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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保持着天下之主该有的威严,目光依然令四方震慑。   近臣王俨哽咽道:“陛下……您不着急,不着急,老臣听着。”   “传位……咳咳……元鸿。继位不必继嗣……”元熙吃力地说着遗诏,最重要的事情交代完,又是一阵咳嗽。   王俨这个比他大了二十多岁的老人抹了抹眼泪,心急道:“陛下,您膝下无儿无女,总得有个人尊奉您为您尽孝啊!”   元熙笑了笑,道:“朕乃国君……天下百姓皆为朕子,何愁无人供奉?总不会……咳咳……成了孤魂野鬼……放心吧。”   呼吸越来越吃力,意识越来越模糊,他抬眸望向帐外,似乎想透过重重山峦看到些什么:“只是可惜……”   他能看到的东西,帐外景物、帐内臣子,都慢慢变成了重影,变成了浑浊的色块,最后渐渐化作了一个人的模样。   那个人的笑总是这样浅浅的,从此之后便是再也见不到了吧。灵州前线战事吃紧,自己怎么偏偏就在这种时候撑不住了呢?   元熙苦笑两声,叮嘱道:“朕……大行之事,暂且秘而不宣,怀瑜尚在灵州前线,莫要误了他……”   王俨悲痛道:“臣等遵命!”   也不知他回来得知自己死讯,会如何……   燕国为自己所灭,他是燕国宗室,群臣总让自己提防他,可自己却一直信任他,封他勋爵,赐他权势。到如今他战功赫赫,权倾朝野,自己也毫不猜疑。毕竟太了解他了,他说要用一辈子报答自己当年救他收留他的恩情,他自会做到。   但自己也并不想束缚他,时至今日,他也算还够了当年的恩情,若他真要如群臣设想的那般离开大魏光复燕国,自己也绝不会怪他的。他为自己,为大魏,做的已经太多太多了。   可惜没能与他一起统一天下,看四海升平。这就是自己唯一的遗憾了吧……   遗憾……还有很多事没能来得及做,可是什么都来不及了。   他曾想过,人生百年,终有一死,他死的那日,定要是天下一统四海清平。那他便是功成身退,死而无憾了。   可如今功未成,他又怎能瞑目?   “咳、咳咳咳……天下未定,但鸿儿有俨公和怀瑜辅佐,朕也放心了……”他咽下喉头的血,勉强道,“只是怀瑜性直刚烈,不通人情……俨公,朕所托之人,非元鸿而已。”   “老臣明白……”   他沉默半晌,将早已备好的诏书从袖中拽出,直接丢进炭盆里。   火瞬间将帛书点燃,众人还没机会看到里面的内容,就已经被烧了个七七八八。   “这……”王俨还当陛下是一时失手,抬眼却见元熙眸色平静,也不知该不该上前救一救那份诏书了。   “烧了吧。”元熙轻轻道,“烧了,用不到了……”   一滴眼泪悄然从颊边滚落,连元熙自己都不曾察觉,而后他的身躯微微一坠,双目永远合上了。   “陛下!陛下!”王俨泪流满面,双膝跪地,重重一拜,“陛下……驾崩!”   周围众人纷纷跪倒在地,顷刻间哭声大作。   ……   元定五年冬,大魏开国皇帝元熙驾崩于军中,时年三十有二,谥曰太武,庙号高祖。   玉京满城缟素迎回帝王灵柩之时,高怀瑜尚在灵州与叛军交战,得知帝王驾崩已是一月之后。   一月时间,留守玉京的重臣被一直在暗中窥伺的宗室控制。宗室矫诏迎立新君,王俨等一干托孤之臣频遭阻拦追杀,无奈之下只得赶至高怀瑜军中求助。   各方势力只有元熙压得住,元熙一死,先前有贼心没贼胆的都一个个粉墨登场,搅得京中大乱。   元熙自然知道哪些人是大患,哪些人是祸根,该怎么做他清楚得很。可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死得那么突然那么早,突然到他根本来不及去安排,去为后辈铺路,只能寄希望于几个亲信臣子能稳住大局。   各地捷报传到高怀瑜军营的同时,王俨也带着元熙遗诏进入中军帐。   面露沧桑的老臣仿佛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机会,说话时胡须都在抖。   年轻俊美的将军垂眸默默听着王俨诉说京中近况,一语不发。双眸古井无波,内心却已冰冷得如同帐外纷飞的大雪。   从王俨说完元熙在军中驾崩开始,高怀瑜就已经听不进去任何话语,所有的声音都变得飘忽不定,无法坠入他的耳中。   倒是那些往事的画面,潮水一般不停地向他眼前漫来,一波又一波,混乱得很。最后只剩了当年他被燕国皇帝赐死,出逃途中藏身的那个小破庙,然后连那个小破庙也变得模糊了。   王俨的声音终于停下,高怀瑜才发现自己的视线早已被眼泪遮挡住,忙垂眸侧脸,悄悄抹去泪滴。而后他沉默了许久,微微咬牙,终于说了第一句话:“陛下不过而立之年,怎会突然驾崩?”   王俨与他说了那么久的京中局势,本等他开口商议对策,没想到他却问起了元熙驾崩。这种事还真让王俨不知如何回答了,王俨一怔,道:“陛下多年征战落下病根,又哪里说得准……”   高怀瑜眸光微动,似乎察觉自己不该是这样的反应,用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他并不需要一个回答,他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大魏的皇帝陛下离他而去了,也就没有再问什么。   七日后,京中众人尚未察觉之时,大军已然抵达城外。王俨出面说服禁军统领,悄无声息地控制宫城。高怀瑜一身缟素,直闯太极殿。   新帝与百官正行朝议,忽然便听刀戈声起,不及撤退躲避,就已经被一群玄甲士兵围在殿中。   皇帝驾崩已过一月有余,按照礼制朝臣早已换下素服,高怀瑜一身缟素,反倒格格不入。   他牵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缓缓走进大殿,粗麻首绖掩住他眉眼,无人能从他唇角读出什么情绪。   斜拖的长剑上还残留着血迹,进殿之前他杀过人。太极殿外的侍卫是他亲手解决的,太极殿紧闭的大门也是他挥剑砍开的。   一切都出乎殿中众人的预料,高怀瑜出现得太突然,以至于他们根本来不及应对。得知高怀瑜率军攻入宫城的时候,他们已经来不及撤离,只能关紧太极殿大门,指望宫中禁军能将宫城守住。   被推上皇位的小皇帝在龙椅上害怕得身体僵硬,百官亦是惊惶无比。敢站在最前方的,是元熙的亲叔叔齐王元昧,真正坐上龙椅的人。   纵使慌张,此时这位两鬓微白的男人也只能强撑气势,指着高怀瑜喝道:“安阳侯,你这是做什么!”   高怀瑜微微仰头,朗声道:“高琅奉先帝遗诏,迎晋王元鸿继位。”   此话一出,群臣哗然。毕竟龙椅上还坐着一位新帝,怎会又来一份遗诏?   元昧手微微一颤,道:“高琅,先帝遗诏说得清清楚楚,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矫诏!”   高怀瑜淡淡道:“陛下崩逝前尚在军中,遗命王俨迎晋王继位,如今京中不见王大人,尔等遗诏又从何而来?”   元昧怒道:“你口口声声质疑先帝遗诏,是何居心!竟敢领兵入宫,你是想反不成?”   高怀瑜道:“我无反心,齐王却已成反事!”   随着他话语,王俨一身素服从外走入,在众臣面前停下,道:“齐王矫诏立幼主,对我追杀堵截,我不得已外逃求助安阳侯。容此等逆君叛臣挟持幼主据有龙位,我百年之后以何面目去见先帝!”   “一派胡言!本王乃先帝皇叔,元氏宗亲,有何必要矫诏?你们难道听信这两个贼子胡言,却不信本王?”元昧眼见周围众臣面色有变,忙道,“高琅!你别忘了,你不过是个亡国奴!先帝看你有几分才能,才破例让你掌控兵权,你有何资格质疑我元氏皇族?本王早就看出你这燕国余孽心怀不轨,今日诬陷本王,必是想乱政复国。”   一番话拿着高怀瑜身份抨击,又让一些人面露疑色。只可惜高怀瑜似乎并没有要与他纠缠的想法。   “元氏皇族……”高怀瑜冷笑,“我只认陛下。矫诏大罪,当诛!”   话音方落,士兵纷纷上前扣押众人,元昧一瞬间大乱失措,嘶声惊叫道:“高琅!你敢!果然,燕国余孽,早有反心!”   高怀瑜不理会他的话语,只淡淡望向他:“念您是陛下的亲叔叔……还请您自己留个体面。”   士兵送上的毒酒已经摆在元昧面前,元昧挣扎许久,最后还是被强行灌进喉咙。   高怀瑜默默看着这一切,听周围人的惊呼咒骂,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只有素服飘扬。   老王爷身体软软倒下,高怀瑜感觉手上一紧,被他牵着的孩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十几岁的少年不懂的东西很多,他只看见他熟悉的人倒下了,而后没过几天,他自己也坐在了龙椅上。   宗室矫诏引起的这场风波不大不小,被高怀瑜用雷霆手段迅速压下,后世记载也不过寥寥数语。   高怀瑜是挟持幼主乱政,还是受了托孤遗命,也没人说得清。   “我大肆杀戮铲除异己,挟持幼主……早晚有一天,要篡权夺位。俨公,你也是那么想的吗?”高怀瑜问身边的老臣。   王俨未答,只是叹息。   高怀瑜轻轻一笑,道:“他死了,我还完了恩情,我不欠他的。我篡权夺位复国,做大燕的皇帝,也没有什么错。”   这种大逆不道之言,若让旁人听了去,有的是法子给他定个死罪,他倒说得不痛不痒。   “可那有什么意思呢……”高怀瑜低低道,“你说,我要这样活多久?”   王俨默然。   答案是八年。   魏高祖太武帝元熙在位期间,大魏完成北方统一,消灭南方除陈以外的割据政权。这是自一百多年的混战以来,统一的曙光第一次在中原大地显露。然而好景不长,元熙驾崩后,国内各方势力斗争,昔年被元熙攻灭故国的亡国宗室纷纷反叛复国,王朝再次分崩离析。   高怀瑜与重臣持遗诏辅佐新帝元鸿,勉强维持八年,高怀瑜薨逝。   那一日玉京依然飘着雪,高怀瑜把血都呕干了,小皇帝听说他病情恶化,急得去府上看他,亲眼看着他离开人世。   五年后,都城玉京陷落,静和帝元鸿投湖自尽。   *   作者有话要说:   刚死丈夫的寡妇穿丧服带着儿子大闹灵堂(不是) 第2章 朕又活了!   元熙梦见很多事,零零碎碎的,有些很正常,有些很离奇。   他梦见自己出兵伐燕,一鼓作气灭了燕国。又梦见自己死了。燕国的那堆宗室还一个个都跳出来反了,都不让他死得安稳点,他死之前都还在担心前线战况。   还有他死后,大魏瞬间分崩离析——这也算在他意料之中,他做得确实还不够,神州大地分裂成那么多个国家,他将之一一击败,也只是强行把碎了一地的瓷片拼起来而已,他还需要更多的时间,将它们重新粘合,恢复原貌。   还有……有些很奇怪的东西,比如他灭燕之后看上了燕国的小皇子,把人家纳入后宫。   而后他感觉胸口堵得慌,直接就气醒了。   睁开眼,看到的是金色纱帐。   这纱帐料子极好,有光一照,表面便如同水中波光流动,是他寝宫里的布置……   元熙猛地坐起身来。   这并不是梦里。   毕竟是一代开国之君,心态非是常人能比,不过恍惚了一会儿,就已经接受了这诡异情形。   自己要么还没死,什么驾崩只是一场梦,要么就是真死了,这地已经不是真正的人间了。   他定了定神,开口唤道:“来人!”   许是睡了太久,声音有点嘶哑,开口时很难受,声音也就有些中气不足,不怎么大,估计没人听得到。   元熙叹口气,起身往外走去。   他习惯就寝时让宫人都退到殿外,只在门口守着,内里不留人。人刚走出几重帘帐,门口的中年人就迎过来:“陛下,您起了。”   “嗯。”元熙淡淡应了一声,余光一瞥,将他看了个清清楚楚。是宦官韩尽忠,人还是那个人,不过比记忆中要年轻许多。   韩尽忠道:“方才庆丰宫那边来报,侍君高珩已经醒了,无性命之忧。”   侍君?元熙眉头一皱。   他自然记得高珩是谁,那是燕国皇帝高玮的弟弟,高怀瑜的堂弟。当年就是他的生母胡太后怂恿皇帝重臣一起迫害高怀瑜这位堂兄,逼得高怀瑜逃亡到魏国。他灭燕国后,看在高怀瑜的面子上给燕国宗室优待,后来还外派高珩去做刺史,结果自己病倒后,高珩第一个起兵叛变,他就是在去前线路上崩逝的。   看样子现在自己已经灭了燕国,燕国宗室也被押往京城了。可是……庆丰宫是后宫妃嫔的居所!什么叫庆丰宫来报?那是什么意思?   侍君是公主侧室,有些好南风的勋贵养了男宠也如此称呼,难道……   韩公公看他皱眉,忙解释道:“高侍君昨日是服毒自尽,那毒药就藏在侍君贴身衣物中。侍君试图撞柱自尽后一直不肯让人近身,宫人们也不敢强行靠近,故而未能发现。好在这毒药毒性虽烈,却发现得及时,太医署昨夜来了十几个太医,忙了一晚上,总算给高小郎君保下一条命。”   元熙:“……”   他怎么会让一个男人,而且还是敌国的宗室,住进后宫?   梦里那些诡异的画面瞬间涌入脑海,封高珩为侍君,让高珩住进庆丰宫……他可不记得他真的干过这种事,为什么都成真了。   元熙脑子混乱得不行,自己驾崩前的那些记忆和梦境里发生的事在他脑海里撞来撞去,根本分不清。   努力让自己清醒了会儿,元熙道:“他现在如何了?”   韩尽忠道:“小郎君情况不是太好……外伤不重,但余毒未清,加上心绪郁结,太医说最好静养。不然恐怕还是撑不过去……”   这意思,还不好把人直接赶出去了?元熙嘴角一抽,道:“何时能痊愈?”   好了赶紧滚出宫去,天天跟一个将来反叛自己的人住在皇宫里,想想都膈应。   韩尽忠面有难色,有些尴尬地道:“至少也得半月……高侍君应当无法伺候陛下,陛下最好也莫要与高侍君太过亲密,免得高侍君又一时糊涂……”   元熙忍不住冷笑两声,高珩还真的成了后宫妃嫔了?   揉了揉钝痛的额头,元熙轻轻吐口气,道:“让太医署好生照看着。”   元熙拂袖转身,回到寝殿,开始沉思。   在醒来之前那个很长的梦里,他被迫看了一场又荒唐又恶心的闹剧。   梦中大魏皇帝元熙攻灭燕国,接收燕国宗室。燕国宗室被送到都城玉京,跪在太极殿前听候发落。   燕国三皇子高珩这个十四岁的少年当众行刺,被近卫拿下。行刺不成他便要以死明志,当然也没能死成。   而后元熙因他的刺杀行为恼怒至极,看他貌美又生了羞辱之心,便把他纳入后宫,封为侍君。燕国亡国皇子沦为大魏皇帝的男宠。   元熙当时就觉莫名其妙,这绝对不会是他能干出来的事,若真要有人敢行刺,他必定当时就让人杀了他!就算高珩身份特殊,为了显示自己宽仁,他也不会完全不追究,更不会把高珩收进后宫当男宠。   正愁没理由砍了这群包藏祸心的亡国宗室。当年就是不够狠,反而优待,才让他们有了趁自己病重反叛的机会!   还是要冷静一些……现在还不是时候,不是不可以杀人,只是得有足够的理由,而且还要有足够的好处。   行刺毕竟只是高珩一人之事,以此为由诛杀高氏足够了,但旧燕勋贵和百姓会如何看?还有那些还未完全屈从的势力,打着给高氏报仇的旗号叛乱,又要不太平。   那个诡异的梦后面,是元熙当晚就去庆丰宫临幸高珩,结果高珩誓死不从,服毒自尽,太医署忙了一晚上才把人救回来。高珩渐渐好转,元熙又不断威胁逼迫,终于得逞,之后夜夜宿在庆丰宫。   高珩仍然试图刺杀,却每一次都被发现,然后恼羞成怒的元熙报复一样,更加疯狂地羞辱高珩。   而羞辱高珩的方式也是花样百出,令他大开眼界,连他自己看了都直呼禽兽。   他对这梦震惊的同时,也有点心酸。   从前他每天与奏折为伴,不与奏折为伴的时候就是在打仗,忙得无心**,后宫一个人都没有。一代开国之君过成这样够惨了……那些奇奇怪怪的花样他真的不会玩!   他真的对高珩没兴趣,也不想一天到晚过去睡一个将来要在南方掀起叛乱的暴徒。   现在这情况,就是骑虎难下……但凡早一日,也不会这样让他难堪!   他醒来之前,这个皇帝把高珩接进宫封了侍君,还去临幸高珩,逼得高珩服毒自尽……现在把人丢出宫去自己也要顶着强纳燕国皇子的帽子。   得想个办法圆过去……元熙下定决心,唤来韩尽忠,外面的韩公公小跑进来,恭恭敬敬地道:“陛下,您有何吩咐?”   元熙道:“去庆丰宫。”   “摆驾庆丰宫——”   ……   元熙十六岁随父魏国公元裕起兵,为了名正言顺,元家拥立前朝宗室的一个小倒霉鬼为帝,而后才接受禅让改国号大魏。   如今元熙依然尚未婚娶,后宫之中是没有任何妃嫔的。那位小皇帝禅让之后得封国公,既然已经不是皇帝,自然不住在皇宫之内,他的后妃们也跟着出宫了。   也就元熙父亲这位太上皇还有几个妾室,如今是太妃太嫔,占去两宫。   为了节省开支,皇宫中许多宫殿都被元熙下令暂且封锁不用,庆丰宫都是封高珩为侍君后才重新洒扫打理的。韩尽忠办事利索,不过一天,就让这封锁许久的宫殿焕然一新。   庆丰宫内部布置得奢华雅致,显然费了不少心思。元熙这个此前完全对男女之事没兴趣的人突然要一个美少年进后宫,说明这个美少年是特别的,别人会有意讨好也不奇怪。   此时高珩呆呆坐在镜前,脸色有些苍白。   一直有传言说,燕国皇室出美人。而高珩是美人中的美人,年纪不过十四,容貌便惊艳天下。他的面庞如今苍白无比,额头被绷带缠住,那是昨日他行刺失败后自尽未遂留下的伤疤。他一心求死,可这里的人总能及时发现,他死不了,连昨晚服毒自尽,都被太医救了回来。   只求一死,却无法如愿。还要被迫成为灭国仇人的禁脔,他岂能甘心?   镜中清楚地映出他那张稚气未脱却已艳丽无比的面容,这样的容貌,一颦一笑足以勾人心魄,可他自己看着,却只有厌恶。   如果不是这张脸,行刺失败之时,他就该被元熙处死了,如果真是那样就好了。可偏偏他生了这样一张脸……   他紧咬牙关,因为悲愤而身体微微颤抖。   “陛下驾到——”   天子轿辇停在庆丰宫外,元熙面无表情地起身,往宫内走去。   庆丰宫的宫女内侍跪了一地,他懒得管别的,径直走到内殿,便看见高珩这个孤傲柔弱美少年跟块木头似的坐在那里。   元熙根本不想见他,自然也懒得跟他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高珩才从听到那声“陛下驾到”后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他慢慢地抬起眼,对上了元熙的目光。   元熙的眼神冷漠至极,还暗含着几分轻蔑不屑,完全就是一副胜利者高高在上的姿态。   在高珩眼中,他是在看一个战利品,一个玩物,自己从前是皇室贵胄,从此后却可以任他随意践踏。   高珩抿了抿唇,忽然动手,抓起案上的花瓶疯狂朝元熙砸去。   *   作者有话要说:   虚假的主角受:刚烈柔弱小白花,所有男人都爱他。   真正的主角受:渣攻。 第3章 朕……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烈性子?   元熙自幼习武,十几岁就混迹军中,身手敏捷,力量强劲,岂会中招?他不过眼神微动,轻轻一探手就抓住高珩手腕,略一用力,拿花瓶就直直坠落,碎成了无数片。   又行刺天子?元熙笑了笑,对高珩的表现很是满意。   此时的元熙本应在躲过刺杀后邪邪一笑,挑起高珩下巴问:“你就那么想让朕死?还是说……你很想死?”   高珩冷傲的眉眼之间会露出一丝悲凉,他将惨然低笑,而后捡起碎瓷片要自尽,却被元熙制住。元熙决定给这只不听话的小宠物一点颜色看看,非常粗暴地占有了他。   一夜春宵之后,元熙残暴地处死了庆丰宫的宫女内侍,以此警告他,这次自己可以杀负责伺候他的宫女,下次就可以杀了燕国宗室!   可元熙不是那种残暴的疯子,他不会去那样对面前这个少年。然而他的笑,在高珩眼里还是变成了一个垂涎他美色的大混蛋即将得逞的得意模样。   高珩羞恼至极,手上用力试图挣脱。元熙猛一松手,骤然失去桎梏的高珩猝不及防,差点自己把自己摔着。   可他顺势就抓起地上的碎瓷片,又一次扑向元熙。这一次元熙制住他颇废了点功夫,他竭力挣扎之时瓷片在元熙手臂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红痕。   “传太医!快传太医!”   周围内侍纷纷惊呼,却不知该不该上前,正要去按住高珩,元熙忽地抬手示意他们退下。   血不停从伤口冒出,一滴一滴落下。   元熙叹口气,松手将高珩摔回去,自己坐到小案旁,宫人很自觉地过来为他斟上一杯茶。   他抬杯轻啜一口,气定神闲地放下茶杯,抬眸去看那个满脸悲愤的亡国皇子:“闹够了?”   高珩心火顿燃,他一心求死,在这个人眼里竟然就只是“闹”,这个人竟然用如此不屑的口吻问他闹够没有?   他做的一切,在这个已将天下掌握在手中的胜利者眼里,无比可笑,不值一提。   元熙淡淡瞥他一眼,道:“行刺朕,你以为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吗?”   高珩满目的怒火似乎被狂风一吹,差点灭了。他好像现在才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都会成为元熙给燕国宗室定罪的由头。刺王杀驾这种大罪,足够让元熙诛杀所有燕国宗室。   元熙淡淡道:“朕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原来你还是不懂。想死倒不是难事,不过……一次两次朕可以不追究,再之后,恐怕朕想不追究,满朝文武也没人会答应了。”   本来他可以直接以此为由下令处死高珩,可是……一来这样做多半没用,他也就不想去尝试。   二来,他现在需要笼络人心,还不是能随便杀人的时候。而且一个半大孩子,他也有点不忍心。   一番话也只是警告高珩,想让他安分些少惹事。   不过警告和威胁的区别不是很大,高珩听他话外之意,忍不住因为恐惧而颤抖。可他又如何甘心在灭国仇人面前示弱,即便因他话语里的威胁而生出惧意,依然咬牙强撑道:“用他们威胁我……无耻!”   元熙差点笑出声:“前燕皇室,朕皆有封赏,甚至许了朝职。朕不是在拿他们威胁你,只是提醒你……不满朕如此宽容的朝臣多的是,你若想死,就找个地方安安静静死,别闹出些乱子,害了你自己的血亲。”   元熙需要个美名,当真不打算太早杀了这些宗室子弟。若他真想现在就斩草除根,也不是做不到。   燕国皇室沉迷享乐,做的荒唐事太多,他甚至都不必担心杀了这群亡国宗室之后,会有忠心的燕国旧部起兵反抗——肯定有人借机生事,但绝不会是真心为了燕国皇室。   只要他活着,这些人就实在是没有什么威胁。他并不想杀他们,没这个必要。而且高家的确还是有几个人才,他也不舍得。   可高珩听到的,是极度的羞辱。   他只会觉得元熙自以为无比仁慈,给了燕国皇室极宽容的处置,他们应该感恩戴德,嘲讽他想行刺报仇是连累了血亲……   要想死自己去死,别连累别人……难道自己的血亲会怪自己毁了他们的安定生活吗?   他竟然觉得堂堂燕国皇室,会为他一点施舍卑躬屈膝,会为了能活着而舍弃傲骨!   “你以为他们愿意做你的王侯做你的臣子?”高珩冷笑道,“不是人人都如高琅那般,愿意仰人鼻息,情愿做你的奴!与其臣服于你,到还不如死了!”   话音方落,便听见“啪”的一声,一个耳光落在高珩脸上,白皙细嫩的皮肤瞬间浮起一道红印。   高珩满眼讶色,捂住自己火辣辣的脸颊,直直看向面前这个男人。   一国之君对一个小孩子动粗,实在有失体面,可元熙年少时便入军营,有些事就爱直来直去,能动手绝不动口。   一巴掌过去,元熙一改方才平和模样,双眼锐利如鹰隼,冷冷笑道:“怪不得燕国皇室如此荒唐,想来别人也是如你这般是非不分了。”   高珩听他说自己是非不分,言下之意就是高琅才是那个对的人,皇室之人都不辨黑白,便欲反驳。可话到嘴边,都是些刚刚才说过的话,再说一次就显得有些无力,最后直只咬牙道:“顺从你便是明辨是非,不愿屈服便是是非不分么!”   元熙依旧冷笑。   他最听不得这些燕国宗室说高怀瑜不好。   当年大将军霍飞与清河王高怀瑜并称燕国双杰。结果一个被皇帝忌惮,骗进宫里一棍子打晕杀了,还要扣个谋反罪名。另一个遭宗室血亲迫害,称病都没能躲过去,被赐毒酒险些含冤而死,逃到了他这里。   高怀瑜在燕国的时候受尽排挤迫害,遇见自己的时候奄奄一息,差点救不回来。如今燕国灭国,他们反倒指责起高怀瑜来了。   难道高怀瑜要留在燕国乖乖让他们杀,才算对得起他们?   高珩见他发怒,突然笑得讥讽。   这个人可是看中他这张面孔便把他收进后宫,他那位清河王堂兄同样容貌出众,这个人岂会不动心。而且这种事,高怀瑜难道不是做得得心应手?   偏他高珩宁死也不愿如此苟活!   高珩直视着他:“高琅奴颜屈膝,别以为其他大燕皇室也跟他一样!你将我囚在这种地方羞辱……呵,高琅也一样么?他顺从了你?”   小小年纪脑子里都在想什么?元熙嘴角微微一抽,道:“朕待高琅,如同手足。你不过亡国宗室,也配指手画脚?”   高珩仿佛是发现了什么,大笑道:“哈哈哈哈哈……元熙,我告诉你,我绝不会如他那般屈服于你!你不如杀了我,否则……我也永远不会放弃的!”   元熙只是静静看着他表演,不给任何反应。   当年他怎么就没发觉这倒霉孩子那么讨人厌呢?   仔细想想,从前的高珩好像没那么大的胆子。虽然高珩的确一直在想着报复自己,对自己和高怀瑜充满恶意,但他真没胆子表露出半分来。连起兵都是趁着自己病重……真要说起来也不算是他起兵,燕国旧部打着光复大燕的旗号,需要他这个燕国皇室而已。   也不知这里的这位高珩,是哪里来的自信?   因为他眼里的元熙是个色令智昏的暴君吗?什么叫“朕就是喜欢你这样的烈性子”啊!为什么天天被他恨被他骂还要天天来这里睡他啊?   他从前好像都没跟高珩说超过十句话,突然就变成了一个沉迷于高珩美色的暴君了,合适吗?   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元熙缓缓起身,深沉的眸色叫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他朝高珩走过去,高珩微微一怔,突然间开始无法抑制地表露出恐惧。   这个男人高大威严,如一只雄狮,能轻易将他这只幼兔一掌压死。他纤弱的身躯,似乎已经全部被对方的影子所笼罩。   他似乎已经知道了之后会发生什么,虽然早就已经预料到,终归还是害怕的。   他不能成为灭国仇人的禁脔,绝不可以!   唯有一死……一死以明志!   他咬着下唇,泛着泪光的双眸有些惊慌失措地紧盯逼近的男人,恐惧不过是本能,他目光却十足坚定十足倔强,姣好的面容更因苍白而愈发叫人心生怜惜。   好一个柔弱刚烈的小美人!   “朕看你是闲得慌。”元熙冷冷道,“你当真以为,是朕将你送进此地的?前燕太后若是知道你那么想把高氏一族牵连进去,怕是该后悔了吧。是么,‘前燕第一美人’?”   “不可能!母后怎么会如此对我?定是你挑拨……”高珩诧异无比,方才那澎湃心绪瞬间跌回。而后他反应过来元熙特地重重念了“前燕”两个字,又觉极是羞辱。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元熙所言,可事实上他如今陷入此等境地,确实也有燕国宗室几分功劳。皇帝娶亡国公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高家原本想嫁个人给元熙,成了亲家多多少少能让元熙在对高家下手时有些顾虑,可没想到那个“元熙”直接点名要了高珩。   呵呵……若是真的元熙在,根本不会同意,他最讨厌别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耍些小心思。   “安分些,若真想知道什么叫做威胁……”元熙笑得令人不寒而栗,“朕便满足你。”   他都懒得去看高珩反应,直接转身退到外殿,留得高珩自己沉浸在那暴君逼迫柔弱亡国皇子的情节中。   韩尽忠看着他手腕上的血焦急万分,几次让人去催太医前来,倒是元熙自己混不在意。当年领军出征,他向来身先士卒,这点皮肉伤什么都算不上。   包扎完伤口,太医确定无恙。   手上其实没那么疼,但是头是越来越疼了。   他真的对高珩不感兴趣,真的没有睡十几岁小屁孩的癖好,更不会为了让高珩乖乖给自己睡不去寻死而随便杀人。   可现在高珩已经在他的后宫里了!他什么都没干,别人也会觉得他垂涎亡国皇子美色将人强行纳入后宫。   他还是很在意脸面的,这种黑锅他不想背。   回宫路上龙辇一摇一摇,元熙突然道:“韩尽忠,明日接元鸿进宫,留元鸿在宫中教养……高珩……让他伴读。”   “是。”韩尽忠面上神情变了变,仿佛在说陛下又把人家当妃嫔又要人家做伴读,简直不是人。   元熙懒得解释,用力揉了揉头疼的脑壳,平复许久,问道:“怀瑜……可回京中了?”   韩尽忠想了片刻,才想起来陛下口中的怀瑜是谁:“啊……安阳侯明日入京。”   元熙是自己后来喊怀瑜喊习惯了,但这会儿可还没有把人家的小字天天挂在嘴边。   得到答复,元熙头更疼了。   他不是无缘无故问起高怀瑜。对他而言他只是睡了一觉,睡之前还在担心前线的高怀瑜,现在那点担心自然还没来得及散去。   而且那个诡异的梦……还让他更担心了。梦里高怀瑜回京后,听闻他将弟弟纳入后宫,但弟弟百般不从,便主动提出要帮他去劝劝高珩。   然后兄弟二人见面,高珩怒斥高怀瑜背叛,高怀瑜这个哥哥恼恨之下又将高珩睡了。后来兄弟两人因恨生爱,居然还合谋给他下毒,害他身体每况愈下。   很荒唐,可是元熙不能真把那当成一场梦。   高怀瑜……他最信任,最割舍不下的人……如今真的会为了高珩背叛他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受与(划掉)遗孀(划掉)攻重逢。 第4章 既然安阳侯不愿高珩入宫,那安阳侯自己入宫如何?   当晚元熙就半夜从梦中惊醒。   他梦见了灵州那一战,高怀瑜击败了高珩。   可高珩是故意输给高怀瑜的,在战场诈死,带着情人们隐居山林。之后高怀瑜扣押了自己的近臣王俨,回到京中借口宗室矫诏把元氏皇族杀了个干干净净,推元鸿继位,彻底把持朝政。   而诈死的高珩还时不时会回到京中,与实际上已经成了皇帝的高怀瑜相会。   元家这群宗室心不齐,有人时时刻刻想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他是知道的。不过他活着的时候,终究还是没人敢有动手的胆子。   可他死得太突然了,他一死,宗室矫诏倒是真有可能。而他当初也的确是想让元鸿继位……高怀瑜利用王俨手上的遗诏,清理宗室,架空新帝,听起来顺理成章。   以他对高怀瑜的了解,高怀瑜的确有这样的胆魄和手段。当年与高怀瑜初识,他也有过许多怀疑,即便后来对高怀瑜极为信任,也做不到完全不防备。   高怀瑜是燕国宗室,燕国却是为魏所灭,自古以来亡国之人倒戈复国的事数不胜数。   从他开始交给高怀瑜权力开始,他手上便一直有一道赐死高怀瑜的敕令,可他在临死时还是把那份敕令烧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曾经想过要赐死高怀瑜。   若自己死后,高怀瑜真的架空了元鸿……难道自己真的是一时心软酿成大错了吗?   不过他能等到自己死了再动手,也算是给自己面子了。   元熙一声苦笑,默然起身,从柜架上取下那个装了敕令的盒子。他临死前已经亲手烧毁的绢帛,现在还完好无损地摆在盒子里。   难道上天把他一个已死之人拉到此地,是要他弥补这个错误么?   大魏承袭前朝规制,官员五日一休,每月逢五逢十才需朝会,其余时间只有近臣重臣有资格入宫觐见。   恰好轮到休沐日,元熙便毫无负担地在寝殿坐了一晚上,几位重臣入宫,他直接在御书房接见,应付完才觉有些疲惫。   还不都是为了燕国皇室那点事。   老丞相秦禹过来劈头盖脸把他骂了一通,说他优柔寡断,留着高家这群人,早晚要出事。   这倒有些冤枉他了,他没想着大杀特杀,却也不可能真的就由着高家人蹦跶。他虽给了封赏,可大部分人都没有任何实权,只有少数几个真正能为他所用的人,他给了信任。   北边毕竟不如南边富庶,大魏如今吞并了燕朝统一北方,国力也远不如南边陈朝。高家好歹也统治了燕国五十多年,再烂也会有拥趸。这一下把皇室都杀了,民心不稳,燕国旧臣人心惶惶逃去陈朝了怎么办,将来还怎么南征?   圈禁养着就是了,何必赶尽杀绝呢?就算真要清理高家人,也绝不能太快。   只要他不死,谁又敢真的跳出来?上辈子不就是他死得太早了么!   元熙叹口气,小心地碰了碰手腕伤处,视线扫过一旁进来倒茶的侍女,目光一凛,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侍女一怔,看着他道:“奴婢玉珠。”   啧,仰面不视君,一个宫女怎么敢看着自己?   元熙轻哼一声,道:“看着眼生,刚到御前做事?”   玉珠摇头:“奴婢一直在御前伺候。”   顿了顿,她似乎想解释什么,又补了一句:“奴婢卑贱,何德何能得到陛下青眼,陛下见奴婢眼生也是自然。”   元熙细细打量她一眼,点点头:“下去吧。”   玉珠如蒙大赦,立马谢恩退出殿内。元熙又唤来韩尽忠,道:“你派人盯着玉珠。”   “是。”韩尽忠应完,小心试探道,“陛下,这丫头可是犯了什么错,惹怒天颜了。”   “无事。”元熙没有解释。   他可不记得自己身边有过那么一个侍女,而且这个玉珠举止实在有些古怪。能到御前伺候的宫人自然懂规矩,可玉珠一点也不像别的宫女那般谨慎,她有些不懂规矩,而且是不懂下人的规矩,完全是一个从来没有伺候过别人的人。   这里到底不是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魏国,万事都要小心些。   “安阳侯回来了,就让他进宫。”元熙略一思索,又吩咐道,“他那边也让人盯着,尤其是……若他与燕国宗室有所来往,必须上呈。”   他要知道高怀瑜和高珩现在是什么情况。   梦里的高怀瑜除了那张脸,哪里都跟他认识的高怀瑜不像。别说蓄意报复羞辱高珩了,就高怀瑜那种不爱记仇的性子,在大魏的地界上都能时不时被高家人恶心一下。   帮着高珩诈死,在自己死后篡位,还时不时跟诈死的高珩偷情?   回想一下梦里那些画面,元熙便胸口一闷,猛吸一口气,拿起奏折批阅,逼迫自己不再去想。   到了午后,韩尽忠才来通报高怀瑜进宫的消息。元熙这才放下朱笔,不过人还没能起身,就有个小黄门急急忙忙跑进来,一下扑在地上差点跌一跤。   韩尽忠眉头一竖,正欲开口斥责,那小黄门道:“陛下!高小郎君说要出去走走,在御花园好好的,突然就跳进了金明池,昏过去了!”   韩尽忠又惊又慌:“你们是怎么办事的?让你们好好照看高小郎君,那么多人都看不住么!”   韩尽忠斥那小黄门两句,转而向元熙问:“陛下可要过去看看?”   元熙让高珩住进庆丰宫,又赏赐珍宝,被高珩行刺那么几次都没动怒,对高珩的宠爱有目共睹,韩尽忠是真怕高珩出点什么闪失。可惜这位暴君元熙的身体里,现在住的是真正的大魏开国皇帝,只会把高珩当麻烦。   元熙瞥他一眼,道:“去那里做什么?摆驾紫极宫,朕要在那里给安阳侯接风洗尘。”   他径自起身往外,走了几步又想起什么:“对了,别让他死了就行。高家人要是闹起来,朕也头疼。”   高家那群人,除了高怀瑜和零星的两三个人,几乎脑子都有点病。   这些亡国宗室到了玉京,没有被举族诛灭,也没有沦为奴隶,反而是被他好吃好喝供着。就那位太后,成天一哭二闹三上吊,一会儿要出家,一会儿要回建平旧都。那位亡国皇帝,一会儿要女人,一会儿要看戏。属实是要饭的还点上菜了。   问题是他这个当皇帝的还真让他们点了。   就这还恨他不给个痛快,恨他羞辱高氏,一有机会就指着他鼻子骂要杀就杀不必折磨羞辱。   元熙这位天之骄子也想不通,真那么不堪受辱,自尽殉国不就好了?这样看来,好像高珩也还算有点种,又是行刺又是跳湖的。   他现在只希望高怀瑜不要被这群高家人给传染了。   高怀瑜比他到得早,绯色官服长身鹤立,是他记忆中的模样。奔赴灵州时他已有数月未曾见过高怀瑜,如今再见到这个人,便有些恍惚。   面前的是二十二岁的高怀瑜,真要认真算,那可是七年不见了。   高怀瑜行礼还是规规矩矩的,入座后腰杆挺得笔直,像棵石间劲竹。   元熙隐藏了自己目光中的审视意味,道:“怀瑜今日抵京,还没来得及休憩,便被朕召进宫来,是朕的不是。”   高怀瑜眸中掠过一丝诧异,道:“此为臣应尽之责,即便无陛下召见,臣也应当进宫面圣。”   元熙突然想起来,燕国亡国之时高怀瑜刚刚到魏国一年,自己还没有开始用高怀瑜的字称呼他。   于是换了称谓道:“安阳侯不必如此拘谨,今日是朕特意为你接风洗尘……还望安阳侯莫要嫌弃。”   高怀瑜又是一番谢恩,听得元熙心里直叹气。   实在是……有些不习惯两人之间那么客气。   元熙摇头,道:“三日后宫中设宴迎高氏一族,你若不想见他们,朕便准你留在安阳侯府。”   高怀瑜微微一愣,道:“谢陛下体谅……不过如此要事,臣应当去的。”   避而不见,燕国皇室好像也不会忘了这个被他们逼走的燕国清河王。   燕文昭帝驾崩后,本应由太子继位。偏偏那位太子还先文昭帝两月薨逝,再往下就是彼时不过四岁的高怀瑜,匆忙册了太子,灵前即位。   孤儿寡母难免遭人欺负,四岁的高怀瑜懵懵懂懂在龙椅上坐了两个月,就禅位给了叔叔文宣帝。文宣帝驾崩后,就是现在这位亡国皇帝高玮继位。   就算皇位已经被文宣帝一脉夺去,高怀瑜依然是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自然要被文宣帝一脉提防打压。高玮一杯毒酒送到高怀瑜府上,高怀瑜不仅没乖乖喝了等死,还敢拔剑反抗逃到魏国,高家人自然恨高怀瑜恨得牙痒痒。   当年的这场宴会上,高家人没少嘲讽高怀瑜,元熙也是不想他再跟那些人见面,不想他再听到那些伤人的话,这次才提议让他留在府里。   可他要去……元熙有些无奈,想劝又觉得太刻意,那也只能是准备好到时候护着他些了。   “好……”元熙道,“还有一事,朕心想你与燕国宗室接触得更多,如何安置最好,你最有资格说。若觉有不妥之处,尽管告知于朕。”   “陛下待高氏已是宽恩。陛下不必考虑臣如何想……臣已经是陛下的臣子,并非燕国的清河王。”高怀瑜垂眸道。   “嗯……只是……到底也不能太过严苛。免得叫旁人以为,是你故意向朕进言,携私报复。”   高怀瑜一时想不明白皇帝的意思,正揣摩这话是有话外之意在提点警告自己,还是在讽刺什么,却抬眼对上皇帝那专注的眼神。   好像自己不说点什么,都有点对不起这位帝王如此认真。   “陛下……”高怀瑜定了定神,终于把自己最疑惑的事说了出来,“臣听闻,陛下将高珩留在宫中。”   元熙心中一凛,又颇为无奈,这事果然已经人尽皆知了。   在他醒来之前,这个世界的元熙已经把高珩接进后宫,恐怕魏国皇帝看上燕国皇子的事在那时就传开了。高怀瑜这个刚刚回京的人都知道,还说得委婉,算是给他这个当皇帝的留足了面子。   元熙挑挑眉:“所以呢?”   他有些无法压制自己涌动的心绪。   对上了……方才他都差点忘了,这个高怀瑜不一定是自己认识的那个高怀瑜。提起高珩这事,要为自己去劝高珩,然后暗度陈仓跟高珩偷欢……   他要是真的敢……   高怀瑜突然起身跪下,重重一拜:“陛下!此举后患无穷,臣恳请陛下三思!”   嗯?   元熙哑然,这似乎与他想的不太一样。   他平静了许多,道:“安阳侯这是何意?”   高怀瑜直言道:“纳一男子入后宫,还是亡国宗室,实在荒唐。有损陛下明君声誉。”   “有损声誉……朕的声誉,似乎本来也不怎么好?”元熙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就为这个?”   高怀瑜好像在想说辞,想来想去也就憋出一句话来:“高氏一族此举必有图谋,陛下还当三思而后行。”   元熙轻笑一声:“古时帝王为了安抚亡国宗室,收一两个亡国公主入后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高氏一族有此意图,朕也不好一口回绝……不过,既然安阳侯不愿让高珩入宫,那安阳侯自己入宫如何?”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我有一个社恐老婆。   元熙:我准备带他去海底捞。   怀瑜:?!!!!!   ————————   元熙是有实权的皇帝,他当然知道自己想杀高珩就能杀。 第5章 完全就是只呆猫。   高怀瑜的反应让元熙憋笑,元熙说完话,他的眼睛便微微瞪圆,茫然了那么一瞬,才流露出几分震惊来。   完全就是只呆猫。   然后元熙就看见他耳朵红了,显然又羞又气,却不敢对皇帝陛下发作,只能自己忍着。   元熙更觉好玩,突然就有了些十分恶劣的心思,继续道:“都说高珩是燕国第一美人,可朕觉得……远不如你。”   高怀瑜几度张口欲言,都没说出什么话来。   他恐怕想跑了,但是很清楚跑不了,不做无谓的挣扎。   “朕逗你的。”元熙见好就收,一声叹息,“高家想联姻示好,朕不好拒绝。让高珩入宫做元鸿的伴读,也算是受了高家示好,能让他们放心些。你也知道,朕这些年忙于战事,有些事一直无暇顾及。如今北方统一,是该接元鸿进宫好好教导了。”   高怀瑜瞬间放松了许多:“陛下英明。”   面上说着陛下英明,心里还是有点怀疑。   伴读封侍君,谁信?皇帝真有那个心,当伴读也一样是男宠,只不过说着好听而已。   可他又莫名觉得元熙的话是真的,没在骗他。   “不过这孩子有点……”元熙顿了顿,没把话说全,又笑吟吟地道,“前燕太后最近一直闹着要出家,朕便让他抄几份经书以表孝心,也能让他好好平心静气,免得他整日里想刺杀朕。”   高怀瑜一怔:“高珩行刺陛下?陛下可有受伤?”   他目光在元熙身上移动,忽然就看见元熙故意在露出来的手臂——衣袖在动作之间轻轻滑落些许,腕间被白布包裹,只能看见边缘处暗红的狰狞浅疤蜿蜒至袖中,显然是被什么利器所伤。   高怀瑜惊得便要起身跪下谢罪,元熙眼疾手快,先他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腕,拦下他动作,笑道:“这与怀瑜何干?怀瑜莫不是想袒护他?”   这般质问的话,被他笑着说出来,自然不是在怪罪人。   “臣……”   “还是说……怀瑜是心疼朕了?”元熙轻轻将人按回座上,顺手拉回自己衣袖,遮住那道伤疤。   这点伤他都懒得在意,还不是高怀瑜特别容易心软,他才故意弄那么一出。   高怀瑜果然面露愧疚神色,可元熙看着总觉得不是滋味。   一觉醒来,怎么变得这样生分了……高怀瑜其实只会下意识地抓过自己手腕查看伤势,而不是跪下谢罪。   他小心翼翼过,可后来他在自己面前还需要这样吗?   “怀瑜……”元熙轻声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何必……你知道朕不可能怪你分毫。”   “陛下……”高怀瑜心道,陛下今天也太奇怪了。   竟然喊自己怀瑜,明明有意改口,又给忘了,就一直这样喊了下去……   是陛下向来如此亲厚么?自己来到魏国将近一年,除了被救下时也没多少机会与陛下相处,果真是对陛下不够了解吧。   此时韩尽忠带着一位白须老人低身入内,道:“陛下,徐太医来为陛下换药。”   元熙点点头,往后一靠,却朝着对面那人道:“该换药了……你帮朕。”   高怀瑜轻声道:“是。”   皇帝亲口要求高怀瑜换药,徐太医便很识相地放下药箱,在一边看着,只出声提点。   高怀瑜动作利索又轻柔,似乎一直在避免与他对视,垂眸不语,只认真给他清理伤口换药。元熙倒也不介意,这样倒好,他能肆无忌惮地看看这位才二十二岁的小安阳侯。   高怀瑜的母亲是燕文昭帝的皇后,有着后世修史都会特地夸一句的美貌。据说文昭帝最疼的就是高怀瑜这个嫡次子,有个原因就是高怀瑜极似皇后。   文昭帝驾崩时高怀瑜都还是个四岁的娃娃,若是小小年纪就能有母亲的影子,长大了也必然是个美男子。   面前的高怀瑜的确生得精致漂亮,元熙透过这张脸,便回想起他一身红袍御马奔驰的模样,冷峻而艳烈,再过多久都忘不了。   不过那是后来的高怀瑜了。现在的这位就是有点木……完完全全就是个木头美人。   比起后来的大魏战神,小安阳侯显得十分青涩稚嫩,这种稚嫩仅仅存在于面对元熙时。高怀瑜文武双全,遇上什么事的稳如泰山,唯独跟人独处时会这样,不太爱说话,不太容易跟人热络起来。   活了二十二年,有那么十七八年都是堂弟和堂弟他妈天天想要自己死,堂弟的信臣三天两头诋毁自己。这么被打压谁能心里不郁闷,哪儿能跟自己在军营那会儿似的,见个人就称兄道弟。   元熙知道高怀瑜其实不是这样的,不过因为寄人篱下,刻意收敛锋芒而已。   外冷内热,就得捂一捂才行。   高怀瑜把绷带打个结,才抬眸看元熙一眼,道:“陛下,药换好了。伤得不算太重,不过陛下还是要多多留意,不能碰水,禁食发物。”   说完他感觉自己有些多嘴,太医都还在旁边,昨天受伤时早说过了,哪里还需要他来说这些。   元熙看他又不知道在想什么,笑笑收回手,道:“不去看看高珩?”   高怀瑜犹豫道:“臣还要去兵部调些旧档,便不去了。”   “也好。”元熙含笑看着他。   竟然对高珩毫无兴趣么?那就好。万一他真的喜欢高珩,自己能气死。   元熙召高怀瑜进宫就一个目的——看看他是不是跟梦里一样,既然不是,元熙就放心了,留高怀瑜一同用完膳便放人走。   不过高怀瑜前脚刚走,元熙想起来一个大问题,没能坐住。   高怀瑜要兵部军档,可兵部现在归越国公杨涛管,高怀瑜这个不被魏国勋贵待见的燕国人,去了多半扑空。   嘶……杨涛这老东西……还是去看看好。   元熙说走就走,径自回殿内换了身常服,带上侍卫出宫去也。   皇城前就是京中各个机关所在,出了宫门便到。元熙还是乘辇出宫,派完侍卫去叫杨涛,进了军档处高怀瑜都还没走。   甚至如他所料,连军档都还没拿到。   高怀瑜好像都习惯了,没有任何疑惑,跟照例办事一样问:“文书三个月前就已经批复,我已来过多次,为何现在还不能取走?”   “陛下是批了不假,可杨公不松口,我们也拿不到啊……”差役自顾自整理文书,都没抬头看他一眼,“这京中的大人物多了去了,总得有人要往后缓缓,您还是改日再来吧,今儿个是真没轮到您。”   元熙进门的脚步一顿,三个月前?高怀瑜被自己派出去又回来了,还连几份军档都没拿到?   “都三个月了,究竟是没轮到,还是你们办事不力?”   差役总算是因这句话抬了头,看来人衣着华贵样貌年轻身边还跟着个侍卫,以为是哪家跟高怀瑜交好的少爷,也就无所顾忌,一瞬间恼羞成怒:“您这是什么话?兵部之地,军档调动岂是儿戏?您就算只是想碰一碰那也得等杨公允准了才行!”   反倒是高怀瑜愣了片刻,似乎有些错愕,顿了顿便颔首道:“陛……”   话没能说完,他就被元熙一把拉到了身边,眸光一转,对上的是元熙那双深黑的眼睛。   元熙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   也怪不得别人认不出元熙来,兵部军档处这种小地方的官都算不上官,有几个能跟皇帝见上面的?元熙又是微服出宫,别人没办法从穿着打扮上判断他的身份,自然觉得他最多就是哪家的少爷罢了。   “你是越国公杨涛的人?”元熙回头道。   差役的语气里顿时多了些得意:“正是。”   有句话他没说出来,但那点得意已经把他想说的告诉元熙了——知道越国公杨涛,还不快回去等着。   家里再厉害,还不是要给越国公府一个面子?太上皇还是魏国公时,最宠信的就是杨涛,杨家可是有从龙之功。   总有人以为,若不是太上皇身体抱恙,也轮不到元熙来做皇帝。因而杨涛这位太上皇宠臣可没人敢得罪,连个在他手下管军档的小差役都能那么得意……   元熙笑道:“嗯,可安阳侯是皇帝的人。”   高怀瑜长长叹了口气,这种事也不是他独一份,品阶低些的官员被往后捎捎也是常事,不得越国公待见的会被再往后捎捎。习惯了,他不想闹出什么大动静来。可皇帝亲自来抓到了,那不也只能弄出点动静了么……   元熙直接往那儿一坐,没再跟人掰扯。   差役莫名其妙,白眼一翻,也懒得赶他们,爱在那儿等就让他们等。   他想不到自己马上就无法做出如此生动鲜活的表情了。   先前被元熙派走的侍卫带着越国公杨涛很合时宜地赶了过来,把管军档的差役给骂了一通,骂得他面如土色连连道歉求饶。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军档处调了高怀瑜要的军档恭恭敬敬呈上。   杨涛救完场一抹额头冷汗,朝元熙道:“陛下,陛下!臣该死啊!”   元熙依旧笑吟吟的:“都道天无二日,朕看此话不妥。分明天上挂着一个,兵部这边还悬着一个,是也不是?嗯?杨卿。”   杨涛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臣绝无此心!陛下明鉴!”   元熙语气一冷:“朕批了不算,得要杨公批了才算?”   杨涛怒视差役:“这蠢货擅自做主,臣怎敢轻视圣上旨意!”   那差役吓得一哆嗦,头紧紧贴着地。   “擅自做主?没你默许,谁敢这样擅自做主?”元熙冷笑,“还有多少军档压着?”   杨涛被人叫过来就知事情不妙,早有准备,把皇帝会想看的东西都翻出来了,忙呈上道:“这些是还没来得及批的,都是有些小问题,所以耽搁了些天核查。”   元熙给自己侍卫使了个眼色,侍卫端起一旁摆的军档处印章送到杨涛身旁。   元熙命令道:“批。”   杨涛颤抖着抓过章,在那份清单上一一盖了印。侍卫把清单呈到元熙面前,元熙粗略看了一遍,不少都已经积压了一两个月。   有些小问题,所以耽搁了些天核查?元熙真想动手给他两拳。   元熙道:“滚。”   杨涛当即哆哆嗦嗦叩拜谢恩,摇摇晃晃起身要走。   “等等!”   杨涛停住,浑身一个激灵。   “陛下……还有何事要吩咐?”杨涛回身恭敬道。   元熙伸手指了指他:“印。”   杨涛低头看了看还被自己紧攥在手里的章,赶紧上前放回去了。   元熙又道:“滚。”   这回终于能安安生生滚了。   元熙揉了揉被气得有些发晕的脑袋,回头正好迎上高怀瑜有些担忧的目光。   *   作者有话要说:   小寡妇(呆):陛下向来待人如此亲厚么?   看了眼杨涛。   小寡妇(呆):好像……好像不是? 第6章 臣会恃宠而骄。   高怀瑜道:“军档乃是机密,审得严些也无可厚非,拖延积压其实也只是少数,陛下不必太多动怒。”   “怀瑜,不必多言。”元熙摆摆手,吩咐道,“把这些军档送到安阳侯府上。”   说罢他起身往外,留了屋内跪一地军档处差役。高怀瑜目光扫了一圈,也不好说什么,起身跟上去。   “他们待你从来都是如此么?”出了门,元熙问道。   高怀瑜一个投奔过来的燕国宗室,却得他重用,不用想都知道勋贵们对他有多不满,他为此没少敲打。后来勋贵们被治得服服帖帖,再也没人敢为难高怀瑜。如今又见到这种情形,他都有些不习惯。   高怀瑜道:“既是公事公办,便无为难一说……”   话说一半就被打断,元熙道:“怀……高卿,为何从不对朕谈起?”   高怀瑜还想给越国公开脱开脱,免得日后见了面尴尬,还没出口元熙又紧接着道:“大魏的半个天下,都是朕打下来的,朕还能惯着他们不成?”   这话倒没错,大魏的半个天下的确是他领兵打下来的,他不是靠老爹才当上的皇帝。相反,若不是他爹有他这个儿子,恐怕北朝早被南陈和其他几个军阀灭了,都撑不到前朝皇帝禅位。元裕不过当了三个月皇帝就退位去当了太上皇,还不就是因为那会儿元熙自己就已经把玉京朝廷捏在手里了,碍于老爹还活着才做做样子。   他才是大魏最大的建功者,可不是要看勋贵眼色的傀儡。   高怀瑜一怔,道:“陛下……臣不敢。”   元熙轻笑道:“你当朕连几个勋贵都要有所顾忌?”   “不……臣怕……”高怀瑜微垂眼眸,不敢再看皇帝,“陛下待臣素来亲厚,臣怕陛下总那么护着臣,臣一说自己受了委屈,陛下便要严惩……臣会恃宠而骄。”   元熙更是笑得灿烂:“那就恃宠而骄,怕什么?朕便宠你了。”   高怀瑜惊得转过了头,元熙又一次看见他的双眸瞪圆成了猫儿眼。   元熙笑笑,转了话锋:“这些军档……都是三年前的了。你要看这些做什么?”   高怀瑜想看的那些军档,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当年元熙也是他一说要看就同意了,之后什么都没管,也不知道高怀瑜其实等了三个月都没能拿到那些军档。   后来高怀瑜也未与他提及过此事,如今他得知当年高怀瑜连想看几份小小军档都如此不易,他懊恼之余,自然也有些好奇。   “臣想调出这些军档,并非为了公事,是有些私心。”高怀瑜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人说实话,“当年这一战,燕国主帅是霍飞。”   “你的恩师……”元熙笑意顿消,明白了高怀瑜用意所在。   三年前皇帝都还不姓元,元熙的父亲魏国公元裕还对前朝的傀儡皇帝十分客气。   北边是被元家把控的梁朝和燕国高氏,南边是陈朝,呈三足鼎立之势。不过梁和燕比起陈来要弱些,如此形势,梁燕之间必得抱团取暖,才能抵挡得住来自南陈的威胁。   可高家又不是什么正常人,脑子一抽就跟南陈联手去打钦州,梁军节节败退,元熙的老爹差点就要带着那个傀儡小皇帝迁都跑路,割让钦州了。   那时的元熙因为功劳太过耀眼已经遭自己亲爹忌惮,又跟兄弟后妈不和生出许多事来,便被元裕革了职丢在家里软禁,处境也就比高怀瑜在燕国时好一点。好就好在高怀瑜是被一家子亲戚往死里弄,元裕却是真的疼过他,还不至于真的要让他死。   战况不利,元熙请缨出征,元裕心里千万个不愿意,不想再看见这个儿子立功,也只能让元熙上。   之后燕陈联军战败退兵,没过多久霍飞就被燕帝高玮骗进宫一棍子打死。燕国双杰,就剩了个高怀瑜。   高怀瑜一直觉得当年那一战很是蹊跷,也一直对恩师的死耿耿于怀。元熙倒有些惊讶于他竟然能那么直接告诉自己他的目的,不禁道:“你就这么告诉朕了?坊间有些传闻,难道你不知?”   高怀瑜了然,只摇摇头道:“臣不信那些。”   所谓的传闻,是一个很离谱但又有那么一些道理的阴谋论。   原本势如破竹的燕陈联军,在元熙奔赴前线之后不知怎么就垮了。那是霍飞一生之中败得最惨的一次,而元熙自己也觉得自己赢得莫名其妙。   元熙知道霍飞是个精明的对手,为此在战前推演了千遍百遍,结果他好像没费什么力气,霍飞就败了。到现在都有人怀疑,当年钦州之战是元熙为了解除软禁而勾结敌国做的局。让敌国去攻打钦州,然后自己再去前线将燕陈联军击退,轻轻松松当了梁国的救星——连元熙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有那么大能耐,一声令下就能让燕陈演戏救自己。   “臣想知道当年恩师究竟经历了什么,仅此而已。”高怀瑜的目光与他相交,又很快错开,“臣也觉得……若陛下会为了自己通敌,当年处境也不至于那般艰难。”   元熙目光柔和了几分,温声道:“你信我便好。”   元熙轻叹一声,命令侍卫:“取车来,送安阳侯回府。”   侍卫还未应命,高怀瑜就想推辞,抬头一看元熙又不敢把拒绝的话说出口,只得谢恩:“臣……谢陛下恩典。”   亲赐车驾护送回府,这是什么荣恩啊?他都想推了,可元熙就是那种你不顺着他,他就要生气的主,他对你好你就得接着!   元熙亲自看着高怀瑜上了车,才转身回宫。   用过晚膳,元熙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决定还是去给福安宫的那位请安。灭燕国这种大事,他还是得亲自去告诉那人。   福安宫住的是太上皇元裕。   世人都认元熙是大魏开国皇帝,可大魏的第一个皇帝并非是元熙,而是元裕。当年是前朝皇帝先禅位给了元裕,元裕封元熙为太子,过了三个月,元裕才禅位给元熙。   这一切都是元熙自己安排的,毕竟父亲尚在,他功劳再大也得先让元裕去那把龙椅上坐一坐。   原本元裕可以做名正言顺的开国皇帝——如果当年元熙没有被逼到得掀桌子把老爹给反了的话。   元裕这辈子最糟心的事,恐怕就是自己的六儿子元熙太过优秀,把别人都比了下去。一大堆武将就跟着他,除了他谁都不服,连做父亲的都不得不忌惮他。   可元熙功劳再大,也是元裕的儿子,臣子的功劳就是皇帝的功劳,儿子的功劳就是爹的功劳。只要元熙心里还有元裕这个父亲,他有的一切就都属于元裕。   然而元裕却压他压的太狠,反倒把人逼急了,元裕没等到接受禅让登基称帝那天,元熙就先动手将他软禁。元裕推出来跟元熙斗的大儿子三儿子,也被元熙一块儿收拾了。等元裕意识到自己想玩平衡结果元熙根本不受控的时候,为时晚矣。   父子之间从此便成了仇敌,元熙对福安宫这个地方敬而远之。   元熙登基不过三年,这位老人就病逝了。对于元熙而言,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再见过父亲,如今站在福安宫前,到底还是激动更多一些。   没想到阴差阳错,自己竟然还能再见到父亲。   都过了那么多年,自己应该都释然了吧……应该吧?   “陛下。”先是一个老人出门拜见,“老奴见过陛下。”   “黄老免礼。”元熙道,“阿爹他……近来可好?”   老人名叫黄庆,是从前在魏国公府的管家,家仆出身,跟元裕一起长大,到现在也改不了这“老奴”的自称。元家称帝后,元熙封他一个闲职,也不用管事,就是给个职位养老而已。需要他做的只有常进宫陪陪元裕,让那位可怜的太上皇有人能陪着说说话罢了。   老爷子不肯同元熙说话,倒很乐意跟老朋友开口,元熙就指着黄庆能劝劝老爹,不过登基这两年,好像也没什么作用。   黄庆也不想见他们父子之间如此敌视,颇为无奈地道:“太上皇陛下一切安好,陛下若是能多来陪陪太上皇,太上皇应该也能舒心些。”   舒心?怕是他见了自己愈发心里添堵吧?元熙自嘲一笑,道:“有劳黄老照顾了……”   黄庆躬身一礼,知道元熙要跟自己老爹说话,便只是目送元熙进去,没有跟上。   元熙迈步进殿,一声大喝直接打碎了他的幻想,坐在案后的老人怒视着他:“逆子!你竟然还敢来!”   元熙猛地一颤,原本被数年光阴压灭的怒火此刻又重新爆发。   若不是早已过去多年,他已经能让自己在面对元裕时看起来很平静,兴许这会儿他又会忍不住跟元裕大吼大叫起来。   元熙平复片刻,终究还是在老人面前跪了下去,涩声道:“阿爹。”   老人激动得双眼含泪:“逆子!”   元熙隐忍片刻,咬牙道:“是阿爹太过偏心。阿娘若知道她走后,阿爹竟然由着其他女人的孩子欺辱儿子,由着大哥三哥对儿子下毒手,甚至阿爹自己也恨不得我去死……阿娘必定也受不了这个气。还有五哥……五哥也断忍受不了阿爹如此行径。”   “你住口!”元裕怒道,“你还有脸提你五哥!你们是双生子,他却体弱早早去了,难道不是你这个祸害夺了他的精气?若能活下来的是他,他绝无可能向自己的兄长下手!元熙,你真是好狠的心,大郎三郎但凡有你一半心狠,也不至于被你……”   他好像又想起当初手足相残的一幕,再也说不下去。   “阿爹总说我心狠……”元熙却是越听越心寒,忍不住冷笑,“可这不是证明,我比大哥更适合做世子,更适合做太子,更适合做皇帝么?”   元裕一口气哽住:“你!”   “阿爹也不够心狠,不然当年可以直接将儿子软禁至死,而不是放儿子出来……”元熙讥讽道,“不过阿爹若是杀了儿子,又靠谁来打赢燕陈联军?靠那帮仅仅因为跟阿爹关系好就封国公掌大权的废物么?”   元裕喝道:“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   元熙步步紧逼,语气依旧冷淡到极点:“阿爹自己想想,是不是这样?若阿爹没放儿子出来,钦州一旦陷落,您带着小皇帝迁都,玉京立马大乱。如何还能如此刻这般,安安稳稳坐在福安宫里?”   元裕被儿子说穿,怒不可遏却也窘迫至极。他还要驳斥,一眼望见元熙眼中冷光,瞬间心惊肉跳,口不能语。   元熙的双眸平静得毫无波澜,没有愤怒,也没有半分愧色。   “阿爹,儿子已经攻灭燕国,统一北方。阿爹还不承认儿子才是最合适的人么?”元熙缓缓道,“把大魏江山交托给儿子,难道是错的么?若是大哥或者三哥……亦或是您来做大魏的皇帝,此时燕国宗室,会被俘获入京么?”   元裕被他一声声砸的眼冒金星,不禁后退,身体直直顶在了木椅冰冷的靠背上。过了半晌,颓然往后一倒。   “日后宫中设宴,燕国宗室皆会出席。阿爹必须去,好好看看儿子灭燕功绩。”元熙起身恭恭敬敬朝人行了一礼,冷声道,“回紫极宫。”   坐上龙辇,元熙便心口一阵刺痛。手指攥紧衣襟,竭力放轻自己发出的声响,不让人察觉地长长喘息,许久才平复下来。   回到从前与父亲的第一次见面,终究还是不欢而散。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臣怕自己会恃宠而骄。   元熙:巴不得你恃宠而骄。   ——————   元熙爹咪跟小寡妇一样是以前被疯狂排挤,但是小寡妇很小天使,爹咪就是心狠手辣以牙还牙。猜忌多疑乾纲独断啥的皇帝病他都有!都有!=。=   (所以需要一位贤后) 第7章 陛下……您相信穿越吗?   做了皇帝的元熙,并没有太多时间去为自己和元裕破碎的父子情伤感。燕国虽灭,各地仍旧不太平,还有几股燕军势力四处流窜,各地时有动乱。要想真正平静下来,怎么也得过个三五年。   急报一天送一堆来,元熙早上进御书房,光是看一遍就到晌午了。   玉珠端进御膳房送来的午膳,有些生涩地为元熙布菜。   御书房的这个小宫女,有点奇怪,大部分时候却又很正常。元熙吩咐人留意了,现在还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到底是个凭空多出来的人,不查清楚,元熙受不了。   “你第一次伺候朕用膳么?”元熙淡淡道。   玉珠分不清他是在责怪还是真的在问问题,呆了一瞬才道:“不是。”   那么不确定……若说她是别人派来混进宫的奸细,又不像……哪儿有那么傻的细作?   元熙笑笑:“汤。”   玉珠依言盛了半碗鸭汤,双手递给元熙。   元熙慢悠悠喝完汤,就叫人撤下膳食,歇一歇准备继续看那些让他头疼的战报。   于他而言,这些事都已经时间久远,好些事他是真的记不清了,即便已经应付过一次,还是得再用点心思想对策。尤其当年他到底还是个刚刚登基不久年轻人,再厉害也总有些事考虑不周全,如今身体里是那个阅历更丰富些的大魏皇帝,很多事便不会再如从前那般随意决定。   韩尽忠倒是已经等了有一会儿,见皇帝用完午膳,才进来道:“陛下,黄庆求见。”   “嗯?”元熙有些诧异,“请他进来。”   黄庆很少会来拜见,一般进宫都是去太上皇那里。元熙也知道他进宫都是为了太上皇,加上从前黄庆帮过自己心中感激,直接免了他入宫后来见皇帝的这些礼节,因而黄庆几乎日日进宫,却很少与元熙见面。   昨日去福安宫,结果父子俩还是针锋相对,元熙直接气走了。也不知他走后黄庆进去是不是好好安慰了老爷子一番。   黄庆入内便跪拜行礼,元熙上前拦住他,道:“黄老请起。”   “谢陛下隆恩。”黄庆有些吃力地撑起双腿,“陛下,老奴不知陛下正操劳国事,冒昧求见,还望陛下恕罪。”   元熙温声道:“哪里的话,朕也不过刚刚用了午膳,耽搁不了什么。黄老鲜少来见朕,朕就算真的有事,也定要见见黄老。”   元熙对这位老人是真心礼待,当年元裕老爷子偏心偏得连身边这位老朋友都看不下去,黄庆怕元熙真就那么被兄弟害死了,偷偷跑来元熙府上报信,才让元熙早早留了一手。若不是他,恐怕元熙也没那么容易软禁了元裕。   “老奴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昨日见陛下离开时似乎有些不适,便忧心陛下龙体。”黄庆从袖中掏出一张折叠多次的纸张,“这是昭徳皇后当年常用的偏方,老奴怕陛下给忘了,特地送来。”   元熙一怔,道:“黄老……有心了……”   他打娘胎里就带着气疾,情绪激动最易胸闷气短诱发病症。他的母亲昭德皇后也是如此,从小家里人就记挂着他们母子俩的病,每次有人犯病,全家上下都一起着急。   后来元熙倒是犯病犯得少了,许是习武的缘故,身体比小时候好了不止一星半点。只有偶尔激动时会心口闷痛呼吸不畅,就像昨日那样。   自己离开时觉得不适,连亲爹都不关心不知道,反倒是一直伺候阿爹的下人还记着自己。   “陛下……”黄庆目光关切,“您昨日没有太难受吧?”   元熙摇摇头道:“没有,黄老不必挂怀。只是突然有些不舒服,一会儿就好了,没事。”   他示意一旁的韩尽忠上前来将那方子收好,问道:“腰上的伤还好么?”   黄庆一听就摸了摸自己腰,道:“多谢陛下记挂,若不是陛下命太医给老奴诊治,老奴怕是早就走不了路了……唉,到底年纪大了,再用药也得痛。不过能站能走,足够了。”   元熙还想说再派几个太医去给他看看,外面来了个小黄门。这里面皇帝还在跟老臣谈话,韩尽忠便出去听那小黄门来意。不过须臾,韩尽忠慌张进殿,煞有介事地在元熙耳旁小声禀告。   黄庆见韩尽忠这神秘模样,便道:“陛下诸事繁忙,老奴便先行告退了。”   元熙在听完韩尽忠话语后表情就不怎么好,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嗯,明日朕派太医到黄老府上……让人送送黄老。”   韩尽忠应道:“是。”   他朝小黄门使个眼色,看着小黄门引黄庆出去,才皱眉道:“陛下,这高侍君不肯配合,再好的药也没用啊!”   元熙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刚才韩尽忠就是告诉他庆丰宫那边高珩又在找死了。   也是奇怪,明明他也对高珩没什么兴趣,一个个的都当高珩是他心肝宝贝,一有点事就要来说。   “陛下,这该如何是好啊……”   “元鸿昨日不是进宫了吗,他病着不能走动,不也让人送了书去么?难道俨公给的课业不够多么?元鸿都安安分分送功课来让朕过目,他就闲着?”元熙冷笑一声,“罢了,再送几本经书去让他抄,就说他不能去寺里陪他娘,也该抄经替代。”   玉珠突然道:“陛下,让奴婢去送吧。”   元熙回头:“嗯?”   玉珠低头道:“奴婢在御书房当差,各类书籍摆放位置,奴婢最是清楚,让奴婢去也省了旁人再花些时间找。”   元熙眯了眯眼睛,审视她一眼,道:“好,你去吧。”   玉珠应是退下,甫一离开,韩尽忠便叫人跟了上去。   不过两柱香的时间,一份密报送到元熙眼前,玉珠怎么去的庆丰宫,跟高珩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元熙看完冷哼一声——这个玉珠果然有问题!   她去庆丰宫后,言语暗示取得跟高珩独处的机会,而后说了一堆话获取高珩信任。最后只告诉高珩,高怀瑜会陷害他,让他小心高怀瑜。   元熙心里重重擂鼓,这个宫女去给高珩通风报信倒没有什么,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提醒高珩?   那个梦里……高怀瑜起先恨极了高珩,所以设计陷害高珩秽乱后宫,让自己这个对高珩独占欲极强的皇帝大怒,一气之下把高珩打入冷宫。   这种荒唐至极的事,玉珠一个宫女为什么会知道?   “陛下……”韩尽忠看他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出声轻唤。   元熙道:“把玉珠扣下,朕要亲自审问。”   皇帝一声令下,玉珠一个宫女哪儿能有什么反抗的余地,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押回御书房。   到了皇帝跟前的时候她也还是懵的,完全想不明白自己是犯了什么事。   众人都被屏退,只有她和元熙两个人。   元熙居高临下地望着她:“老实交待,你不是宫女,你到底是谁?”   玉珠颤声道:“奴婢是御书房当差的宫女玉珠……一直在宫中,陛下明鉴!内侍局有奴婢记档的!”   元熙冷冷道:“你说安阳侯要设计陷害高珩,有何凭证?”   玉珠闻言哽咽了一下,似乎恍然大悟,面露痛苦之色。   她无法控制地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元熙直皱眉。   元熙是真的很怕别人哭,尤其还哭成这种阵仗,堂堂天子很难得地被人哭懵了。   “你哭什么?回答朕!”   “我就说什么穿越都是骗人的!穿过来就只有等死的份啊!想抱主角大腿都不行,才跟主角见上面就被抓住了呜呜呜呜呜……”   元熙:“……”   她在说什么鬼东西?   “我要回家……为什么那么倒霉的事给我碰上了啊!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这群人一个比一个恐怖,我怎么玩得过他们啊……我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呜呜呜呜呜我要回家!”   元熙沉默许久,道:“你只要告诉朕实情,朕自然可以送你出宫回家。”   玉珠抽泣着道:“真的吗……陛下您不会杀我吗……”   元熙皱眉道:“你没犯什么死罪,朕为何要杀你?”   玉珠好像对他竟然如此仁厚十分震惊,喃喃道:“真、真的……这不像啊……”   元熙愈发不解:“你究竟想说什么?”   玉珠平静了些,直直盯着元熙,满脸真诚:“陛下,我发誓我说的都是实话,您一定要相信我!可能很离奇,但您一定要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   元熙淡淡道:“你说,朕自有判断。”   “陛下……您相信穿越吗?”玉珠竭力克制住自己哭腔,抬手抹着眼泪,“就是,我原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可我有一天一睁眼,我就变成另一个人,来到另一个世界了。”   元熙倒吸一口凉气,一睁眼就变成另一个人,来到另一个世界他倒是不清楚。不过一睁眼变成从前的自己,来到一个自己熟悉却又变得很诡异的世界,他倒是经历过。   “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本来在宿舍床上看小说,就是写了故事的话本子,然后我就跑进书里变成玉珠了……就是这里,这是个话本子,您是话本里的人。”   元熙挑眉:“话本?写的什么?”   “就是……我是一千多年以后的人,我们古代有一段时间很乱,中原分裂成了好几个国家,您是魏国的皇帝。”   元熙道:“这个朕知道。”   “也不是……话本里跟现实不一样。历史上的确有您那么一个人,不过话本是我们论坛上一个太太……啊不,一个作者写的,是同人小说。就是后世的人对您这段历史很感兴趣,就用您的人设和经历虚构了一个故事。”   元熙勾起嘴角:“哦,朕明白了。”   玉珠眨眨眼:“真的?您相信我?”   元熙笑道:“朕将亡国皇子纳入后宫?”   玉珠点了点头,心道这事你不是干了么,还问!   元熙道:“朕原本只是把亡国皇子当成玩物,没想到却动了真情。而被朕伤害的亡国皇子恨朕至极,朕无论如何都无法挽回他的心?”   玉珠吃惊,又点了点头。   元熙道:“朕一心追回他,甚至连江山都愿意给他,可他早已有了深爱他的人,朕只能求而不得,怒极攻心,驾崩于军中?”   玉珠怔怔地点头,十分震撼。   元熙冷笑,原来如此,怪不得会发生那么荒唐的事!   *   作者有话要说:   强调一下元熙爹咪不是病弱,他只是有遗传病!   之前劝君那篇柳哥中毒会毒性发作就有人叭叭叭说病弱受怎么怎么,不是身体有问题就叫病弱好不好!!!   我自己也不喜欢的东西非要有人给我摁头就很emo。 第8章 朕与怀瑜情深义重,岂是旁人能懂的!   元熙问的问题,每一个都跟玉珠看过的剧情一样。   玉珠震惊道:“您怎么会知道这些……”   难道小说里的人物觉醒自我意识了?的确有这个套路,原本下场凄惨的反派觉醒了,反杀主角!难道其实元熙才是主角,自己抱错大腿了?   那也不应该啊,就算觉醒了,那么残暴的皇帝渣攻,怎么能容忍自己说那么多废话……   她猜测时,元熙道:“朕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啊……那……”玉珠开始试探,“奇变偶不变?”   元熙皱眉:“什么意思?”   玉珠又道:“宫廷玉液酒?”   元熙:“……没这种酒。”   这种穿越暗号应该都能对上啊!不看春晚可以理解,可奇变偶不变是肯定学过的啊!暗号都对不上,这个皇帝不是穿越来的?   玉珠疑惑道:“您不是跟我一样从一千多后穿越来的么?”   元熙道:“朕就是大魏皇帝。”   玉珠似乎反应过来:“您是说,您是……真正的大魏皇帝,不是话本里的……”   完了,这不是反派配角觉醒,是正主棺材板压不住了啊!之前她就看到有人在骂这本小说,说作者黑太武帝,不过她也没怎么留意,难道那些给差评的评论说的都是真的?其实渣攻太武帝是个好人?   玉珠重新燃起希望:“太武帝陛下,我只想回到我的那个世界去,不管您要我做什么,只要您需要我都帮您。您想知道什么我一定告诉绝不隐瞒!”   元熙咋舌道:“太武帝?”   玉珠解释道:“您驾崩之后,谥号太武,庙号高祖,是这段时期特别有名的皇帝!”   玉珠是故意那样喊元熙的,哪儿有人有机会了解自己的身后事会不感兴趣的,尤其皇帝,肯定都很在意后世对自己的评价。只要能让元熙感兴趣,她就有机会抱上大腿了!   谥号能有个武字,也是极高的荣耀,元熙果然有了些兴致:“朕驾崩之后,大魏如何了?”   “呃这个……”玉珠斟酌道,“有点可惜,现在离天下重新统一还有五十多年。”   元熙皱眉:“大魏没能攻灭南陈?”   “嗯,不过是有机会的!”玉珠道,“但是就是您离开得太早,所以艰难了些。如果您还在,一定可以的!我们的历史学教授都这样说的,他们都说您是这个时代最有可能统一天下的人。”   虽然很多人这么说,也有人对此极是不屑。一天天吹元熙最有可能完成统一,可他统一了吗?真要有本事,怎么人一死魏国就崩盘了?   当然这种话玉珠可不敢告诉元熙。   即便没有听到来自后世的嘲讽,元熙也已经很受打击了。玉珠见他不太对劲,忙道:“您看,您现在也穿越了,那就有机会改变,有机会统一的!”   元熙长吁一口气,道:“那朕死后,朝中局势如何?”   玉珠欲言又止,沉吟片刻才道:“具体我不清楚……大魏乱了一阵子,安阳侯立元鸿为帝。过了几年北边大乱,又开始到处割据混战,大魏就……没了。”   话说完,玉珠就很担忧地看着他。   不过他并没有玉珠想象中那么激动,这种结果其实他很早就料到了。   上天给他的时间还是太少,他自己都猜得到,只要他一死,大魏没有瞬间分崩离析都算好的。   北边不比南朝,南边虽然也隔几十年就要换个姓,但都是非常平和的政变,很少打仗波及百姓。当皇帝的人一天换一个,对老百姓的影响也远不如战乱来得大。而北边这一百多年来,一直在战乱。元熙如今统一北方,也仅仅只是收服了土地,离人心归顺四海清平还远得很。   而达成这一切,远比打一场胜仗难,就几年时间,怎么可能做得到呢?   玉珠看他不说话,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道:“不过您放心!我知道的很多,我一定能帮上忙的,有我给您当金手指……当参谋,加上陛下您的文韬武略,大魏永不会亡!”   元熙不明意味地笑笑:“永不会亡……哪儿有能延续千秋,永不灭亡的……”   他只是感慨,玉珠却当他反悔了,紧抓住救命稻草不放,恳求道:“陛下,我真的能帮您的,您相信我。”   “行了,朕信你。”元熙道,“你之后就到紫极宫来当差。”   玉珠差点跳起来,一扫方才阴霾高呼道:“谢陛下!陛下圣明!”   “起来吧。”   “谢陛下!”跪那么久,玉珠脚早麻了,她人还没起来就是一个踉跄,还好扶住书案后堪堪站稳。   果然是没规没矩的。元熙嗤笑两声,提醒道:“你若真心入朕麾下,便不要再有别的心思,否则朕也不会留情。”   “我错了……我只是一开始有些同情高珩而已。他太可怜了,而且他是主角……”玉珠连忙道,“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接近高珩!我对陛下忠心耿耿!不过陛下,你看啊,这里毕竟是话本里,你要想改变,有些事就不能干,尤其不能再对高珩那样了。”   “哪样?”元熙一想那荒唐梦境就火大,“你难道真以为他是朕的男宠?朕根本就没跟他说话超过十句!后世难道都不看朕的功绩,就只传这些无根无据的野史?”   他自认为算不上多圣贤的君主,但也能称个雄主,不过弱冠之年就屡立战功封无可封,一次政变踹了老爹兄长,接受禅让自己当了皇帝。接着又灭了燕国这个北边最大的对手完成北方统一。除了活得短了点好像也没其他大毛病,怎么后世能把他传成这样了?   玉珠讷讷道:“这段历史记载本来也空白很大,而且您不是亲口称赞过高珩是燕国第一美人吗?”   元熙想起来了,他的确说过。当时他就是跟高怀瑜开玩笑来着,然后踩一捧一,说这个燕国第一美人没有高怀瑜好看。   怎么会传成了这个样子!   元熙呵呵冷笑:“燕国的传闻,朕说一遍便成朕称赞他了?就能谣传朕逼他做了朕的男宠?”   “不不不,主要《魏书》里也记了,‘高祖幸珩宅’。”   元熙怒不可遏:“你认真的?”   玉珠赶紧解释道:“不是我,作者是那么说的。”   “帝王亲临,也称为幸。”元熙都气笑了,“那是朕去了他宅邸。”   “那……”玉珠小心翼翼道,“如果他没有受那么大的屈辱,他为什么攻入灵州后要屠城呢……”   元熙冷笑道:“这又是怎么诌的?难道他屠城都是因为朕羞辱了他,他报复朕都是朕的过错?”   玉珠战战兢兢地点了下头。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0 2 . c o m   元熙深吸一口气,终于发飙:“他不过是个亡国奴而已,即便朕真的逼他做男宠,他也没有恨朕的资格!更不配以此为由滥杀百姓!若他真有那么大能耐,为何当年不为燕国一战?拿百姓撒气算什么本事!”   “陛下息怒……”玉珠哆嗦着道,“你放心,他没过几个月就军中兵变被杀了。”   然后被写成了是厌倦了一切,诈死隐居,然后还时不时跑回玉京来跟他的好哥哥“高怀瑜”幽会是吧?   荒唐!荒唐至极!   果然都是胡说八道!高怀瑜怎么可能真的挟天子令诸侯背叛自己!自己还差点信了,难过了那么久!   玉珠犹豫片刻,道:“那……高怀瑜呢?”   听到这个名字,元熙一挑眉:“怎么?”   “书里……一开始高怀瑜也跟您是情人关系,不过您和他的真爱都是高珩,您俩就是酒肉夫妻凑合一下。而且你们两个都是攻,其实也就是停留在暧昧阶段。”   “攻?”   玉珠有点尴尬:“就是两个男人……呃……行房事的时候……在上面的那个。”   啧……这一千多年后的女子,着实有点野啊。   元熙冷哼一声,道:“胡扯。朕与怀瑜情深义重,岂是旁人能懂的!”   “啊?”玉珠有点震惊。她猜到元熙会否认,结果他这否认的内容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   “那陛下……不管怎么说,书里高怀瑜是喜欢高珩的,所以您得防着他。”   “他喜欢高珩?”元熙嗤笑一声,“那他要是不喜欢了呢?”   “那倒也可以,我们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那剧情就不会按照高怀瑜篡位的方向走了!”玉珠说到此处,忽然间茅塞顿开。悲惨反派炮灰攻重生改变命运……拐走原本属于主角的CP,原来自己才是那个金手指。   “倒也不必把高珩想得如此重要。不过……你说的这些将来之事,朕都知道。”元熙手指轻轻叩了两下书案,“你确定你能帮上朕?”   玉珠双眼一亮:“陛下,我有个好东西!”   接着她便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件:“陛下,我有这个。”   那是一样四四方方,不过手掌大小的板子,元熙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玉珠按了几下,竟然发出了亮光,上面密密麻麻显示出一大串文字符号来。   “这是我们一千多年后的东西,可以存放很多文字。这里有那篇小说的全文,一个字不落,有些事情您记不清,这上面都记着!”   元熙扫了一眼,那上面的文字看着眼熟,又一个个都跟他学过的不一样,也不知是什么鬼画符。   “看不懂。”元熙略带鄙夷地道。   “我们那会儿汉字写法也都变了很多,而且是横着从左往右看的……”玉珠解释道,“不过有些也没差太多……”   元熙:“念给朕听。”   玉珠哽咽:“这个……不了吧?二三十万字呢……”而且还有很多只适合一个人躲在床上看的内容……更重要的是,元熙作为反派配角兼追妻火葬场炮灰攻,就没什么好描写。   元熙自然不是想听一大群人围着高珩搞些情情爱爱的那点事:“高珩在灵州起兵……他背后的人是谁?”   “是南陈的太子……萧淙。您不知道他?”   那可是高珩的正牌攻里面,最霸气最有权势的一位啊!   重点——正牌攻,元熙不算,不参与评比!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本正主不允许你们瞎嗑!!!只准嗑朕和高怀瑜的cp!!! 第9章 朕这才叫喜欢景仰。   玉珠迅速回想了一下,剧情快到结局的时候,高珩南下结识的最后一位正牌攻萧淙迎来了主场戏份,一声令下命十万大军护送高珩北归复国。   而元熙完全预料不到,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高珩一路势如破竹攻入玉京报仇雪恨,元熙此时还在竭力挽回,可高珩从一开始对他就只有恨。   萧淙一直未现身,跟高珩同在军营,却隐瞒身份。白天高珩是御驾亲征的燕国皇帝,晚上回军营与萧淙独处,就是萧淙那浴火重生美艳动人的美强惨老婆,这一段书评区读者直呼过瘾。   最后霸道太子萧淙现身跟炮灰渣攻元熙正面对线,自以为一片痴心的元熙终究成了跳梁小丑,成了真的火葬场,只能活该看着被自己伤害过的人跟别人甜甜蜜蜜在一起。   原来元熙连助高珩复国的人是萧淙都不知道吗……   “萧淙……”元熙将这个名字念了一遍。   当年高珩起兵得突然,十万大军连下七城,元熙的确没想到。不过凭他自己,绝无可能瞒住元熙悄悄拉起那么一股势力。   中原大地分裂已久,北边南边两个王朝都有一统天下的心,不过南边已经二三十年没北伐的动静了。明面上没打,不代表暗地里没干什么。那么多年没动静,自然是在暗中布局。   元熙一直清楚南陈在北边埋了好些人,每年都能抓住几个。可北边到底混乱的时间太长,元熙接手的就是个烂摊子,这些细作早已渗透国内,想要连根拔起太难。南陈照样在他眼皮底下跟燕国宗室勾结密谋。到死他都只是推测高珩起兵跟南陈有关联,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此刻算是能肯定了。   南陈安插在大魏的谍探什么时候跟燕国宗室勾结上的,又究竟渗透得有多深,这些才是元熙想知道的。从之后会发生的事倒推,总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来。   千防万防,伪装成自己人的“家贼”最难防。   他少年时奉命去南陈交涉,也与萧淙打过交道。这人看着温文儒雅君子之风,其实阴得很,那一次他吃了个哑巴亏,差点有去无回。魏国公的小公子遇袭险些丧命,明明大家都知道幕后黑手就是南陈,偏什么痕迹都没留,半点都怪不到南陈身上。   要对付萧淙和萧淙安插在大魏的势力,还真得费一番功夫……既然高珩跟他勾结,那正好能做个鱼饵。   元熙沉吟片刻,道:“他们什么时候勾结上的?”   玉珠犹豫道:“高珩在燕国时,就与装扮成行商的萧淙有过一面之缘。还一直让属下与高家联系,不过他们真的合作,大概是高珩做了灵州刺史之后。”   那还有个三四年呢……高珩长大了些,他才把高珩丢出玉京的。   不过这三四年间,高珩也已经与萧淙认识了,萧淙必然会搞点小动作,也不算太无聊。他就是要拿高珩钓萧淙这条鱼。   元熙促狭地道:“高珩信任你么?”   “也许……”玉珠心想,之前去给高珩传信,高珩大抵还是信了的。   回答完,玉珠哽咽了一下,讪讪道:“陛下……您不会……想让我……”   元熙未答话,只挑了挑眉。   玉珠道:“陛下,间谍我做不来啊,您放过我吧。”   元熙温声道:“多试几次就会了。”   玉珠顿时愁眉苦脸。   “总垮着个脸做什么。”元熙微微一笑,“帮朕去传个话,让他宫宴莫要生事。”   玉珠眨眨眼:“只是传个话么?”   “嗯。”   “遵命。”玉珠松口气,连忙行礼退下。   元熙并不指望高珩能真的安分,他甚至知道自己这样一说,高珩可能反而更不安分了。这场宫宴可也是高珩很重要的戏份,若是一言不发安安分分,那还算什么主角。   宫宴当晚,元熙换上一身正装,前往太华殿。   太华殿是宫中专门设宴之地,燕国宗室入京,照例该举行一次宫宴。如此隆重场合,对燕国宗室而言却极为尴尬,毕竟亡国之人,到了哪里都是难堪的。   可他们再难堪也没有选择。   太上皇元裕还是称病未至,元熙早已料到,倒也没有太过失望。   换了从前,他是真的会逼老父亲来,现在他已经不会了。   元熙进殿时众人皆已到齐,宴席未开,便已是嘉肴美馔满目。朝中重臣和高氏宗亲皆已在座,见皇帝入殿,纷纷起身行礼。   元熙在众人中间缓缓走过,行至御座前才回身,对跪拜的众人道:“众卿平身。”   众人谢恩,殿中正式开宴,乐姬舞姬鱼贯而入,顿时丝竹管弦声起,舞袖翻飞。   曾经的燕国皇帝高玮坐于元熙左下,一旁就是他的母亲胡太后,两个人脸色不怎么好,却也不是什么为国神伤。   他们正对着的,就是安阳侯高怀瑜的席面。原本这个位置该由元家宗室中地位高者坐,不过今日是迎高氏一族,高怀瑜在魏国又有一定分量,这席位也就特地安排了。最重要的还是元熙想让高怀瑜这么坐在自己旁边。   高珩居于高玮太后下首,此刻也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高怀瑜,连元熙都感觉得到他的视线。   一曲毕,高珩忽然举杯起身,目光依旧落在高怀瑜身上:“安阳侯……高珩敬侯爷一杯。”   高怀瑜神色淡然,持杯缓缓起身。   高珩道:“兄长当年与霍将军并称大燕双杰,珩自小听闻兄长少年神勇,心中敬仰无比,一直期盼有一日能成兄长麾下一小卒。奈何珩常居宫禁,少能与兄长亲近……今日再见,却已物是人非。这杯酒,珩先干为敬!”   高珩说罢微仰起头,一口将酒饮尽,又续满一杯。   “如今局面……却叫我再难如从前那般,对兄长崇敬景仰。”他继续端着酒,看向高怀瑜,重重地道,“高珩斗胆……敢问兄长,当年为何……要背叛大燕?”   语毕,举座哗然。   在高珩心里,面前这个人是他真心景仰崇拜过的兄长。可这个人却背叛了大燕,背叛了他们这些亲人。   当时皇帝高玮宣称高怀瑜谋反,赐下毒酒,他尚且不敢相信自己崇拜的人会做出这等不忠不孝之事。可后来高怀瑜真的畏罪潜逃,他从不相信,变成了不理解。   如今终于再见,他一定要问出这个问题。   元熙本垂眸饮酒,闻言笑了一声,笑得讥讽,除了身边的人没人听得见。目光一瞥,高珩站得笔直,目光炯炯略含悲愤,还真有点悲壮愤慨的味道。   实际上,当年的这场宫宴高家人言语多有挑衅,却没高珩什么事……高珩哪有胆子这样当众质问高怀瑜?都是作者自己安排的。   一旁玉珠叹息,朝元熙解释道:“唉,高珩一直把安阳侯当榜样的,接受不了一直喜欢景仰的人跑到魏国来……”   “高玮随便扣个谋反帽子要杀高怀瑜,高怀瑜不陪他玩了,就成畏罪潜逃了。”元熙笑道,“高珩要真那么喜欢高怀瑜,高玮羞辱高怀瑜的时候他怎么不劝劝?高怀瑜被赐毒酒的时候,他好歹也为高怀瑜不平一下。结果还信了高玮鬼话……什么喜欢景仰,一句话说说就算的么?”   “可是他真的很喜欢哥哥的……然而哥哥那样对他……”玉珠道,“而且他才十四岁,一个从小被娇养在皇宫的皇子,又会做什么呀,也不能怪他啊。”   “什么那样对他?朕没有碰过他,怀瑜也一样!”元熙眉头一跳,跟被踩了尾巴一样,“十四岁都快能成亲了,北边诸胡十四岁都当爹了,还是什么都不会的孩子吗?”   那边高珩又将酒一饮而尽,容色悲戚。   高怀瑜只觉可笑,举着酒杯回礼,淡淡道:“当年前燕陛下一杯毒酒赐死清河王……又贬清河王为庶人。我已不是高氏宗室,怎敢称为殿下兄长?更担不起殿下景仰,殿下这杯酒,不如敬别人吧。”   他全然不给面子,这一杯酒直接被他放回案上。   一直说要礼佛静心的胡太后怒容满面,厉声道:“高琅!你可还有半分羞耻之心?你谋反叛国便罢,如今竟然连祖宗都不认了么?”   高怀瑜冷笑不语。   贬为庶人,宗谱除名,这不是太后和皇帝亲自下的令么?为何如今他们却要斥责自己?   “今日盛筵欢庆,可不该如此伤和气啊。”元熙看向高玮,微微笑道,“温国公下令除了安阳侯之名,安阳侯的确不该再归于高氏了……不过如今燕国已成往事,都是一家人,有些事也该过往不究了。温国公意下如何?”   高玮僵着笑容道:“陛下所言极是。”   “好!那朕便来做个主。”元熙悠悠道,“封高琅为清河王,择日行晋封礼。”   高玮那一众燕国皇室,脸色顿时变得铁青。   高怀瑜被赐死废为庶人,是高玮下的令,如今元熙当着那么多人面封高怀瑜为王,还是原来的清河王,这不就是故意打他们脸么?连高玮一国之君也不过是个国公,高怀瑜一个宗室子弟却封了王,岂不又是一份羞辱?   然而被人打了脸又能如何?燕国都已经没了,他们也就是敢怒不敢言,只能恶狠狠瞪高怀瑜这个“叛徒”两眼而已。   元熙笑吟吟看着高家人吃瘪,心情好了许多。   其实封王是元熙早就想做的事了,当年他是打算等高怀瑜打完仗从灵州回来,就因功封高怀瑜为王的,可惜他自己没能撑到那个时候。   元熙高高兴兴唤人斟酒,还瞥玉珠一眼,哂道:“朕这才叫喜欢景仰。”   玉珠:“……”   你是皇帝,你了不起,你一句话给人家封一个王。   “臣……谢过陛下。”高怀瑜却是吓得连眉宇间那几分冷意都消失无影,“可臣未有寸功,断不敢受!”   “好了,朕意已决。”元熙摆摆手,正色道,“是非曲直,都不必再论。以后都是一家人,今日便该尽释前嫌。若高卿不受,岂非让高氏诸位难以心安?都坐下,奏乐。”   乐声一响,直接断了高怀瑜推辞的可能。   这场宫宴到底没人是真心欢庆,持续不了太久。乐舞曲目表演完毕,元熙赐众人一杯酒,便诏命散宴。   众人恭送完元熙,纷纷被家仆接出宫去,最后只剩了高怀瑜还在那坐着。   元熙倒也没走远,在夜风中随意走走,又想起来什么,回到太华殿,果然见高怀瑜还没走。   元熙径直走到他席前,他也没什么反应。方才高珩敬酒之后,他便一直低着头,斟酒,饮尽,再斟酒,再饮。现在也许已经醉了。   “怀瑜?”元熙轻声道。   高怀瑜到了魏国,一直是一个人,连进宫都没带个仆从来。这要是醉了,还得让人送他回去。   喝那么多酒……心情不好吧。   元熙想起当年,他好像也是喝了那么多酒,可那时自己好像也没多留意过。   高怀瑜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上方。   “陛……下?”   “你喝多了?”元熙看他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声音都轻柔了起来。   “没有……”高怀瑜说这两个字的时候,带着些哭腔。   元熙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两步绕过席案,到他身旁坐了下去。   与高怀瑜相处那么多年,元熙很少见到他这样脸红红喝醉的样子,现在元熙只是想靠近好好欣赏欣赏。   高怀瑜如今是一副毫无防备的模样,元熙看了几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拨开他鬓角碎发。   他的左耳耳垂上有一颗痣,元熙总觉得特别可爱。果然那颗痣还是点缀在那里,元熙看见就忍不住轻轻用指腹去摩挲。他的耳垂也有些泛红了,摸起来还有几分热烫。   “陛下……”高怀瑜没感觉到旁边的皇帝陛下在对自己动手动脚,一股酸楚涌上心头,身体便有些支撑不住,直直跌进元熙怀里。   *   作者有话要说:   真正的喜欢景仰   《魏书·高琅传》:上封清河王,礼同封后。 第10章 朕喜欢安阳侯……那么明显么?   温热入怀,元熙下意识地搂住了高怀瑜。两个人相互依偎,活像一对昏君妖妃。   “让人送碗醒酒汤来……”元熙吩咐道,“韩尽忠,景明宫收拾出来,今晚让清河王在那歇息。”   韩尽忠领命出去,玉珠被吓得蓦地瞪大了眼睛。   书里写过元熙和高怀瑜一开始是炮友,由于这篇小说在圈子里太火,这对**CP甚至还有一小撮人喜欢圈地自萌。   虚情假意,同床异梦,各取所需,心里其实都在想另一个人。这种假情人有时候品一品还是十分有意思。   品的时候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就是另一回事了。主角受人气靠前的正牌攻之一躺在被骂得最狠的反派炮灰攻怀里,一般读者都是去看主角的,见到这种情节评论区不得翻天啊!   元熙在玉珠震惊的目光中,还把脑袋往下低了低,好能听清高怀瑜在说什么。   “我是大燕的叛徒……”高怀瑜脑袋贴着他胸膛,涩声道,“为什么……”   元熙嘴角的笑意隐去,最终化成一声叹息。   他还是为高家人的言语伤心了。   他都醉成这样了……   有关故国的事,他从不提起。若不是醉了,他也不会把这些委屈说出来。   “怀瑜……”元熙柔声安慰,“高玮他们一群废物,说的话没什么可听的。”   高怀瑜低低道:“高玮……如果不是他杀了老师,建州不会沦陷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背叛……从来没有……我们明明可以赢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们就是不信我们?”   元熙轻轻拍拍他脊背:“你没有错。”   “我想把建州拿回来的,为什么不让我去……我……为什么他们不信我,一定要我死呢。我是不是……真的应该喝了那杯毒酒?”   “说什么呢,不许喝。”元熙轻声道,“是燕国不配拥有你。”   一个为国家尽心尽力的人,却被本国皇室不容,逃到另一个地方才能活下来,何等讽刺。连如此一位忠臣良臣都容不下的国家,又有什么希望可言。   若高怀瑜真就乖乖喝下那杯毒酒,也太不值了。连元熙一个旁观者都觉得不值,高怀瑜岂不是更不甘心?   元熙怕是这世上最能理解高怀瑜委屈的人。明明一心一意为国效力,却反被猜忌,这种事他也同样经历过。   功高震主被忌惮,要么反,要么跑,要么死。   忌惮元熙的人至少还是他的父亲,还有那么一点不忍心。可即便有那么一点不忍心在,元熙也险些被折磨到崩溃。高玮一家子却是恨不得高怀瑜彻底消失的,恨到如果没了高怀瑜,燕国就有覆灭可能,他们也一定要让高怀瑜去死。   元熙是被老爹老妈从前的宠爱宠出了暴脾气,习惯不爽了就一巴掌扇回去,被逼急了直接一次干掉兄长父亲,自己当皇帝。高怀瑜却一直忍到了那杯毒酒送到清河王府,直到那一刻才终于不忍了。   元熙当年听说高玮要杀高怀瑜的时候,还有些不屑鄙夷。高长恭 、斛律光 、宇文宪……哪个不是死于非命,还不够给人教训么?   若是换了他,在高玮杀霍飞的时候,他就直接掀桌子不干了,哪里还会一忍再忍。   后面竟然交出兵权,称病不出……完全就是自断后路,他绝不可能那么干。奢求一个想杀自己的人改变主意……高怀瑜打仗那么厉害,怎么一回建平就能那么天真?实在是笨得可以。   结果他心里刚嘲讽完,就在破庙里捡到只灰头土脸奄奄一息的高怀瑜。   之后他便发现,不是高怀瑜太笨,好像是他太狠心。   这种傻子……元熙有些无奈:“战事已毕,朕会追封霍将军,给他建衣冠冢。”   “老师……”高怀瑜喃喃道,“谢陛下……”   玉珠接过宫女送来的醒酒汤,神色复杂地端到元熙面前:“陛下,醒酒汤送来了。要喂侯爷喝下么?”   “给朕。”元熙说完,伸手接过瓷碗,竟就开始亲自给高怀瑜喂汤。   玉珠有点看不懂,并且大为震撼。   高怀瑜醉了也很乖,元熙就那么旁若无人地一勺一勺喂完,末了又忍不住去捏了捏他耳垂。   高怀瑜突然甩了甩脑袋,元熙只好收回爪子。而后直接一转方向,搂住高怀瑜的腰把人抱了起来。   他其实只是好奇高怀瑜抱起来沉不沉而已,以前也没抱过。不过想想也知道,一个成年男人,当然很沉。   一路抱高怀瑜到门口送人上车,他才摆驾回紫极宫。   殿中众人刚被元熙屏退,玉珠便道:“陛下,安阳侯可是高珩的正牌攻啊。”   “正宫?什么正宫?”   “陛下,我能理解您喜欢安阳侯,可是这是在书里!安阳侯跟您只是虚情假意,他对您下了毒的!”   “嘶……”元熙摸了摸下巴,“朕喜欢安阳侯……那么明显么?”   当然明显了!一言不合封了个王就算了。哪儿有直男对着兄弟贴贴抱抱还去揉人家耳朵的!   书里写元熙和高怀瑜在跟高珩勾勾搭搭之前有一腿,她以为是作者为了搞贵乱蜘蛛网特地加的设定,没想到元熙居然真的对高怀瑜有意思!历史上他们两人之间有过什么她不清楚,可这不是历史!   “明显。”玉珠道。   “其实……朕很好奇。为什么你们后世会传朕和高珩的野史……”元熙微微眯眼,“朕和怀瑜,难道不是更值得写个话本好好称颂一番?史料难道不该记载朕救了被追杀的高怀瑜,两人一见如故么?好歹也是君明臣贤,一段佳话。”   玉珠道:“这我不是很清楚……”毕竟她只是嗑一口粮,至于什么史料她根本没看过。   她回答完立马道:“陛下,您不要转移话题!您清醒一点,现在您不是在现实世界,这个安阳侯也不是您认识的那个安阳侯啊!”绝对不能感情用事啊!   元熙哂道:“你看他像对高珩感兴趣的样子么?”   玉珠着急道:“高怀瑜一开始的确不喜欢高珩,他是由恨生爱。作者就是那么写的,您都已经知道了他会害您,就该早早提防着啊!”   “朕若只是想除掉这些会威胁朕的人,那还不简单?”元熙倒是依旧不紧不慢,“朕睁开眼之后,下令处死高氏一族,然后追捕燕国影卫首领夜黄昏,再往南陈派刺客暗杀太子萧淙,甚至连元家宗室都能砍几个……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玉珠闻言一怔,他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对啊!一位皇帝,想干什么不行?尤其元熙这种往那里一站就所有人都不敢吭声的皇帝,要杀几个人永绝后患,那还不是轻轻松松?这篇小说的主角第一章 就能领盒饭了。   那他为什么不一来就把日后会害死他的主角杀了?   “始皇帝历来被诬为暴君,尚且未杀六国贵族。北朝方才统一,天下并未归心,朕便要大肆杀戮,弄得朝野人心惶惶,岂是好事?朕说他们有罪,所以当杀,天下众人又会信么?”元熙顿了顿,笑道,“连你们后世的人,不都把朕写成了一个天天拿高珩做借口,滥杀高氏皇族的暴君么?”   小说里的渣攻元熙,一开始可是以对高珩不敬为由,把骂高珩不知羞耻以色事人的高家人给杀了个七七八八。高珩还哭着求他放过自己的亲人,可元熙目的就是杀高家人,哪里会因为他一个小小男宠求情就放过他们呢?   于是高珩就更恨这个渣攻了。   然而事实却是元熙优待高氏一族,那么多年也只处理了几个天天蹦跶的,可以算是仁君典范了。虽然他的确长了张很有侵略性的暴君脸,可他真的是这个混战时代的一股清流,少有的仁君。   是以他非常想不明白,他是昏君暴君堆里最正常脾气最好的一个了,怎么后世能把他传得那么离谱?   玉珠被他几句话就说得晕头转向:“那您……想怎么做?”   元熙道:“朕既然能重活一世,要做的自然是把曾经的遗憾弥补上……而非是肆意妄为。”   ……   次日清晨,高怀瑜醒过来的时候头疼得很。   脑袋还昏沉着,一旁的大宫女就殷勤上前服侍:“侯爷,您要起了么?”   高怀瑜顿时被女人的声音吓得一激灵,瞬间清醒了,嗖一下直接坐起身来。   这不是他自己家……昨晚宫宴好像喝多了点……难道……   “侯爷,奴婢伺候您梳洗。”为首的大宫女看他起身,便叫人捧了衣物和发簪木梳过来。两个人一左一右抖开衣服,就要为高怀瑜换上。   高怀瑜局促道:“不必了,我自己来。”   那两个宫女有些犹豫地望了一眼大宫女,得到答复才放下衣服,退到一边。高怀瑜逃避似的移开目光,拿起衣服自己穿。   大宫女道:“那侯爷可有喜欢的香薰?洁面之物侯爷更喜欢清水还是牛乳?宫中有十余种药粉可给侯爷选择。若是侯爷不喜欢药粉,也备了玫瑰、兰草、桃花和白莲蕊。”   高怀瑜一顿:“……清水便好,其余的不必……”   “是。”大宫女颔首,“那侯爷早膳有什么喜欢的?要不要先上些茶点?”   高怀瑜沉默了。   他素来不太爱跟人打交道,当年在建平府上就没几个伺候的人,而且府里仆从也只帮他跑跑腿,洗漱穿衣这种事他还是习惯自己做……完全受不了宫女如此热情。   越有人要周到地伺候他,他越难受。   大宫女似乎察觉到他的不自在,便道:“侯爷若是拿不定主意,奴婢也可让膳房安排些合适的……”   高怀瑜立即道:“好……你定吧。”   大宫女欠身行礼道:“那奴婢便先退下了。”   人一走,高怀瑜终于松了口气。   后来的宫女呈上洗漱器具,他默默梳洗完毕,早膳也被送进殿内。   是他喜欢的越海虾饺,配了金钱肚和米粥。当年在建平时试过这种越海风味,他便喜欢上了。不过越海在南陈地界上,在建平能做出正宗越海风味的厨师很少,他又不是那种对吃穿特别讲究的人,也就偶尔会找厨师到府上做一次。   没想到却在玉京皇宫里再一次吃到……倒是巧了。   他愣着没说话,宫女又来为他布菜,吓得他连忙摇头说要自己来。   永远也习惯不了被人伺候!   一顿早膳吃完,高怀瑜正要问问皇帝陛下何在,他好去拜见陛下跪谢隆恩。结果宫女们又一次鱼贯而入,一个个手里都捧着东西,看着是衣物。她们在高怀瑜面前站定,便将衣物展开,好让高怀瑜能看个仔细。   是十来套不同颜色款式的骑装,目测对于高怀瑜来说还十分合身。   大宫女恭敬道:“请侯爷选一身衣服。”   高怀瑜心里又开始慌乱了,不过面上还算镇定:“我穿自己的就好……”   “选一套换上吧。”元熙的声音突然从外传来,“一会儿骑马,穿礼服不方便。”   高怀瑜回头一见是他,连忙要上前行礼。   元熙摆手示意他免礼,继续道:“还是说都不喜欢?那让尚衣局再送几套来。”   *   作者有话要说:   社恐高怀瑜:救命——饶了我吧——(疯狂看向元熙求助)   海底捞老板·元熙(叼玫瑰):满意吗?   ——————   玉珠只是个没怎么了解历史所以信了胡编乱造的普通读者啦,发现作者胡说八道怒回踩的那种(x) 第11章 他给的实在太诱人了……   送那么多衣服来,已经够让高怀瑜难受的了。   要是不选一套,又兴师动众让尚衣局再送几套来,高怀瑜真的会窒息。   高怀瑜头疼不已,要了那身红色的,正好与他官服品阶一样,不会出错。   而后他疑惑道:“多谢陛下……不过恕臣愚昧,敢问陛下所言是何意?”   “朕前两日接了元鸿进宫,答应今日带他去御林苑。”元熙望着他道,“正好你在,也能教教他骑射。”   论骑射,陛下自己不就是当世一等一的高手么?高怀瑜暗暗腹诽,却道:“能与陛下晋王同行,臣万分荣幸。”   他好像不是那么开心……元熙皱了皱眉,道:“正好有几匹柔兰那边新送来的马,若有你喜欢的,你便选些带回去。”   这世上能让高怀瑜这个大木头心动的东西很少,不巧的是,好马就是其中一样。   毕竟武将出身的人,有几个对宝马不馋的?同样武将出身的元熙对此可太了解了。这样一说,果然就把兴致恹恹的高怀瑜勾得亮了眼睛。   虽然很害羞,但他给的实在太诱人了……高怀瑜道:“臣谢过陛下……”   元熙挑眉:“高卿得朕赏赐,一般不都是推辞的么?”直接谢恩说想要,可是很少的。   高怀瑜顿时耳朵红了:“臣……”   元熙调侃完,当即为他解围,笑道:“这是赠你,并非赏赐。”   高怀瑜更是心中一暖:“陛下……臣亦是真心感谢!”   元熙轻笑出声:“那高卿今日便陪朕游猎尽兴。”   高怀瑜顿时道:“臣遵命!”   连语气都微微上扬了起来……啧,年轻时候的怀瑜还真是好哄好骗。   元熙更是想笑了,道:“快去把衣服换了。”   高怀瑜不见了方才面对十来套衣服时的局促,开开心心要去拿那套红色骑装——结果旁边的宫女不等他拿,直接要上来动手帮他宽衣换装。   他又慌了,往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朝元熙望去,似乎是求助。   元熙非常清楚他这毛病,立即会意,轻咳一声道:“安阳侯不喜有旁人在侧,你们退下吧。”   “是。”   “这样可好了?”宫女们一退下,元熙便朝高怀瑜问。   高怀瑜点点头:“嗯。”   元熙也点头道:“去吧,朕让车驾在殿前接你。”   怕高怀瑜不自在,元熙说完便直接走了,先一步去御林苑。   帝王游猎,排场一般都很大。尤其是每年春天游猎祭天,那可是大礼仪,文武百官都要随行,一去就是小半个月。不过今日只是元熙带侄子来玩玩,也就随便带了百来个护卫。   至于高珩这个“伴读”,人还病着,都没跟元鸿见过面,如今随行自然也没他的份。   不过元熙还是真心想让高珩跟着元熙一起读书的,高珩以后会如何不论,他现在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屁孩,还有掰正的可能。也许让他好好念书,他长大了能不那么狭隘偏激。元熙实在没办法跟一个还没干什么的半大孩子计较,只想着能把人教好就尽力,要是实在不行,那就算了。   元鸿进宫几天,元熙都没怎么抽出空来与他见面。今天元鸿好不容易能见着叔叔,一下车便来贴着元熙。   “皇叔父!”十岁的小男孩行了礼,便迫不及待地朝元熙靠近。   元熙伸手揉他脑袋,笑道:“鸿儿都长到叔父胸口了。”   他驾崩的时候,这孩子都已经是个翩翩少年,只比他矮一点了。   这是他二哥唯一的血脉,二哥几年前就战死了,嫂子没过多久也重病不起,最后就留了孩子一个人。   元熙一直没有成亲,元裕看其他几个儿子都有孩子了,怕他们会偏心,就把孙子交给元熙照顾。因此元鸿跟这位六叔感情最好,不过后面两年元熙总在外领兵,元鸿还是跟着爷爷的时间多一些。现在爷爷成了太上皇,元鸿又成了元熙实际上的养子。   小男孩被夸长高了,笑嘻嘻地掂了掂脚,被元熙摁了回去。   后面紧随而来的马车也停下,高怀瑜从车内走出,行礼道:“参见陛下,晋王殿下。”   “免礼。”元熙趁他低眸,肆无忌惮地打量他一番。   嗯,骑装打扮尤其英气漂亮,他以前最爱找高怀瑜一起打猎,就是喜欢高怀瑜拉弓时的模样。握弓勾弦的手指骨节轻轻凸起,腰肢微转,姿势好看极了,跳舞都没那么好看的。   他有时候就想,自己要是真想要个男宠,那也得要高怀瑜这样的,又漂亮又文武双全,人又温柔体贴。脑子有病才弄个高珩在后宫给自己找罪受。   可高怀瑜这样的人,他又怎么舍得让人做男宠?高怀瑜骨子里也傲得很,他是连这点想法都不该有的。   三人骑上马,元熙看向元鸿:“走吧,今日所猎最多者,朕有赏。你么……只要能猎到安阳侯的十之一二,朕便将柔兰送来的那匹小马驹给你。”   元鸿顿时兴奋得跟得到心爱玩具一样:“谢皇叔父!”   元熙笑骂道:“都还没开始呢,就谢上了。”   “鸿儿近来骑射进步很大的。”元鸿说话的时候,不知为何悄悄看了旁边的高怀瑜一眼。   元熙道:“可不许耍赖叫安阳侯让着你。”   高怀瑜回眸一笑,转身拉弓便朝远处的草堆里射去。   猎犬跟着疾冲而去,衔回一只兔子。   元熙拊掌笑道:“好箭法!”   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帝都还没动手呢!不过也好……他总算不那么拘谨了。   一行人说说笑笑,不久奔入山林,元熙见一直狐狸毛色艳丽,便用力挥鞭追去。他的坐骑乃是天下数一数二的神驹,不过片刻就把众人甩在身后。随行侍卫紧随而上,奋力追赶。   然而进入密林,马便慢了下来,后面的卫队更难紧跟。元熙的坐骑却忽然高高扬起前蹄,险些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元熙抓紧缰绳,用蛮力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被甩出,那马似乎受了什么刺激,发狂一般往前跑。卫队众人听到声响,大为惊慌,偏这密林之中已无元熙踪影。   “在东边……”高怀瑜挥鞭,领着众人往前追去。   不过片刻,元熙已经被马带入密林深处。   玉珠告诉过他,今日他到御林苑游猎,会遇到燕国皇室的影卫首领行刺,他早有准备,等的就是这个。可计划总归会出点小意外,为了不打草惊蛇,他设伏捉拿刺客的范围很大,偏偏马匹失控这事他没能预料到,密林之中行进困难,远处埋伏的将士很难及时赶过来帮他一把。   他紧紧伏在马背上,那马一路狂奔,全然不管周围环境,密林间的灌木树枝把元熙身上衣物都划了不少口子。马匹自身更是多了几十处伤口,被这疼痛刺激,它奔跑的动作更是剧烈。   卫队怕是跟不上来了……元熙正想着自己一个人该如何应对,便听得羽箭穿破空气,朝自己耳际冲来。   来了,有人在放冷箭!   元熙矮身避过,松开缰绳纵身一跃。   另一声箭响紧接着跟来,元熙再次避开,正要拔剑逼那暗处之人现身,身旁灌木丛中却一声吼叫。   高怀瑜见到元熙时,恰好看见灌木丛中突然冲出一只半人高的野狼,朝着元熙扑去。元熙剑已握在手中,眸光往自己这边一转,便一动不动,看上去跟吓懵了不知道怎么反应似的。   “陛下!”高怀瑜大惊之时,箭矢已然搭上弓弦。 竒 書 網 ω ω w . q i δ h μ 9 ㈨ . c ó M   羽箭倏然冲出,狠狠钉入那只狼的身体。狼爪触碰到元熙的前一刻,凄厉的嘶吼从它喉间发出,而后它便失了力气,直直坠地。   元熙微一侧身避开倒地的野狼躯体,回头望向高怀瑜。   暗处的气息顷刻间便消失了……元熙心中略觉无奈,这些刺客跑得倒是干脆果断,也不知是在顾虑什么,一个高怀瑜便让他们如此害怕么?   而完全不知此前有两支冷箭朝元熙射去的高怀瑜对上他的目光,一时无言。   高怀瑜想起来一些事,皇帝陛下少年入军营,明明总做着主帅,偏又爱身先士卒当一名斗将。他亲手斩落马下的人,怎么说也得有好几百个。凭他的武艺,别说是只狼了,就是来只比人大上许多的熊与他近身搏斗,也一样是他赢。就一只狼还能让他遇险……只能是故意的。   既然是故意的,那用意何在?试探自己的忠心么?似乎没有什么必要,没有哪个有二心的人遇到这种情况,会选择不出手的,除非脑子不够用,否则装也得装出为陛下担惊受怕,要拼命护驾的样子来。   他沉默时,元熙忽地一笑:“安阳侯救驾有功……若非安阳侯及时出手,朕恐怕要命丧于此。这份恩情,朕无以为报啊。”   莫名其妙就被砸了一份“恩情”在身上的高怀瑜,此时愈发疑惑。   真要命丧于此了,还能那么不慌不忙笑着说话?什么救驾有功……分明是他在故意耍人玩。   “不过,这该算朕猎的,还是高卿猎的?”   “陛下……”差点受伤怎么还计较这个。   元熙敛了些笑意,柔声道:“朕无碍……只是马受了惊。”   高怀瑜终于松口气:“没事就好……”   元熙往草丛中走了两步,低身拾起其中一支箭矢,高怀瑜望见那羽箭顿时神色一变:“这是……有人谋害陛下!”   “人已经走了。”元熙摇了摇头。   元熙只捏住尾羽,没敢去碰箭身,阳光下能看见箭头有一点淡淡的蓝色。   箭头有毒。   高怀瑜一阵后怕,半跪下去请罪:“臣护驾不力,险些让陛下遇险!”   “快起来。”元熙轻声道。   卫队终于在此时赶来,为首将领拔刀下马,护在元熙身前:“臣等护驾来迟!”   元熙将羽箭丢给人用布包裹好,道:“人已经跑了,派人搜!”   “是!”将领朝旁边命令道,“你领队去追!其余人随我护送陛下离开。”   元熙坐上士兵牵来的另一匹马,道:“朕的马受惊必有蹊跷,御林苑内定是有细作混入,立即彻查。”   “是!”   他调转马头,往外行去。高怀瑜一路紧张得要死,时时刻刻防着元熙身后再冒出几支冷箭来。待众人行出密林,没了行刺的可能,高怀瑜才彻底放心。   元熙暗中观察了高怀瑜许久,终是忍不住道:“还在担心什么呢?”   “臣……”高怀瑜被他一看,莫名羞赧,“护卫君上,是臣应尽之责。”   “哦。”元熙不知道哪根筋一抽,酸里酸气地道,“你要不是随行臣子,便不管我了是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愣住):他在气什么?   元熙:哼哼哼哼哼哼 第12章 高怀瑜我恨你是根木头!   元熙此时非常像热恋中的人小作怡情,无理取闹。   但对方显然不是他的热恋对象,哪里知道他在别扭什么。高怀瑜道:“怎会……陛下不仅是君主,更是臣的恩人。”   元熙愈发郁闷了:“那若当初救你回来的人不是我呢?”   他只不过是想起一些往事。   当年他派军南征,一战逼得南陈迁都,本是一件喜事……结果几个将领要求把几座城中的财物珍宝都作为奖赏,元熙没同意,他自会从国库中拿出财物奖赏,但攻下的城池不能动,这就是原则问题。   而后当年跟着他的将领不开心了,开始争功讨赏,闹来闹去又开始纵容手下劫掠百姓,最后弄得很不好看。   都是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好兄弟,闹起来元熙也难受。他差点也学唐太宗来一句“今视卿所为,乃知韩、彭夷戮,非高祖过”,最后还是没把话说那么重,一番怒斥功过相抵,把人丢回家反省去了。   其实他倒也能理解,毕竟将士们都是在拿命给自己挣个前程,或者是拿命养家,拼死拼活那么久,捞不着好处怎么行?什么为国为家,对一些人来说是信仰,对一些人来说到底是虚的。他又不是什么第一天带兵的天真愣头青,指望着几万人能在自己感召下就奋不顾身为国而战。   将领为自己麾下的兄弟们求好处,当然是应该的。当年不也是太上皇苛待自己身边那群将领,有功不赏有过重罚,自己才跟父亲逐渐离心的么?   但现在他是帝王,要考虑的不仅仅是自己兄弟们的利益。   道理他都明白,只不过看着以前见自己从大哥那里回来气疾发作,就要冲去找大哥算账的直率汉子,如今开始因为一点小利而给自己添堵,终究还是有些不舒服。   那时候他生闷气,正好高怀瑜也来御书房拜见,他便很是矫情地问了高怀瑜,如果跟着他没有好处没有任何奖赏,高怀瑜还愿意跟着他吗?   高怀瑜说愿意。   他问高怀瑜为什么。   高怀瑜说什么救命之恩知遇之恩,都不是他想听的。   现在高怀瑜说的,一样不是他想听的。   而现在高怀瑜也一样实在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即便当初救臣的不是陛下……也是陛下收留了臣,知遇之恩,臣无以为报。”   元熙:“……”   场景重现了属于是。   高怀瑜我恨你是根木头!就不能拍两句马屁,说单纯因为元熙这个人吗?   元熙十分受挫,转了话锋:“那支羽箭……你可认得?”   高怀瑜摇了摇头,犹疑道:“不过箭头的毒……我见过涂在武器上同样会微微泛蓝的毒药。”   除了那些武功高强嚣张过头的杀手,没有人行刺时会往凶器上留点什么能表面身份的东西。那羽箭看起来就是一支普通羽箭,不过箭头的毒药,他见过看起来差不多的……然而看着像的毒药太多了,他也不敢说就是他知道的那种。   而且他也很希望不是……毕竟那是燕国皇室训练的死士专用来暗杀的。   元熙听他没有隐瞒,暗自松了口气。   高怀瑜道:“臣曾见过皇家暗卫用这种毒行暗杀之事,但对此知之甚少。”   那倒也正常,他在建平成天受排挤,哪里能接触到这些皇帝专用的杀手……好像还真接触过,不过不是他动用那些杀手,而是他被追杀。   也不知那位高珩的正牌攻之一,燕国影卫首领夜黄昏,当初有没有在追杀他的人之列……以他对作者的了解看,肯定会有一番夜黄昏和高怀瑜仇人相见,又因高珩在一旁而不得不明波转暗流的戏码。   “无妨,慢慢查吧。”元熙开始套话,“怀瑜,你在燕国,与兄弟交集不多么?”   高怀瑜道:“不多……”   “那……”元熙道,“依你之见,你觉得高珩如何?朕毕竟让他做了鸿儿的伴读,总得有所了解。”   “臣实在与他往来不多……不过他素来温厚孝顺,应当是个好人选。”   “嗯……”元熙心里冷笑,决定暗戳戳告一状,“不过他也实在有些让朕头疼……总想着行刺自尽……不识时务。”   高怀瑜犹豫片刻,道:“多谢陛下宽仁,不与他计较。”   “哼……”元熙有些不爽了,“你怎知朕不会计较?”   高怀瑜感觉自己有点了解皇帝这怪脾气了:“臣恳请陛下……”   “怀瑜。”元熙忽地正色起来,“你何必……高氏一族那般待你,你何必还替高珩考量?那日他宫宴上出言不逊……”   “臣……”高怀瑜垂下眸,“臣并非是一味地维护宗族……只是,几人之过非一族之罪,何况高珩年幼无知,从小只听过兄长和母亲所言,又怎能知道事实如何。臣没必要为此记恨他。”   “你便不想杀了他们么?”   高怀瑜清楚这个“他们”所指为何,道:“高玮已经成了亡国之君,让整个燕国付出了代价……对他们,臣也无所谓仇怨了。陛下似乎也不会总想要手下败将的命,臣也是一样的心情。”   “朕做不到。”元熙默然片刻,忽然沉声道,“朕如今想起来,还是会怨怒。”   高怀瑜咋舌:“臣……失言了。”元熙想起来的手下败将,不是什么以前被打败的一军将领。应当是福安宫里那位太上皇,和已经不在人世的两位哥哥。   元熙当年绝地反击,一次干掉哥哥老爹夺权的事,世人皆知。魏国人大多认他才是大魏开国皇帝,不过民间也有很多人要拿这事讽刺元熙几句。   在南陈,元熙更是声名狼藉,杀兄囚父这事已经被钉在耻辱柱上了。南陈萧家时不时就要说几句北朝皇帝不忠不孝,天必亡之,陈朝必兴。   “无妨。”元熙明白他意思,淡淡道,“朕也不后悔……父皇以前倒是很疼朕,不过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后来不喜欢朕,便连五哥的死都能怪到朕头上……说是朕夺走了五哥精气,才害得五哥早亡。”   元裕不就是那样,疼儿子的时候恨不得把元熙含嘴里。后来嘛……有事好熙儿好六郎,没事就是逆子给我滚。连别人说玉京连下一月暴雨的异象是元熙招来的,他都能信,还要元熙解释。   可这要人怎么解释?   元熙想起来就又是好笑又是恼怒,拉了拉缰绳,道:“寻常人家尚且为了一亩三分地争得死去活来,何况皇家……或许血亲之间淡漠些,反倒是好事。不过若淡漠至此,朕是绝对不会还希望他们能好好过的。”   他的马往前小跑了几步,让他错开了高怀瑜的目光。   “陛下……”高怀瑜看他从自己身边跃过,也轻轻挥鞭向前,本想说些什么话安慰这位皇帝陛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前面元鸿领着护卫朝这边跑,远远向元熙招手:“皇叔父!”   元熙加快速度,停在元鸿身前,元鸿担心地看了他一眼,道:“皇叔父!臣侄听闻有奸人行刺,叔父可还安好?”   元熙道:“朕无事,不过御林苑里出了刺客,行猎之事便先停了。回行宫去。”   “是。”元鸿颔首应声,随他调转马头,领着人马离开这片猎场。   御林苑范围内,每隔几十里就有一处行宫。众人撤回最近的榆风宫,在主殿把今日所得猎物摆开,元熙被遇刺搅没了的兴致终于又重新回来点,一下子赏了不少东西出去。   元鸿年纪小,也亲自猎了两只野兔一只狐狸,免不了有些得意,跟元熙上报自己所得时语调都在往上飞。末了眨眨眼,向元熙暗示:“皇叔父,臣侄的骑射功夫,可能配得上柔兰的小马驹了?”   元熙笑道:“牵马来。”   侍卫将元熙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牵到殿外,元鸿便一声欢呼,直接蹦了过去,连一直无言的高怀瑜竟也抬头去望。   “安阳侯。”元熙起身,“去挑几匹喜欢的。”   说罢他也朝殿外走去。侍卫一共送来六匹马,一匹还是小马驹,便是给元鸿的礼物。剩下的五匹骏马,个个四肢健壮,皮毛油亮柔顺,光芒如水,仅仅是这样貌都足够人垂涎三尺了。   高怀瑜很难掩饰自己的喜欢,左看看右看看,很不矜持地往马儿身上摸。   “喜欢就带回去。”元熙看他喜欢,心情也好了许多。   高怀瑜看马的眼神,温柔而热烈,比看人的时候都灵动得多,甚至还有点深情。好像他看的不是马,是能跟自己过一辈子的对象。   听到元熙声音,他才将目光从马身上收回,道:“陛下……臣可以骑一骑么?”   他问的时候,竟然有些腼腆羞涩——当然,是对着马的。   元熙好笑道:“本就是要送给你的,去试试。”   高怀瑜在元熙重生之后第一次笑得十分开朗,翻身跃上马去在殿前小跑几步。   元熙很能理解高怀瑜,毕竟他也做过领兵打仗的将领,马对他而言就是战友。他以前得过不少好马,就是基本陪他上几次战场就得死一匹,他的战绩绝对没得说,就是有点费马。   每一次他看到爱马的尸体,都能伤心几天。他可太能懂高怀瑜对马的感情了。   然而即便如此,他现在也有些郁闷。   当年也是君臣情深,怎么一觉醒来,自己就不如几匹马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臣子职责不行,救命之恩不行,知遇之恩不行,他到底想听什么嘛!=口=   元熙:想听你喊我老公。   ——————   ps:攻不是以德报怨的那种,一个都没放过~都在路上不用着急 第13章 在老婆面前丢脸这件事   高怀瑜骑着每匹马跑了会儿,好像对这几匹马都很喜欢,很难抉择。元熙干脆大手一挥,把这几匹马全送了:“明日都送到安阳侯府上去。”   高怀瑜从马上跃下:“臣谢过陛下恩赐。”   元熙挑眉:“嗯?”   高怀瑜回想起什么,改口道:“谢陛下赠礼……”   元熙这才满意。   “让他们先牵下去吧。”元熙温声道,“时候不早了,去明苑用膳。”   “嗯。”高怀瑜似乎还有些依依不舍,又去摸了摸马脑袋上的鬃毛,才把缰绳交给侍卫。   元鸿手上的几根马草喂完,也将小马驹给侍卫带下去,自己几步蹦到元熙身前:“皇叔父!我见猎物堆里还有几只活的兔子用笼子关着,我很喜欢,带一只回宫吧?”   “嗯,皇叔父也喜欢。”元熙点头道,“麻辣的最喜欢。”   “皇叔父,不要吃它们!”元鸿大惊失色,“您也得少吃麻辣的!”   “好好好,不吃不吃。”元熙轻笑,“喜欢就带回去。”   本来也是手下看小王爷会喜欢,特地活捉几只献上来的,他喜欢就让他养呗。   元熙逗完小孩,抬头恰好看见高怀瑜望着元鸿笑意吟吟。   元熙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牵起元鸿,领人去明苑用晚膳。   入夜后众人各自回到住所,卫队领队向元熙报告追捕情况,能抓到的刺客全都当场自尽,一个活口都没能留下。领队已经联络附近驻军,扩大范围继续搜捕排查。   事情毫无进展,领队说话时额头都冒了汗,就怕被皇帝怪罪。不过元熙听完这些并没有发怒斥责他们办事不力,只让他们退下。   毕竟当年他也没遇到过什么燕国的影卫组织,而且他其实是个待下属非常好的上司。   “你知道夜黄昏去哪了么?”元熙放下手中茶盏,望向一旁的玉珠。   玉珠道:“原本是您带着高珩去游猎,夜黄昏行刺未果,逃到行宫中高珩居住的梧桐院。您虽有所察觉,但有高珩掩护,还是没抓到他。”   那可是影卫忠犬攻和万人迷美人受主仆重逢的名场面啊,虚弱可怜的小狗狗终于找到了主人,在主人的庇护下逃过一劫。   “可高珩没来御林苑……他能躲到哪里去?”玉珠思索道,“高珩如今在庆丰宫,总不可能跑到庆丰宫吧?”   元熙冷笑:“废话,且不论皇宫离此数十里距离,他重伤之下能不能跑那么远,皇宫戒备森严,是他想进就进的?”   “那也不一定。”玉珠正色道,“这毕竟是作者创造的世界,不一定讲究现实,也许他今晚就一定是要跟高珩见面呢?”   元熙:“……”   说得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毕竟他一个“残暴”人设的皇帝居然能放过行刺自己的高珩,还把人强纳后宫,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元熙沉默片刻,正要说话,突然一道白光从窗外冲来。   心念电转之间,短刀已经朝他面部直冲而来。玉珠吓得大叫,被他一把推开,跌倒在地。   元熙嘴角忍不住一抽——行宫那么多守卫,却无法发现一个重伤的影卫头子潜入,那是不可能的。但这个夜黄昏和他的那群部下,在原文里就是到哪里都来去自如!   白天没能行刺成功,现在又来?可是按照作者的安排,自己得等高珩从屈辱男宠成长为大燕皇帝之后被他气死,那现在夜黄昏想行刺,是不是多半也成不了?   近身搏斗的功夫元熙也不会轻易输给别人,抬手往刺客腕上一捏,瞬间卸去那把短刀,刺客又与他赤手空拳打了起来。   玉珠抬头就见两个精壮男人那么近身互博拳拳到肉,不禁尖叫。   元熙抽空余光一瞥,冷声道:“把刀给朕!”   玉珠懵了一下,立马去找掉在地上的那把刀,攥在手中,看向一旁正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人。   那两人打成这样,她怎么递啊!要是靠近一不小心伤到队友怎么办!   “护驾!来人护驾啊!”她一边接近元熙,一边大声呼喊求救。   门口的守卫之前听见动静就已经往里冲,不巧的是,窗外又翻进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冲过来,玉珠也不知道是对着自己还是对着元熙,吓得玉珠不敢动弹。   元熙喝道:“给朕!”   这怎么给嘛!玉珠心一横,直接闭上眼睛,趁元熙制住刺客,冲过去从背后给了刺客一刀。   元熙:“……”   看着那刺客腿一软,元熙立马从他背后把刀拔了出来,一脚彻底把人踢废了。   玉珠缩在桌脚,见尸体啪一下倒在身边,连忙移开目光,抬头愣愣地看元熙。   元熙道:“没事吧?”   “没事……我是学医的,比这血腥的场面我都见过。”玉珠说完又闭上了眼睛。   还是不一样的,亲眼看见别人刀去剑来砍得一地血的冲击还是比上课时候见的那些大多了!而且上课时候是了解一下人体结构,这可是杀人啊!   屋内守卫和刺客已经打作一团,没人在意她这个躲在桌脚的小小宫女了。   情况不怎么乐观,这些黑衣人下手一个比一个狠,几名守卫拦不住。不过一到元熙身边,就被元熙三两下解决了。   然而元熙却忽地眉头一皱,抓紧了胸口衣料。   玉珠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瞪大了双眼:“陛下?你受伤了吗?”   “呼……”元熙一时间胸口闷痛难耐,连刀都有点拿不稳了。   “陛下!”玉珠更慌了,鼓起勇气跑到他身边试图搀扶,“您撑住啊!”   这里就皇帝陛下一个武力值高的人能打,他要是没了,等会儿再来几个人闯进来她还活不活了!   “朕……”即便知道没用,元熙依旧紧紧捂住胸口,喘得厉害。   玉珠急得快哭了:“陛下……陛下您别吓我啊……”   “气疾犯了……呃……”   气疾?原文里的确写了元熙有这个病,而且后来他能被气得一命呜呼跟这病很有关系,作者还特意解释了一下历史上就记载元熙宿有气疾,所以被气死的安排很合理。   而对于玉珠而言,这是她很熟悉的一个名词,可是气疾范围大得很,她哪儿知道是哪种气疾!   就算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她也没法子给元熙来个急救啊!   玉珠努力让自己冷静:“陛下,您有药吗?”皇帝自己有这种病,总不可能不带药吧?   她奢望元熙有药,可是这个时代哪有什么立竿见影的急救药,元熙还不都是当时硬捱过去,然后吃几天药慢慢恢复么!   元熙面色苍白无法言语,身体都近乎蜷缩起来。   “陛下!或者有针吗?”如果有,玉珠还可以给他扎两针试试。   针没有,刀倒是来了。   刀光冲过来的那一刻,玉珠回头望去,看见刺客就在自己面前,感觉自己是要死了。   一个红影却突然跃出,手中冷光与那刀刃相撞,将之挡了回去。   玉珠看清来人,喜道:“安阳侯!”   “陛下!”高怀瑜一眼看见元熙,双瞳骤然紧缩,“快扶陛下进去!”   “好!”玉珠松口气,终于回过神来,赶紧扶元熙进卧房。   高怀瑜的武力值也是很高的,或者说这篇小说里的攻们除了萧淙差点,其他几位都很厉害,包括身为炮灰攻的元熙。元熙不行了,但高怀瑜来了,那应该不至于挡不住这些刺客行刺。   玉珠吃力地扶元熙进卧室,那边高怀瑜提剑加入战局,兵戈声渐熄。   元熙靠在床上,呼吸也随着外面声音安静下去而渐渐平缓下来,但他快要气死了。   这破病怎么就那么爱折腾人!平时不来,一到紧要关头就出事。好歹当年在军中也是战神,要不是他突然犯病,现在不得出去给那群喽啰几拳!   高怀瑜此时领着众卫兵和被捆成粽子的几个刺客入内,黑衣刺客被死死摁在地上,动也动不得。   元熙还没来得及开口,这被压在地上的几个人却突然齐齐身体一塌,七窍流血。   旁边卫兵当即去探鼻息,而后倒吸一口凉气。   自然是死了。   玉珠惊讶得张开了嘴,这些刺客被抓住了就服毒自尽……夜黄昏一个原文里的正牌攻,难道就那么没了?   玉珠震惊时,元熙却低声问道:“哪个是他?”   玉珠恍然大悟:“对!他左手手臂上有凤凰刺青!只有他有!”   护卫顿时将刺客尸体一个个扯开袖子检查,全都空无一物。   “没出现……”元熙咳了两声,“你们继续派人在行宫周围搜,各处都加派人手。”   “是!”   领队领命退下,高怀瑜上前扶起他来:“陛下,请先移驾碧云阁吧。”   元熙轻喘几下,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扶着自己一路走过去。   到了碧云阁,元熙喝下行宫火急火燎熬出来的汤药,总算感觉舒坦了些。随行太医又来给他扎了两针,玉珠在旁边看得仔细。   一切终于平静,众人退下后元熙已经是累得只想躺着,看高怀瑜还在一旁忧心忡忡,便挥挥手道:“怀瑜……今日辛苦了,快些歇息去吧。”   高怀瑜却没动身,抱拳颔首,朗声道:“陛下,请允许臣为陛下守夜。”   元熙抬眸望他片刻,道:“好……”   高怀瑜又行一礼,便站去了卧室屏风前。   元熙看着屏风那边高怀瑜透过来的影子呆坐片刻,随后痛苦地捂住了脸——今晚也太丢脸了。   他从前什么时候在高怀瑜面前那么虚弱过啊!他可是个猛男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一种被原文作者设定一天犯三次病,但依旧能对主角受一夜七次,并且完事以后公主抱主角受的病弱阴鸷渣攻。   元熙:……这是为什么.jpg害我在老婆面前丢脸原文作者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怀瑜:?你怎么啦? 第14章 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   皇帝冷静下来之后,内心开始按捺不住地躁动起来。   上辈子他死前惦记的除了大魏江山就是高怀瑜,死过一次再活过来,心态总是要有点变化的。   对于高怀瑜,他有太多遗憾了。   燕国未灭之前,他一直都在担心以后对上燕国双杰,自己这先统一北方再统一天下的大业会受阻。   他计划灭燕计划了三年,推演了无数种可能,把霍飞和高怀瑜过往战役都了解得烂熟于心。却怎么也没想到高玮这个脑子有毛病的会先杀了霍飞,又赐死高怀瑜,完完全全自毁长城。他磨了那么久的牛刀,结果一看要杀的是只鸡,给他都整不会了。   而高怀瑜这只兔子终于被逼急了,下定决心离开燕国。最后让他捡了高怀瑜回来,让高怀瑜在大魏朝成了中流砥柱。   元熙敢用一个敌国皇室,敢把他捧到那样的位置上,除了有足够的自信,也有很大原因是他逐渐相信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人心易变,福安宫里那位太上皇从前把他当宝贝捧着,后来都能成天骂他逆子,血亲尚且如此,何况他们不过是知己而已。   后来他却发现,知己的份量似乎远比这帝王家的血脉亲情重,他们才是同心。   有时候元熙会想,若高怀瑜真的在自己死后篡位那也没什么了,本来他们两个想干的事也都一样,他没能做完的事高怀瑜会继续。除非高怀瑜那么多年一直是装的。   他本来也不是冲着这至高无上的皇权来的,要不是不甘心,他当年也直接一剑抹脖子死了算了,不跟那拎不清的爹和混蛋兄弟玩了。这群傻子带不动,直接毁灭吧,让他们知道没了自己他们就得哭。   若能如他所愿,那这天下姓高还是姓元都一样。若能遇一位明君,他当年也可以安安分分做一位臣子,为天子开疆拓土,而不会杀兄囚父自己来当皇帝。然而他爹在他眼里就没那个明君样。   而高怀瑜在他看来,与他是一样的。   他们必定能君臣同心,一统天下,让这片混乱了两百年的土地重新太平。可惜他死得太早,连给高怀瑜封王都没来得及。   临死前他就后悔,自己不该让高怀瑜一个人去灵州的,那样好歹自己死前还能跟高怀瑜见上一面。   高怀瑜,他自然是喜欢的。他自己都知道有些情念已经超过了君臣知己,但不敢越过雷池一步。   高怀瑜在他身边做他的大将军,已经很好了。至于别的……不是那么重要。   结果死的时候他又有点不甘心了,鬼知道为什么。   “怀瑜。”元熙叹息一声,开始没话找话,“你冷不冷?”   那头的高怀瑜有些莫名其妙:“多谢陛下关心,臣不冷。”   嗯……元熙想了想:“朕有点冷。”   高怀瑜微微一怔:“那……臣为陛下添床被子?”   话音刚落,屏风那边的人影一动,高怀瑜走入寝室,目光在室内绕了一圈,把摆放在一旁的棉被抱了起来。   春天本来夜里就有些凉,还没到天热的时候,棉被各处都多备了一床。   他走到元熙身边,将棉被展开铺好。   元熙被太医扎了几针,之后只随意把单衣披上了,此时自然衣裳半敞十分随意,下边健壮优美的躯体露出大半。散落的发丝也让他柔和了许多,像只小憩的雄狮,十足的英俊优雅。   换了一千多年后的互联网少女见到此情此景,是会觉得纸片人现身,能直接喊男菩萨的程度。   可对面是高怀瑜这根木头,只顾低头给元熙整理床被,完全没留意旁边那位。铺完又退开几步,安安静静站着一旁,等着元熙说一句可以了,就回屏风那边站岗去。   “朕有些不舒服……”元熙突然道,“你过来让朕靠一会儿。”   高怀瑜露出一个疑惑的神情,而后还是乖乖坐到了元熙身边,扶他往自己身上靠。   某些骄奢淫逸的富贵人家就是这样,有再柔软舒适的软垫也不靠,就是要弄个漂漂亮亮的美人靠人家怀里。   原来皇帝陛下也有这种癖好?   高怀瑜来当这种人肉软垫,感觉有点怪,但看元熙靠在自己怀里似乎舒服了很多,也懒得追究什么。   元熙当然舒服了。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多么一件美事啊。   “怀瑜……”元熙合上双眼,“待年中,朕要去建平一趟。”   高怀瑜在想,要是等会儿又有刺客闯进来,那自己现在让皇帝陛下靠着,会不会来不及拔剑?   闻言他回过神,道:“燕国已归大魏,陛下于情于理的确该去燕国旧地一趟,只是……建平到底是燕国旧都,必然还有余孽会趁机作乱,陛下应当小心才是。”   “嗯。”元熙笑了笑,“这不是有你么?”   当年在燕国,可没有人相信高怀瑜,大魏的皇帝却能这样轻松地对他说这种话。   高怀瑜一怔,垂眸看元熙正望着自己,脸微微红了些:“能得陛下如此信任……臣万分感激。”   元熙故意调侃:“耳朵怎么红了?冷的?”   废话,又不是冬天,还能把耳朵冻红。   高怀瑜正想摇头,耳垂上却传过来些许热烫,而后他的脸便彻底烧起来。   元熙,在摸他的耳朵!   他想躲,但被元熙摸得全身一个激灵,根本不敢动。   皇帝陛下的脸突然凑了过来,他开始连心跳都一下一下变得极为明显。   元熙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毕竟是自己上辈子肖想了很久,却没敢动的人,只能一直隐忍……都给他憋坏了。   他可是皇帝!他想于言′要什么没有!就算真的当个渣攻强取豪夺也是可以的!可他上辈子跟个傻子一样,除了干活就是拉着高怀瑜一起干活,某些事情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想想!   他可是个正常男人!能不憋坏吗!   现在,二十二岁的高怀瑜就在他面前,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能怪他吗?   左耳耳垂上的那颗小痣在他的摩挲下,似乎都染上了几分红。   被人对着敏感地方一阵揉捏的高怀瑜整个人都傻了,而且他跟元熙一样,也是个正常男人,所以也同元熙一样有些尴尬。   元熙感觉到他呼吸有点重了。   嗯……这是不是说明,他并不讨厌男人?   高怀瑜感觉到元熙的有些急促的呼吸,定了定神,有点心惊地道:“陛下……您是不是难受……”怎么有点喘呢……又犯病了么?   当然难受,这不是欲火攻心嘛。绝对不是犯病……说起来,要是以后跟人亲热,自己亲着亲着过于激动喘起来怎么办?   不行,要修生养性,静心!   元熙还是很正人君子地放过了高怀瑜,没有按照作者给他的渣攻套路来,轻咳两声,稍稍坐直了:“嗯……没事,朕有点热。”   刚才不还说冷么?高怀瑜不解。   不能着急,元熙告诉自己,把人吓跑了就不好了。   “时候不早了……其实没必要守上整整一夜。”元熙柔声道,“你歇会儿,在外间睡一觉也一样的。若真有人行刺,也有门口守卫,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他说着,彻底与高怀瑜分开。   高怀瑜起身行礼:“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元熙点头:“去吧。”   高怀瑜颔首退回屏风外,烘热的脑袋总算是冷静了几分。   他没有如元熙那般所言到外间歇着,依旧在外守着,只不过有些魂不守舍,完全不在保卫皇帝陛下的状态里。   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被皇帝占了便宜。本来应该羞愤抗拒,可是他好像没有愤只有羞……似乎并不讨厌元熙这样亲昵地对自己动手动脚?   皇帝陛下究竟是在干嘛啊!难道……他真的好南风?   这狗皇帝果然就是骗人,他把高珩弄进宫就是目的不纯吧?   侍君,伴读,骗鬼呢!   床上的元熙占完高怀瑜便宜心满意足,并不知道自己在高怀瑜处喜提“狗皇帝”称号,不过片刻便安然入睡。   四下安静得只能听见元熙那轻轻的呼吸声,十分催人入眠,高怀瑜听着这声发了许久呆,突然被窗外传来的几声细响惊醒。   他顿时警觉起来,握紧剑柄起身。   有人来了。   外面的人似乎在发现他的那一刻便改变了主意,放弃了入内行刺,选择撤退。   他犹豫了一下,唤了外面的守卫入内,自己去追。   这点时间,那人已经跑远了,他废了好一番功夫,才在行宫湖边的假山处发现那个试图影藏起来的黑影。   那是个男人,他知道有人在靠近,却好像已经用光了力气,无法做出什么反应来了。高怀瑜借着远处庭灯的光芒,勉强看清那人面容,顿时讶声道:“十七?”   燕国皇室影卫……果然……见到那羽箭上的毒药时他便有这种预感,原来真的是……他们行刺,是高玮的授意么?   男人抬起头,顿时一声冷哼。   高怀瑜冷声道:“今日御林苑行刺,是你做的?”   男人冷笑一声,道:“清河王殿下,当年是我无能,没能完成高玮之令……如今落到你手里,也没什么可说的。”   高怀瑜淡淡道:“我不杀你,你也不过是为他办事罢了。”   “你……”男人微怔。当年高怀瑜出逃,便是他领刺客追杀。高怀瑜险些命丧他手,如今他重伤之下已无反抗之力,高怀瑜竟不打算报复回去么?   “十七,念在老师的份上,我今日不会杀你。”高怀瑜轻吁口气,目露痛楚,“你……你还不明白么?老师被高玮冤杀,你如今知晓一切,竟然还为他做事吗?”   “高玮……我自然也会杀了他为恩师报仇!”男人咬牙道,“光复大燕,与他无关!”   “与他无关……那便是你自己行刺?”高怀瑜嗤道,“十七,燕国已亡,你做这些有什么用?你杀了元熙,燕国便能复国么?”   男人喝道:“元熙死了,魏国必乱!”   “魏国乱了,对燕国有什么好处?如今南陈强势,魏国一乱,不过是南陈得利而已。”高怀瑜望着他,“你走吧,这次放过你,不过是顾念着老师……若日后再见,你依然如此……我必杀你!”   言毕他收剑入鞘,转身而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怀瑜!朕犯病不舒服!让我摸摸!   怀瑜:=/////=?   ————   元熙:(警觉)原文的忠犬影卫攻变成被我老婆放走的了?嗯??? 第15章 封后、立储君才用的规格,用来册封郡王是否太……   高怀瑜回到元熙寝室前,看见元熙已经坐起身,不免有些心虚。   也不知元熙是不是被方才这些动静弄醒的,自己放走了今日御林苑行刺的始作俑者……日后可不知道还会生出什么事端来。可那到底是老师的学生,今日是念着昔日情分放过他一次,若有下次……自己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怀瑜。”元熙刚醒,声音略有些沙哑,“外面……可是出了什么事?”   “无事……”高怀瑜微微垂眸,“臣只是听到有动静,便出去看看。不过,是臣多心了……”   扯谎实在不是他擅长的事,元熙在他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出了什么。但这对元熙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怀瑜有自己不想说的事,那就由着他呗,问题不大。   他可想不出高怀瑜还能瞒他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咳咳……”从被子里钻出来有些凉,元熙咳了几下。   “陛下,您还好么?”高怀瑜缓步上前,忧心道。   元熙摇摇头:“夜里凉而已。”   高怀瑜没去点灯,摸黑倒了杯水递给他:“陛下,喝点水吧。”   元熙低头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抬眸道:“快些歇着吧,这里有人守着。”   “嗯……”高怀瑜点头应下,扶人躺回去。   元熙是真的有点困了,之前犯病折腾半天,现在又是睡到一半醒过来,人都还迷糊着。他已经懒得去细究别的,只想多歇会儿,一沾枕头就不想动了。   看皇帝睡下,高怀瑜轻轻退回去。他心知武功最好的那个影卫首领都已经重伤,别的人更不可能再来行刺了,元熙是安全的,他不必再为此担忧。   他是可以去歇着了……但与那位影卫首领的相见,也让他完全睡不着了。   ……   翌日一早,跑御林苑偷懒一整天的元熙刚带人回宫,礼部那边就来人求见。   宫宴上元熙已经下口谕封高怀瑜为清河王,原本再加道诏书送封册文就够了,可元熙说了还要择日行册封礼,礼部这边自然得先草拟一份章程出来。   因为皇帝一句话,礼部上下在皇帝跑出去打猎游玩的时候,忙了整整一天。也还好只是册封个外姓郡王,不然一天时间哪里够。   礼部侍郎张经将手中文书交给韩尽忠,颔首道:“礼部草拟的清河王册封仪程,请陛下过目。”   韩尽忠小心接过呈上,元熙大致扫了一眼,便极为不满意,脸色都沉了下去。   张经半天没听皇帝发话,便非常小心地抬眼觑了觑书案后的元熙,心中无比忐忑,开始回想这其中有何错漏之处。   他在官场摸爬滚打二十多年了,来了礼部也有五年,大大小小的礼仪章程早就烂熟于心,这份册礼章程他也仔细看过,并无什么错处。但元熙这种威严之人就是有一种神奇的本事,只要眉头一皱,自然而然就能让底下人开始怀疑自我。   于是张经再自信,此刻也是战战兢兢。   半晌后,元熙终于开口,皱眉道:“这算什么?这么几个人送一道册文就完事了?朕要册封的是清河王,规格得往上提。”   张经怔了怔:“回陛下,这就是郡王的规格……”   高怀瑜又不是元家皇室成员,说到底只是个臣子。大魏礼制沿用前朝,特意区分皇室与朝臣,皇室之人册封自然该有册礼。但朝臣就不同,臣子受册礼,那非得是有大功之人不可。   高怀瑜后来的功劳自然担得起这份殊荣,可此时的他到魏国不过一年,元熙给他封王,已经够让朝臣说一通了。但元熙也有理由,高怀瑜是燕国皇室,曾经还做过几天皇帝,封个王也是可以的嘛。   而其他的就有点过分了,原本给高怀瑜封个郡王就该是皇帝下个诏书,再一道册文送过去的事情,特地办个册礼已经够逾制的了。皇帝居然还嫌规格不够吗?   元熙稍稍往后一靠,懒洋洋地道:“让宁王做册封使,仪仗翻一倍,就这样改。”   翻一倍?皇帝陛下您认真的吗?   张经脱口而出:“陛下……可这太过逾制了啊!宁王乃是宗室亲王,怎能做册封外姓郡王的使臣?而且这规制要是翻一倍,可是封后、立储君才用的规格,用来册封郡王是否太……”   而且皇帝自己还没立后没儿子,朝堂上下催多久了就是不听,连国母储君都还没办过大礼,本朝第一次用那么大规格的册礼是给一个亡国宗室封郡王?您觉得合适吗?   张经在心里把元熙骂了几遍,然而敢怒不敢言。   “逾制?这确实不好办……”元熙打断他的话语。   张经松了一口气,心想陛下还是听人劝的,然后元熙就道:“那便改制。”   “这……这更不可啊陛下!”张经哽住,他更惊了。   改制是能随便改的吗?那以后随便封个郡王都照这种规制来?那更不行啊!礼崩乐坏都没到这种地步吧!   张经正欲与这个荒唐君主陈述一下利害,元熙突然叹气:“改制不行?那还是逾制吧。”   张经:“……”   张经一口老血哽在喉头。   看出来了,皇帝就是故意闹腾。这是铁了心要逾制,他还能说什么?算了算了,反正已经劝过了,是皇帝听不进去,挨骂的又不是自己。   张经放弃挣扎,生无可恋地道:“是。”   有的是人能骂皇帝,他一个小小礼部侍郎就不掺合了。   “退下吧。”皇帝点点头,终于满意了。   张经无奈应声,领命而去。   “啊,对了!”皇帝的声音又突然响起。   张经连忙回头躬身,敬听皇命。   元熙道:“杨西身为礼部尚书,连这点事都办不好,你回去传朕口谕,让他回家待着去。”   “是……臣领命。”张经一瞬间如芒在背,冷汗直冒。   杨西是越国公杨涛的儿子,前几天杨涛才因为故意压着军档的事被元熙斥责一番,现在杨西又因为一份册礼章程要滚回家,摆明了皇帝要对杨家下手了啊。   杨涛的妹妹是太上皇的续娶,如今的杨贵太妃,当年皇帝不被太上皇待见,很大原因就是她在吹枕头风。皇帝对她心里没怨气是不太可能。   而杨涛是太上皇当年的好兄弟,算得上是宠臣。太上皇这个人干什么事就是凭他高兴,关系好的就一飞冲天大肆封赏,不喜欢的人有多大功劳都没用。在皇帝还没掀桌子之前,朝堂上可谓是乌烟瘴气,高官重臣就没几个有真才实学的,而杨涛就是其中一个。   元家杨家都是前朝勋贵,地位极高,当年跟元裕站一起,也算有从龙之功。许是忌惮杨家势力,皇帝当年囚父夺权杨涛都没事,现在看来……这该来的还是得来。   “去吧。”元熙把那份册礼章程文书往旁一放,不再去看张经,转而对韩尽忠道,“去请高怀瑜进宫一趟。”   ……   高怀瑜到御书房时,元熙刚好大笔一挥写好了“清河王府”四个大字。   见高怀瑜到了,元熙便直接免礼叫他过来,十分得意地让他看:“你看如何?”   他的字自然比不上最顶尖的名家,但也能算得上上等。笔画厚重,笔锋如刀刻,这独一份的气势也许还是名家所不能及的。   高怀瑜露出几分笑意,点头道:“稳健有力,气势雄浑,能得陛下御笔,臣荣幸之至。”   “安阳候府离宫城也有些远了,既然有了新匾额,不如再换座新府邸。”元熙道,“以后你进宫也方便些。”   高怀瑜倒是无所谓,道:“臣都听陛下安排。”   “你家中也没多少人伺候,不如……”   高怀瑜猛吸一口气,拒绝得斩钉截铁:“臣无需那么多人伺候!”   他以后还想回家呢!一回家一堆人嘘寒问暖给披衣送食,他真的会想跑。   元熙也就是逗逗他,正想接着商量商量以后去建平的事,韩尽忠突然进来道:“禀陛下,高侍君的病似乎愈发严重了。”   正谈话的两人闻言都停了下来,高怀瑜眸中流露出几分忧心,欲想同皇帝说点什么,却见元熙忍不住给了韩尽忠一个白眼。   元熙很不耐烦地道:“他病得重就去找太医,朕又不会治病,一天天的他干什么都要告诉朕么?朕不想听!”   真的烦!明明他都这种态度了,怎么这些人还总觉得他会对高珩有意思?什么事都要来告诉他!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韩尽忠耷拉着脸告罪,“韩国夫人听说他病重,想进宫探望。您看……”   “她要进宫?”元熙皱起的眉稍稍舒展了些,“好,让她来吧。”   韩国夫人,便是前燕太后,元熙很给面子封了她国夫人。   这位前燕太后当年在燕国别的不会,搅局倒是有一手。突然找借口要进宫见高珩,肯定想搞事。   但是那又怎么样?就凭他们?   当年在燕国是皇族,掌控一国之力,都能把燕国弄成个烂摊子,现在还能翻天不成?   元熙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转头就朝高怀瑜笑得阳光灿烂:“来,不如朕多写几张,你挑张喜欢的。”   *   作者有话要说:   朝臣:陛下!!!不可逾制啊!   元熙:朕本来就是要立后。(狗头叼玫瑰) 第16章 他渣攻,他哪儿能忍得住不笑啊。   高家人到了玉京,一直想与元熙联姻。   元熙需要个仁义美名,他们也需要安稳几年,那就从家族里嫁个女人过去呗。虽然元熙没有要什么公主,而是把高珩要了去,但也算他们目的达成了。   男人还是女人都没什么关系,主要是得让元熙有所顾虑,放下杀心。   前日宫宴之后,高怀瑜在皇宫中过夜,宿在景明宫,之后便有了些传言。   传言无非就是皇帝陛下终于情难自禁把高怀瑜睡了。   但到了一心想跟元熙联姻的高氏族人耳朵里,这无异于晴天霹雳。   高怀瑜对他们恨之入骨,跑到魏国之后又得皇帝如此宠信,本来就极有可能撺掇皇帝报复他们。现在高珩还没能得宠,他们的死敌高怀瑜先被封了清河王,又跟皇帝勾搭上了,那他们还活不活了?   元熙对高家的示好完全视若无睹,软硬不吃,只有高珩是被元熙要进宫的,那高珩就是唯一一个能对抗高怀瑜的人。他们太忌惮高怀瑜了,无所不用其极,就算是靠一个男人以色事人……那又有什么关系?   翌日,已经成了韩国夫人的前燕太后胡氏进宫探望高珩。   高珩进宫以后,除了那日宫宴一同出席,母子两人便没有见过面。   前燕胡太后进殿时,高珩正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嘴唇少有血色,早已没了往日那艳丽惑人模样。双目呆滞,视线也不知道落向了何方,整个人恍若行尸走肉。   “珩儿……你怎成了这个样子……”胡氏看他如此颓丧,心中不由悲痛万分。   高珩听见声音,回过神来:“母后……”   “珩儿……”胡氏上前去拥住自己的小儿子,眼泪都将脂粉冲花了。   与她的激动全然不同,高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没有回应。半晌,他木然地推开母亲。   胡氏诧异地看着他,发现小儿子望向自己的眼神冰冷至极。   高珩直视着母亲:“母后……是您和皇兄,将我送进宫的……是不是?”   胡氏瞬间慌乱了几分,却立即否认道:“不是!母后和你皇兄,怎么可能将你推进火坑……”   高珩惨然一笑:“是么?”   “都是元熙那厮……”胡氏眸中含泪,哭得要多可怜有多可怜,“你皇兄本想从皇室中选一女子送入后宫,可元熙却点名要你!是母后无能,没有护好你……”   “那母后今日,是来做什么的呢?”高珩仿佛完全没被打动,“是来安慰我的,还是来劝我认命,委身于他?”   胡氏戚容一僵:“你……珩儿……”   “我不会认命……”高珩咬牙道,“若要我认命,做他的深宫禁脔,我不如死了!”   “珩儿!万不可如此想!”胡氏大惊,紧紧握住他的手,“珩儿,高氏一族的命都在你手上,你知道么?”   高珩浑身一震,突然间如坠冰窟,他怔了怔,无比震惊地望向胡氏,颤声道:“母后……你这是何意?”   胡氏长长舒口气,道:“珩儿,母后便与你直说了。高氏定要与元氏联姻,方能得以保全。元熙当年杀兄囚父,而今便对名声极为看重,他要留个仁义之名,便不会轻易对与他联姻的高氏下手。而他只要了你……点名要了你!”   高珩攥紧双拳,指甲几乎要深陷入皮肉之中。   “珩儿,高琅与高氏仇怨颇深,又得元熙宠信,你可知……若是他向元熙进谗报复,我们会是什么下场?元熙身边必须有一个人能为高氏一族说话。”胡氏轻轻抚上他的脸颊,“你若有本事让元熙信任你……兵强者,攻其将;兵智者,伐其情。珩儿,西施一介女流所能做的事,你难道做不得么?”   高珩终于忍耐不住,崩溃道:“母后!您怎能……”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曾经众星捧月受尽宠爱,原来到了国破家亡时,自己也会是他们利用的棋子。他们竟要自己去取悦亡国仇敌!   “你不想报仇么?”胡氏死死盯着他,“要报仇,却连这点事都做不到么?”   “母后……”   “珩儿,你能想明白么?”胡氏哽咽道,“母后又怎么舍得呢……可是……”   “母后……”高珩心中一沉,闭上了双眼,“儿臣明白了……”   ……   御书房,元熙看着从庆丰宫传来的这份手记,差点笑出声来。   原文里高珩在得知的确是高家为了自保把他卖了之后,心如死灰,终于放弃了抵抗。   虽未迎合,但他也已经不在乎元熙对他的侵犯了。每天乖乖在庆丰宫里待着,温顺了许多,甚至开始懂得利用自己的美貌勾引元熙去达成目的。   元熙又看了一遍这母子俩上演的受自己所迫无可奈何的戏码,终于还是非常没良心地笑了。   没办法,他渣攻,他哪儿能忍得住不笑啊。   高珩吧,的确是小小年纪被家里一群废物丢出来讨好自己,挺可怜的。   但也实在是脑子有病,虽然也不能完全怪他。高家那群废物,一直告诉他高怀瑜如何叛国,他们跟魏国之间多么血海深仇,他只会相信。   元熙是很想好好教育他的,但是这个年纪的孩子,就是叛逆难教。   人各有命,他尽力就是了。或许勾搭上南陈太子,借南陈的力量起兵,在高珩自己心里反而是最好的结局呢?在大魏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对高珩而言反而是屈辱呢?   安稳地在灭国仇人眼皮子底下过一辈子,那也太不像一位性情刚烈的绝世美人受了。   上辈子他可就是这样做的,对高家他予以优待,高氏子弟能像其他勋贵子弟一样入皇家学院学习,什么都没亏待他们,高珩不也照样在他病重的时候起兵反了么?   所以出于仁心,该做的他会做,但他并不指望高珩真能被掰回来。他不强求,他又不是专门来拯救失足少年的。   为元熙参谋剧情的玉珠皱眉道:“可是您对他并没有做任何事,之后的剧情走向……那不就会有很大变动么?难不成他还会对您投怀送抱?”   “谁知道呢……朕才懒得管他。”元熙轻轻叩着桌案,“朕又不是正牌攻,朕跟不跟他有关系,似乎也没多重要?”   他不还有另外几个情人么……嗯,除了高怀瑜不能离开自己,其他随便。   要不是他在灵州闹事,自己会派高怀瑜出去平乱,连最后一面都没能见上吗?   “咳咳……”元熙想到此处,突然间心口像被人狠狠捏了一把。   “陛下!”玉珠惊呆了,药刚刚喝过,又犯病?   元熙捂着胸口一阵急喘,许久才缓和些,低声骂道:“究竟什么鬼东西……以前朕哪儿那么容易犯病。”   他是遗传了母亲的气疾不假,小时候是个病秧子,去世前两年也天天病得要死要活,偏偏这中间二十多岁的时光,是他身体最健壮的时候。   他没有这样容易犯病,那就该是作者写的了……   “玉珠……你之前说,是高怀瑜给朕下了毒,害得朕病重?”元熙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作者这般写,有何根据么?”   玉珠一瞬间想到了许多爱拿一件事开始疯狂编造谣言的营销号内容,道:“因为您的尸骨上的确检测出了一些毒性物质。”   这是真的,但营销号猜测的那堆原因就是假的了,有猜测被仇家下毒的,有猜测这位才刚刚年过而立的皇帝也是求仙问道吃仙丹中毒死的。作者由此安排了高怀瑜给元熙下毒的戏份,在现实里多半不是真的,但在书里就是真的。   “……尸骨?”元熙愣了一下,注意转到这两个字上,瞬间炸毛了,“朕的尸骨怎么会?朕的陵寝……谁刨了朕的陵寝!”   虽然他不怎么在意身后之事,但是……他好歹是一国之君,怎么连座坟都被人刨了?而且陵寝里那些随葬的东西……哪个狗东西敢偷他的东西!   “您冷静!没有人盗过您的陵寝,您的陵寝封土很高,当地人一直都有去祭奠的。”玉珠忙道,“但是之前地震震塌了,所以我们的学者抢救性发掘!不是故意刨的!”   元熙怒道:“那还不是把朕坟刨了?朕随葬的守心佩呢?”   玉珠小心翼翼地道:“在博物馆里,您放心,有专门好好保存着的,就是专门建了座叫博物馆的大宫殿放着。”   元熙冷静了许多:“朕的守心佩你们都拿走了,为什么还能写出朕逼迫高珩当男宠后来又深爱他的这种情节?”   守心佩,那是高怀瑜送给他的!   他点名要随葬的东西就三件,一样是他小时候戴的项圈,他阿爹阿娘给的,一样是五哥的手钏,最后一样就是高怀瑜送的守心佩。   带着项圈走是感念父母之恩,留着手钏则是惦记着兄弟之情,唯有那枚守心佩,是他的私心。都这样了!他对高怀瑜的感情别人难道还不明白吗!要传不也应该传他和高怀瑜的吗?这实在让人费解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假哭)老婆呜呜呜呜呜——朕的坟被刨了,他们还拿走了你送朕的东西——   怀瑜:臣再去寺里求一个就是啦…… 第17章 彻底坐实了跟皇帝有一腿的传闻。   “其实我也觉得这里写得很不合理……”玉珠突然间很是尴尬,“主角是高珩,大家都喜欢他,所以就把很多东西都往他身上掰了。”   小说里写高怀瑜在元熙生病时求了一枚守心佩相赠,以获取元熙信任,暗地里却在为高珩报复这个曾经逼迫高珩的渣攻。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6 . c o m   在原文里高怀瑜是个极其会玩弄感情的腹黑攻,跟元熙一直保持着暧昧。元熙在把高珩放出玉京后,其实也是想着从高怀瑜身上找找高珩的影子。高怀瑜就是利用元熙的感情报仇,所以送东西获取信任这事编得还能圆上,也算合理。   然而后来她看评论里说送守心佩这事是真的,而非作者杜撰,并且这东西还随葬皇陵。   当时她就觉得有点说不过去了,臣子送皇帝礼物正常,可一国之君把一个臣子赠的礼物带到棺材里,就值得品味了。   反正真正的历史上,元熙对高怀瑜不可能是假情假意假温柔。   也是因为这个,元熙和高怀瑜这对炮灰攻和正牌攻的邪教cp有了一些人嗑。只不过会被铁血主角受粉怒骂嗑血糖。   看评论区她还没什么感觉,听元熙亲口说,她就开始替作者觉得尴尬。   多少人夸作者虽然只是写个同人小说,却结合史料想象合理……可这写的东西,完完全全没跟现实沾边,哪里合理了!她要是作者,听完元熙亲自辟谣已经可以销号走人了。   “真有人给朕下毒么……”元熙揉了揉还是有些闷痛的心口。因为自己随葬的东西被人动过气了这会儿,他终于发现自己跑偏了。   玉珠说后世的人从他的尸骨上发现了有毒物质。   那谁敢,谁能给他下毒呢?   “这只是个推测……也没个定论。”玉珠顿了顿,“在小说里,就是安阳侯下的毒。所以我才让您防着他啊。”   “但怀瑜若是没有喜欢上高珩,便没有杀朕的理由。”元熙只觉自己越来越难受了,不光胸口闷痛,头也疼。   他防谁去?若他的死不是因为病重,那他当年就是不明不白被人毒死?这个害他的人当然不可能是高怀瑜……   那在这篇小说里,高怀瑜要是不对他下手,那就不用担心这个了?还是说会有别人来谋害他?   变化太大,走一步看一步吧。   ……   与此同时,福安宫内,杨贵太妃正对着太上皇元裕哭哭啼啼。   兄长杨涛刚被元熙骂了一通,侄子杨西又因为清河王册封礼的事丢了朝职。谁都知道皇帝是故意整人,可又没几个人敢为杨家打抱不平。   杨贵太妃只能冲进福安宫朝着元裕哭——陛下,皇帝斥责完我哥,又贬了我哥儿子,他是想灭了我家啊!   “就是为了封这个清河王,六郎斥责杨西办事不力,让他回家……杨西这么多年主持礼部事务,何时出过差错?六郎非要将册礼规格翻一倍,还说是杨西办事不力……这……我那侄儿冤枉啊!”   元裕大怒:“这个逆子!为了对付朕,竟然封一个燕国余孽为王?”   “何止呢!分明是六郎逾制,全然不把祖宗家法放在眼里。”杨贵太妃拭泪道,“妾也非是为侄儿一人抱不平,六郎本就不是陛下心选之人……他甫一登基,便将陛下几位老友全部贬斥,把一半的官员都赶回家去。如今连臣妾兄长都不放过了……臣妾兄长委屈倒是其次,他如此行事,得罪的可是各大世家,若世家离心,日后该如何?”   她瞧见太上皇已然动怒,哭得愈发伤心,开始细数元熙罪状:“六郎如今登基不过两年,朝堂上下将近一半的人都被他赶回家去。这倒也罢了,连宫中宫女都被他遣散数千。陛下如今所居福安宫上下宫人不过百,难道不是故意苛待?陛下,他这是不孝啊……杨家当年是您的心腹,他这不是要毁了杨家,是想对您动手啊!”   元裕哪里听不出她是在撺掇自己去教训那个逆子,可是一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便气急败坏:“可朕还能如何?如今难道是朕说了算吗?你还当是从前,来朕这里哭两下朕就能为你做主吗?”   从前杨贵太妃一与元熙有什么冲突,便来求着元裕做主,彼时元裕自然能好好斥责元熙一番,让他跪下认错。而今非同往昔,他连想出个皇宫都没办法,哪里还能为她做主?她这样来求他向他哭诉,除了让他想起自己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多悲惨而便得更烦以外,什么用都没有。   杨贵太妃感觉到他的怒气有一部分是冲着自己来的,更觉委屈:“陛下……您是君父啊!难道陛下和臣妾便要一直如此么?臣妾……这两年委屈,陛下更加委屈!”   她这下是真的伤心了,哭得十分有感情。   准确来说,她是魏国公续弦,是正妻,是魏国夫人。元裕登基后,她就应该是皇后。   可元裕登基的时候已经被儿子造了反,一切都被儿子拿捏着。   元熙的脾气说好听点是以直报怨,说难听点就是有点小心眼爱记仇,有机会就必定要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他向来与继母关系不好,当然不可能理会杨氏,上来先给自己母亲追封了昭徳皇后。至于杨氏?先放着吧。   之后元熙一通操作,三个月内把杨氏先照例封后又找理由挑刺将她贬为贵妃。好好的正妻,丈夫成了皇帝自己反倒只是个妃了,这谁受得了?哪家皇帝上来立了后就把人家给降成妃的,简直让天下看笑话。   可是元熙才不是管那些破事的主,他疯起来才不管合不合规矩,就是要报复,就是不想让杨氏染指后位。   加上杨氏本来就不聪明,随随便便就落套,他找的废后理由还让人无法反驳。   阿娘死了那么多年,父亲不是不可以再娶。若杨氏当初没与元熙作对,元熙也不至于如此刻薄,谁让杨氏偏要去帮他的哥哥,成天往元裕耳朵里灌闲话呢,那元熙就只能一心一意怀念亲妈,苛待这位后妈了。   而后杨家还没来得及抱怨,元裕也成太上皇了。   这朝堂上,至今都还有许多人没看明白局势,当年前朝皇帝刚刚禅位时就更是如此了。   元熙弄死自己哥哥的时候,对父亲元裕还十分客气,刚杀完人,就跑到被自己手下围困住的父亲那里痛哭流涕,演了好一出大戏。   因此杨家人以为这闹得满城风雨的一场政变,只是元裕的儿子们不合在闹罢了。几个儿子在跟父亲争宠,动静闹得大了点,这就只是元裕的家事。闹完了儿子还是儿子,父亲还是父亲,闹得再厉害还不是元裕说了算。   他们没想到元熙根本不是冲着继承权去的,而是直接从元裕手里把所有东西都抢了。他们也没能及时看出来这一点,直到元裕登基没多久就说要禅位给元熙,自己去当太上皇,他们才察觉这味道不对劲——元裕竟然连接受禅让登基称帝,都是这个好儿子一手安排的。   这个好儿子从杀了自己兄弟之后就在装,装了那么久!让所有人都以为他只是想要个魏国公世子之位,想在父亲登基后当太子罢了。   元熙背后是军功武将,原本备受元裕打压,如今却直接上位。而如杨家这般跟着元裕的勋贵,好不容易等到元裕做了皇帝,甜头还没尝到多少,就被元熙给了几拳,连嫁给元裕做了妻子的杨氏都没能混上个皇后。   这些勋贵做梦都想能迎元裕回紫极宫,废了元熙。而元熙再强势,也不可能一下子把这么多世家勋贵铲除,于是元熙登基之后,两边都很默契地没有动作。   现在元熙却因为一个册封礼的事要让杨西回家待着去,勋贵集团自然会警觉起来。不反抗,那不就只有等死么?   而且元熙逾制在先,怎么说都是他不占理。   杨贵太妃这次来,本来就是替勋贵集团探口风的。   “六郎封一个外人为王。这不就是说他在忌惮您的势力,想扶持新人么?”杨贵太妃的暗示已经足够明显了,“他还在怕陛下您呢,您何必妄自菲薄呢?”   只要元裕肯,勋贵集团直接跟元熙这个刚登基两年,根基算不上多稳的小畜生撕破脸也不是不可以。   ……   当天便有人就清河王册封礼一事向皇帝上书,一通痛骂。动静不小,连刚直的老丞相秦禹得知元熙如此逾制,都要进宫求见,准备当面骂元熙一顿。   元熙当然是没理,不见。   杨家在这个节骨眼上当然不敢多话,只夹着尾巴做人,什么话都让同党去说。又是一群人把元熙骂了个狗血淋头,元熙这回理了——老丞相秦禹那种人是真的你逾制就跟你急,没别的意思。其他的人么,当然谁骂他他就打谁。   只不过无辜的高怀瑜,在皇帝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下,彻彻底底坐实了跟皇帝有一腿的传闻。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我明明什么都没干呀……   元熙:没错,他跟我有一腿。(狗头叼玫瑰) 第18章 当忠犬影卫攻找错了人   即将封王的安阳侯,正是近来京中最受瞩目之人。   一大堆人上书反对册封高怀瑜,另一部分人又是听到风声立马示好,礼物跟雪花似的往安阳侯府飞。   安阳侯府一直冷冷清清,所有仆从加起来不过二十人,其中还包括了侯府的大管家高长乐。   高怀瑜是孤身一人逃出燕国,以前清河王府上的亲信仆从一个都没能活下来。被元熙带回玉京封了安阳侯之后,他也没往侯府里招什么人干活。   他并不习惯家里一大堆人伺候,当年在建平,他有皇室之尊,府上也照样是只有几个人在照顾。其次就是,他很难给别人信任,即便只是几个照顾起居的仆从。   长乐是他刚到玉京时救下的女孩子,知根知底的,不然他也不敢用。   长乐跑进高怀瑜居住的院落,正巧见他挽弓搭箭,羽箭“咻”一声破空而去,正中靶心。   高怀瑜在院子里立了几个靶,没事就喜欢射几箭玩玩。反正长乐是看不出乐趣何在,毕竟每次高怀瑜都是射到同一个地方。对他而言,要射中这种靶子太容易了,连旁人看着都觉得无趣。   “侯爷,京中好些人送了贺礼来,您要去看看么?”长乐不欲打扰他,站得远远的。   “收下便放到仓库里去。”高怀瑜头也没回,从箭筒里又取出一支箭,“再安排回点礼便是了。”   “是……”长乐应了声,有些忧虑道,“侯爷,我听说好些人不服陛下封您为王,上了好多折子呢……不会有事吧?”   高怀瑜轻垂眼眸:“陛下已经下了决心,旁人言语陛下不会在意的。”   “这样……其实陛下要封赏您,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啊……在陛下那里碰一鼻子灰,就来针对您,一副要逼着您拒绝不受的样子。”长乐忿忿不平地说了几句,又有些忧心,“侯爷……他们要是真的要逼您拒绝封王的话……是不是您表示一下,就要轻松些?反正您已经推辞过了,是陛下执意如此,他们还能怪到您头上么?”   “就这样吧,我不打算再拒绝。”高怀瑜道,“陛下有他的考量,我们就不必操心了。”   瞄准箭靶,一箭飞出。   他放下弓,似乎也觉得无趣了。   其实他一早就猜到元熙想利用封王一事做点什么,这几日皇帝陛下突然对他如此偏爱宠信,怎么想都不对劲……虽然以前元熙待他也很好,可给人的感觉却是不一样的。   唯一的解释就是元熙想找借口对一些人动手,所以后边他也没有坚决推辞封王。若元熙只是单纯要给他封王,那他自然是要辞却不受,可元熙还有别的目的,他就没必要给元熙添乱。   他是被元熙救下的,若不能成为他的助力报答恩情,至少也该顺着他的心意走。   至于被别人说几句……当年在燕国旧都建平,他早就习惯了,根本不在意。   “好身手!”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长乐一惊,回头便见院子里突然多了一个男人。   悄无声息地进入侯府而未让人察觉……   长乐抓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匕——她随高怀瑜习武不过半年,自知不会是这个人的对手,但若此人想对高怀瑜不利,她也会拼尽全力去保护高怀瑜。   “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么?”高怀瑜回身看清是谁,冷冷道,“玉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前几日在御林苑行宫,他刚刚放走的燕国皇室影卫暗辰司首领夜黄昏,如今却来寻他了。   “为何不该来?”夜黄昏审视着他,“殿下,你难道真的要一辈子待在魏国?”   喊高怀瑜殿下,很刻意的尊敬。   “殿下,您非池中物,怎可屈居于此?恕卑职愚钝,您难道当真便甘于人下,要为元熙卖命么?”   高怀瑜默然半晌,想了一肚子的话,最后只淡淡道:“我这条命都是他给的。”   故园已无,血亲不容。这条命是元熙给的,从他被元熙救下的那一刻起,他的人也就是元熙的了。   他不可能再回燕国。   也绝不可能让任何人伤害元熙。   “长乐,转过身去。”眸色微暗,他抽出一支羽箭,低头轻轻摩挲。   长乐不明所以,但乖乖听他的话,背过了身去。也许是侯爷要拿些什么自己不该看的机密物件出来?   羽箭搭弓,高怀瑜瞄准靶心。   夜黄昏道:“殿下,暗辰司仍在,假以时日,必然复国有望。高玮昏聩无能,暗辰司需要一位新主人!”   比起已经被元熙**的燕国宗室,高怀瑜不仅仍有自由,还得元熙宠信,身有朝职。他比高玮等人更有机会完成复国大业。   高怀瑜眸中却掠过一丝旁人无法察觉的冷意:“你的意思是,想拥立孤复国?”   他也顺着夜黄昏的意换了自称,夜黄昏不禁心中微喜,正欲回答,却见高怀瑜忽然转身。   弓弦响动,他手持长弓羽箭,目光凛然。   箭头,正对着夜黄昏。   “你……”夜黄昏面上的喜色瞬间僵住。   高怀瑜目无波澜:“孤说过,若再相见,你依然如此,孤必杀之。”   “殿下……”夜黄昏大惊。   羽箭在他出声的那一刻,已然飞出,直直扎进他胸口。   御林苑行刺之后,他便身受重伤,难敌高怀瑜。如此近的距离,高怀瑜决心要杀他,他就不会有半点活下来的可能。   戏份颇多的忠犬影卫攻,领盒饭了,身为读者的玉珠要是能知道,一定会震惊很久。   “你……”鲜血不断从夜黄昏口中涌出,他的身体重重倒了下去。   “侯爷……”长乐听到动静,还是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而后便见一地的血,和双目圆瞪垂死挣扎的夜黄昏。   “十七,孤的话,你是听不明白么?”高怀瑜一步一步走到他身前,蹲下身抓住箭杆。   说了会杀你就是会杀你,又不是没警告过你,还非要上赶着来,那就别怪我真的动手!   他用力拔出箭杆,夜黄昏瞬间血流如注。   箭杆被丢到一边,他又去夜黄昏身上摸索,片刻后取出一枚玄铁令牌。   “暗辰司首领令牌。”他嘴角浮起一抹笑意,极其嘲弄,“孤收下了。”   “呃……”夜黄昏死死盯着他,“高……怀……瑜……你……背信弃义!毫无廉耻……”   他原以为当年一心为国的战神清河王,虽受高玮猜忌打压心有怨恨,但眼见故国灭亡,会有心光复大燕。没想到,高怀瑜竟然丝毫不念着自己曾是大燕皇室。   他都做好了带领暗辰司助他在玉京站稳脚跟,他日暗杀元熙,一举夺下皇位的准备,高怀瑜竟然……   高怀瑜淡淡道:“老师的仇,孤会报……你莫要添乱。”   夜黄昏试图去抓住他,偏他此时站起身来,往旁走了几步,静静看着夜黄昏断气。   长乐第一次见高怀瑜杀人,依旧惊魂未定,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问道:“侯爷……这……这该怎么办?”   高怀瑜道:“安阳侯府遇刺……刺客被安阳侯击毙……去京兆尹报案。”   长乐颔首:“是。”   高怀瑜将令牌收好,泰然自若地回了房,仿佛院中根本没有那么一具尸体。   ……   紫极宫,老丞相秦禹面沉如水,望着面前好像根本没把自己话听进去的皇帝,愈发恼火。   册礼一事闹得那么大,皇帝却根本不听人劝,甚至连朝臣私下求见他都不见。   秦禹都不知道自己被拒了多少次才见上皇帝一面,一见面自然强烈反对皇帝逾制册封清河王,由小到大把能扣的帽子全给皇帝扣了一遍。然后皇帝非但没有半点认错的意思,还保持着一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秦禹怒道:“陛下如此独断专行,不顾礼法,岂有明君之相!”   被秦禹骂了一下午的元熙,已经听习惯了如此重话,没有半点要生气的迹象。   “秦老莫气……”元熙叹了口气,“朕何尝不愿遵守祖制?可天下板荡百年,四方动乱,岂是朕一人便能平定?怀瑜这般忠诚大才,朕定要礼遇厚爱。”   “老臣岂能不知陛下用意?”秦禹道,“即便陛下要笼络人心,打压勋贵,安阳侯又有何功劳,能得如此礼遇?”   “燕国双杰,岂是浪得虚名?秦老所言,晚辈字字刻心铭骨,执意如此,绝非孤行己见。”元熙恭敬道,“怀瑜乃朕之卫霍,古之遗爱。今日不显,来日必彰。”   秦禹听他以“晚辈”自称,莫名就火气消了许多,摇头道:“陛下如此,岂能服众!”   “他们会服的。”元熙一笑,“秦老为朕操心至此,在紫极宫说了那么久,也该累了。玉珠,请秦老去偏殿歇歇,送些菊花茶润润嗓子,也下下火气。”   秦禹哪里愿走:“陛下……”   “是。”玉珠上前道,“秦相请随奴婢来。”   秦禹回望元熙一眼,无奈地拂袖转身,随玉珠离开。   送走秦禹,元熙突然起身,走到了角落的起居郎身边:“方才的话你可记下来了?”   起居郎怔怔道:“回禀陛下,记了……”他的职责就是记录皇帝言行,当然记了啊!为什么会这样问一句?   元熙点点头,道:“你把‘怀瑜乃朕之卫霍,古之遗爱’这句写大点,写明显点!知道吗?”   “是……臣领命。”   陛下怎么还干涉起起居郎记言来了?不过就是让把字写大点,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元熙满意地坐回案前,笔都还没拿起来,便见韩尽忠入内:“陛下!京兆尹来报,安阳侯遇刺!”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临死前:呜呜呜呜呜怀瑜心思单纯性直刚烈,没了朕他肯定要被欺负的啊,朕托孤不是只托一个元鸿啊,你们要保护朕的怀瑜啊知道吗!   高怀瑜:直接带兵逼宫,当着朝臣面让矫诏的宗室王爷喝毒酒,三两下把元鸿送回帝位。   还是高怀瑜:几句话时间杀了原文的攻2,把攻2的势力据为己有。   心·思·单·纯,陛下的滤镜真是八百米厚呢! 第19章 高怀瑜耍小心思的时候真是可爱。   安阳侯遇刺。   元熙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出了宫门。   朝堂上下都知道安阳侯如今多么得皇帝器重,加上皇帝先前吩咐过要留意高怀瑜与高氏一族往来,那边稍微有点动静都能传进皇帝耳朵里。这回是高怀瑜在家中遇刺,京兆尹府接到安阳侯府的报案,当即便往上报。   皇帝出宫到达安阳侯府时,安阳侯府已经被京兆尹府的差役围了个水泄不通。院里有人在勘察现场,高怀瑜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眉宇间有淡淡的忧愁,仿佛真的刚刚被行刺过,现在还有些后怕。   “陛下驾到——”   元熙入内,院内众人纷纷停下行礼。   “免礼。”元熙让众人平身,着急朝高怀瑜走去,“高卿,有人行刺?卿可有哪里伤着?”   他说着便上上下下仔细打量高怀瑜,见他身上没有伤,连血迹都没有,才松口气。   “卿可受惊了?”在元熙眼里,他这温柔似水的怀瑜非常需要别人情感上的保护。遇到这种刺客行刺的事,高怀瑜肯定会难过竟然有人想要他的命,自己必须安慰一番。   高怀瑜见他的担忧目光,微微一怔道:“臣无碍。”   元熙这才去看院中,青石板上一地的血,早已死去的黑衣男人就躺在那里,怒目圆瞪,死不瞑目,僵硬的脸上似乎还存留着死亡那一瞬间的惊讶。   “陛下,万幸安阳侯身手不凡,刺客被一箭毙命,未能伤到侯爷。”京兆尹刘齐凑上来对皇帝禀明情况,顺便恭维了一下即将册封的清河王。   元熙稍稍安心,问刘齐道:“刺客是何身份,可有线索?”   其实他来时便有了些推测,这个时候可能会想要高怀瑜命的,无非就两批人,不是高氏一族想除掉他,就是杨家想借机挑事。可细想来,除非杨家人都失心疯了,或者实在太蠢,否则不可能那么明目张胆搞刺杀。   他们是想借清河王册封一事挑事,而不是想真的要了高怀瑜性命。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高家还是不放过他。   刘齐回道:“未能从刺客身上发现什么标志,不过刺客左臂上有凤凰刺青。”   元熙瞬间明了,果然还是燕国的那群死士在搞鬼,这倒是符合他们风格。行刺完自己还不够,又对高怀瑜下手?   不过这左手手臂的凤凰刺青……是燕国皇室影卫首领?   “夜黄昏……”元熙忍不住笑了。这实在是有些好玩,他先前以身犯险设伏都没抓到的人,竟然被高怀瑜一箭射死了?不是说夜黄昏是高珩的正牌攻之一么?就那么死了?   也好,省了很多事……可惜自己没能看见高怀瑜搭箭的模样。看夜黄昏这死状,必定是低估了高怀瑜,结果被高怀瑜以迅雷之势拉弓射杀。   真是不自量力,高怀瑜骑射功夫与他不相上下,他当年可是说射谁就射谁。这种擅长近身作战的刺客,怕是刚暴露,离得很远就被一箭射穿了。   元熙在心里感慨高怀瑜这行动实在出乎意料,箭法如何高超,而高怀瑜在因为他说出的这个名字暗暗心惊。   什么凤凰刺青,高怀瑜对暗辰司不熟悉,自然也不知道夜黄昏身上这一特征。此时他突然间想起那日御林苑行宫遇刺,皇帝似乎在找什么手臂上有凤凰刺青的人……原来竟是在找夜黄昏么?陛下一早就知道暗辰司的存在?   这样更好,行刺的事直接指向燕国皇室,还省了他再想方设法往高家人身上掰扯。   “陛下方才说……夜黄昏?”高怀瑜故意露出几分讶色。   元熙望向他:“燕国影卫首领,怀瑜可曾听闻?”   “臣曾与皇室影卫有所接触,是暗辰司。”高怀瑜垂眸道,“暗辰司素来听命于高玮……臣听闻魏军灭燕时,暗辰司为护高玮逃往北境投奔乌环,死伤过半,已经元气大伤。没想到他们竟然还能混入玉京。”   元熙但笑不语,暗辰司的人岂止是能混入玉京,简直无所不能。明明御林苑防卫严密,他们就是能在御马上动手脚,还能一天之内行刺天子两次,白天一次晚上一次。   如今不过是潜入玉京,到全府上下不过二十人的安阳侯府行刺,那更容易了。   元熙叹口气道:“当年暗辰司对你赶尽杀绝,如今依然不放过你……”   高怀瑜轻皱眉头:“暗辰司现身,针对的绝非只有臣一人。能调动暗辰司的唯有燕国皇室,可如今燕国皇室都已投降入京……在陛下眼前,高玮又怎能动用暗辰司……暗辰司应当早已流亡在外了才对,还能找到玉京来,倒也真是忠心。”   元熙听着他说话,微微挑了挑眉。   高氏一族入京便失去了大部分自由,说不好听点就跟圈禁差不多,皇帝肯定会派人监视,一言一行都会被上报。又不像原文小说里,元熙能什么都不管,给他们在暗地里搞小动作的机会。   那他们怎么还能召集早已与皇室失散的暗辰司?而且是在元熙眼皮子底下?   这说明他们还有势力在,如今不仅不是真心归顺,还要对皇帝的重臣不利,对皇帝不利。玉京天子脚下,都混进了暗辰司的人,还不值得紧张一下么?   高怀瑜就那么不动声色地暗暗踩了一脚高玮等人,撺掇皇帝赶紧动手杀了高玮。   而把话外之意听明白的元熙,已经自行把高怀瑜这番话转换成了“那些人以前欺负我,现在还要欺负我,你得帮我削他”,心中大呼高怀瑜耍小心思的时候真是可爱。   “暗辰司为燕国皇室统辖,此事与他们必定脱不了干系。”元熙吩咐道,“暂封温国公府,其余高氏家族亦遣兵看守。”   刘齐道:“臣领命!”   “陛下!刺客身份,如今绝对不能声张,若是打草惊蛇,便更难寻到暗辰司踪迹。”高怀瑜恳切道,“臣只怕暗辰司已经潜伏在京城,来日必定会威胁朝中重臣,扰乱民心,定要将之一网打尽。”   说是这么说,他还有点小心思。那就是暗辰司其余的人还不能知道夜黄昏在见过自己一面之后就身亡的事,他还得想法子把暗辰司那些人都收到麾下呢。   元熙也不多想,点头道:“怀瑜所言有理,刺客身份,绝不能泄露……卿府上出了这档子事,乱糟糟的,不如先去鸿胪寺典客署住两天,那边至少有官兵把守。”   高怀瑜道:“谢陛下,不过典客署向来是接待使臣,臣因这点小事借住于礼不合,臣换到东院住便可。若陛下不放心……臣恳请陛下在安阳侯府增派守卫。”   皇帝的守卫,那不就是监视。这样自请皇帝监视自己,自然是想说自己所言皆为真,博取皇帝信任。   从前天天被怀疑,做出些退让向别人证明自己可信,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有些忐忑地等待皇帝答复,却见元熙笑了笑,道:“朕担心是真的,也相信安阳侯身手。如安阳侯所言,此时不可打草惊蛇,若真如此兴师动众,岂不是引人怀疑?”   高怀瑜心念一动,低声道:“谢陛下信任……”   元熙拍了拍他肩膀,柔声道:“朕还有些事……得知你安好,朕便放心了。朕留几人在外护你周全,其余的……自己小心。”   会派人护你,但不是监视。   高怀瑜心头感念,抬眸时无意瞥见元熙满眼的爱护,脸上莫名有些热。   “是……”高怀瑜颔首道,“臣恭送陛下!”   元熙转身往外走,他也还是跟了上去,准备走到院门时再次躬身行礼,恭送圣驾。   不过他手都还没抬起,元熙忽然回过身来。   “其实……”元熙忽然凑得有些近,轻声道,“你不必做那么多,若想让高玮死,只需告知朕便可。”   高怀瑜身体轻微地抖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抬眼。   没错,他就是想借此机会撺掇元熙早点对高玮动手。理由他都找好了,谋杀重臣,在京中豢养死士必有反心,这些罪名已经够高玮死了。皇帝肯定想杀高玮,只不过碍于别的他暂时不适合动手,如今有那么个现成的借口在这里,他不信皇帝不动心。   不过他自以为自己好像表现得也没那么明显?   元熙看他模样,笑意吟吟道:“那些军档,你可是查出什么来了?”   “臣如今只是有些推测……”高怀瑜怔怔道,还没有从被皇帝看破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好……待你查清,朕自会为霍将军沉冤昭雪。”   元熙依然只是用他们两人能听清的音量说话,听到高怀瑜耳里却如同雷鸣。   “谢陛下。”高怀瑜郑重行礼。   “自己小心。”元熙又嘱咐一句,迈步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捧脸):怀瑜真可爱啊。 第20章 元熙:你不要过来啊!   “夜黄昏,被安阳侯一箭毙命?”玉珠震惊。   原文里帮高珩办了不少事的忠犬影卫攻,就那么死了?还是被正牌攻之一的高怀瑜杀的?   事情彻底往她无法预料的方向发展了啊!   “这变化也太大了……我拿着原剧情还有什么用啊?”玉珠看着自己存了全文的手机,彻底懵了。   完全乱了,都没有按照原文剧情来,主角都已经死了一个,后面的情节根本无法预料!她知道原文后来的情节发展又有什么用?   她有些绝望地退出原文界面,旁边的元熙望见她的手机桌面,好奇道:“你那东西……怎么能变出画像来?”而且还画得跟真的一样。   玉珠的手机桌面是跟闺蜜的汉服合照,不是元熙这个年代流行的样式,在元熙眼里勉强能不算是奇装异服。元熙看看手机桌面又看看玉珠,真的非常好奇这是拿什么东西画的,居然能一模一样,精细到头发丝都根根分明。   “陛下,这是照片不是画,手机的摄像头能把您看到的画面存下来。”说着她还举起手机给元熙拍了一张拿给元熙看。   有趣。   元熙向她伸手:“给朕看看。”   “您用手指点这个,就可以把画面拍下来了。”玉珠乖乖把手机上交给元熙,还很耐心地教他如何拍照。   元熙对着玉珠点了一下,又去拍桌案上的笔墨纸砚,面上不露声色,拿着手机已经玩嗨了。   后世的东西真神奇,那下次他见到怀瑜,不就可以拍几张留着欣赏了!   “还能录像呢!”玉珠好像很得意,又给元熙演示了一遍录像功能。   “这个不错。”元熙摸着下巴,“要是朕的谍探都有一个,去刺探不就很容易了。”   “可是我只有这一个……”玉珠叹气,“陛下……您可别想着让我弄一样的东西出来啊!我真的不会!”   元熙大失所望:“行吧。不过你得把东西给朕。”   “啊?”玉珠有点不情愿,古代生活多么无聊,她手机里至少还有点不用联网的小游戏。   “夜黄昏都死了,你那原文还有什么用?”元熙笑眯眯地吓唬她。   玉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瞬间扑倒抱住他的腿:“陛下——我对您忠心耿耿啊!我还有别的用处!您要什么我都给您!”   “嘶……起来!”元熙无奈道,“你放心,朕就是借用一下,会还你的。”   “您想用多久用多久!不会的我教您!”玉珠顿时将手机双手呈上。   元熙非常不要脸地接过东西,揣进怀里,而后才提起正事:“在原文里,高珩出宫探望胡氏时,于玉京城与萧淙碰上了?”   玉珠点头:“萧淙假扮成商人进了玉京城,与高珩偶遇,两人一见如故,事后萧淙派人去查明高珩身份,却得知高珩是宫中男宠。”   元熙听得翻了个白眼:“萧淙一个陈朝太子,没事往敌国都城跑?”   陈朝肯定在大魏有间谍,要弄点假身份假路引给萧淙肯定可以,但是萧淙身为太子,有什么必要冒险到敌国境内吗?而且是深入都城?   大魏又不是没人认识他,尤其大魏的刺客。陈朝能行刺魏朝的人,魏朝当然也能行刺陈朝的人,陈朝太子更是主要行刺对象,总不可能刺客都不知道自己的目标长什么样吧?   到玉京来,真嫌自己活得长。   玉珠尴尬道:“嗯……就是为了让他们两个人相遇嘛。”   “那朕若是放高珩出宫……是不是就有机会让他遇见萧淙?”   “我觉得可以。”   ……   庆丰宫少有的安静。   因是晴日,高珩在屋里闷久了,终于忍不住要出来走走。   庆丰宫的宫人们被他动不动就寻死弄怕了,寸步不敢离,而他又恼怒自己被这些人跟随监视,他们也只得跟得远远的。   几个宫女正在庭中清扫落叶,说着些闲话。高珩本未留意,却听到些什么“安阳侯遇刺”的字眼,便停下脚步,细听她们言语。   “陛下对安阳侯那么宠爱,谁那么没长眼睛非要去招惹啊……”一名宫女道,“你听说了吗?安阳侯刚遇刺,温国公府都被封了,连带着高家很多人都被圈禁了呢。会不会是他们想动安阳侯?”   “哼,倒也不一定就跟他们有关吧。燕国都灭国了,这群皇室早晚都是要死的,有什么稀奇的。”   “也是,自古有几个人能容下敌国的亡国之君啊……”一人放低了声量,“你说,咱们宫里这位……能撑到什么时候?”   “陛下纳他入宫,可那晚他便寻死……之后陛下便没怎么来过了。我估计啊,陛下本来就是一时兴起而已,他又要死要活的,现在陛下早就对他没兴趣了。”   “陛下是皇帝,是天子,这天底下的人,他想要什么样的没有?既然是一个不识趣的,那陛下肯定不喜欢啊。陛下自然是想要个乖顺懂事的,何必非要强求一个成天对自己恶语相向的人。我可是不想在这里当差了……去福安伺候太上皇都好啊,在这里成天战战兢兢的……”   皇兄府邸被封,其余人被圈禁……高珩身体有些难以克制地颤抖起来。   元熙想杀高氏皇族了……   这些宫女莫不是得了别人授意,特地来这里说给自己听的?   元熙……元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威胁自己么?   一个念头无法控制地升腾而起,又数次被他强行按下。   他要救哥哥,救高氏一族。可是被囚在深宫的他,又能做什么呢?难道……难道真的要……   他已是众叛亲离,还管高氏族人做什么!他们为了自保,宁愿把自己送给元熙,让自己做元熙的脔宠!   可那是皇兄……母后……   “啊!”一名宫女回头看见高珩,吓得面色一白,连忙行礼道,“奴婢见过侍君。”   旁边两个宫女闻言也跟着回头一望,立马住了嘴,诚惶诚恐地行礼。   高珩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颤抖:“你们方才所言……可是真的?”   几个宫女哪里敢在他面前谈什么温国公,都装傻道:“侍君息怒,我们不过是道听途说而已,不可当真!”   “道听途说……哈哈哈……”高珩忽地勾起嘴角,笑了出来,笑得旁人胆寒。   “兵强者,攻其将;兵智者,伐其情。珩儿,西施一介女流所能做的事,你难道做不得么?”那日胡氏入宫时的话在他耳畔响起。   而后他转身大步走回大殿,死死攥住双拳,已然下定了决心。   ……   元熙跟玉珠说完话,便撸起袖子继续干活。   皇帝就是一天到晚有干不完的活,作为一个明君他就得努力干活。   玉珠在旁心不在焉地给他研墨,忽然韩尽忠跑了进来,道:“启禀陛下,高侍君求见!”   “高珩?”元熙停笔。   奇了怪了,太阳这是打西边出来了?高珩对他不是十分厌恶,总觉得他对自己图谋不轨么?怎么还会跑来求见?   难道是为了高玮?   玉珠也一下子回过神来。   元熙还真是好奇高珩还能弄什么幺蛾子,放下笔道:“让他进来。”   不过片刻,殿中便出现了高珩的身影。   他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衣,衬得他愈发肌肤胜雪,面容美艳。正在成长的少年本就骨骼纤细,有一种成年人没有的圆润幼态,近来又是一直病着,身躯看去十分清瘦孱弱。   当真是一朵柔弱可怜,楚楚动人的小白花。   可惜元熙不喜欢。   他喜欢的是鹰隼的脆弱,猛虎的柔软,而不是自以为刚强的菟丝花。   换句话说,菜和蠢是原罪,长多好看都救不回来。   长得也不是元熙喜欢的……元熙就不明白,明明高怀瑜也很好看,怎么在燕国却是传高珩是第一美人?   迫害高怀瑜也用不着连长相都迫害吧!高家这些人真是小心眼。   高珩伏地跪拜,道:“陛下,臣恳请陛下放过温国公!”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   元·高怀瑜毒唯·熙,每日拉踩颜值(1/1) 第21章 玉珠:穿越古代抠皇陵   玉珠替别人尴尬的毛病非常严重。   她想起来原文里高珩为了给家人求情,含泪献身,结果元熙睡完人就拔**无情,照样弄死了高玮的剧情。   她真的很害怕高珩下一句话就是他愿意一辈子侍奉元熙。   “高氏一族入京后安分守己,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在陛下眼前,温国公如何能派人行刺安阳侯?”高珩满目泪光,泫然欲泣,“臣……臣愿随侍陛下左右,为奴为仆,当牛做马。只盼陛下能清查此事,莫要听信他人谗言。”   玉珠直接一个心脏骤停呼吸困难,脚趾都快把鞋底抠破了。   救命啊——如果她旁边的是原文里那个凶残鬼畜神经病渣攻元熙,她真的不会那么痛苦。   可是旁边这位是历史上的正主啊!   是对高怀瑜箭头极粗,成天生气为什么后世的人忽视他和高怀瑜这绝美君臣情的正主啊!   高珩还以为元熙是初入宫那天晚上想逼迫他的急色昏君,想不到元熙这个壳子里已经换成了真正的太武帝。他还以为最近元熙突然表现出的对他毫无兴趣不过是故意冷着他,想换种方式让他就范。   这不就来了嘛,虽然冷着他,但元熙却封了温国公府,摆明了要杀人,不就是想逼他主动低头去求元熙?   所以他真的跑来献身求情了!   可是……你清醒一点!坐这里的这位不吃这一套啊!   高珩要为了家人委曲求全,被迫成为元熙的男宠,可元熙不想要啊!   剧情已经不是那狗血np原文的剧情了!   “朕不用你为奴为仆当牛做马。”元熙挑眉,“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话?”   高珩惨然道:“宫中已经人尽皆知,臣岂能不知?陛下……定是有人刻意构陷,请陛下明查!”   确实是有人刻意构陷,可这个人是高怀瑜。   元熙上辈子找借口杀高玮,也等了好些时间,抓到他在家里胡言乱语对大魏不满,一杯毒酒送过去直接让他见阎王。   现在高怀瑜直接丢了个谋杀朝廷重臣的罪名过去,可给他省了不少事。原文里的元熙都没有因为高珩的求情而放过高玮,何况是他。   明查个屁,有什么好查的。   “朕自然会明查。”元熙淡淡道,“这些事无需你操心。”   高珩以为元熙这话的意思是他同意放过高玮了,心中松一口气的同时不免又担心起自己要为此付出的代价来。   元熙微微沉了脸色:“你既在宫中,便该一心一意伴学,朝堂如何,不是你该窥探的。”   他的意思就是字面意思,但高珩听出来就是另一种意思。   你做了我的男宠,就该乖乖待在后宫,不能再去关心别的。   从此高珩就是元熙的深宫禁脔,只配在这宫中侍奉元熙,外界的一切都再与他无关了。   “是……”高珩会错了意,悲声道,“臣……恳请陛下,允许臣出宫,最后再见兄长母亲一面……”   他要去找皇兄母后做最后的道别。   元熙实在没跟上他想法,听他请求出宫只觉自己有机会钓萧淙这条大鱼了,想也没想就同意:“好。明日朕便让人陪你出宫。”   “谢陛下隆恩……”高珩重重伏地行礼。   元熙道:“退下吧。”   “是……”   玉珠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终于一口气缓了回来。   太痛苦了,还好古人说话含蓄,不然她真的会尴尬死。   元熙的目光瞥过来:“玉珠,你是怎么了?”   “回陛下,想起一些让我痛苦的事情。”玉珠抓紧衣领,“就比如说,在这御书房,高珩刻意勾引,您把他摁在书案上,奏折撒了一地。”   元熙:“……你给朕闭嘴。”   ……   高珩出宫后,最先去的却是安阳侯府。   他说是要出宫拜访兄长母亲,但他又不是只有一个兄长。高怀瑜是他堂兄,也是兄长。   原文里高怀瑜给他下了套,约他见面一叙,彼时尚且单纯不知人间险恶的高珩便在得到机会出宫后来安阳侯府。他满心希冀地以为这位战神哥哥会愿意与自己合作,暗中谋划复国,结果高怀瑜就是想借机获取元熙信任,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还对元熙一通表忠心。   两人的对话被监视安阳侯府的人上报元熙,高怀瑜彻底得到元熙信任,而高珩又一次承受了元熙的怒火。   你竟敢妄想复国?朕就让你知道,你一辈子也只能是朕身下的玩物!   高珩绝望地被这样又那样,黑化程度又深了几分。   高玮和太后把他送给亡国仇人,一直仰慕的战神哥哥竟然欺骗他利用他来获取亡国仇人的信任,亡国仇人一次又一次地羞辱他,他被所有人深深伤害。他要报复!   只要能报仇,利用自己的美貌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还没落进圈套的高珩此时进入安阳侯府,在长乐的指引下来到高怀瑜暂住的东院。   京兆尹府的人已经取证完走了,事情调查清楚之前,高怀瑜都会被保护着。   房中的书案上摆了一个小沙盘,高怀瑜年幼时随大将军霍飞学兵法,霍飞便常拿这种沙盘游戏给他玩,直到如今依然是他闲来无事时的消遣。   高珩入门时他依然在低头摆弄沙盘,听到声音才抬眸道:“你来见我,所为何事?”   “兄长……”高珩咬唇,“我的来意,您应该知道的。”   高怀瑜轻笑:“我倒还真的不明白了。”   高珩定定看着他:“兄长……您究竟为何……为何一定要残害手足呢?”   高怀瑜嗤笑道:“残害手足……高珩,你还小,有些事你不知道,我也不会怪你。可这残害手足……我可担当不起。”   高珩愣住,瞬间想到了当年之事的许多诡异之处,咬牙道:“当年……您究竟……为何要离开大燕?”   “那日宫宴,你已经问过一次……你便想如此知道么?”高怀瑜沉默良久,望向高珩,语气忽然冷了几分,“你的皇兄,才是大燕最大的叛徒!”   他因着文昭帝之子的身份,被文宣帝一脉猜忌。高玮刚继位就想方设法要除掉他,却又得倚仗他抵御外敌,拖了许久都没找到机会动手。   高怀瑜并非如元熙一开始所想的那样,是因为怯懦而一再退让。   元熙后来明白了,他只是知道外有强敌环饲,燕国内部不能乱,所以才妥协。只要高玮能放心,他退让些也没什么。   他隐忍只是为了大燕,他当时兵权在手,完全有造反的资本。可他不能让自己成为大燕内乱之源,为此他交出兵权称病不出。   大燕即便没有他领兵,只要高玮什么都不干,其余的将领也不会让大燕灭亡。   可是高玮干了很多事,还杀了霍飞。高玮根本不会管大燕如何,只想让他死!   “当年我不想大燕内乱让人趁虚而入,交出兵权求他安心,他却以谋反之名要我死。魏军攻入建平之时,他想的不是守城死战,而是向北投奔乌环。他何曾在意过大燕?”   高珩怔在原地,心中忽然间无比矛盾。他想到了自己,被皇兄母后抛弃的自己。   他所崇敬的战神堂兄,并不是不忠之人,而他的皇兄,却是如此不堪。   “可是兄长……你便不想复国么?”高珩颤抖着道,“因为皇兄,燕国已灭……你我身为高氏族人,难道便要从此沦为魏臣?就因为你恨皇兄么?可元熙才是我们的敌人!”   高怀瑜闻言不语,只是轻轻地皱起了眉,抓过放在案上装饰的短刀。   *   作者有话要说:   忠犬影卫攻:快跑!我就是这么死……(咽气)   怀瑜:给你来个double kill? 第22章 《穿书后我差点把原文主角都杀了》   高怀瑜的目光冰冷到了极点。   不知为何,每当有人撺掇他复国,怂恿他背叛元熙,他就会有一种想杀人的冲动。无名的怒火会一瞬间几乎烧光他的所有理智,仿佛听到这句话于他而言就已经是罪大恶极。   那他必定要将害他如此罪大恶极的人碎尸万段。   “兄长……”高珩似乎被他突然的杀气吓到。   高怀瑜微微抬起的手在听到高珩声音的那一刻收回,他摩挲短刀片刻,最终还是没有下手。   一个不过十四岁的孩子,他又何必苛责。   而且高珩得皇帝允许出宫,来安阳侯府上一趟就死了……总不能也说是高珩想行刺,结果被他杀了,他不好解释。   他缓了缓,慢慢冷静下来。   他原本不会对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如此动怒的,可高珩说出那句要复国的话时,他脑海里便闪过了许多高珩起兵作乱画面,好像他真的见过……   那一刻的愤怒和仇恨,足以让他丧失一直以来的温和恬淡。   你真的会如此么……高怀瑜望向高珩,又一次握紧了手中的短刀。   复国……说说也就罢了,高珩若真的敢,他会毫不犹豫地杀了高珩。   “兄长……大燕灭亡,您难道便不难过么?”高珩在他森冷的目光下,还是鼓起了勇气,“您难道不恨元熙么……”   “恨他?”高怀瑜轻笑出声,“他救了我,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我为何要恨他?”   “可您是燕国人,是高氏子孙——”   “大燕落得如今的下场……”高怀瑜打断了他,笑得愈发嘲弄,说着对高珩而言极为残忍的话,“我很欢喜。”   看着一群任人唯亲残害忠良的蠢货得到报应,没有比这更让他快意的事了。   可是不够啊……只是灭国而已,他们不还好好活着么?报应还没完呢。   高珩震惊道:“兄长……”   身为高氏族人,竟然能说出这种话,高怀瑜究竟对高氏皇族恨到了何种地步?   “我此生只愿能辅佐一位明君,得见天下太平,百姓康乐。”高怀瑜冷笑,“燕国,没有如此明君!”   他在高珩惊诧的目光中拂袖起身,径自走了出去:“长乐,送客。”   ……   元熙换了一身十分低调优雅的常服,上了香满楼的二楼雅间。   这是玉京城中比较有名的一家酒楼,价格适中,大堂中间还搭了个台子请些舞姬乐伶跳舞唱曲揽客。到了晚上,好些人会约上三两个好友来此处点些小菜喝一顿聊聊天,极是热闹。   虽然元熙出身名门,如今还是个皇帝,可他并没有那么多骄奢的臭毛病,那些极为奢侈高雅的地方他会去,这种市井小民多的地方他也爱来。当年在外领兵的时候,他还亲自下地种过田呢,越是如此他越没有那种自恃高人一等的优越感。   不过今天他会来,只是因为高珩就在这里。   高珩被高怀瑜扫地出门之后,先去了温国公府,又去见了韩国夫人胡氏。之后他便遇见了伪装成商人的陈朝太子萧淙。   当年萧淙在燕国都城建平,便与偷跑出宫玩耍的高珩有过一面之缘,然而如今高珩已经长开了许多,他竟一时没能认出来。   两个人攀谈之后,很快就互相以昔年的假身份相认了,萧淙便请他到香满楼叙旧。   元熙本来就是用高珩钓鱼,所以给了高珩足够的时间和自由。负责监视的人来报高珩结识了一个青年商人,他便直接出宫了。   “公子,你看那里。”玉珠给元熙倒完茶,便往楼下指了指。   高珩跟另一个男人从门口走进来,坐在了离戏台不远的一桌。   元熙微眯双眼:“萧淙……”   那个人的确就是在他初出茅庐时候,玩阴的坑了他一道,差点把他坑死的南陈太子萧淙。这篇小说里的萧淙,看上去跟他认识的那个萧淙一模一样,让人生厌!   他已经安排好了人,抓住萧淙就去跟南陈要赎金——现在还不是跟南陈开战的时候,杀了萧淙没什么用,拿萧淙让南陈皇帝狠狠放一次血才是要紧的。   这可是南陈老皇帝费尽心力培养的储君,老皇帝说什么都要把宝贝儿子赎回去。   可不巧的是,高怀瑜也在楼上默默注视着这一切。   跟元熙不同,没有人会跟他报告高珩去见了什么人。他只是有些错乱,总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总觉得自己脑袋里多出了许多奇怪的记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梦到过,还是真的糊涂了。   他现在看见高珩身边的人,才明白自己的不安从何而来。他此刻紧紧握着随身短刀的刀柄,仿佛下一刻他就要抽刀扑上去跟人拼命。   “萧……淙……”高怀瑜念出了这个名字。   高珩不知道萧淙身份,但高怀瑜知道。当年在燕国时,高怀瑜也同萧淙打过交道,如今萧淙混进玉京城除了身份什么都没换,他自然一眼认了出来。   按理来说,他跟萧淙也没什么过节,可他此时看到萧淙便怒意陡起,杀意骤现。   好像萧淙与他有什么深仇大恨,以至于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他恨这个人,他要这个人死。   几乎实在念头升起的一瞬间,他便从楼上一跃而下,像只野猫一样朝萧淙飞扑而去。   萧淙还在与高珩对视笑语,一句话都还没说完,突然背后就挨了一刀。   “你——”萧淙转头看向这个突然出现在身侧的人。   凤眸中尽是冷冽杀意,像只炼狱中跳出来向人索命的恶鬼。被疼痛占据的大脑僵了片刻,他才想起这是谁来。   燕国清河王高怀瑜!   “兄长……”高珩惊得无法言语。   旁边的众人在一瞬的呆滞后,都开始惊呼逃窜起来。   这种热闹的场所突然有人行凶,顿时引起不小的骚乱。楼上的元熙也探身去看,一见那个身影都懵了:“怀瑜?他在干什么?”   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可是这身姿太像高怀瑜了。他都不知道该感慨真是巧,还是该着急高怀瑜怎么突然跳出来杀人。   他知道高怀瑜身手,可这不是他能这样肆无忌惮冲下去杀人的理由啊!   萧淙一个南陈太子混进玉京城,暗中可是好些人护卫着!   一瞬间,陈朝暗卫倾巢而动,冲向高怀瑜。   “快!先让一队人掩护百姓撤离!”元熙大喝道。   他本来没准备在这种地方动手,他打算等萧淙到了个静僻的角落再抓,这里人多手杂,真的不好行动。而且还有好些普通百姓在,难免会有误伤。   他不想伤到百姓,现在倒好,高怀瑜一刀捅过去,几个暗卫倒是全冲着高怀瑜去了。   楼下乱作一团,不过元熙的人很快就把人都赶开。正与几个暗卫缠斗的高怀瑜也察觉到了还有人,目光往上一扬便见到了正吩咐众人的元熙。   他方才不知是怎么了,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现在冷静几分便有些后悔了。这地方那么多人,他本该跟踪萧淙寻找时机再动手的……还好,陛下竟然也在这里。   元熙再往下望,有那么一瞬间与他目光对上了。   仅仅是一瞬,高怀瑜此时的处境并不容许他分心太久。两个暗卫掩护萧淙到一旁处理伤口,剩下几个全在围攻高怀瑜。   元熙带来的人冲进去,却被高怀瑜几脚踢开。   “先带百姓走!”高怀瑜此刻懊恼不已,周围还乱糟糟的,他无暇分身,这是他能做的最大补救了。   而楼上的元熙见状气得想把他抓过来抽几下。   你是要上天吗!   “陛下小心!梁上有人!”   元熙抬头望了一眼,推开旁边的护卫往前,厉声喝道:“弓箭!”   “陛下!”护卫还想拦他。   “别过来!”元熙拿了弓箭,却不由分说地站到了栏杆前。   他身边的护卫把他护的死紧,一个个恨不得拿身体把他包住,可那梁上的暗卫分明是在瞄准楼下的高怀瑜。   元熙倚着栏杆侧身拉满弓弦,一箭射出,直接贯穿了那暗卫头颅。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害我陛下,把你们都鲨了!=皿=   元熙:我老婆真莽啊……不过还是好可爱!(打滚)   已经领盒饭的忠犬影卫&差点被砍死的主角受&被捅了一刀的霸道太子:我TM…… 第23章 入v三连 嘴唇无意间相触,他被烫得发怔。   暗卫的尸体瞬间从房梁坠落, 摔得血肉模糊。   元熙毫不犹豫地搭上了第二支箭,这回瞄准的是楼下正围攻高怀瑜的暗卫。   他对自己的准头极有自信,可此刻手心依然捏了一把冷汗。那到底是高怀瑜, 他这一箭没办法毫不顾及地射出去,万一有半点偏差, 伤到的可就是高怀瑜。   “咻——”   羽箭如流行坠地, 笔直地穿过正混战的众人,扎进一名暗卫后背。这一箭力道奇大,将那暗卫伤得直接倒地,几乎要被钉在地上。   高怀瑜也在同时一刀割断了身旁之人的喉管, 血雨纷扬坠落,脏污了他飞扬而起的长发。   元熙放松了许多, 他和高怀瑜还是有些默契在,他可以放开手脚了。   于是又是一箭飞出, 射中高怀瑜身后扑来的暗卫。高怀瑜这次旋身补上一刀,而后往前冲去。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此刻宫门已经关闭, 元熙身为帝王应该在宫城之内,如今却带了那么多人到这里, 那便绝非偶然。   若就是为了南陈太子,他便不能给萧淙逃走的机会。   玉珠一开始紧张害怕躲去那群护卫身后, 此刻忍不住探头去看看战况。   不得不说安阳侯身手真是好, 被那么多人围殴都打得那么漂亮……比垃圾电视剧里那些假模假式的武打片段好看多了!陛下弯弓搭箭的模样也极是帅气。两个人跟拍电影似的,来个特写绝对能在各种影视剪辑立马频繁出现。   在这种紧张时刻,她乐子人的心却按捺不住了。这种打打杀杀好像也没什么好害怕的,历史上的太武帝和武力值设定爆表的高怀瑜在旁边, 死不了!   她怂怂地躲在一遍探头观望, 欣赏高怀瑜和元熙两位帅哥的表演, 突然想掏出手机来拍几张照留念,结果往怀里一摸是空的。   手机被万恶的皇帝没收了!   而皇帝正聚精会神地在跟高怀瑜打配合,一个近战刺客一个远程弓兵,合作得相当完美。   这个时候也不好把手机要回来……下次一定!   楼下,萧淙此时坐在角落,后背血流不止。旁边的高珩还没弄清楚状况,心中大为惊惶。高怀瑜突然就捅了今日刚刚与他重逢的故人一套,鬼才想得清楚为什么。   高怀瑜身形犹如鬼魅,瞬间就冲到了萧淙前面,萧淙见到半边脸庞已被鲜血沾染,心中更是陡生一阵惊恐。   “兄长!”高珩朝着高怀瑜喊了一声,没人理他,他又看向萧淙。   萧淙身周的暗卫朝着高怀瑜一拥而上,挡在萧淙身前。   高珩着急道:“陈兄,那是我兄长……是不是有什么误……”   话没说完,萧淙吐了一口血。   高珩惊讶道:“陈兄……你的伤……”   萧淙勉力抬头,余光瞥见朝自己走来的人,吃力地抬起左手露出藏在袖中的袖里箭,对准了高怀瑜。   一国太子自保用的玩意儿,当然杀伤力极大,中之必死。   “小心!”楼上的元熙紧张地看着楼下战况,准确地捕捉到了萧淙的动作。   他又一次抬弓,起了杀心。   南陈太子是吧,萧淙又没说他是南陈太子,到处瞎跑被杀了,那也是该。你的太子跑我地盘上神秘失踪了,关我屁事!   元熙下定决心,把箭射出的前一刻,却见高怀瑜如鸿雁一般掠上,身影飘忽不定,转瞬间撂翻几人。   萧淙没来得及按下袖按钮,只觉手腕脉门突然一痛,不知是被什么东西砸中。   下一刻他便被高怀瑜死死扼住了咽喉。   击中他手腕的翡翠玉珠触底碎裂,高怀瑜腰间那缺了一颗珠子的丝绦轻轻落下。   元熙放下了手中的弓箭。   “你……”萧淙忍不住仰起头来,他感觉高怀瑜的力道有些大,好像恨不得现在就直接把他掐死。   旁边的暗卫哪里还敢再动。   “都别动。”高怀瑜眸色幽暗,沾满血的五指微微收紧。   擒贼先擒王,萧淙都在他手里,战斗已经结束了。   打斗声慢慢消失,外面更多的士兵冲了进来。萧淙暗卫被押下,一名军官跑到高怀瑜面前行了礼,朝左右吩咐道:“此人必定为混入玉京的南陈奸细,拿下严审。”   “慢着!”被士兵死死摁住的暗卫大喊道,“我家主人乃是南陈当朝太子萧淙!”   都被抓了,那赶紧亮明身份才是要紧的,至少魏国不可能杀了南陈太子。   坐在地上的高珩面色大变,不可思议地望向萧淙:“陈兄?”   南陈太子?当年在燕国都城建平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行商,竟然是南陈太子?   高珩惊讶于萧淙身份,却没怎么在意萧淙一个南陈太子,当年怎么跟今天来玉京城一样跑进建平城的。   萧淙很是勉强地朝他笑了一下,安慰道:“没事……你无需担心我,他不能把我怎么样。”   元熙这才在左右护卫的簇拥下走下楼来,示意护卫去把高怀瑜拉下去处理伤口。   高怀瑜轻轻吐口气,起身走到元熙身边,立马围上来几个人给他包扎。   他身上的武器就一把不起眼的短刀,本来就不占优势,还被那么多人围攻,怎么可能不受伤。   元熙在上面看得心惊胆战,就怕他宝贝得紧的大魏战神就折在这里了。要不然刚才他也不会对萧淙起杀心。   玉珠努力让自己克服地上一地尸体的恐惧,慢悠悠跟了下来。其实她还是比较怕什么屋顶梁上又冒出个人来,还是待在皇帝身边最安全。   元熙看高怀瑜已经在处理伤口,才回过头来看向萧淙,唇边噙着一抹冷笑:“太子殿下,远道而来,竟也不同朕说一声么?”   萧淙脸色一片阴沉,死死盯着元熙:“大魏陛下这不是知道么……本宫何必再说?”   “那自是不同。”元熙微微一笑,“太子殿下若是说一声,朕自然该尽地主之谊,设宴款待。现在嘛……怕是只能委屈太子殿下了。”   萧淙露出几分轻蔑:“本宫落在你手里……呵……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可你敢杀么?我可是南陈太子。   ——其实元熙还真敢,只不过现在他没拿袖箭对着高怀瑜,没这个必要。   “朕为何要杀太子殿下?”元熙嗤笑道,“陈朝陛下可是会难过的。自己视若珍宝的太子,竟然一声不吭跑到玉京城来,被当做奸细杀了……说出去皇家颜面何存啊?”   “你!呃……”萧淙终于是撑不住了,无法再故作淡定,面容因疼痛而有几分扭曲。   高珩伸手:“陈兄……”   他的伤暗卫只能是初步处理一下,现在还流血流个不停。高怀瑜那一刀捅得是真狠,他现在没死,也已经丢了大半条命,再过一会儿恐怕真得玩完。   够了,真死了可就没多大用处了。元熙冷哼一声,道:“送太子殿下去休息,好生伺候着。”   “是!”   元熙朝角落里的高珩一望,道:“你……”   才开口,便被萧淙打断:“他并不知道本宫身份!你若敢动他,南陈必不会善罢甘休。”   玉珠闻言瞪大了眼睛,好像才想起来萧淙和高珩是这篇小说的主角。   她看到高珩因为萧淙的维护而心中触动,含情脉脉地注视着萧淙。   而萧淙,回了他一个略带苦涩的微笑,道:“本宫,定会护你无恙……”   玉珠一时哽住,她有点无语。你现在什么处境啊,还说什么“你若敢动他,南陈必不会善罢甘休”!   霸道太子护妻?这甜吗?这甜吗?她只觉尴尬!   她算是明白了,装X能帅那得靠实力,被人摁着打还装就很让人尴尬痛苦。   本来高珩与萧淙相会之后,萧淙将派人打听高珩身份,想着把他带回南陈。然而萧淙却得知高珩竟是大魏皇帝元熙的男宠,他轻轻一笑毫不在意,并暗下决心他一定会把高珩从元熙身边夺走。   然后他就轻轻松松回到南陈去了。   现在这位南陈太子的处境跟小说里天差地别,他被元熙的人团团围住,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玉珠环视一周,目光从高珩、萧淙、高怀瑜和元熙身上一一扫过。   霸道太子攻1,腹黑兄长攻3,加上一个皇帝炮灰攻,除了已经死掉的忠犬影卫攻2,这角色都到齐了啊。   这种角色齐聚一堂的场面,本该是争风吃醋修罗场,可现在……攻3已经杀了攻2,如今还捅了攻1一刀,炮灰攻把攻1拿下,曾经装X如风长伴吾身的攻1只能灰头土脸狼狈护妻。   这是什么诡异场面!攻1那么狼狈,毫无爽点!太憋屈了!作者原文要是这么写,评论肯定很精彩。   但是她现在只想高呼陛下侯爷好帅。   她看向本场的最大赢家元熙,只见元熙轻轻挑了眉,嘴角有几分讥讽。   元熙在想,萧淙不愧是正牌攻,这就开始护上了?   啧,可是朕觉得你脑子有点问题!   “咳咳……”萧淙似乎有些着急,气血上涌之下咳了许久,才稍微有些力气继续道,“此事……与他无关!你要做什么,冲着本宫一人来!”   “陈兄,你……”高珩咬唇,目中依旧是忧虑之色。   萧淙深吸一口气,柔声道:“不必为本宫担忧,有南陈在……本宫便无事。”   一旁的高怀瑜极是冷漠地瞥了他俩一眼。   “好。”元熙看够了他们的温情对白,歪歪头,“太子殿下,请吧。”   萧淙话都没多说一句,束手就擒,被几个士兵围着送了出去。站起来的时候还非常倔强地不要人扶,要带着伤自己一步一步走出去。   高珩目送他离开,那眼神都快能把人烧穿了。   元熙呵呵冷笑,抬手示意将高珩也拖回去。   24   元熙等人把萧淙高珩押送出去,才转身来看高怀瑜。   高怀瑜一直沉默不语,低垂着眼眸,跟平日里在他面前一个模样。   恬淡温和,还有一份只在面对他时会有的顺从。   高怀瑜这种模样,莫名其妙会让人不好意思朝人动怒,不管他之前干了什么……好像自己张口斥责他,就是在欺负人。   元熙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皱眉沉吟半晌,只道:“安阳侯,你今日……为何会在此处?”   他真没想到还会有高怀瑜这个变数……高怀瑜平日没事就不出门,一天到晚都在安阳侯府上待着,什么热闹都不去凑,什么应酬都不出席。怎么偏偏今天就要来香满楼这种热闹地方,还当众行凶杀人?   高怀瑜当然不是来香满楼听曲吃饭,结果看见萧淙,顺便杀人……他就是特地来杀人的。   元熙看见高怀瑜疯了一样突然冲上去跟那么多人打,真的要气死了!有什么理由吗?有什么必要吗?   难道高怀瑜曾与萧淙结怨?   可就算他们两人之间有仇,这也不是高怀瑜一贯的行事作风。   元熙再看一眼他身上的伤——全身上下都有口子,到处都是血迹。有的地方甚至难以止血,血迹还在迅速蔓延。   元熙更气了。   “臣……”高怀瑜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实话,“今日……高珩来府上拜访微臣,臣有些担心,便跟着高珩到了这里。”   这个元熙知道,高珩被他派人监视着的,今天去了哪里他一清二楚。   对啊,高珩有人跟着,高怀瑜又跟着高珩,怎么就没个人能发现高怀瑜呢!早发现了过来说一声,不就不会那么危险了吗!有时候身手太好,也是真的碍事!   “而后臣便看见一些南陈人……臣唯恐这些南陈人混入玉京行不轨之事,便想动手将之除去。臣不知陛下早有安排……臣知罪。”   他说的可都是实话。萧淙不就是南陈人么?他觉得萧淙会对元熙不利,所以想杀了萧淙,不就是担心南陈人行不轨之事,所以要动手将之除去么?   他可没撒谎。   元熙无言半晌,道:“即便遇见南陈人……你何必冒险亲自动手?”   发现南陈探子,跑京兆尹府说一声,把事情丢给别人做不就行了么。突然间那么冲动,直接扑上去杀人,你这解释我可不信!   高怀瑜像是犯了错怕被责问的小孩一样错开目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轻轻道:“那一刀不致命,他不会死,但足以损害他身体底子。”自己那一刀可不是随便捅的,找得很准,一刀下去,就算伤能全好了,也会有后遗症。   元熙:“……”   你想抓活的跟南陈老皇帝谈条件我知道,所以萧淙不会死,但也不会好过。   而一国的太子身体伤了根本,随时可能一命呜呼,也就跟废了没什么两样,老皇帝可以准备准备培养孙子了。这对南陈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元熙深吸一口气。   高怀瑜确实是冲动莽撞了,但他也不是完全就不管不顾地乱来。这一刀下去,直接把萧淙捅成个随时可能呜呼哀哉的病秧子,南陈老皇帝估计要被气吐血。   至于什么南陈太子受那么重的伤,南陈会不会借机开战……南陈也就是瘦死的骆驼,稍微比大魏这匹马大一点点,现在南陈自己内里都一团乱麻,可不敢贸然开战,老皇帝就是想也没那个底气。上辈子南陈都是趁着元熙病了借高珩复国来搅和一脚,而现在的大魏刚刚统一北方如日中天,就算许多方面不如南陈,也不是南陈能啃下的。   南陈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再说了,你的太子放着大路不走,非要悄悄跑我都城来算怎么回事?伪造身份路引跑到魏国境内,这可不是什么正常外交往来,被当成谍探给捅一刀怎么了?活该。   你怎么不先解释解释怎么混进来的?假路引哪里来的?果然使下三滥的手段往我这里埋人了是吧?   你的太子那么精贵,冒那么大险都要到玉京来,肯定是有什么大阴谋,竟然需要太子亲自出面。你敢解释吗?   南陈在这件事上不可能多跟大魏纠结,他们只会想赶紧把太子赎回去。   高怀瑜就是这样,聪慧伶俐,再冲动都依旧留着一分理智,随手就能算计一把。   他的怀瑜真是好样的!可他还是很气!   “你……”元熙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气极反笑,“罢了,先跟朕走。”   高怀瑜的伤只是粗略处理了一下,得好好看看。元熙气冲冲地把高怀瑜提溜回了安阳侯府,直接叫人带太医署当值的太医出宫到安阳候府上,忙来忙去确定都是外伤,也没有中毒,才算安心。   叫走太医后,元熙让人关上门,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之前的不算,现在确定高怀瑜只是外伤,都包扎好了,那就该好好算算账了。   他是皇帝,安阳侯府其实也是他的,全府上下那二十来个人哪有本事在这种时候跑来护主。到了安阳候府,这侯府上下还不都是听凭皇帝陛下差遣。   高怀瑜感觉得到皇帝的不快,突然起身,在他身前跪了下去。   旁边的灯火跳了几下,他低头掩住的神色愈发晦暗不明。   元熙本来想叫他起来,可一想起他那不要命的样子就气,干脆就没出声,在座上居高临下地审视他。   高怀瑜此时十分温顺柔和,哪里还有先前捅萧淙时的凶狠煞气。   一身的伤,到处都缠了绷带……本来该好好躺着养伤的,现在却还跪在那里,看着可真是太可怜了。   可怜?是挺可怜的!可是他这臭脾气,现在受伤也得给我跪着!元熙心一横,把自己的怜惜劲儿强压了下去。   得让高怀瑜知道自己生气,不知道自己生气,他还敢乱来,还敢这样疯了一样跟人打!这次便罢了……以后呢?他要是有点闪失……   才二十二岁,刚刚来到他身边没多久的高怀瑜就折了,他找谁要回来?   “陛下,微臣知错……还请陛下息怒。”   高怀瑜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地方响起,带上了几分夜风的清冷。   元熙长舒一口气,道:“你知错?你知道朕怒火因何而起么?”   高怀瑜没有半点犹豫,当即低声回道:“臣一时莽撞,扰乱陛下计划。”   扰乱就扰乱,这有什么。自己要抓南陈太子,当然不可能就定一套计划,这个不行还有下个,有些意外本来就可能发生,没什么好怪他的。   自己气的当然不是这个!   派那么多人下去帮他,要护他离开,结果他把人推开,非要以身犯险?   “你知错?你知道什么?”元熙回想起那一幕,直接气笑了,“刀剑扎你身上,你是不知道疼么?”   高怀瑜却蓦地一愣:“我……”   高怀瑜很诡异地犹豫了。   “你什么?”元熙没好气地道。怎么着,明明没法解释还下意识开口,要顶嘴么?   高怀瑜这次却没接话,沉默了。   元熙突然眉峰一跳,心如擂鼓。   他想起来一些事,高怀瑜好像一直都是这样不要命,打起架来好像都不知道疼,不管身上多少伤都跟没事人一样。   是他当然如此神勇,如此能忍,还是……   元熙霍地站起身来。   他走到高怀瑜身前,突然俯身,抓起高怀瑜的手腕。   “你……”元熙盯着他有些苍白的面容,声音竟有些颤抖。   方才元熙猛地用力拽起他手腕,他怎么着都要被牵动伤口,伤口被牵扯到,那就会疼。   可高怀瑜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怔怔地抬眸望着他。高怀瑜没有反应过来,这样的牵动应该是会疼的。   元熙紧紧盯着他,手上用了力,五指紧抓住他的手臂,伤口处有血漫了上来,顷刻间浸透了纱布。   高怀瑜没有明白他的用意,目光中有些疑惑,没有如他所愿显露出半分不适。   好像真的不会痛。   元熙的声音不自觉地有些颤抖:“你……一直如此?还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竟然从来都不知道……他居然到现在才知道!   从前那么多次浴血奋战……高怀瑜感觉不到痛。   他以为高怀瑜是伤得不碍事,可那也许只是因为高怀瑜感觉不到痛而已。其实平淡无波的神情下,已经是千疮百孔。   高怀瑜也不知是被他吓住了,还是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臣不明白……”   “你没有痛觉……是不是?”元熙沉声道,“你从来没对我提起过。”   高怀瑜这才明白他是为了什么,怔愣许久,最后低下头去。   “我怕痛……”高怀瑜笑了笑,低低道,“没有痛觉,也很好……”   很好么?   感觉不到疼痛……所以他从来不会爱惜自己,每一次他都像是要毁掉自己一样。   这哪里是什么好事,分明是他的身体在让他自毁。   “你……”先起来。   元熙没能把话说完,高怀瑜的身体突然无法支撑,往前倾去。   元熙迅速护住了他,嘶声道:“你怎么了?”   “陛下,臣只是突然有些晕……”高怀瑜半阖眼眸,努力想撑起身体,结果直接跌进了元熙的怀抱里。   元熙紧紧搂住他,感受着压过来的重量,似乎想起来什么,抬手往他额头探去。   很烫……   发烧了。   从前元熙听过些奇闻,记得这种患有无痛之症的人好像极易发烧,身体温度时不时就会异于常人。好些人幼时便直接烧坏了脑子,变得痴傻呆笨,活不到成年。   高怀瑜……一直如此么?   高家人知道么?会不会将他视作异类,视为不祥?当年推他坐帝位又把他拽下来,是不是就是以为他好欺负好控制?   元熙越想越怒,愈发觉得高家人这些年对他的迫害恐怕远不止自己已经知道的那些。   他这些年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呃……”高怀瑜恹恹的,“我好晕……”   元熙:“很热么?”   “不知道……”高怀瑜喃喃道,“我不知道……”   他脑子一片混乱,似乎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却没有太多不适感。他感受不到,身体却照旧做出了反应。   元熙小心翼翼地避开他身上伤口,将他抱起,快步走向床榻。   25   这大晚上的,元熙还差点派人满大街去买冰,就因为高怀瑜突然发起高烧,昏迷不醒。   还好安阳侯府上存了一点,高怀瑜自己对冷热带来的不适感没太大感觉,到了天热的时候都不用冰块消暑,不过下人们依旧在冬天时存了些冰以备不时之需。   留在安阳侯府上候着的太医又来给高怀瑜诊断,开了退烧药。元熙在旁边坐着等了许久,看人喂他把药喝下才安心。   “启禀陛下,安阳侯受过外伤,因而起了高烧,实属正常。只需外敷降温,服药退烧即可,陛下无需太过忧心。”太医看皇帝一直在床边忧心忡忡一语不发,便开口。   “好。”元熙闭上眼,有些疲倦地揉了揉额头,“先下去吧。”   “是,微臣告退。”   元熙坐了很久,直到侍卫跑进来跟玉珠说了几句话,玉珠又有些犹豫地告诉他该回宫去了,他才回过神来。   “陛下,若是再晚些,叫人知道了可就不好了。”玉珠把那侍卫的话复述了一遍。   照往常这时候,宫门都早就关了。皇帝不好好待在宫里,大晚上跑到臣子家中算怎么回事?   皇帝陛下总不会还想在这里留一晚上吧……不说别的,堂堂天子,因为臣子受伤病了,就在外边待一晚上?这种理由可站不住脚。   “知道了……你先出去吧。”元熙叹口气,又伸手去摸了摸高怀瑜脸颊。   依旧有些热烫,原本因受伤失血的脸都有了病态的嫣红,嘴唇却是苍白的。长长的眼睫时而颤动一下,看来睡得并不安稳。   感觉不到痛,该有的症状还是有。   元熙取过帕子为他擦了擦脸,犹豫一下,又把他全身都擦了一遍。   他烧得厉害,就只着了一件清凉单衣,元熙难免有点心猿意马。   高怀瑜比起他要纤瘦些,却也不是瘦弱,而是一身漂亮肌肉劲瘦有力。   元熙觉得高怀瑜是只漂亮小猫,不过是只修长漂亮有些凶的小豹猫,一跃能上房梁的那种。   他伸出手指,在高怀瑜面上描摹。   抚过眉眼,鼻梁,嘴唇……   高怀瑜生得当真好看,也不知是像阿爹多些,还是像阿娘多些。   传闻不是说他长得很像文昭帝皇后,因此颇得文昭帝宠爱么?   若文昭帝的太子还活着,或者文昭帝晚驾崩几年,有父兄在,他是不是就能一直被疼爱着长大?   不会被文宣帝拉上帝位当傀儡,又被废为清河王,也不会被如此猜忌,被逼到绝路。   也许他能毫无顾忌地施展自己的才华,不用称病退让,不用为一群废物操劳忧心,却换来废为庶人,鸩酒赐死。   那样他便不会被迫出逃,随自己来到玉京……可那样也很好,他能过得恣意潇洒些,也许他们会是对手……那自己便征服他。   又或者,自己能再多活几年呢?   上一世自己早早驾崩离世,之后他怎么了?   玉珠说过,大魏没能统一天下。   那他……   元熙突然不敢继续往下想。   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感受不到。他的记忆只停留在灵州一战,他都还不知道灵州的结局,不知道高珩的叛军如何了。   十几年之后,大魏没了,简简单单一句话,背后是怎样的惨痛……他能想到的,只会远远不及。   元熙指腹在他唇瓣上轻轻摩挲,最后怜惜地望了几眼,缓缓起身。   该走了。   “陛下……别走……”   元熙闻言停住了脚步,回身见他闭着双眼,并没有醒过来,依旧处在昏迷之中。可他居然还会叫自己……是梦见了什么?   元熙迟疑片刻,又走回去,坐在他身边。   他眼睛眯开了一条缝,也不知道能不能看清旁边的人是谁。   “陛……下?”   “嗯。”元熙应声。   高怀瑜似乎想坐起来,可是没什么力气,摇摇晃晃的,腰都还没坐直就要往回倒。   元熙正要去扶,高怀瑜为了稳住身体,直接双手勾住了他脖颈。   对方鼻间呼出的热气在那一瞬将他炙烤。   嘴唇无意间相触,他被烫得发怔。   而后高怀瑜就没了力气,双手一松,重重跌了回去。   方才……方才怎么了?   高怀瑜躺在那里,看上去也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让元熙脸红心跳的事。   呆了片刻,元熙索性直接低头,真的吻了上去。   元熙心想,这应该不算趁人之危。   是他先动的手,怎么能怪我?   追根究底也是他先占了朕的便宜!   元熙愈发理直气壮,轻轻地含住高怀瑜的嘴唇,小心地吻了吻,却也就到此为止了。   都没有再进一步,启开他双唇,细细吻过。   迷糊着的高怀瑜无法理解皇帝的行为,就那么乖乖给皇帝亲,亲完了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怀瑜……”元熙唇角露出几分笑意,柔柔地望着对此毫无所觉的他。   高怀瑜合起双眼,微微仰头,跟条离水的鱼一样又塌了回去。   偷偷亲了他一下,皇帝十分兴奋。   这种情念,元熙上辈子就有过,但他真的不敢动高怀瑜。   喜欢归喜欢,但只能那样了。他只能克制那些念想,毕竟他是皇帝,他要真的说了他对高怀瑜有点别的心思,高怀瑜要么不敢不从,要么大觉羞辱一怒之下跑了。   后者的可能性还多些。   高怀瑜感念他当年的救命之恩,所以愿意为他所用,那么多年忠心耿耿为国尽力。一切都只是为了报恩,不代表他真的会无条件地顺服。   元熙也不想他被迫顺服。喜欢是喜欢,也不是非要得到他不可,一直做君臣也很好。   至于后来才发现自己有些不甘心,后悔没把人搞到手,那都是临死前才想明白的了。   这一回……   “陛下……我要杀了他们……呃……”高怀瑜突然出声,打断他的思绪。   元熙一怔,他们?哪个他们?   “呜……”高怀瑜声音哽咽,没有再说话,只发出些鼻音。 奇! 书!网!w!w !w!.!q!i!s!u !w!a !n !g!.!c!co m   高怀瑜哭了。   眼泪不停地从脸上滑落,落进发中枕间,再也寻不见。   元熙不知道他为何而哭。   从前元熙并没有见过他如此失态,即便是在不清醒的时候。   高怀瑜的情绪总是很平淡,没什么起伏,遇上什么事都是那个样子。   元熙知道那是伪装,可高怀瑜就那么装了一辈子,装的也成真的了。   很多时候,元熙也弄不清楚高怀瑜在想什么,上辈子两人到最后也隔着那么一层纱,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他很了解高怀瑜,但也不够了解。   就比如,他是第一次看见高怀瑜这样哭。   但其实上辈子他死之后,高怀瑜一个人哭了一晚上,放声痛哭,再也没有压抑伪装。而后红肿着眼行军赶回玉京,再也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比如高怀瑜不知道何为疼痛,却知道了什么叫做心如刀绞。   都拜他早早离去所赐,他也不知道。   现在他也不知道高怀瑜看见了什么,在伤心什么。   “怀瑜……”元熙握紧他的手,出声安抚,“朕在。”   “陛下……”高怀瑜眼睛里都是泪水,根本看不清人。   他闭了闭眼,眼泪流出去,又很快盈满眼眶,终究还是没能看清。   “我不是篡逆之臣……”他反抓住元熙的手,抽泣道,“我不会背叛你……”   元熙柔声道:“朕知道,朕相信你。”   他好像安心许多,缓和了一会儿,喃喃道:“我没有挟持幼主……我没有……”   元熙:“……”   他说什么?挟持幼主?   这才到哪儿跟哪儿呢?   挟持幼主?这是几个意思?他都梦到了什么,胡话都说到这上面去了?   高怀瑜的胡话还没完,又道:“陛下……你为什么要走?”   “……朕在。朕没走。”元熙心跳得厉害,他大概猜到那个“走”不是他现在想的这个意思。   “陛下……”高怀瑜看了他半晌,又哭了,“陛下……陛下没有了……呜……臣再也见不到陛下了……”   元熙双瞳骤然收缩,更是诧异。   什么没有了!自己不是还好好在这里么!他都梦到了些什么?   自己看到的那些梦境……   难道他也看见了?   原文里的高怀瑜挟持幼主把持朝政,最后篡位自立。他是不是看到了这些?   回想一下自己梦到的那些荒唐情节……简直梦魇!高怀瑜要是也看见那些,肯定也要做噩梦。   这什么破小说,害得怀瑜那么难受!   元熙真想直接把人摇醒。   “怀瑜!怀瑜!”你醒醒!   “陛下,高珩死了……可是我没能手刃他给陛下报仇……我射了萧淙一箭,他活不长了……”高怀瑜缓慢地侧过身子来,往元熙身边靠,“南陈也活不长了……”   ……   他说的这是……自己死后发生的事?   他还记得?他也有从前的记忆么?难怪总觉得他有些不一样了。   元熙低头沉思着,想了想直接扶他半坐起来,让他靠进自己怀里。   “陛下……”高怀瑜就往他怀里蜷缩,“陛下,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元熙沉声道,“你没有对不起我。”   自己早早走了,让他独自承受那么多……他若也对自己有心,那该多痛苦。   此后的那些年,他怎么熬过来的?   “怀瑜,没事了。”元熙的声音轻柔温和,搂着他安抚,“睡一觉……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   “假的……”   “嗯,朕在你身边,朕抱着你呢。”   “陛下……”抱着我。   高怀瑜好像感受到了身旁躯体的温热,缓缓归于平静。   外面玉珠突然探头:“陛下?”什么时候走啊,都等好一会儿了。   怀里正抱着高怀瑜的元熙道:“等着!”   “哦……”玉珠眨眨眼。   皇帝陛下又在对安阳侯动手动脚,她什么都没看见。   他等高怀瑜彻底平静下来,才终于松口气,将人放回床上躺着。   又看了几眼,还是有些割舍不下。他去理了理高怀瑜鬓边散乱的碎发,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出房门。   “这几日每日都派太医过来问诊,安阳侯在家养伤,不必朝参。”他朝迎上来的侍卫和安阳侯府管家长乐道。   “谢陛下隆恩。”长乐恭敬行礼,“恭送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还我手机! 第24章 “怀瑜你饿了么”外卖   高怀瑜直到第二日正午才醒过来。   昨夜下人们一晚上守着给他换冰, 现在烧终于退了。不过高怀瑜还是有些头昏脑胀,精神不振。   他昏睡着也不怎么安稳,总是做噩梦。梦里发生了很多离奇的事, 感觉很真,现在醒来才知道那是假的……不过具体都看见了什么, 他也记不清。   梦本来就是这样, 断断续续,离奇诡谲,谁能记得清楚。   坐起身来,外面守着的长乐听到动静穿过屏风, 进入内间。   “侯爷,陛下说您伤好之前不必上朝。”长乐上前来, “您想吃些什么?我这便吩咐厨房去做。早上您也没吃东西,我去盛完粥来, 您先喝点粥垫一垫。桌上那是方才宫里赐的药膳,不过都凉了……您别吃。”   高怀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缠的绷带, 道:“知道了……你随便弄些就是了。”   等伤好……这都要到什么时候了。那么长时间不让自己去上朝,他真的如此生气么……   长乐先给他倒了杯茶, 道:“早上陛下赏了好些东西,还遣太医署的太医过来看过。您就先好好养伤……陛下很担心您, 送过来的药堆了好多。还有好些药材补品……我也不懂, 明日太医来时,我多问问,给您做些药膳。”   “嗯……”高怀瑜点点头。   长乐行礼退下,先去准备吃食了。   高怀瑜望着就摆旁边的些药膳, 沉吟许久。   宫里送来的……赏些补品下来就算了, 还有直接做好送来的……一日三餐皇帝直接让人做好给你送来, 有几个做臣子的能有这种待遇?   他还真是有些弄不懂皇帝的想法。   皇帝想利用他打压勋贵,所以近来对他十分宠信……他心里有数,知道那只是皇帝做戏给别人看的。   可是……他感觉,自己好像想错了?   做戏给别人看,似乎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皇帝也没什么捧杀他的必要,皇帝要是不放心想动他,一杯毒酒的事。   昨夜……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他气自己不知道疼。   他好像真的很怕自己疼,想让自己快些好起来。   “侯爷。”离开的长乐端了碗米粥进屋,“你先喝点粥。”   高怀瑜接过那碗米粥,目光却看向了桌面。   “长乐……”高怀瑜指了指桌上那些已经凉了的药膳,“把这些热一热,我吃这些吧。”   ……   此时的皇帝刚刚用过午膳,在御书房写给南陈老皇帝的信。   抓到南陈太子那么大的事,总得召重臣过来商讨如何处理。不过他自己心里早就有了打算,叫人来也就是听听他们意见,让自己的计划更完美些。听几位老臣吵一上午,他便做了决定。   给南陈老皇帝的信写完,他便停下笔开始偷闲喝茶。   “陛下……”玉珠端茶送水完,试探道,“我的手机,您能还我么?”   元熙都差点忘了这东西了,他可还没用呢,当然拒绝:“朕还没用完。”   “一下就好,一会儿就给您。”玉珠十分真诚。   元熙现在拿那玩意儿也没用,想了想便把东西拿出来给她。   玉珠感激涕零,感觉自己一下子回到了一进校门就得把手机交上去的中学时代,现在总算是放学能拿回来了。   其实她就是无聊了,想玩玩手机而已。   接过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还停在她穿越过来的那一刻,一点没变,电量也没有损耗。从穿进书里开始,手机时间就暂停了,不过里面的文档软件还能正常打开。   她摸出耳机插上,先打开了一个虚拟男友app,那不是需要联网的恋爱游戏,就只是个类似于电脑桌宠的东西,在这里也能打开。不过手机上的时间一直没动,小男友每日触摸十下加好感她早点完了,到现在都没更新。   好感加不上去,只能听听语音,给小男友换换衣服。   在皇帝面前玩手机摸鱼,这种事情说出去谁敢信!   她刚来那会儿怕元熙怕得要死,现在发现元熙没那么可怕,也就逐渐放飞自我……反正元熙对她这个后世来的人非常宽容,而且元熙也看不出来她是在玩。   用不同方式摸鱼的现代人和古代人就那么在御书房打发时间。   元熙突然问:“玉珠,没有痛觉……这种病,后世能治么?”   玉珠听他跟自己说话,摘掉一边耳机才道:“没有痛觉?”   她稍微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如果是受了伤或是身体什么地方病变失去痛觉,那不是无痛症,只是因伤病痛觉缺失,是可以治的。如果是天生没有痛觉……那就没办法了。”   她不是专门学这个的,但毕竟医学相关,还是对这种病稍微有些了解。   元熙皱眉道:“没有办法么……”   一千多年之后,竟然都没办法治疗这种病么?   玉珠解释道:“这种病很罕见,全世界那么多人都没有几个,而且成年病例也很少。我们的学者也还没能研究出什么来,暂时治不了……只能平时注意一些,及时发现伤了哪里,尽早治疗伤处。”   元熙叹口气,颇为失望。   成年病例很少……大多数人根本活不到成年,当然少了。   玉珠好奇道:“陛下,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您知道有人有这种病么?”   “只是见到些奇闻,好奇而已。”元熙没有同她说高怀瑜的事。   没有痛觉,就察觉不到危险。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反而是一个极大的弱点。   让人知道高怀瑜的这个弱点……若有人有心暗害,那高怀瑜自己都不会察觉到。   玉珠也不追问,只是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道:“陛下……我觉得,您还是先关心关心您自己的病吧。”   原文里的元熙可是三天两头犯病,还被下了毒,气急攻心就能一命呜呼的主。   她一点也不想元熙真的就那么早早死了。   那天晚上她只是白天复习得太累,晚上想看看小说轻松一下。结果一睁眼就变成了书里一个连配角都算不上,还下场很惨的宫女,她只想赶紧抱个大腿找到回去的方法。   玉珠在原文里其实也没干什么,她是奉命来监视高珩的,但高珩黑化之后就拿了得宠妖妃剧本,阴阳怪气元熙说什么宠他却不信任他,玉珠这个丫头如何如何。然后元熙这个渣皇为了搏美人一笑,就把玉珠给杀了。   所以知道自己是玉珠后,她第一反应就是去找主角高珩。毕竟那是主角,只要不得罪他,能得他庇护,她总不至于真就被杀了。她是奉命监视高珩的,自然也可以当个双面间谍,帮主角高珩做事。   结果刚跟高珩见过面,她便被元熙给抓了。   好在抓她的是历史上的太武帝元熙。   封建时代最至高无上的是什么,皇权啊!小说里的高珩还需要成长一番,而这里有个现成的皇帝,她想安稳活下来找到回家的办法,抱皇帝大腿不也一样吗?而且这位皇帝还不是原文里那个阴鸷鬼畜的神经病,是真正的太武帝。   正主穿书,反派炮灰攻改变命运,这也是妥妥的主角模板啊。   看小说也就图一乐,她又没什么真情实感,最多看到角色们恨海情天感慨一下罢了。穿了书她只想回家!原主角怎么样关她屁事!   于是她毫无负担地抛弃了原文主角,转投元熙。   要是元熙真的半路就一不留神被气死了,她可怎么办!而且陛下也的确是个好人啊……换了别人肯定当她胡言乱语把她砍了。   她是学医的,可她还是个学生,经验学识根本比不上宫中太医署的太医。她唯一能提供的也就是后世的治疗思路,但不能百分百确定之前,她可不敢乱说。   元熙看她愁眉苦脸,莫名觉得好笑:“担心什么……离朕驾崩还早着呢。”   早吗?不早了。   明年他就会改年号元定,而元定五年冬,他就死在了去灵州的路上。   “你知道后世怎么说您的么……”玉珠想起当年课本上学过的那些历史,突然间真情实感了,“好多人都说,若是您能活得稍微久一点,您必定会一统天下,此后至少两百年的历史都会大变样……在大魏亡国之后,中原又混战了五十多年才统一。可是也没好到哪里去,新的皇帝庸懦,干了很多蠢事。打压武官,对外一再屈膝忍让,被北边乌环欺负得很惨。很多人都觉得那段历史很耻辱。他们都说若是您来完成统一,绝对余威震慑乌环,不会如此耻辱。所以我也很希望您能多活几年,长命百岁。”   她说完又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立马改口道:“不对,陛下是万岁!”   元熙杵着下巴,看她一脸认真地说完,忍不住低低笑出声来。不得不说,玉珠这无意间的马屁拍得很到位,他听着很舒坦。   “好,朕一定多关心关心自己。”   玉珠一个此前跟他从未接触过的后世之人,都会这样为他惋惜难过,那高怀瑜呢?   昨夜……高怀瑜哭成了那样。   自己死后高怀瑜岂不是很伤心,必定要比昨日梦魇时更伤心百倍。高怀瑜可不是与自己没有接触,只能从史书的只字片语了解元熙的后世之人。   他们是君臣,更是知己,高怀瑜的情感只会更加强烈。   自己欠他的……这辈子,不能再那样……突然不告而别。   要好好活着……要好好待他。   他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唤来韩尽忠。   “遣使送去南陈的书信。”他把自己方才写好的信件交给韩尽忠,让人跑腿送去礼部。   韩尽忠躬身道:“老奴领旨。”   元熙趁他还没走,继续道:“对了,吩咐下去。晚膳……依旧给安阳侯府送一份过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元·怀瑜你饿了么老板·熙:您的外卖已送达。御膳房出品,上等食材,顶尖厨师,给个好评哦!~   怀瑜:…… 第25章 他的陛下似乎是对他有一些别的想法   高珩跟南陈太子勾勾搭搭一次, 直接没能再回宫。   元熙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只不过是碍于脸面,又想消除那些流言, 所以找了个侍君其实是伴读的理由向旁人解释,留他继续在宫中。   现在高珩终于弄出了点事情来, 元熙便说怀疑他勾搭南陈太子有所图谋, 很开心地把他丢去庙里陪前燕太后,直接跟其余的高家人一样监禁起来。   同样是被监禁,萧淙却被安置在了鸿胪寺典客署。礼节上的事元熙做得无可挑剔,美其名曰大魏尽地主之谊, 接待萧淙北游。而后元熙便修书一封遣使送去南陈,跟南陈皇帝要赎金。   元熙的书信措辞十分有礼, 只不过内容就很让人恼火了。   元熙说南陈太子北游至玉京,与他一见如故, 相谈盛欢,进行了极为友好的交流。大魏盛情款待欢迎友国太子, 萧淙也十分感动,觉得应该礼尚往来。跟“你儿子作死被我逮到了, 要我把你儿子送回去,那你拿钱来赎”一个意思, 只不过说得要好听些。   其实就是绑票, 但这人质是自己犯蠢送上来的,元熙不要白不要。   那边元熙算盘打得响,萧淙自然也不能坐以待毙。   元熙没必要杀他,所以他可以逃, 就算失败了也只是被抓回来而已, 而若是成功了, 南陈就免了一次耻辱外交。   后世修史,记一笔南陈太子跑北魏玩被抓了,还得皇帝老爹拿钱来赎人,这多丢脸啊。就算只是为了南陈的脸面,他也得想办法趁元熙不注意跑回去。   可问题是,高怀瑜捅他的那一刀太狠了。   昨晚上他还强撑着要自己走,今天就躺在床上连坐起来都要命。行动不便,连呼吸都好像是痛的。   萧淙靠坐在床头,嘴唇毫无血色,英俊的面庞上多了几分阴鸷。   他用假身份混入别国境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一次他都能全身而退,唯独这一次却出了问题。   陈朝派往别国的探子很多,在燕国和魏国都有一张完整的情报网,各地的探子能保证他在异国的安全。每一次他都会使用一个没有任何漏洞的身份,不管到哪里都不会引起怀疑。他只是个普通人,异国的官员士兵并不会注意到一个普通人,除非这个普通人做出了什么事惊动了官府。   可他这次被抓,明显是元熙有备而来。   从陈朝到玉京,这一路上他都没有出事,怎么刚刚到玉京城,元熙就知道了,就派那么多人来抓他?   消息如果早就泄露,他应该在路上就能察觉有人想对他动手。抓住他可是大功一件,路上哪个官员会放过他?   结果却是元熙亲自带人来围捕?   他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玉京城的探子里出了奸细。   那他也不能随意动用玉京的探子……这出逃的计划还得再想。元熙遣使去南陈,来来回回也需要一个多月时间,不着急。   “殿下,消息传不出去。”被留下照顾他起居的一名侍卫小声道。   萧淙似乎早已料到,也没生气,沉默片刻问道:“那名少年呢……”   侍卫道:“卑职探听到的消息,高珩被送去庙里**了。”   没事就好……元熙没伤他就好。   萧淙舒口气,想起高珩,烦躁的情绪也平复了许多。   原本他对能在玉京遇见这位美少年极是惊讶,上一次他见到阿稚可是在建平。两地远隔千里,阿稚这样年少的人,能有多少原因会在这两地之间奔波?   阿稚唤高怀瑜兄长……   燕国皇室中,如他这般年纪的人,萧淙知道的也就只有高珩了。昨夜听到他那样喊高怀瑜,萧淙便猜出了他的身份。   “阿稚……竟是高珩。”萧淙嘴角露出几分笑意,“大燕第一美人……倾国倾城之貌。果然名不虚传。”   初见时他便觉得阿稚惊为天人,绝非出身普通人家……没想到竟是大燕皇室之人。   可是……元熙竟已将他纳入后宫!   珩儿乃是大燕皇子,元熙竟然如此羞辱于他。   珩儿是高傲的凤凰,一身傲骨,怎能成了被元熙关进笼子里豢养的鸟儿!   来日他定要将珩儿从元熙的魔爪下救出来!   ……   抓了萧淙,不过是送封信去南朝的事,元熙处理完便没再多费心。   清河王册封礼的事倒是已经闹了好些天,原本还好些人冒头反对,结果高怀瑜一遇刺,都没几个人说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是故意闹事找人削,但几家勋贵也不是说动就动的,皇帝再怎么闹都是小打小闹,不可能真的下多重手。而他们要是压下皇帝一头,皇帝日后干事都得掂量着点。   可这节骨眼上,安阳侯遇刺了。   皇帝要是混蛋点,直接亲自把这屎盆子扣他们头上,那他们就是谋害朝臣。   于是众人都不约而同地闭嘴了。   礼部按照元熙意思改的册封礼章程,就那么没受任何阻碍便通过了。最惨的杨西依旧在家里待着,成日愁眉苦脸大呼倒霉。   元熙把高怀瑜受册礼的日子往后推了推,册礼仪式流程繁琐,他可不能让高怀瑜带伤接受册礼。不然那就不叫册封了,那叫折磨。   册礼仪式虽然往后挪了挪,但他正式下了诏书,册封高怀瑜为清河王。   诏书是韩尽忠亲自送到高怀瑜府上的,安阳候府的人里里外外跪了一地,高怀瑜匆匆从寝室出来,正要跪下听旨,韩尽忠一挥拂尘,道:“陛下口谕,‘让安阳侯不必跪拜领旨’。钦此。”   高怀瑜愣了一下,颔首道:“臣遵旨。”   韩尽忠这才展开册封诏书,朗声诵道:“诏曰:德懋懋官,功懋懋赏。昭德以爵,昔王彝训;任贤使能,有国令典。安阳侯琅,器质卓绝,风神俊秀,文德武功,宏远大才。往因丧乱,立守燕地,抗除多难。诚节可嘉,身定大功。可使持节总管金、同、康三州诸军事燕地安抚大使,加授上柱国。进封清河郡王,食五千户。”   “臣领旨谢恩。”高怀瑜双手齐眉。   韩尽忠郑重合上诏书,交到高怀瑜手中,道:“恭喜王爷。”   “多谢公公。”高怀瑜抬起头来,却依旧垂着眸,目光落在那份诏书之上。   原本以他的身份,也算是投奔来降。他以为皇帝这份册封诏书,会是通篇的自己如何“远慕朝风”,如何识时务早早归顺大魏。那样大魏自然是富强昌盛,引得外人归属,而他可就真成了丢下故国投降归顺……   一般册封归降的人,本质不都是借机夸耀一下本朝么。   结果皇帝却是先夸了他的德行才干,又夸他当年在燕国如何有功。半字没提他身为燕国宗室,却早早跑到魏国来。   而他如此功劳,却在燕国备受迫害……这分明是又一次在打脸高玮这个前燕国皇帝的脸。   当初元熙带他回到玉京,封了他安阳侯,却没给多少权力。而这份诏书册了他为清河王,又给了金、同、康三州军权,这三州可是当年燕国与南陈的边境。   占据这三地,再往北攻回建平轻而易举。皇帝这是差不多把整个燕国旧地都交给他了。   把这种地方交给自己……高怀瑜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种心情。   他想起一个词,放虎归山。   皇帝居然如此信任自己么……他竟然一点也不怕自己经营这些地方,将来一举大燕旗帜,就地复国么?   自己可是姓高啊……文昭帝之子……若要复国称帝,一切都名正言顺。名正言顺到文宣帝一脉从自己还是个孩童就开始提防自己,完全没有把自己当成过他们的血亲。   韩尽忠道:“陛下还有件事让老奴与王爷说。”   高怀瑜微微低头:“臣听旨。”   “陛下说,清河王册封礼延后些,定在下月,等清河王伤好全再另行册封礼。”   高怀瑜更是心中一动:“臣谢过陛下。”   “圣意都已带到,老奴便先回去交差了。”韩尽忠躬身行礼。   高怀瑜点头:“多谢公公,公公慢走。”   韩尽忠转身而去,一旁跪了一地的仆役这才起身,长乐吩咐几个下人去送韩尽忠,而后欢喜雀跃地走到高怀瑜面前。   “王爷。”长乐领着下人一齐行礼,“恭喜王爷。”   “嗯。”高怀瑜望着身边行礼恭贺的下人们,还有旁边放了一地的赏赐,突然有些迷茫。   他又是清河王了。   皇帝这些天日日派太医过来查看伤情,一天三次送药膳过来。连那位金贵的南陈太子都没这待遇,只能天天顶着那刀伤疼得死去活来,就一个侍卫照看着。   现在还因为他身上有伤,把册封礼都往后推。   他从前在建平的时候,听说过魏朝那位少年将军成平侯元熙待麾下将领极好,如同兄弟。一大群糙老爷们被感动得恨不得以身相许,对他忠心耿耿。   现在他大概算见识到了……   陛下……待下属莫非都是如此么?   这样温情……对下属好到这般体贴入微,换了是他,他也会受不住恨不得以身相许啊。   可是……   很明显不同,他没办法说服自己相信前面的猜测。   他回想起在御林苑行宫的那天晚上,不禁脸上热了几分。   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但是他立马觉得很荒谬,他不该那样想的。   他觉得,他的陛下似乎是对他有一些别的想法。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我听到了,你说你要以身相许。   ————   萧淙:大燕第一美人,倾国倾城。[色][色][色]   元熙:你们tm一天天的抢我老婆称号要不要脸????? 第26章 元熙,一种天天被拉瓜的渣攻。   万福寺, 韩国夫人拨弄着手上佛珠,面色阴沉。   她想不通,元熙点名要高珩入宫, 连高珩屡次行刺都没杀他,分明是真心喜欢高珩的美貌。   可为什么事情却成了这样?   高珩不仅没按照她预料的那样, 得到元熙的宠爱信任, 反而被元熙丢到了万福寺,跟她一起被软禁起来。   难道以珩儿的美貌还不足以让元熙动心么?还是元熙根本就是在耍他们?   胡氏一肚子疑惑,却连高珩的面都难见到,几日过去, 才终于找到一个机会,装病说服守卫让他们带高珩过来让他们母子两人见一面。   “元熙虽未明言, 可这万福寺的守卫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哀家想要离开这个院子都要有人跟着。”胡氏深吸一口气, “珩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几日前, 儿臣得元熙准许出宫拜见母后……遇上了南陈太子萧淙。”高珩垂眼,“元熙亲自带领士兵, 将萧淙俘虏。”   “萧淙?”胡氏大惊,“他……你与他接触, 那岂不是……”   这根本是给元熙机会, 往高氏一族头上扣与南陈太子勾结的帽子。   “母后放心,萧淙力保儿臣……元熙畏于南陈,应当不会做什么。”高珩正色道,“母后, 儿臣有一计。”   胡氏刚松一口气, 又诧异道:“你要做什么?”   “当今天下, 能与北魏抗衡的,唯有南陈。儿臣与萧淙乃是旧识,那日他肯保儿臣,便有助力大燕的可能。”高珩一笑,目中炯炯,“太子萧淙如今被元熙俘获,南陈必然会不计代价赎回储君。而元熙也必然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南陈定会损失惨重。若是萧淙能逃离玉京……南陈便欠了大燕一个人情,只要能与南陈交好,来日萧淙登基继位,必能助大燕复国。”   他顿了顿,道:“儿臣恳请母后,借暗辰司一用!”   燕国已灭,而暗辰司仍在。原文里夜黄昏统领的暗辰司帮高珩做了不少事,可现在变化太大。   他们都不知道暗辰司此时早已不是胡氏和高玮可以差遣的了,即便他们能差遣,夜黄昏也已经命丧高怀瑜之手,没办法还阳来帮他们做事。   “只要能召集暗辰司之人,救萧淙离开,南陈躲过一劫,来日我们的胜算便多一分。”   “好。”胡氏思索片刻,缓缓道,“哀家……为你一试。”   她此前不是没有试过,可是也许是元熙防备得厉害,一直没有人能进入万福寺。   也只能是再试一试了。   ……   胡氏召集暗辰司的信号,最后是传到了高怀瑜这里。   暗辰司只听命于大燕皇帝,如今已没有了大燕皇帝,他们便只听命于首领。   当初大魏灭燕时,暗辰司拼命保护高玮北逃投奔乌环,甚至路上还帮助高玮集结了勤王军,让他亲自穿上铠甲在阵前勉力士卒,一时之间燕军士气大振。当时若高玮能借勤王军之力抵抗,还能有反攻的可能,兴许还不至于亡国。   结果高玮不仅没能抓住最后的反扑机会,反而还把勤王军当猴耍。勤王军都快能反攻拿下云襄城了,他竟然下令让大军暂停攻城。   因为他觉得这仗打得很不错,很让他扬眉吐气,他要等元熙到了,让元熙亲眼看到他反扑回去。   反正现在优势在我,元熙来了也救不了。   元熙是个皇帝,朕也是个皇帝,有朕在此,他还能有三头六臂解了云襄之困?   正常人哪里懂他是在想什么,下面士兵一脸懵地听令停止进攻。   结果元熙来了,而他被抓走了。   元熙当时到的时候都看不懂自己的对手是在做什么。   他听到云襄城告急,火急火燎带领援军赶过来支援,结果看见对手很好心地等着他来,他真的看不懂。   有时候对手太菜太奇葩,也很让人怀疑自我。   高玮被元熙俘虏后,暗辰司就没再能与高家皇族联系上。   而且暗辰司也不想再奉高玮为主了。   此前被高怀瑜一箭射杀的夜黄昏,本是霍飞收留的孤儿。他跟随霍飞学了一年武功,而后被上一任暗辰司首领看中,带回暗辰司训练,此后便与霍飞没多少交集了。   夜黄昏多少还感恩霍飞当年的救命之恩,但又真信了霍飞拥兵自重有自立之心。后来知道真相便对高玮恨之入骨,不过他又还念着大燕,只想另寻新主,拥立新主复国。   原文里夜黄昏找上了高珩,然而元熙那天没带高珩去御林苑,放走他的成了高怀瑜。   他找上高怀瑜,人就没了。   连他的手下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毕竟下属办事要向首领报告,首领要做什么,手下却没资格知道。   元熙又听高怀瑜的,没有将死在安阳侯府的人身份透露出去,消息一封锁,暗辰司的其余人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夜黄昏已经死了。   高怀瑜用暗辰司令牌把人召集起来,没有一个人质疑过令牌为何在高怀瑜手上。   他们都知道夜黄昏来玉京,一是要行刺大魏皇帝,搅乱大魏朝堂,二是要从燕国宗室里找一个能复国的人。既然高怀瑜手上有令牌,那夜黄昏找的人自然就是高怀瑜,这一点毋庸置疑。   高怀瑜当年在大燕时是大燕的战神,素有名望,才能也足够撑起复国的谋划,如今他还颇得魏国皇帝赏识,不似其余宗室,连出个门都不可能。在玉京的高氏皇族中,还能有比他更适合的人选吗?   没有人会觉得高怀瑜会拒绝复国登基,直接一箭杀了夜黄昏。就算有人质疑,此前高怀瑜也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解释。   暗辰司如今已被高怀瑜掌控,暗辰司知道他与大燕皇室积怨颇深,收到胡氏的信号后并未回应,反而是先与他汇报。   听完影卫玉金风所言,高怀瑜嗤笑:“她这是想做什么……”   她现在试图动用暗辰司,能做什么?搞暗杀?还是……想搅局?   反正不会是什么好事,他该先下手为强。   “主人,卑职要回应胡氏么?”身量高挑的暗卫女子问道,“暗辰司之人尚有多人在外,并未与卑职和首领联系上,兴许看见胡氏召集,便会过去……也许会对主人不利。”   暗辰司的人,还有部分在外不受控制,这些人里或许还有忠于太后和高玮,可为他们所用的。   所以太后这次尝试,说不定真有可能寻来几个能为她办事的人。他要阻止她,那最好的方式就是在她寻到人下达命令之前,就让她失去下令的能力。   高怀瑜道:“万福寺……你觉得可容易进去?”   “可以一试,不过没有十成的把握,也许会惊动守卫。”   没有十成的把握……   “那孤便去一趟万福寺。”高怀瑜起身,“你换身衣服,随孤一起过去。”   “是。”   高怀瑜只想拜访一下自己叔母,并不会有人阻拦。   他进入胡氏所在的院落,站在庭中并未直接进去,而是轻轻对玉金风道:“韩国夫人胡氏,忧郁暴毙而死。”   装扮成侍女的玉金风道:“卑职明白!”   他这才进屋,一句话都没说,就听胡氏在一旁怨怼,喝完几杯茶,他便走了。   ……   五日后,万福寺。   “母后——”   高珩的尖叫声引得门外守卫侧目。   “母后!母后!您怎么了?”高珩瘫坐在地,看着前面躺倒的妇人,没有勇气上前。   胡氏七窍流血仰躺在地,看样子已经没了呼吸,手上的佛珠落在一旁。   守卫冲进房里,上前一探鼻息,道:“死了。”   “死了……”高珩怔怔道,“死了?”   他的母后,死了?   为什么……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谁干的?   “谁杀了她?”高珩往前爬去,突然抓住那守卫,“有人杀了她!”   守卫皱眉道:“谁能杀她?都没有人来过。”   另一名守卫道:“看样子是突然暴毙。”   “不!不可能!”高珩痛心断肠,嘶声呼喊,“是有人杀了她,她不可能暴毙而亡!”   守卫不耐烦地道:“我们守在此处,从未见过有人行凶!”   这亡国奴在这里嚷嚷是几个意思?怪他们看守不力么?   守卫只叫人过来帮忙把尸体抬走,再也没理会过在地上痛哭的高珩。   高珩死命去拦,想把母亲留住,却根本阻挡不了,只能看着几名守卫将胡氏的尸体抬走。   “一定是你们……”高珩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紧紧握住双拳,“我一定要报仇……”   再抬头时,他目中的悲痛之色,已是荡然无存。   主角受,黑化进度又多一分。   ……   元熙干完活,在御书房摸鱼。他一边喝着茶,一边听玉珠讲原文作者写的故事。   他最近从中发现了一些打假的乐趣。   玉珠今天跟他讲的是萧淙的那一段,这个他就不太清楚,也没兴趣为萧淙解释什么。   “萧淙心狠手辣,却独独对他一人好。”玉珠顿了顿,“所以在几个主角攻里面是正宫中的正宫。”   元熙冷笑:“天下那么多人,得是狭隘到什么程度,才会只对一个人好?”   “好像是哦……”玉珠眨眨眼,“陛下就对很多人都好!”   对自己也很好!   当年元熙能先一步行动杀兄囚父,固然是他自己精明英勇,可还有一个原因。黄老在世子要对他动手之前,偷偷把消息传给他,于是他便提早行动,打了世子一个措手不及。   因为他对黄老好,黄老腰上有伤总是疼,他去拜见父亲时见到便问上几句,说会帮黄老想想办法。他还真的做了,请过好些名医过来看。黄老当然记着魏国公家这位小侯爷的好,不想看他命丧兄长之手。   待麾下将领他也是如此,所以那么多人愿意追随他,要跟着他造老爹的反。   所以他真的无法理解萧淙这种什么全天下我都视如草芥,唯独对你好的人,有什么值得吹捧的。   元熙头疼:“朕还是有几分庆幸,至少没混上个正牌攻。”   不然被写成为爱疯魔把江山让给高珩,最后跟高珩在一起了也挺要命的。   幸好幸好,他只是个炮灰攻。   “其实您也不用太生气啦,这一篇不过是把您和您不熟的人凑一对了而已。”玉珠微笑,“我还看过您和您大哥的小说呢。”   跟您深仇大恨的世子大哥哦!   元熙:“……”   “您从小仰慕大哥,然而大哥心怀天下,心里只有统一天下的抱负。您努力习武,不要命地在战场上拼杀,只盼有一日建功立业,能与他并肩。”   元熙:“……”   “然而他还是只把您当少不更事的弟弟,眼里只有江山。于是您对大哥因爱生恨,得不到他,就毁了他。那一日政变,您眼含热泪,亲手杀了他,夺走了本属于他的一切。而他,也终于永远属于您了。”   元熙:“……”   “元定元年,您回想起当年,潸然泪下,追封他为王。别人为他定的谥号您怎么看都不满意,最后亲自为他定下一个不褒不贬的谥号。您对他的爱,连您自己也无法辨认出了。”   元熙:“……”   你们后世写小说的人脑子是不是都有点问题?   韩尽忠这时候神神秘秘地走进来,凑到元熙耳边道:“陛下,万福寺来报,胡氏暴毙而亡。”   元熙有些惊讶地抬了眼。   他怎么记得,几天前怀瑜刚刚去过万福寺?   虽然都那么多天过去了,看起来很不可能,但是怎么总觉得这事情跟怀瑜有关呢?   嗯,干得漂亮!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捧脸):感觉怀瑜有点恃宠而骄了呢。 第27章 钓瑜   元熙作出猜测之后, 又觉有些遗憾。   突然那么死了,也实在太便宜她了。身在其位而不谋其职,燕地臣民多少人因她与高玮而亡, 她的罪过,一死岂能抵偿。   “安排后事吧。”元熙叹息道。   “是。”韩尽忠又道, “不过, 高珩请求彻查……”   元熙挑挑眉:“尸体看过没有?”   韩尽忠回道:“看过了,就是郁气攻心,暴毙而亡。”   元熙笑道:“既然是忧郁暴毙而亡,又有什么可查的?”   韩尽忠道:“高珩指认凶手是清河王, 五日前清河王去过一趟万福寺……他觉得清河王形迹可疑。”   “啊?”一旁的玉珠挠了挠头。   指认谁不好,指认高怀瑜?这不找死么。   “五天前去的, 她今天暴毙。清河王何时学会了这种暗杀之术了?”元熙冷哼道,“无稽之谈。胡氏就是暴毙而亡, 他若是接受不了,那也没办法。”   看吧, 皇帝绝对是要包庇的。   “让他节哀吧,朕允许他为母守孝。”   跟南陈太子勾勾搭搭, 成天把复国挂在嘴边,自己现在还没杀他可是念在他年纪小的份上……   元熙都要被自己感动了, 他那么仁慈的君主上哪里找去。   高珩你就非要逼朕from fable杀你么?   ……   清风园离宫城极远, 高怀瑜从清河王府过来,得花上将近一个时辰。   这里住的是高怀瑜的堂兄高璋,乃是琅琊王一脉。高家宗室之中,也就高璋待高怀瑜还有几分亲近。   其实也不能总说高家人都有点病, 毕竟光宗室里就有高怀瑜和高璋两个正常人……好像哪里不太对。   高怀瑜在门口就被守卫认出, 朝他迎了上来, 也没多话,直接领他往里边去了。   文宣帝驾崩后,高玮继位,尊母亲胡氏为太后。高玮自己搜罗一堆美人夜夜笙歌,太后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在宫中与高玮宠臣私通,还逼迫了几个样貌姣好的宗室子弟。这也算不上什么事,哪个太后不养几个男宠,弄几个实际上没有血缘关系的亲戚也就是说起来不好听而已。   若是太后在意别人怎么说,也就不会搞这些了。正应了那句话,背人伦而禽兽行,十年而灭。   彼时还是琅琊王的高璋就是这样被太后强行拿下的,太后最喜欢他,他也借此平步青云一飞冲天,得任太傅、尚书令、御史大夫,成了大燕朝廷少数几个会干好事的臣子。   虽然这上位的方式不怎么光彩,但也不是自愿,算得上忍辱负重了。   这就是最讽刺的地方,一个能做刚正清官的人,居然是被太后逼迫当男宠的小白脸。靠着一个昏庸荒唐的太后宠爱,才得了肃清朝堂的力量。   然而他上来就整治贪污腐败,不管谁犯了事都依法惩处,引得其余宠臣记恨,个个向皇帝进谗言,弄得高玮想杀了他。   之后他只能发挥小白脸优势,跑到太后那里哭,让他们母子二人打起来。   最后总算还是保住了一条命,只不过被罢免朝职丢回家去圈禁。太后很快有了新欢,也顾不上他了。   大魏灭燕之后,他跟其他宗室一样被魏军俘虏,送往玉京。   被折腾那么一通,他早就躺平不干了,对大燕灭国没有半点伤心,来到玉京该吃吃该喝喝,乐得清闲。不就是被圈禁嘛,他早习惯了。   高怀瑜见到他时,他正躺在小榻上喝糖水,明明一位丰神俊朗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姿态却十分颓丧。瞧见有人来,他直接下了榻:“怀瑜?”   “石华……”高怀瑜才唤了他表字,话都没说完,就被蹦过来的高璋抓住双肩。   “你跑的时候怎么不带上我!”高璋疯狂摇晃,“高怀瑜你不顾兄弟!”   高怀瑜被摇得声音都跟着抖:“当时事态紧急……”毒酒都摆他面前了他才跑,哪里还顾得上干别的。   “唉……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高璋停下来,叹了口气,他也就是说说罢了,不是真的怪高怀瑜。   明明有心报国,却是无力回天,只能看着大燕在昏君奸臣手里彻底烂掉,如今皆已是他国之臣。   高怀瑜淡淡道:“一将无谋,累死千军。帝王昏庸,奸佞当道,燕国岂能不亡。”   “怀瑜……有时候我就想,我不如当年就死了算了,我保命干嘛……”高璋抬头,“没意思……现在做什么都没意思……我得在这方寸大的地方过一辈子了。”   在燕国被圈禁还有点可能出去,在魏国……他又不是高怀瑜,早早离了燕国,能得元熙赏识。他一个燕国宗室,只能被关在这里了。   “石华……我想带你出去。”高怀瑜听他感慨,便要说明来意,“你当年在宫中……”   高璋听他前面说要捞自己出去,还活过来几分,当下又立马一个激灵,捂起耳朵来,一副不听不听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的架势。   在宫里,被太后强行拿下,耻辱啊,阴影啊。   “你别说!”高璋掩面,“我不想活了!”   高怀瑜也不知道如何安慰,只道:“别这样……”   高璋恨不得以头抢地。   高怀瑜沉默了一下,道:“我杀了太后。”   高璋一愣,神情复杂,半晌后道:“……谢谢你啊。”   高怀瑜郑重道:“石华,帮我。”   高璋犹疑道:“你要做什么……太后你都杀了,难道你想……”   高怀瑜摇头:“要杀高玮,何其容易。我现在就可以去给他一刀,可他若只是这样死了……那些被他冤杀的朝臣,被他滥杀的宫人,甚至是燕国破灭时还在为他死战的将士……还有老师,此仇不报,我岂能甘心。”   上一世他暗中调查霍飞当年那一战,第一步查看军档就受阻,可他那时也没有与元熙说过,元熙对此全然不知。等他查清,已是一年之后了,又过了段时间等到时机成熟之后,他才翻这旧账出来,给元熙杀高玮的理由。   这一次却不同了,元熙一句话叫来杨涛让人把军档当面交给他,他根本没遇上什么阻碍。   现在,他已经从那份军档中查出了许多可疑之处。   “石华,当年钦州一战,其中的猫腻,你可知晓?”   高璋面露痛色,道:“我只知道高玮一直想杀你和霍将军。我也疑心过……我几次劝高玮莫要与虎谋皮,但你知道,高玮不可能听。”   高怀瑜接道:“他就是故意让南陈坑害老师,然后给老师治罪,是不是?”   高璋沉默了许久,道:“其实我们都能看得出来,只是实在无法相信。”   是啊,高怀瑜其实根本不必查,也无需求证什么,他早就能猜到是怎么回事。只是无法相信高玮还能荒唐到这种地步。   “陛下杀高玮,缺一些理由。”高怀瑜眸中浮起一丝冷意,“他到底曾是大燕皇帝,陛下若刚灭燕便杀了他,定然要遭人非议。燕国旧部中的有心之人,兴许也会借机生乱。什么谋逆谋杀重臣,这种理由还不足以让天下人信服,若只是用这种理由杀了他,还是会有人猜测陛下无容人之量,寻了个借口便杀人。”   “而老师的死……却是天下皆知!”怨怒已在心中积压许久,他顿了顿稍微平复些许,继续道,“你若想出去,便是这一次。”   ……   元熙看着进殿的高怀瑜,大觉新奇。   这次是高怀瑜主动进宫求见,自打他重生穿进这篇小说后,还是头一回。   高怀瑜屈膝跪拜:“臣高琅拜见陛下。”   “高卿免礼,请起。”元熙亲自扶他起来,望着他笑道,“怎么突然要进宫见朕?”   “臣受封迁居已有多日,尚未亲自叩谢圣恩。”高怀瑜声音轻了几分,“本该早些来的,但陛下顾念臣的伤势,臣也不敢来……怕惹了陛下担忧。今日伤已经好了许多,又非是朝参日,臣便想进宫一趟,亲自谢过陛下。”   这些天安阳侯府在陆陆续续往新的府邸搬东西,高怀瑜也已经住进王府几日。宫中太医御膳仍是日日往清河王府送去,高怀瑜被照顾得感觉都快能升仙了。   别说他本来就感觉不到疼,照元熙这种养法,一般人都应该好了大半能忍着点疼痛蹦蹦跳跳了。   “看样子是好多了。”元熙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只是进宫谢恩?”   面色早已不似之前那般苍白,皮肤润泽如玉,垂眼自带几分艳丽风流。   元熙有点心痒痒,很想抬手去摸摸他。   不过元熙忍住了,手上的动作是克制住了,全转到了眼睛里。他本也是极致英朗的样貌,平日不怒自威武压人一头,突然间这般笑眼温柔,叫人看一眼心都化了几分。高怀瑜都有些不敢正眼看他,怕对上他那目光。   “嗯……”高怀瑜拖长了鼻音,仿佛在思索什么,“不是。”   说着来进宫谢恩,要是那么快就把话引到别处,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心也太不诚了?可是这话是陛下问的,不是自己先提的……   元熙忍俊不禁,也学着他拖了拖:“好……说吧。” 第28章 说不喜欢……算欺君。   高怀瑜将霍飞之事一五一十地说了, 从他如何怀疑当年钦州一战,如何从军档中寻到些蛛丝马迹,高玮如何骗霍飞进宫谋害, 又以谋反罪名杀了霍飞全家上下,再到他今日去清风园见了高璋请他作证, 没有半点隐瞒。   元熙细细听了, 思索片刻,道:“朕答应过你,待你查清,会为霍将军一家沉冤昭雪。”   高怀瑜极为郑重地跪下行礼:“臣叩谢陛下!”   “霍将军一家冤死多年, 幸好还有你能为将军喊冤。”元熙扶他起身,叹了口气, “霍将军若泉下有知,定然也会欣慰。”   霍飞的事, 也算是高怀瑜的一个执念。他明白为霍飞沉冤对高怀瑜有多重要。那是高怀瑜的恩师,是大燕栋梁, 明明有他在,大燕可以稳固江山, 可高玮偏要自毁长城。   若燕国双杰遇到的不是高玮,或许便能比肩卫霍名垂千古, 而不是被一棍子打晕杀了, 被赐下毒酒。   还好,燕国双杰的另一位如今便在自己身旁,那样的事不会再发生了。   元熙轻轻拍了拍高怀瑜的肩膀,以示安慰, 转而又道:“不过这高璋……”   高怀瑜道:“臣在建平时, 便与他有些私交, 是个可信之人。”   元熙笑了笑:“既然可信,那便让他去尚书省领个职。”   高怀瑜都没想到会那么顺利,都愣了一下:“臣代高璋谢过陛下。”   高璋,以前也是高怀瑜向元熙举荐的。高怀瑜举荐的人,他当然会重用,还要顺便再给高怀瑜一个举荐之功,高璋也确实干得不错。   他为了拉拢旧燕勋贵,重用过的旧燕之人也不少。高璋还是知根知底的,就算高怀瑜不捞,他也会等些日子把人捞出来。   没想到高怀瑜抢先一步……莫名就让他有些别扭。   为了别人才来进宫求见朕!   皇帝根本不管一个臣子没什么要紧事就进宫见他是不是不妥,别扭起来不开心就是不开心,不讲理的,得要哄的。   “不过……”元熙故意道,“高卿,只有在为了别人的时候才想起朕来……说是来谢朕,可怎么连份谢礼都没有?”   高怀瑜想说他写好了一份谢表,已经上呈,至于别的还真没有。   他才来玉京一年多,穷得叮当响,家里有的东西都是皇帝赏的,哪儿有东西真的能当谢礼献给皇帝。总不能把皇帝给的又送回去吧?而且皇帝赏的东西,那可不是真的给你,只是让你供着,怎么能随意处置。   “臣……”   元熙笑:“不如留下来,陪朕坐会儿。”   说罢他也不等高怀瑜答应,直接朝旁人吩咐道:“赐座,取些冰来。”   “陛下……”高怀瑜听他的吩咐,有些诧异,“谢陛下。”   皇帝是在照顾自己,高怀瑜明白。   高怀瑜的病很怪异,除了没有痛觉,还有一个症状是他的身体很难自我调节体温,容易受天气影响。天一热常热得发烧,因此很多有这种病的人在幼时就一场高烧直接病逝了。现在的天气还没有闷热到需要用冰的程度,皇帝又是很提倡节俭,到了盛夏才会开始用冰,现在让人取冰来,都是为了他。   宫人在元熙身旁放好座椅,元熙笑道:“过来吧。”   高怀瑜便走了过去,挨着他坐下。   元熙忍不住打量几眼身旁垂着眼的人,忽然间明白了什么叫做恍如隔世。   他喜欢拉着高怀瑜一起干活,除了因为高怀瑜聪明很适合帮他,还因为他的一点小私心,他就是喜欢跟高怀瑜在一起。   上辈子高怀瑜常常这样坐在旁边陪他处理政务,他坐案前批阅,高怀瑜在一旁先把奏折内容大致看一遍。挑出紧要的来,分门别类,再交给元熙慢慢拿主意。故而每到夏日,御书房内总是会多放上几大缸冰块消暑降温。元熙自己是受得住热,但高怀瑜不行。   一切都与从前一样。   于元熙而言,他睁开眼便来到了这个地方,又重新看见了高怀瑜,不过是那么一会儿的事。   可原来已经是下一世了。   元熙终于知道了自己总要让人在御书房放那么多冰块的原因。   从前他只是以为高怀瑜体质与别人有异经不得热一些,如今才晓得那是病。没有痛觉,身体无法正常调节温度。   元熙叹口气,拿起朱笔开始批阅。   高怀瑜犹豫道:“臣该回避……”说好的陪他坐坐呢,他怎么看起奏折来了?   “不必。”元熙很不客气地开始压榨高怀瑜,指了指一边还没碰过的奏本,“帮朕先看看。”   高怀瑜震惊,这是可以的吗?   可是皇帝下的令……高怀瑜只能道:“臣遵旨。”   皇帝很享受有高怀瑜陪着的感觉,看似在批阅奏折,实际上还在偷闲,看旁边的人为自己低头忙碌。享受了好一会儿他才真的开始认真阅读奏本上的文字,时不时与高怀瑜攀谈两句。   日薄西山,高怀瑜总算是完成了皇帝给的任务,一抬头却见旁边的人已经伏在案上,似乎睡了过去。   夕阳的光穿过窗棂,从皇帝脸上斜斜照下,衬得他五官愈发英气硬朗。只不过他双目闭着,看不见那如鹰隼般的锐利眼眸,便让人心中少了许多畏惧。   少了畏惧的结果就是,高怀瑜可以肆无忌惮地看这位大魏天子。   元熙是君,而他是臣,他连正眼看元熙的时候都不多,大多数时候,他会低下视线。   这样在自己身侧安静小憩着的元熙,他此前从未见过。   他端详许久,莫名想起来自己从前在建平府邸养的那只狗狗。   那是条猎犬,小时候一小团,软乎乎的,长大了高大凶猛,极是霸气。不过趴着睡觉的时候也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可爱,看起来很安详,很舒服……   陛下……   高怀瑜想着,指腹已经触上了他的眉骨。   我这是在做什么……   高怀瑜收回手,有些愣神。   而元熙鼻间轻轻喷出些气流,终是没忍住笑了一声。   高怀瑜顿时心慌,心中还在祈祷不要被发现,就看见他睁开了眼。   “臣……冒犯。”高怀瑜怔怔道。   皇帝根本就没睡过去,或者是已经醒了。   那自己刚才……现在是不是该跪下大喊臣罪该万死啊?   “喜欢朕?”皇帝却笑得很开心。   高怀瑜本就因被发现了而慌张脸红,被他一问更是不知所措,思考了半晌才道:“喜欢……”   皇帝问他喜不喜欢……他能说不喜欢吗?   说不喜欢……算欺君。   元熙直起身来,强忍着没有大笑出声,知道他面皮薄,逗完了就给台阶下,道:“嗯,是有挺多人喜欢朕的,卿不必如此害羞。”   他倒不是乱说,以前十四五岁时他成天带着玉京城的贵族小公子小少爷四处游荡,干点附庸风雅的事,也是个玉京城中有名气的佳公子。   那会儿太上皇元裕还很喜欢他,逢人就夸耀自己这个儿子是如何一个英俊潇洒美少年。恨不得把他这个样貌俊朗过人,身姿英气挺拔的宝贝儿子弄个桌台供着向别人展示。   那时元熙当真是被全家人捧着,也想不到十年之后,自己会从阿爹最宠爱的孩子,变成了逆子。   此时的元熙看着高怀瑜,根本想不起那些父子间的伤心事来,细细打量着高怀瑜,笑道:“朕总听人说燕国高氏出美人……确实如此。清河王实乃其中翘楚。”   “臣……谢陛下夸赞。”高怀瑜知道他在看自己,人已经快烧起来了。   元熙又悠悠叹了一声,道:“朕近来听过些闲言碎语……说朕看中清河王美色,因而对清河王宠爱有加,甚至为清河王逾制。”   先前高珩被送进后宫封为侍君,元熙这好男色的谣言……也许不是谣言,就传出去了。   这一传,当然就会有很多好事者猜测。   高家虽然大多数人脑子都不太好使,但样貌的确个个是人中龙凤。高怀瑜尤其生得美貌,皇帝又是个好男色的,近来还如此封赏高怀瑜,为了个册礼的事甚至搞了一批人,这能不让人怀疑吗?   一个高珩已经弄进宫成男宠了,另一个高怀瑜没弄进宫不就是因为高怀瑜还有官职不方便嘛。   这些流言高怀瑜也知道,只不过懒得理会,现在皇帝提起来,他才感觉到羞耻。   也不知皇帝提这个做什么……   他腹诽时,皇帝轻笑道:“卿不是喜欢朕么……不如……坐实了?”   高怀瑜傻了:“臣……”   陛下在说什么?这是在开玩笑还是来真的?什么坐实了?   高怀瑜当真是又惊又怕,又羞又怒,脑子里的东西全乱了,一句完整的话都拼凑不出来。这下他是完全不会说话了。他还能怎么回?皇帝夸他,那他就谢陛下夸赞。皇帝说什么要坐实,这怎么回?   皇帝看他惊慌模样,终于憋不住大笑:“朕是说笑……别害怕。”   高怀瑜微微别过脸去,觉得头有点晕。这种感觉跟他大热天没在凉快地方待着,身体过热了的时候差不多。   皇帝……有时候真的很可恶!   这个可恶的皇帝此时心情却极好,极是慵懒散漫地往后一靠,唤了宫人来,又对他道:“今日多谢爱卿为朕分忧,不如用过晚膳再回府吧。”   刚进来的玉珠把这“爱卿”两字听出了点“爱妃”的调调。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获得称号【钓瑜高手】。 第29章 贤后加班与主角受的黑化   高玮杀霍飞, 确实是冤杀,这谁都知道。   甚至他为了在杀霍飞之前毁掉霍飞的名望,还在与南陈联手攻打钦州时故意坑了霍飞一手, 以战败为由给他治了罪。   可那又如何?高玮就是冤杀,又能怎样?   高玮是皇帝, 杀错了人, 难道还能偿命?这世上哪里还有皇帝给臣子偿命的道理?   而如今一切不同了,高玮不是皇帝,只是个投降大魏的温国公。而元熙追封了霍飞,还盛赞霍飞是国之忠良。   现在我一个皇帝, 你一个国公,你杀害了我赞赏的忠良之臣, 连你当年的宠臣也告发你,你难道还是一样什么事都没有吗?   高玮终究还是迎来了以死谢罪的这一日。   他到底曾是一国之君, 得留个体面。元熙一道诏书为霍飞沉冤昭雪,细数高玮等人罪状, 赐死当年参与谋害霍飞一事之人。   高玮本来就不是当皇帝的料,甚至可以说就不是当人的料。什么骨气气节统统没有, 当年快灭国的时候都还不慌不忙的,跟人说国灭了就灭了, 他可以去投奔南陈, 不行他跑去北边乌环,乌环可汗也能保他一世荣华富贵。   他当然就只是想活着,而且要能好吃好喝奢靡玩乐,其他的他才不在乎。   他不明白, 他都投降了, 怎么元熙还翻这种旧账要杀他?   毒酒送到面前, 他才感觉到了自己的生死原来已经被别人捏在手里。   从前他是燕国皇帝,他想让谁死让谁死,想做什么做什么。即便亡了国,他也是国公,元熙得礼待他,满足他的要求。   现在他才想到元熙也是皇帝,也是想让谁死让谁死。   “我是皇帝!是天子!霍飞是臣,我杀他有什么罪!”高玮是疯了,完全口不择言。   “大胆!罪人竟敢妄称天子!”宣旨太监指着他怒骂,“还不跪谢皇恩!”   士兵一左一右把他摁倒,他奋力挣扎,突然的大力气险些把两名士兵都掀翻在地。   他恐惧,他不想死。然而挣扎无用,他被士兵死死按住,强行灌了毒酒。   给他准备的毒酒毒性并没有烈到能让他立即死亡,过了一会儿毒才开始发作,一点点渗透他的五脏六腑,毁坏他的身体。他一边痛苦呼喊一边吐血,疼得用手指抓烂了自己身上皮肤,在地上挣扎了整整两个时辰,才终于毙命。   燕国这年轻荒唐的亡国之君,结束了他短暂却极尽罪恶的一生。   元熙在御书房听了下人来报高玮已死,淡淡吩咐道:“在胡氏旁边葬了吧,一家人总该齐整些。”   他看了眼坐在一旁为他整理奏本的高怀瑜,突然想起在破庙里与高怀瑜初见时。   如果当年高怀瑜没有杀出清河王府,那他也会这样,喝下毒酒,挣扎两个时辰,在一片狼藉中痛苦死去。   也算是替高怀瑜还他了。   高怀瑜没有说话,连神情都没怎么变过。   并没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这只是迟来的报应而已。他为老师不平,为所有因高玮含冤而死,因高玮流离失所的人不平。可惜这世上最残酷也不过一死,高玮只是死了而已,哪里能抵过他曾经做过的恶事。   至少老师……不再是谋逆罪臣了。   他将手上的奏本放好,对元熙道:“陛下,这些都是无需陛下拿主意的。”   都只是下面人来告诉皇帝一声事情已经办好了,还有些什么各地官员献礼的向皇帝请安嘘寒问暖的。都没什么紧要事,皇帝只要扫两眼批个“已阅”即可,不必花太多时间看。   就元熙这暴脾气,总看见这些琐碎小事浪费他时间,常常就发脾气直接往地上扔了,吓得旁边宫人趴在地上给他捡。这几天有高怀瑜在一旁把这些奏本先理一遍,皇帝脾气都好了很多,韩尽忠对此深有所感。   元熙把他理好的那堆拿过来,看都没看,直接在最后写上“已阅”,唰唰几下就批完一大半。   高怀瑜欲言又止,心道陛下您真就那么信任我,看也不看的么?   元熙边批边道:“文宣帝虽算不上有什么大谋略,至少也是个合格的守成之君,怎么儿子就成了这样?高玮今年不过二十,荒淫无道,残忍暴虐,滥杀忠良,以致亡国。与你……当真云泥之别。”   高怀瑜闻言垂眸:“高玮登基时也不过十二岁,一个孩子无人教导约束,便是如此了……”   元熙叹口气:“朕的元鸿……若也年纪轻轻无所约束,难保不会肆意妄为。”还好,自己死的时候高怀瑜还在。   有怀瑜和王俨等人在,元鸿至少还是个好孩子。玉珠说大魏亡国时,鸿儿便投湖殉国了。别的不论,至少鸿儿还有骨气,没想着跑去乌环苟且偷生。   高怀瑜莫名心中酸涩,道:“陛下正值壮年,待晋王殿下长大成人,陛下也不过不惑之年……晋王殿下有陛下教导,自然该是位正人君子。”   可上辈子的元熙根本没能活到那个时候,三十二岁便与世长辞,后来元鸿如何他没见到,只从后世人口中听到一句投湖殉国。   “嗯。”元熙望着高怀瑜笑了笑,没再去想那些身后事。   这回他要看着元鸿长大……总不会让高怀瑜再一个人撑着了。   ……   高珩知道高玮也已殒命时,彻底崩溃了。   他的母后才死,明显是被人谋害的,是高怀瑜为了报复杀了他的母后!可是却成了忧郁暴毙而亡,没有人会为他查明真相。   他的皇兄也死了,魏国皇帝说皇兄冤杀霍飞,便一杯毒酒赐死了皇兄。   他灭了大燕还不够,还要灭尽高氏满门!   玉珠感觉他身后全是黑气,有点不敢靠近。她接到了元熙给的任务,随成亭侯高璋一起来万福寺安抚高珩,但是高珩这个样子……她是真的害怕。   高珩长得很漂亮,是原文作者设定的天下第一美人,即便如今满眼血丝形状疯魔,也依旧极为艳丽动人。   好看是好看,但玉珠是没办法对他有什么好感了。现在高珩的状态,让玉珠想起原文里黑化后的那个妖孽来。   这个身体的原主,那个可怜的小宫女,就是在他黑化之后,因他一句话就被杀了的。   那是他黑化后第一次发起攻击,评论区大喊疯批美人好带感……可玉珠现在细想起来,他发疯是看谁不爽就报复谁,连个小宫女都遭殃。后来更是满城的百姓……   带感个鬼哦!疯批美人发疯那是受尽屈辱后奋起反抗,把当初欺辱自己的人踩在脚下,他这是只有疯好吧!自己原身一个无辜小宫女招他惹他了,冤有头债有主,他有本事报复皇帝去啊,撺掇着皇帝杀自己一个奉命行事的宫女做什么。只是个可怜打工人而已,听上司的办点事还要付出如此代价,惨到家了。   现在上司让她来安抚一个貌似已经黑化的高珩……这简直了!   还好旁边还有个高璋,高璋先与高珩好好说了一番,大体意思就是陛下并非故意针对高家,该论罪的已经论了,他与此事无关,过几天就会放他出去。   高珩默默听着,目不转睛地盯着高璋,最后发出一声冷笑。   “要杀便杀好了……假惺惺的做什么!”高珩怒吼,“元熙不就是想灭了高氏一族!”   “陛下没想过要灭了高氏一族。”玉珠忙道,“陛下只是依律惩处,没想过要杀您。陛下让侯爷过来,就是念着您,怕您一时想不开。”   玉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你哥哥和你妈是罪有应得,以前做的恶现在要付出代价,所以你别难过了,犯事的是他们不是你,陛下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可这话说出来,高珩只怕会更疯狂。   她现在很想穿回去问问,一般都是怎么教育关怀父母犯事进去了的小孩的。   至少不能让孩子因此恨上全世界报复社会啊!   “陛下……并未对其余宗室如何。一直被圈禁的众人,只要与此事无关,都已经解禁了。您很快也能出去。陛下已经为您安排了宫外住处,以后您照样去书院念书……” --奇@ 书 #网¥ q i & &s h u & # 9 9 &. c o m--   “我用不着他施舍!”高珩怒道,“他灭了燕国,杀了我皇兄,杀了我母后,杀了我其余血亲,然后我还要感谢他对我的‘优待’?”   高璋无奈道:“高珩,你就不能好好听人说话?”   “你不过是母后的男宠而已。”高珩瞬间回过头紧盯着他,冷笑道,“你算个什么东西?”   他从前就见不得母亲身边的那堆男人,对这些媚上惑主的人没什么好感,高璋在他心里也是一样。不过是个奴颜屈膝的小人罢了!告发皇兄的就是高璋……高璋不就是害他皇兄的人么!   “你!”高璋气疯了。   你妈当年强抢民男还有理了?怪我?   “侯爷息怒……”玉珠感觉事情不妙,赶紧拉住了身边的高璋。   这要是打起来,回去怎么交差啊!   高璋强忍下怒气,狠狠拂袖离开。玉珠看了看高珩,觉得太过恐怖,赶紧跟着高璋走了。   高珩开始笑,满面泪痕。   国破家亡,被亲人抛弃,送给仇人……   自己还心存妄想,以为幼年憧憬崇拜的兄长可以信任,会有心光复大燕……没想到他却杀了自己的母后。   他早早背叛了大燕,投奔魏国,自己究竟为什么还会相信他,还会对他抱有幻想?   如今连皇兄和母后都不在了。   自己本能在建平无忧无虑地长大……   什么都没有了。   为什么?   不过是因为元熙的一己私欲!   为了他那一统天下的所谓壮志,他领兵入侵大燕,害得大燕多少子民家破人亡妻离子散,害得大燕皇室沦为亡国奴,背井离乡来到此地……   他害了多少人,他根本不会在乎!   如今他还要假惺惺“优待”高氏一族,来成全他仁义的名声?   好,好啊!既然你不杀我,那我就一定要让你后悔……后悔当初没有杀我!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看玉珠带回来的消息)???神经病!   怀瑜:帮陛下整理奏本ing   韩公公:真好啊,有王爷在陛下都不乱扔奏折了。   ——————   看了之前评论不喜欢攻疯的……其实想说怀瑜他第一章 就有点疯在杀杀杀啊。(X) 第30章 元熙,一位操心的老父亲。   万福寺大殿前有一方青石砌成的水池, 里面植满莲花,春夏之交池中莲花还未盛开,不过是一池莲叶。底下偶尔传来几声轻微的响动, 而后便能隐隐约约看见几尾锦鲤在叶间穿梭。   高璋很气,捡了块石子就往里扔, 池水瞬间被搅动, 惊得那几条锦鲤都躲了起来,不敢再探头。   “侯爷,您别气了。”玉珠跟过来便见他在朝池子里丢东西撒气,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   原著里对于高玮太后的事, 都没什么详细描写,作者只写了元熙对着高氏宗亲杀杀杀, 高珩怎么求元熙都没有用,痛苦地看着一直疼爱他的兄长母亲死去。   至于高玮太后为什么被杀, 在燕国亡国之前他们做过什么,她还真不知道。   听说这位刚被高怀瑜捞出来的成亭侯曾被太后逼迫成为男宠时, 她十分同情,也觉得有那么一点点搞笑。但是听高珩拿这事来羞辱高璋, 她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原文里高珩做了元熙的男宠,也被人瞧不起, 以此羞辱, 她看的时候有多为高珩生气,现在听高珩也这样说高璋就有多生气。   明明他是无辜被逼迫,别人却都在指责他,所以玉珠看了很同情……没想到高珩的想法也与那些指责高珩的人没什么两样, 不过是事情落在他头上了, 才显得他很可怜而已。   高璋深吸一口气, 转头微笑道:“我不气。”   看着玉珠一脸的担忧,他勉强恢复了自己那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玉珠放心了些,道:“侯爷,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高璋想起高珩就头疼火大,摆摆手道:“我先去歇会儿……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他不听也没办法。一会儿我们就回去。”   玉珠点头:“嗯!”   玉珠目送高璋去小院里歇着,自己开始漫无目的地在寺中散步。万福寺这边山清水秀,四处走走也不错。换了在现代,要去这种地方玩还得周末抽时间呢。   她没想到高珩已经拿了偷偷藏起的短刀,盯上了她。   大殿后面有一大片花园,一处小瀑倚着青山,水流淙淙,击得那方浅池中水花四溅。几只蜻蜓落在池中供人落脚的石板上,她提起裙角踏上石板,准备靠近那条小瀑,忽然衣服被人扯了一下。   下一刻她便感觉到脖颈上一阵冰凉,一道刺目的冷光照进了她眼睛。   “别动。”高珩冷声道。   高珩拿着刀,横在她喉头。皇室娇养的小皇子,十四岁已经长得很高,身量完全压玉珠一头。玉珠被他控制着,根本没法挣扎。   玉珠看不见是谁,但能分辨出这个声音,便有些诧异。高珩不应该被守卫困在房里吗?怎么会出来的?   她又不是傻子,要是高珩没人守着,那她肯定不敢随便在外走动的……这是怎么回事!   而且高珩如果想跑,那过几天万福寺就会解禁,他会被送到朝廷给高家人安排的住所去,那个时候他跑不是更容易?真的没有必要现在就走啊!她想不通。   她忍不住害怕,身体都开始发抖。   不会吧……原著里高珩撺掇皇帝杀了玉珠,难道现在自己还是难逃一死?   还是陛下身边安全……救命啊!现在谁能救她!   身为一个现代人,她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社会治安比起这战乱年间的古代来好得不是一星半点。二十多岁了,遇到过的最可怕的事,也就是在大学校园晚上回宿舍时被变态尾随。有人直接拿刀抵着她威胁她,这可是头一回。   她以为自己好歹是个成年人,遇到事情还是能沉着冷静的,可是现在有人拿刀抵着她啊!还是原著里黑化以后杀人不眨眼的疯批主角受!一刀杀了她,高珩真的做得出来!   她不敢动,支支吾吾地道:“公子……您说……我都听着,别杀我……”   亏她还心疼过这个十四岁就失去一切的小皇子……心疼个屁!   为什么十四岁的中学生就能轻轻松松把她一个二十来岁的成年女性控制住啊!不公平!肯定都是那什么武力值设定……她也要学武!   可是现在……她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被高珩挟持的弱女子。遇到绑匪,要尊重彼此体力上的差距,像她这样没有武力的不能硬来,先满足他的需求,寻找机会求救。   “走。”高珩推了推她。   她只能畏畏缩缩跟着高珩往前走,自然是会遇见那些守卫。   发现负责看守高珩的守卫已经倒地不起,因而追来的人大喝道:“站住!”   高珩冷笑,道:“高璋呢?”   一旁的士兵看到高珩手上的刀,也一时不敢上前。玉珠只是个小宫女。可她是元熙身边的贴身宫女,这会儿元熙给她升了品阶,还带着御令来万福寺,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死的。   高璋此时从不远处带着一队士兵匆匆赶来。   “玉珠!”高璋看着在他身旁瑟瑟发抖的玉珠,顿时怒极,“高珩,她只是个小宫女,你劫持她做什么?你放了她,我跟你走。”   得清河王举荐,刚刚举发高玮立了大功的成亭侯,的确比一个小宫女更有价值,高珩原本也就是冲着他来的。   可是要挟持高璋太麻烦,玉珠就不同了。而高璋自然也不会对一个小宫女见死不救。   “好。”高珩嘴唇一勾,目光扫过他腰间。   高璋当着他面解下腰间佩剑,又脱了外衣,就剩一件中衣还穿在身上,道:“我身上什么都没有,我功夫也不如你,你放了她。”   “侯爷……”玉珠又害怕又感动,都要哭了。   高璋一步步慢慢朝他走过来。   高珩一推玉珠,瞬间抓过高璋,朝外冲去。   一个踉跄之后被士兵扶住,勉强稳住的玉珠还有些恍惚,喘了口气连忙喝道:“去几个人悄悄跟着!快回禀陛下!”   ……   玉珠直接赶回皇宫报信,为了赶时间马车晃得厉害,差点都要把她颠吐了。   她强忍着不适跑回御书房,赶紧与陛下说明情况。元熙沉着脸听完,当下便下令派人去寻高璋,面上没什么惊慌之色。   玉珠撑着一口气把消息送到,这会儿话说完了便难受得紧。   高珩跑了,都是因为她!她为什么会觉得那边有人守着高珩,就没事啊!作者的设定里高珩的身手并不差!反正趁人不备杀两个士兵NPC肯定可以!   “陛下……”玉珠想起被刀子抵着的滋味就万分委屈,一下子眼泪冒了出来,“对不起陛下……他跑了……陛下我对不起您,你不要生气呜……”   “哭什么……朕又没怪你。他先杀了门口守卫,接下来不是去挟持高璋就是去挟持你,都一样。”元熙看她哭得鼻涕都要出来了,手忙脚乱地摸了块手帕递给她,“擦擦。”   她太伤心了,都没发现堂堂天子居然给她递手帕,要是哪天回去了又能吹好几年了。   她接过手帕来抹眼泪,道:“现在怎么办啊陛下……”   “跑了就跑了,他看你好欺负,不怪你。”元熙软和着声音道,“别哭了啊,有人去追他,你好好歇着压压惊。”   “陛下。”玉珠抹掉眼泪,想起来就心头火起,“我不想被欺负!可他拿着刀,我打不过他!我……我想学那个,一拳把他揍飞!”   古代实在是太恐怖了,她要是没点自保能力,说不定下次就真死了。她总不可能一直都在元熙身边有人护着。   元熙听完,露出一副老父亲的神情,叹口气道:“明天开始,没什么事你便不必跟在旁边伺候了。你去陪晋王念书习武。”   “谢陛下!”玉珠握拳,“我以后绝对不能给陛下拖后腿!”   元熙朝她挥挥手,示意她退下:“歇着去吧,这些事不用管了。”   玉珠哽咽:“是……”   元熙叹气:“别哭啦……朕真的没生气。”   “嗯……”   玉珠退出殿内,元熙又长长叹息一声。   他本意是让高璋去劝劝,好好跟高珩讲讲道理,让高珩能别那么偏激。   原著里的元熙收高珩做男宠,把高珩虐了又虐,又杀了他哥哥和母亲,高怀瑜也利用他陷害他,最后导致了高珩的黑化。可是现在自己没动过他,高怀瑜也没害过他……唯一和原文一样的就是高玮和胡氏的死。   他想让高珩明白什么叫罪有应得自食其果,但高珩想的是“你残忍虚伪,杀了我哥我妈,还要说他们活该去死,让我感谢你饶我一命”。   高珩只会难过自己的哥哥和母亲被杀了,却不会在意他们为什么被杀。他只会觉得是元熙容不下高氏一族,要对敌国皇室赶尽杀绝。   即便上辈子高珩与南陈勾结,趁元熙病重起兵攻入灵州,元熙也没一来就对高珩恨之入骨,而是想着一切尚未发生,仍能有变数。元熙一直还抱有那么一点希望,想着高珩能清醒一些,只要他不生事,自己还是会给他优待,让他能继续荣华富贵安安稳稳过一生。   可看这样子……是没办法了。他太恨灭了燕国处死他亲人的自己了,估计还是会一心想着报复……   自己已经尽力了。   仁至义尽,此后便不会再如此宽仁。 第31章 怀瑜:哦,那你报警吧。   高珩出逃, 万福寺也撤去了卫兵。   元熙派人在万福寺周围找了三天,最后只在林子里找到一只就穿着件中衣,被用破布条捆起来的高璋。风度翩翩的小白脸已经变成了小黑脸, 又脏又饿,惨得很。   高珩劫持他离开之后, 跑了一段路便将他捆在树上, 而后自己一个人跑了。带着个高璋确实不方便跑路,摆脱追兵后就自己跑倒是个好选择。官兵怎么都没找到高珩,即便是在京城附近,这深山老林的, 要寻一个人也是如同大海捞针。   高珩只要想躲,元熙就没那么容易找到他。寻了几日, 元熙也就放弃了搜捕,只贴上画像通缉, 让城门守卫留意进城之人。   与此同时,南陈的使者颠颠地从南边赶到玉京跟元熙谈放太子萧淙归国一事。   元熙扣住的可是南陈老皇帝的宝贝太子, 没有什么讨价还价的余地。但南陈那边能争取少给点,还是要争取。两边吵了整整七天, 终于是敲定数目。南陈那边表示礼尚往来,愿意出六百万黄金感谢大魏皇帝的招待。   南陈不管内心多想骂人, 表面上也是一副和乐融融的模样。南陈的赎金一送到, 元熙还让礼部安排了宫宴庆贺,等过两天东西清点完了确定无误,大魏这边就安排萧淙跟着使团回去。   开宴那日萧淙终于能从那被重兵把守,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的典客署出来。他的外伤已经好了大半, 但是脸色依旧不太好。   高怀瑜那一刀是照着让他后半生都疼痛虚弱捅的, 哪儿能那么容易养回来, 何况他又不是高怀瑜,元熙才舍不得把好东西给他用。本身伤得就重,还只靠着点普通药材疗养,能好就有鬼了。   “殿下!老臣总算不辱使命,见到殿下您了!”老使臣看自家太子面色苍白,一阵心疼,“殿下受苦了啊!殿下您……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元熙实在可恶!”   “本宫刚到玉京城,元熙便直接领兵围捕,打了本宫一个措手不及。”想起当日自己被捕的情形,萧淙脸色顿时阴沉下来,“哼……定是这玉京的探子里出了内鬼。”   否则元熙怎会如此精准地找到他所在?背上的那一刀,现在都还在疼着!   老使臣心头大震:“竟然出了内鬼……定要查个清楚!”   “无需再查,既然能将本宫行踪泄露,那便都不必再留了!”萧淙冷声道,“等本宫启程归国,这里的人……都清理干净,重新换一批!”   一句话就要了在此地为南陈经营多年的那些探子的命,当真杀伐果断,冷酷残暴。   他缓和了神色,转了话题道:“父皇那边……现在怎么说的?”   老使臣开始与他说南陈那边的安排,他听完又与使臣商量了些回国事宜,便派人去打听高珩近况。   高珩的通缉画像已经贴得满城都是,手下很容易就打听到了近来玉京城中发生的几件有关高家的大事。   在他被监禁的这些日子里,前燕太后胡氏暴毙而亡,高玮和几个高氏宗亲因被告发谋害霍飞遭元熙赐死,而高珩逃离万福寺,下落不明……连有胡氏暴毙之前清河王曾去过万福寺,告发高玮的人就是清河王和高璋都问得明明白白。   萧淙听完大是惊怒,不禁为高珩神伤起来。   他这可怜的阿稚,今年不过才十四岁,原本是娇贵的小皇子,却一夕亡国,被迫离开家园。还在仇人的逼迫下成了男宠,遭到如此羞辱……   如今母亲兄长皆已被害,他该是何等的悲痛欲绝,从此便是孤苦无依,失了家园,连亲人都没有了……还好,他逃走了,元熙不能再拿他怎么样。   也不知他现在身在何方……只愿他能安好,逃离了这地方,能有朝一日振翅高飞。   这时南陈使臣从外进来,行礼完毕提醒道:“殿下,该进宫赴宴了。”   萧淙叹口气,从那想起高珩时的脉脉温情中脱离出来,目光变得有几分阴冷。   赴宴……这场宴会之后,元熙收下陈朝带来的黄金珍宝,才会放他回去。   耻辱……呵……此仇若是不报,他便对不起父皇!来日他定要让北魏付出代价!   南陈太子和使臣到时,赴宴之人已经到得差不多了。   殿外很快响起钟声,元熙圣驾在礼官唱喏声中抵达大殿。众人皆行礼叩拜,元熙走上御阶,赐众人平身,方才缓缓落座。   下方众人山呼万岁,谢过圣恩,方才入座,宫中内侍顿时上前为众人斟酒倒茶。   玉珠为元熙满上金杯,元熙便举杯向坐在客位的南陈众人道:“陈魏世代为邻,太子殿下远道而来,朕身为东道招待不周,承蒙殿下不怪,厚礼答之。如此礼尚往来,和睦邦交,实为两国之幸。朕先敬诸位一杯,聊表心意,请。”   萧淙笑得极其僵硬,却也只能跟着身边众使臣起身举杯道:“陛下款待,我朝不过薄礼回赠,不足挂齿。今日能得陛下赐宴,实为幸事。请。”   说罢他仰头饮酒,又让旁边宫人将酒满上,举杯又回敬元熙一回。   主客互相敬完酒,乐者舞者入殿,开始献上乐舞助兴。众人开始在席间互相攀谈敬酒,总算是有了点宴会的样子。元熙下令散宴起驾之后,萧淙一刻没等,直接起身就走。   高怀瑜也是不爱热闹的,这种场合人多,还动不动就有人要给他敬酒,他应付得很累,能走就马上走。好巧不巧,萧淙走出大殿时,就正好与他撞上。   萧淙现在看见高怀瑜就来气,先是自己被捅了一刀,又是高珩被他害死母亲兄长。都要走了,萧淙实在难忍下那口气,便直接朝着高怀瑜走过去。   萧淙咬牙道:“清河王……你将高珩如何了?”   高怀瑜本也没打算停下来与他攀谈,闻言才停下脚步,一回头见是南陈太子,便嗤笑道:“我能将他如何?”   问得可真是奇怪!他何时对高珩做过什么了?   萧淙冷笑:“高玮和胡氏的死,难道不是你的手笔?如今连高珩也下落不明,当真就与你没有半分关系?你可真是好狠的心,为了得元熙宠信,连血亲都能残害。”   原来是在为高珩鸣不平啊。   高怀瑜笑了笑:“哦,那殿下报官吧。可需要孤帮殿下请京兆尹过来?京兆尹大人似乎就在那边。”   萧淙身边的使臣气道:“你……你伤了殿下,竟然还如此出言不逊!”   高怀瑜看向他身旁的使臣,依然微笑:“使臣大人若是不忿……陛下也还在宫中。”   你找皇帝告状去啊!   “你!”   高怀瑜不再搭理他们,转身便要走。   “殿下!清河王殿下留步!”韩尽忠小跑着过来,在众人面前站定,朝高怀瑜微一躬身,“殿下!陛下请您去紫极宫一趟。”   “好,这便过去。”高怀瑜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又看向萧淙,“太子殿下,要一起去么?若有什么事,直接与陛下说,那是最好的。”   萧淙冷哼一声:“不必了!”   高怀瑜冷笑,随着韩尽忠一起往紫极宫去。都那么晚了,也不知道皇帝突然要找他做什么……   太华殿到紫极宫有好一段距离,元熙有天子御辇,他可得自己走过去。等他走到的时候,皇帝已经换了寝衣,披散着一头黑发,一副要歇下的模样。   高怀瑜行过礼,正问完有什么要事,就见皇帝摇摇头,很无辜地道:“没什么事……就是难得你进宫一趟……想找你说说话。”   高怀瑜一愣,疑惑道:“陛下……”臣最近几乎每日都被您召进宫中,陪您在御书房坐上一天呢……   难、得、进、宫、一、趟。   也不知最近这位英明威武的皇帝陛下是怎么了……   “有点难受……”皇帝坐下来,突然皱了眉。   高怀瑜讶然:“陛下可是……夜晚风凉,容易诱发病症,陛下还是多穿些,早点歇息。”   元熙轻轻叹口气,道:“朕的五哥也是如此……从前犯病,家里人都要吓得围着我们两人转。”   高怀瑜默然。五哥……记得陛下曾有一位孪生哥哥,不过十五六岁就早早离世了。而后便有人说,是他夺走了哥哥精气,害得哥哥病逝。   “你坐过来些……”元熙道。   高怀瑜听他的靠近了些,嗅到他身上飘过来的酒香气,心中有些忐忑。   皇帝可能是有些醉了,才会跟他说这些话……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   也许皇帝只是想找个人听他说话而已。   其实元熙只是有点委屈。   今天宫宴,他又一次去福安宫请过太上皇,太上皇还是不理他。   他就又开始想从前,自己在家里多得父母宠爱,后来又被父亲后娘欺负得多委屈,连喝口水都能被骂一通。   “怀瑜啊……”元熙长叹道,“以前阿爹很疼我的……可他挟持了小皇帝想篡位,就不要我了。孤家寡人……是不是真的,就只能一个人了……”   “陛下……”高怀瑜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突然间心底翻涌起一片酸涩来,“不是……”   “怀瑜。”元熙突然轻笑两声,去抚摸他的脸颊,“怎么湿的……”   高怀瑜笑了笑,抓过他手腕,道:“陛下,该睡了。”   元熙软绵绵地往他身上倒,他猝不及防,一时没能稳住,被压了个严严实实。   “宝贝。”元熙伏在他身上,笑呵呵地双手捧起他脸颊揉捏。   你在叫谁?   高怀瑜一双凤眸都快瞪圆了,望着皇帝凑近的脸庞,惊得屏住了呼吸。   皇帝又极尽温柔地在他唇上吻了吻。   ……   高怀瑜魂飞魄散,怔愣了许久,才感觉自己的身体重新受了控制。连忙从元熙身下挣扎起来,把人扶回床上,一刻也不敢多待,转身就跑。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 第32章 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个元熙在爬。   高怀瑜一晚上没能睡着。   从紫极宫一路回到清河王府, 他人都是懵的。   他之前都没见皇帝喝醉过,自然没想到皇帝醉酒之后原来还有调戏人的坏毛病。   真的很讨人厌,他怎么能……说说话动手就算了, 怎么还抱着人就亲。   昏君!无耻!下流!   也不知道他这样调戏过多少人!   他羞赧的时候,脑海中又无法自控地浮现皇帝亲他时候凑近的脸庞, 还有那双神色迷离好似深情的眼睛……顿时感觉自己唇上像是被灼烧过一般。   他的身体很容易发热, 发了热还自己好不了,现在已经差不多需要找几块冰降降温了。   皇帝……实在太可恶!   他呆呆在床边坐了许久,终于一扯外衣,决定倒头就睡, 不去想那个狗皇帝了。   但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元熙。 竒 書 蛧 ω W ω . q ì δ ん ū 玖 ㈨ . C ǒ m   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个元熙在爬。   元熙身姿很是英武挺拔,跟只大老虎似的, 压在他身上的时候,好像把他每一寸肌肤都彻底盖住了。炽热的温度从元熙身上传过来, 猛烈霸道,他躲也躲不得。   低头吻他的时候, 他也躲不了。   只能跟只被咬住的猎物一样无措。   其实……要反抗一只醉鬼,好像也不是太难?   可自己好像也没多少要反抗的意思……是不是习惯服从他太久了, 所以……   高怀瑜心浮气躁,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再醒过来只觉得眼睛又干又涩, 都要睁不开了。   一看窗外,天已经彻底亮了。   不过早上还是有些凉,一掀被子他就被刺激得轻轻打了个喷嚏。只好捡起昨夜被随便丢在一边的外衣,打算先披上, 再去翻件衣服换。   习惯性地往腰间一摸, 结果那个平常会挂上配饰锦囊的地方空空如也。再看地上, 干干净净的,什么都没有。   自己身上的香囊呢……   高怀瑜想起昨天自己被元熙压住的那一幕来。   ……   不会是掉宫里了吧?   他心心念念的香囊,此时在皇帝手里。   元熙一早起来,就在寝室前发现了这个香囊,捡起来打量几下。乍一看还挺漂亮,细看便能发觉刺绣粗糙,针脚都不平整,对此元熙十分嫌弃。   这东西毕竟是长乐那个小姑娘给高怀瑜做的,小姑娘也没怎么练过这些针线活,当然不会太好看。   因是小姑娘的心意,高怀瑜也就常常佩戴在身上。   元熙翻了翻,还在内衬上看见长乐绣下的几个小字。   瞬间就不开心了。   做得那么粗糙还戴在身上,一看就有问题!   “快去请清河王进宫来。”元熙把玩着那个香囊,朝旁边的人吩咐道。   您确定清河王还会进宫来吗?   玉珠提醒道:“陛下啊……昨天您撒酒疯。”   元熙理直气壮:“朕撒什么酒疯了?”   玉珠反问道:“人家的香囊都被您扯下来了,您说呢?”   元熙思索了一下。   香囊挂在腰上,那可能自己是扯了人家腰带,扒了人家衣裳……   嗯,虽然想干这种事很久了,但自己应该还有点自制力,不至于那么禽兽吧?   元熙越想越不着调,脑补的东西朝着不可描述的东西一路狂奔。   然后他心想,大概是完了,高怀瑜估计要气死了,说不定改天就跑了。   还好高怀瑜还是进宫来了,都没有刻意避着他。   照常在他旁边默默帮着他整理奏本,与他交谈,看不出有生气的样子。   元熙愈发觉得自己是完蛋了。   高怀瑜有事就爱心里憋着,能看出来那是好的,真生气了反而大部分时候什么都看不出来。   眉眼之间依然柔和清冷,如墨的眸子中看不出半分愠色。   元熙打量着他侧脸,心想像高怀瑜那么漂亮的人……肯定有什么不长眼的登徒子老流氓招惹过他。   而且……他听过一些传言。据说胡太后当年热衷于搞宗室里的漂亮男子当男宠,也曾想过对高怀瑜下手,高怀瑜差点也被强行拿下。只不过高怀瑜不像高璋那样是个文弱小白脸,太能打了,不好搞,最后太后选择放弃。   那……高怀瑜肯定很讨厌别人垂涎他美色对他有非分之想吧?   仔细回想回想,自己昨天好像真的干了点什么事。自己还记得高怀瑜被自己压在身下时,那双有些惊惶无错的眼睛……   自己是该道个歉,还是糊弄过去当什么都不知道呢?   “怀瑜……昨晚朕喝多了?”元熙还是觉得自己应该敢作敢当。   低头看奏本的高怀瑜闻言一愣,回过头来,思索了一下,回道:“陛下昨日是有些醉了。”   元熙反倒神色平静了几分:“朕……并非故意轻薄你。”   高怀瑜僵了僵。   “朕其实不是那样的人……朕也不是想推卸责任,朕主要是本就觉得卿丰神俊秀,十分倾慕,再一喝酒便有些情难自禁。朕绝非是把卿当禁宫之人侵犯……”   高怀瑜:“……”怎么感觉陛下想岔了呢?   高怀瑜道:“陛下想多了……陛下没做什么,只是……”   亲了我一下。   元熙哑巴了,又莫名有一点点失落。后面准备好的诸如自己会负责之类的话自然没能说出来。   “啊对了……朕都忘了。”元熙掏出了高怀瑜的那个小香囊,还了回去,“这是朕拽下来的吧。”   高怀瑜:“……”   果然在这里。   他默默接过那个香囊,道:“多谢陛下。”   “朕看此物做工不够精细,不如改日朕让宫中绣娘为卿另外缝制一个。”   高怀瑜摇了摇头:“此物是臣义妹长乐所制,义妹一片心意,臣不愿换下。”   元熙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那没事了。   高怀瑜有点怪异地偷偷瞄了他一眼,莫名其妙闻到了空中刚刚飘散的一点点酸味。   还没来得及收回目光,就对上了皇帝转过来的视线。   他登时心跳都漏了几下。   皇帝看他的时候,似乎总这样专注,根本藏不住心里那点情念。乌黑眼眸带着一点缱绻的笑意,框住他的整个影子,好像那一双眼睛里就只装得下他。   而他不敢看,飞快地将与元熙相触的目光移开。低下头才发觉,光这一下子,手心都已经是热的。   ……皇帝喜欢我。   是错觉吗?   高怀瑜想着,伸手摸书案,发现奏本已经没了。   “陛下,这些奏本,臣都帮陛下粗略看过了……”高怀瑜顿了顿,“臣想起府上还有些事要办,便先告退了。”   元熙本还欲挽留,听他说有事便也没再开口,只点头道:“嗯,朕让人送你回去。”   ……   三日后,大魏点清了南陈送来的赎金,南陈使团终于可以启程回国。   约两百名骑兵随行护卫,亮出南陈王旗,将军在最前方开道。随后是几辆马车紧跟,中间一辆装饰豪华,有金龙纹饰,便是萧淙座驾。   因这次是萧淙被元熙抓来,实在丢脸,南陈使团回去也没好意思太高调招摇。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出了玉京城,驶入官道。都没闹出多大动静,最多就是街头的百姓看这车队庞大,多看了几眼。   离开玉京城后,起初官道上还会见到车马经过,驶出两三百里地路上的车马便少了许多,车队便也加快速度赶路。   萧淙在车厢内,马车一直在摇摇晃晃,想做什么事都做得不舒坦。身前小几摆了糕点鲜果,却时不时就被车晃得掉下去几个。   他持杯不饮,闭目小憩,身旁侍女为他打着扇。突然间马车停了下来,他顿时伸手扶住车厢用力稳住,旁边那侍女却一个踉跄,从他身边摔了下去。   连带着那小几上的东西也落了个七七八八。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侍女赶紧爬起来,朝着萧淙连连磕头。   萧淙冷冷瞥了她一眼,道:“滚。”   那侍女听他没让人来责罚,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下了车去。不过片刻,另有几个侍从上来收拾落了一地的糕点鲜果。   他正想让人去问为何突然停下,负责在前开道的南陈将军此刻缓缓行到萧淙马车旁,拱手朗声道:“殿下!臣等遇上一位少年拦路,自称与您相识,一定要见您一面。”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窗边伸出,撩起半边车帘,露出萧淙那张冷峻的脸庞来。   他双眉微皱,似乎有些不耐烦。   他在北魏能有什么相识旧友?莫名其妙拦路的人他又不是没见过,除非……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一个身影。   “陈兄!”这时他又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   萧淙一惊,那被撩开的车帘子瞬间落下,不过片刻,他已经下了马车,朝那声音来处快步行去。   在前面唤他的是一名十多岁的少年。   那少年一身锦袍已经破烂,身上血迹斑驳,头发也已散乱不堪,但隐约可见五官精致,样貌秀美。   萧淙有些激动地朝他走去,真的看清了他样貌,瞬间怔住。   高珩……是他的阿稚!   从万福寺逃跑,下落不明,现在被满城通缉的人,居然在这里!让他遇到了!   “陈兄……殿下……”满面泪痕的少年抬起头来,向他哀求道,“殿下救我……”   “阿稚!”萧淙心中一阵狂喜,见他这般模样又是心疼至极。   他扶起高珩,尽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柔声道:“阿稚……本宫一直担心你……看见玉京城到处是你的通缉画像,听人说你逃了,本宫真的怕你有什么不测……幸好……”   他一直担忧的人没事!原以为此后他再难找到阿稚了,没想到他竟然还能与阿稚重逢。   “我躲了好久,终于见到殿下了……”高珩眉心紧锁,双颊有着一抹病态的潮红,说话时身体都不停地发着颤。   萧淙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愈发心中生怜,忙对左右道:“让太医过来!”   说罢他亲自扶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往前走,上了马车。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不是错觉,朕就是喜欢你!(叼玫瑰)   怀瑜:=/////= 第33章 怀瑜:满脑子的元熙开始攻击我   南陈使团赶了一天路, 歇在康城。   高珩清洗换衣后,终于不再是那副凄凄惨惨的可怜模样。绝色面容略显憔悴,反倒平添几分琉璃般的脆弱之感。   萧淙进入房间, 便见到高珩呆坐床前,神色哀伤。   “殿下……”他恍惚间回神, 要起身朝萧淙走来。   “阿稚, 先歇着。”萧淙将他扶回去,柔声道,“这些日子,你受苦了……若不是本宫被关在典客署, 定不会让你受这等委屈。”   “殿下……”高珩声音呜咽,“本以为与殿下重逢, 是大喜之事,没想到……却害得殿下被人囚禁, 受此屈辱。”   萧淙叹口气:“这怎能怪你呢?”   “都是因为我……”高珩垂眼神伤,“当年在建平, 皇兄不信任清河王,一直提防着他。而后清河王果然畏罪出逃至魏国。如今他得元熙宠信, 自是要报复当年皇兄对他的打压。我却还对他抱有幻想,去他宅邸拜见……没想到竟然连累得殿下也……那日必是他跟随我至酒楼, 这才让他寻到机会对殿下动手……殿下……殿下身上的伤, 都是替我受的。”   他说着说着,白玉般的面庞上便滑落几滴清泪,当真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是北魏欺人太甚。”萧淙抬手拂去他脸上泪珠, 微笑着道, “阿稚便是落泪伤感, 也如此动人,当真是倾国之姿。”   高珩摇摇头,苦涩一笑:“当年……皇兄赞我形貌,言说清河王不可信,太尉之职,只能予我……母后也说我如此容貌,来日必成大器。殿下之言……我已经听过太多。”   年幼时他便听了太多赞美。   可他早已厌恶了这样的赞美,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这样的容貌,从未给他带来半分喜悦。甚至他还因此被元熙看中,被亲人抛弃,送入后宫羞辱!   “可我堂堂男子,想要的岂是这些溢美之词……我想要的是驰骋疆场,建功立业。”他垂下眸,唇边依然是自嘲的笑,“而我尚未能建立半分功勋,大燕便亡……如今连皇兄和母后都已不在了……”   “阿稚,如今你能逃出那魔窟,便还有希望。”萧淙深情望着面前人,目光情不自禁地去描摹他精致的眉眼、秀美的鼻梁、微薄的嘴唇……   面色如玉,眉目如画,绝美容貌,倾国倾城。   萧淙心头一动,忽地伸手捏住他的下颚,而后俯身轻轻地朝他嘴唇吻了上去。   高珩承受着他的亲吻,待回过神来已被他拥在怀里,不由得面颊绯红:“殿下……”   “阿稚……”萧淙声音有几分嘶哑,“当初在建平,本宫便已倾心于你。随本宫走吧……随本宫回南陈去。来日本宫必定北伐灭魏,为你报仇雪恨。”   “殿下……”高珩顺势将脸抵在他怀里,含泪道,“殿下……我如今……只有殿下可以依靠了。”   萧淙看他对自己如此依赖,更是无比怜惜,开始为世人只赞阿稚容颜,却忽略他绝世容颜下拳拳报国的赤诚之心而不平。   当年高珩在大燕官至太尉,定然是年纪轻轻才华横溢,而却受累不得施展,眼睁睁看着国家灭亡。   啊,太可怜了,太心疼了!   可是当初这个太尉之职就是高玮随便给的。   高玮这个昏君成天乱来,自己养的猫啊狗啊都能开府仪同三司,太尉这种要职也是随意乱给。   本来这大燕太尉该让高怀瑜来做,偏偏高玮提防高怀瑜,便让自己那十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弟弟做太尉,掌一国军权大事。   而高珩,他才十四岁,一直长在深宫,根本就没去过军营,不懂军事。他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可不就是尸位素餐么。如今他可惜自己当年虽有太尉一职,却从始至终未能领兵,可若是真的让他领了,他又能做些什么?   萧淙才不管高家那位皇帝多荒唐,燕国被灭多么罪有应得,只会心疼他的阿稚。   阿稚因那么一张绝世容颜而得世人赞美,可这一切却非他所愿,他是一位胸有大志一身傲骨的美强惨啊!   是会浴火重生的凤凰啊!   他要把他的凤凰带在身边,做这只凤凰的依靠啊!   ……   南陈使团走后,玉京城中一连有十几人失踪。   这些人居所遍布玉京城,干什么的都有,突然间就齐刷刷消失了。都是附近认识的人几天没见人出现,感觉不对劲,才去京兆尹府报了案。一连几个案子都是失踪案,都发生在几天之内,如此密集,自然惊动了皇帝。   皇帝对此极为重视,下令严查,最后靠着搜寻犬在郊外找到了几个失踪之人的尸骨。   照此估计,大概失踪的人全都死了。   御书房内,元熙看着这几起案子的档案,沉吟不语。   “死者家中财物并未丢失,也未与人结仇,行凶者既不是谋财害命,也不是杀人报仇……”高怀瑜沉声道,“看来是南陈探子做的手脚……这些人,应当就是先前在南陈潜伏的谍探,如今只是被灭口了而已。”   元熙对此早有猜测,此刻听他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自然唇角露出几分笑意来:“这推断倒是有趣,怀瑜有何见解?说来听听。”   “萧淙常常能隐瞒身份混入他国境内,必然有南陈谍探在暗中接应。此次来玉京却被陛下得知,直接抓捕囚禁。他必然会疑心是否有内鬼将消息泄露了出去……”高怀瑜缓缓道,“萧淙此人阴毒狠辣,驭下极其严苛,若心中生疑,必然就会将人直接处置了。他自己动手,倒省了我们再查。”   元熙是早就知道玉京有南陈谍探,也知道那天萧淙会与高珩相遇,所以才早有准备能抓住萧淙。而以他对萧淙的了解,再结合这几起失踪案的诡异之处,他很容易就能猜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就是萧淙以为自己养的探子背叛他,于是下令把探子全都清理了,换上忠心耿耿的新人。   元熙本来计划抓捕萧淙的时候,也是想要这种结果,让萧淙糊里糊涂地自断臂膀。所以可以说这一切其实都在元熙的掌控之中,他一早就在等这几起失踪案发生,然后确定是南陈做的,他就可以放心了。   而高怀瑜不同,高怀瑜能那么敏锐地把失踪案和南陈联系起来,当真聪明。不愧是他的清河王!   元熙笑着点点头:“如今要紧的,不是查这几起案子凶手是谁……该担心的是南陈重新派过来的人,会如何混入玉京城。”   可是玉京乃一朝国都,四通八达,往来频繁,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进入玉京,太容易把探子放进来了。各处城防守卫盘查再严格,也总会漏下那么一两个。   这可不是突然戒备一段时间就能防住的,当年南陈安插这些谍探,可花了不少时间。十几年间慢慢一个个进入北魏,每个人看起来都只是普通的北魏人,有自己的家人,有自己的产业,普普通通地生活,谁都看不出来他们实际上却是身负武功能执行一些特别任务的间谍。   可是花那么长时间建立起来的玉京城谍报网,萧淙那么轻易就能毁掉……别的元熙瞧不上萧淙,可这种狠辣果决,元熙也不得不说一句佩服。   可若是换了他,他可不会这样做。   一下子斩草除根是干净,可之前花十几年时间安插好,之后也得再花十几年时间,才能不着痕迹地把这谍报网重新建立起来。   也就是说,将来的几年,玉京的南陈谍探都成不了什么气候。   萧淙其实帮了他一个大忙,他还得谢谢萧淙的果断呢。   所以元熙面上说得当心防备南陈再往玉京安插探子,实际上心里一点都不慌。   高怀瑜也是如此想的,微微一笑道:“要重新再往玉京安插谍探,又岂是一朝一夕能成的?照南陈那谨慎的风格,可不敢刚刚清理了一批人,立马就让下一批人进入玉京。没个三五年,这些探子还做不成事。”   “是啊,南陈这位太子殿下,倒是给朕去了一块心病。”元熙垂眸轻笑,抬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   高怀瑜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了:“陛下,这杯是臣的……”   元熙低头仔细一看,好像还真是,便是一惊:“卿介意朕用了卿的杯子?”   高怀瑜摇了摇头,是他先喝过的,之后不喝就是了……他是怕皇帝介意啊。   元熙眨眨眼:“那就没事,朕也不介意。”   高怀瑜:“……”   他突然又想起那天晚上,皇帝喝醉了撒酒疯的时候,脑子“轰”地一下就乱了。   才被元熙调戏过,他不得不敏感一些,总觉得皇帝这话非常诡异,似乎是在向他暗示什么一般。   高怀瑜扶额,这会儿是脑子里有无数个元熙在爬来爬去,还往他耳朵里吵吵了。估计等晚上回府上床,满被子都是元熙。   “南陈事已了……这几起案子倒是让城中百姓惊慌,还是得给满城百姓一个交待,免得流言四起,惹得人心惶惶。”元熙合上手拿那份档案,叹口气,“今日劳烦爱卿了。”   高怀瑜正想告退,却见元熙笑着拿出一个香囊来。   “此物……是朕赠予爱卿的。”元熙笑道,“虽然那是卿义妹亲手缝制的,不过总戴着那么一个,难免损耗。”   “谢陛下……”高怀瑜怔怔接过。   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拿到香囊的一瞬间,脑补出了元熙手拿绣花针给他绣香囊的诡异画面。   ……不能吧?   *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男下线,之后只有搞事才会出来。   _(:з」∠)_ 第34章 吃点甜的   南陈探子闹出的几起失踪案搞得玉京城人心惶惶, 流言四起。起初案件无所进展,便引得诸多猜测。有的说什么玉京城出了个杀人狂魔,一到晚上就随便挑个人作案, 弄得好几天家家夜里要点上一整晚的灯。更离奇点的,说什么有妖孽作祟, 专门抓人去吸**气。   好在不久后案情水落石出, 这些谣言便不攻自破。   元熙最终还是选择将这些失踪者身份公之于众,怒斥南陈阴险,末了又给出赏金,让百姓平日留意异国谍探。   案情公布后几日, 玉京城百姓便逐渐忘了这档子事,一切照旧, 没人担心大晚上会有人跑进自己家行凶了。   元熙照旧在御书房处理政事,今日休沐, 不上朝,也没人进宫拜见。但他这个做皇帝的就没有休沐一说, 依旧得勤勤恳恳干活。   到了正午,宫人将午膳送进御书房, 元熙才从成堆的奏折中抬起头来。   然后他只看了一眼,脸就垮了。   鲤鱼汤, 豆腐, 白肉……因已入夏,还搭了碗绿豆汤下火解暑,非常之清淡。   宫中御厨自然是能将这清淡的菜品做得鲜美无比,味道绝对是一等一的好。吃上几天当然还是不错的, 但如果一直是这些, 就真的受不了。   元熙小声抱怨道:“怎么又是这些……”   他真的是皇帝吗?   他是在坐牢吧!   韩尽忠看他不悦, 小心地道:“陛下,这些菜品清淡滋补,最适合盛夏进食。”   补个鬼!再吃这些他快要一命呜呼了!   元熙非常气愤,白他一眼:“这些清淡的朕都吃多少天了?”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韩尽忠把脑袋埋得极低,“可是陛下前几日方才气疾发作,还是得保重龙体啊。”   他可太了解皇帝了,肯定是想吃点刺激的,但是不可以啊!皇帝发起脾气来比小孩子难哄多了,吃个饭都得让人哄着吃。   “是啊陛下,吃清淡些,总归没有坏处。”玉珠开始动手为他布菜,“身体安康才是最重要的。”   元熙冷哼了一声,没多说话,虽然很不情愿,还是咬牙切齿地动了筷子。   他不开心,他很气,他要吃别的!   于是在填饱肚子喝了几口绿豆汤后,他对玉珠道:“换身衣裳去。”   玉珠不明所以:“啊?”   元熙道:“朕带你去见识见识一千多年前的玉京。”在朕的治理下多么繁华!   玉珠兴奋了,她来到古代,还都没怎么离开过皇宫呢!当即点了头,换身衣裳跟随皇帝陛下出宫去也。   ……   入夏后白日里天气炎热,高怀瑜更不愿意在外走动。   不过今日正值休沐,皇帝终于很有良心地没再压榨他进宫去帮忙干活,难得有空。前两日他常用的射箭扳指裂了,正需要重新买几个,他便自己离了清河王府,跑去来玉京后常光顾的一家兵器铺子买些东西。   他不爱出门,但这些自己要用的东西,他还是喜欢自己亲自去挑选采买,下边人不习武射箭,不一定会挑。   店中的中年男人将他已经挑好的几样东西包好,笑呵呵地道:“客官还需要点什么?您要不要再看看我们这儿新来的一批货,让小的给你看看?”   高怀瑜最怕买东西的时候人家给他热情推荐了,连忙摇了摇头,道:“我自己看看就好。”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柜架上,看了一圈,突然朝其中一样物件走过去。   “这个……”   那就是个射箭用的扳指,驼鹿角制成,不是什么名贵材料。不过上面雕了虎头花纹,瞧着极是威武,还颇有几分特色。   跟上来的男人连忙道:“客官眼光就是独到!这是我们这儿工匠刚制的一批新货,虽然就是个扳指,可您看这纹路多威风,别的地方可都没有。近来可时兴这种刻了花纹的扳指了,不然就单单一块扳指,瞧着多没趣。这花纹我们一样就刻一个,保证您跟别人的绝对不同。”   高怀瑜点点头:“嗯,这个也帮我拿一个。”   男人乐呵呵地应了声,他就喜欢做爽快人的生意。   待挑好要买的,他便付钱离开,一从屋里阴凉地出来,便觉热风扑面,极是闷燥。他便加快了脚步,往对面阴凉的檐下走。   兵器铺往前走一段路,有家糖水铺子,生意看起来很好,每次高怀瑜路过都能看见里面坐满了人。他正犹豫要不要过去歇歇脚,却在其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元熙正坐在小店中,周围每桌都坐得满满当当,人来人往,他就那么被挤在人群中间。不过他身板挺得笔直,一身锦衣坐在里面,倒是惹眼。   他那桌上摆了一份酥山,顶上切了几块果子,浇上蜜水,看着便是清甜可口。旁边玉珠在遮遮掩掩地拿着手机一阵狂拍,边拍边赞叹:“哇,这就是古代的绵绵冰吗?”   元熙挑眉:“你没见过?”   玉珠头也没抬:“我们的冰淇淋刨冰,也跟这差不多。就是没想到原来古代也有……”   “陛……”高怀瑜走过去,忽地想起他如此衣着,必是微服出宫,忙改了口,“公子。”   玉珠惊讶:“王爷!”   元熙听到声音回过头,面露几分讶色,旋即笑道:“怀瑜也出门游玩么?快过来坐。”   高怀瑜坐下,身边都是一碗又一碗的冰水酥山,倒是比外边凉快不少。   “常用的扳指裂了,便出来换一个。公子……”   元熙轻轻一笑,道:“唤我应羲便好。”   高怀瑜微怔,而后反应过来,熙为光明,亦有和羲。以“熙”应“羲”,这便是元熙的表字。   表字本就是取来供人称呼的,而帝王很少有表字,毕竟除了长辈有没人敢叫。若是早早就被立为储君将来能继承大统,便没什么必要再取个字。   会留下表字的皇帝,大多不是自己白手起家,就是原本为跟皇位八竿子打不到的旁支宗室。   元熙登基时已经二十五岁,父亲自然是为他取过表字的,但他早已是身份尊贵,旁人多以成平侯相称。再后来登基这个表字便更无人敢唤了,是以这个称呼知道的人不多。   后世也不会记载这个称呼。   唯有在这个时代,与他亲近的人,会知道他还有字为应羲。   “应羲……”高怀瑜从锦袋中翻出方才买的那个驼鹿角扳指,“先前应羲赠我香囊……方才见到这个,便想着也该回个礼。”   “嗯?”元熙接过把玩两下,直接就戴在了拇指上,笑道,“是只小老虎啊,挺好看的。”   “嗯……”高怀瑜看他喜欢,便也露出笑容,“看到时便觉得与你很相配。”   元熙笑意愈发明显:“怀瑜随便逛逛都能想到我么?”   “啊……”高怀瑜双眸微瞪,顿时哑然,脸上稍稍热了起来。   而玉珠唇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很识相地往一边挪了挪,拿起勺子舀自己的绵绵冰吃。   呵,这种桥段就不适合有她在场,隐了隐了。   店小二很快又来上了几碗冰凉糖水,各种不同的凉品,玉珠又在一边兴奋地拿着手机拍照。   端来的东西都还没全部放下,那边就有人唤店小二催促催促后厨。   “来嘞!”店小二回头一应,转而又向他们三人赔上笑脸,“三位慢用,有事喊小的。”   说完身影便又窜进人群。   高怀瑜轻笑道:“看来这家店生意真的很好。”   “嗯,一直都是这样。”元熙点头,“这家铺子都开了二三十年了,我小时候便总爱来这里喝糖水……尤其一入夏,在这里坐着歇会儿,当真舒坦。”   高怀瑜抬眸望向他:“没想到……原来应羲喜欢甜食。”   “也不是就喜欢这个……”元熙摇了摇头,“其实……我口味挺重的,鲜辣些的东西更喜欢。”   高怀瑜突然回忆起那天在御林苑险些被元熙麻辣掉的兔子,眨眨眼问道:“比如……兔子?”   “嗯……这个不错。”元熙摸了摸下巴,似乎已经开始在回想玉京城中哪家的麻辣兔头最好吃。   玉珠一听,顿时警觉,悄悄跟高怀瑜道:“陛下今天出来,就是嫌膳房天天做一堆清淡的不合口味……生闷气发了一通火,然后就跑出来了。”   高怀瑜一听,没忍住笑。   生气东西不好吃,然后跑出来打牙祭,真是……有点幼稚。   不过……就他那个病,辛辣的东西吃多了确实对身体不好。宫里自然大多只给他做些清淡的菜品,他要是就喜欢吃些口味重的,那还真是有些折磨,为这个发脾气倒也很能让人理解。   玉珠继续小声道:“陛下有气疾,虽然最近也很少发作了,但是还是得注意啊……我看陛下今天是打定主意要去找几口吃的,王爷要不您劝劝吧?”   出宫的时候,韩公公还千叮咛万嘱咐要她看住皇帝。皇帝最喜欢清河王,清河王要是能劝两句,那皇帝应该是能忍住的。   然而不如她所料,高怀瑜默然片刻,反而问道:“真的一点都不能沾么?”   玉珠迟疑了一下,道:“也不是不能吃……就是……辛辣的东西怎么都是刺激的,最好还是别吃嘛……不吃就是最好的!”   这就好比你妈不让你吃辣条,当然可以吃,吃了也不会死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最好还是别吃!她现在跟着皇帝,突然就明白妈妈的良苦用心了,完完全全感同身受啊。   高怀瑜也犹豫了片刻,看了看元熙,而后小声道:“那偶尔吃一点又能怎么……”   玉珠看见清河王目光十分真诚,还带着点委屈:“可以吃的吧?就一点。”   他都想吃点好的想得要跑出宫了,就让他吃嘛!   玉珠:“……”   她为什么会觉得清河王能劝劝皇帝,这俩人分明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让他吃嘛!   陛下:还是老婆会心疼朕! 第35章 不可以气朕   那边元熙没听见他俩在说什么悄悄话, 思考完哪里有好吃的,对高怀瑜道:“我想起来了,春华街就有一家蜀中人开的酒楼, 什么麻辣兔头冷吃兔都很不错。嗯……还可以吃锅子。”   玉珠不禁吐槽:“大热天的吃火锅?”   夏季人容易食欲不振,吃锅子反倒是大补……但是热啊!   元熙道:“冷锅也行啊。”   玉珠忍不了了:“公子!您不能这样!忌食辛辣, 您得听大夫的, 不能吃!那东西吃了对身体不好。”   元熙瞥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还击:“姑娘家家的,吃凉的太多了不好。别吃了。”   玉珠:“……”   她回想起每月一次痛得死去活来的时候,顿时一阵痛苦。   而后看了看桌上的几碗冰, 再看看外面的大太阳,最终屈服了。   行, 算你狠。   韩尽忠给她的任务是完成不了了,等她吃完冰结账走人, 只能跟着元熙去春华街。   出了糖水铺子,旁边的茶摊有人在说书。   玉珠知道一般文里的套路, 哪个角色靠近了这种地方,说书人就会说哪个角色。于是在路过的时候停下来, 留意着听了几句。   “只见成平侯在暗处搭弓,一箭正中世子额头!刹那间血花如雨, 世子身躯便那么倒了下去。”   “可叹兄弟阋墙, 同室操戈。”   “玉珠?”发现身边人没跟上的高怀瑜回头。   玉珠完全惊呆了,回头看看站在自己身后的故事主角,诧异道:“这是能说的吗?”   这不是古代吗?   玉京城里,天子脚下, 大庭广众的, 居然有人拿当今天子的黑历史说书。   这有几个脑袋够砍的啊!   旁边听众开始议论纷纷, 只听得有人道:“皇帝着实凶狠,连亲兄弟都能下得去手。”   玉珠赶紧跑会元熙身边,咋舌道:“他们疯了吧……陛下,居然有人敢大庭广众说您坏话?”   “我的确杀了亲生兄长,还逼迫生父。他们说的这些都是我做过的……既然做过,让人说几句又怎么了。我做的事,的确不孝不义啊。”元熙轻笑,“百姓能说我,这不是好事么?”   高怀瑜在一旁但笑不语。   看见玉珠惊得五官快离家出走了,元熙解释道:“这些话我天天都听……我向来在意民间所想,每日都有探子将所听所闻上呈与我,类似的话语我早就知道了。”   明明知道,却没有人因言获罪,依旧能在这里谈论他的曾经。   高怀瑜不由得想起当年的建平。   这要是大燕……   要是在大燕,谁敢提皇室半个字?   高怀瑜不由得叹气:“若当年,燕国能有如应羲这般的人物在……也不致于此。”   若当年,元熙没有动手杀兄囚父,大魏如今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   中原大地混战百年,奇葩君主一个接一个地出,有志一统天下肯干点好事的是少数,大多数是如高玮那般荒唐至极。什么家国情怀,什么天子职责,没有人在意。皇帝和勋贵都只把万民当草芥,只顾着自己能拥着权柄为所欲为。   臣子篡位当了皇帝,又被自己的臣子再篡位,连皇帝都是朝不保夕几年换个姓,能快活一天是一天的,底下的百姓更是苦不堪言。   高玮是如此,南陈那边也不怎么样。连福安宫里那位太上皇并没有好多少,只不过是没荒唐到跟高玮一样把猫猫狗狗封个开府仪同三司罢了。   原本元熙也只是另一个霍飞,另一个高怀瑜,若不是他杀兄逼父,现在的天下局势,也就是大魏、大燕、大陈三国互相比烂,而魏陈两国稍微正常一点。   元熙反倒是这么多皇帝中的一个另类,否则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为他可惜。   可惜他英年早逝,让刚刚看见一线光明的天下再次堕入五十多年的黑暗。五十多年,已经是这个时代里一个人的半生,或是一生。   元熙望高怀瑜想起昔年旧事,悄然握住了他的手,安慰道:“如今你便有了。”   高怀瑜一惊,却没躲开,由他将自己的手紧握住,而后点了点头:“嗯。”   “哼,就那位世子,当年纵容手下圈地,又干过多少好事?你说陛下心狠手辣,不顾兄弟之情。可世子又何曾顾念过兄弟之情?陛下战功赫赫,他却容不下,将来他真的做了太子,登基称帝,陛下身为人臣功高震主,又岂能有什么好下场?还是陛下来做皇帝好,不过两年便灭燕国统一北方,真换了世子来,能做到么?”   “你又岂知世子便不如他?世子都没能有机会施展!若真是世子登基继位,未必就要差上一些吧!”   “呵,世子好像也不是没想过要杀陛下吧?准备了那么多都没能斗过陛下,那就是不如啊。”   元熙听着他们吵吵,不由低笑:“你看,有人不忿我杀兄逼父,自然有人能懂我被逼无奈。有人总拿当年之事指责我,可那只是因为他们顾念忠孝人伦,我何必为此生气。走吧。”   玉珠回望那茶摊两眼,转身跟上了。   高怀瑜始终有点不自在。   毕竟两个大男人这样手牵着手走在大街上,怎么看都有点怪异。尤其他们两人本就是长身玉立风度翩翩,往人群里站了,一眼望过去注意到的还是他们,这一路也不知道引了多少人侧目。   还好元熙出门不是靠脚走,不远处还是停了他的车。   因是微服出宫,他带出来的马车也只是普通马车,谈不上规制,随便哪个人只要有钱都能买一辆。   皇帝先上车,还回头拉了高怀瑜一把。   高怀瑜上了车,有些无所适从。皇帝常有这些亲密的举动,他习惯了。   皇帝的那点心思他也察觉到了……   其实他也倾慕陛下,如此少年英才,本就值得人倾心。何况陛下当初救他一命,待他又如此温柔体贴,他怎能无动于衷。   若与这样一位君主情投意合,他就是真的成了他人眼中的弥子瑕董郎官,又如何?   可陛下却不能做卫灵公汉哀帝。   他得劝劝。   春华街离这边不远,坐马车片刻就到了,玉珠先跳下车去,元熙也起身去掀车帘,正要出去,忽地听高怀瑜开口道:“陛下!”   元熙停步。   高怀瑜抓紧开口,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陛下……是对臣有意么?”   前边元熙一个踉跄,险些摔着。   他回过身来,竟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他自重生之后,对高怀瑜万般宠爱,高怀瑜再是个木头,也该察觉出来了。   可他还是不敢明说,他觉得还没到那个时候。多拖一会儿是一会儿,万一呢,真把人吓跑了怎么办?   现在突然间被高怀瑜点破,他是真怂了。   “卿这是……”元熙手颤了颤,那天自己难道真的对高怀瑜做了什么?   不然高怀瑜这样的性子,怎么能突然问出这种话来?   高怀瑜舒口气,道:“可是陛下……”   元熙一听这个“可是”,感觉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一种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腾而出。   太难受了,比死囚知道自己要被问斩了还难受。   高怀瑜垂下眼去,道:“陛下……身为一国之君,应当有所顾虑,不可如此。”   有所顾虑?   元熙想说,上辈子自己就是顾虑太多,所以最后后悔了。临死前都还在想着他,如果能再多活一会儿,能再见到他一面,自己一定会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是那种想与他厮守到老,相伴一生的喜欢。   不是突发奇想,而是上辈子的遗憾。   什么该有所顾虑不可如此?   他忍了一辈子,憋了一辈子,现在还能忍,已经是差不多要疯了!   他只觉得现在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砸了一下,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忍不住抓紧了衣襟,呼吸都开始有些用力。   竟然一时之间被气到发病。   “古有子瑕董贤,得君宠爱,皆成佞幸。而陛下救臣于危难,又如此宠信于臣,臣万般感念……便是后世言论佞臣如我,臣亦心甘情愿……可陛下……”高怀瑜沉声道,“陛下却不可做宠信佞幸的卫灵汉哀。”   元熙脑子里那些飞来飞去的暴躁想法忽然间烟消云散,平静了许多。   ——他知道朕对他有意,却不是觉得朕有心羞辱他。   他担心有损朕的声名,劝朕不要做那宠信弥子瑕董圣卿的卫灵公汉哀帝!   他甚至说即便他被后世蔑为佞幸,他也甘之如饴。他只是在为朕考量,朕没看错人!贤后!   元熙低低笑了两声,可是胸口的那种绞痛一旦出现,便是覆水难收,越来越严重了。   高怀瑜发现了他的不对,没再说下去,连忙过来扶住他:“陛下?”   “咳咳……”元熙顺势往他身上一靠,长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道,“朕听不得这个,不许说了。”   高怀瑜顿时满脸惊疑愧疚,他只是想劝劝皇帝,皇帝怎么还能气成这样?   “陛下……怎么了……”他声音有些发颤。   元熙笑了一下,反问道:“你存心气朕,你说呢?”   “我……”高怀瑜心觉无辜,看他这般模样,又怕得要命。   “臣先送陛下回宫。”他也不管别的了,一咬牙把元熙扶回了车里,在车门处朝外喊道,“玉珠,先上车回宫!”   里面元熙冷冷一哼,故意道:“这次你欠朕的!咳咳……”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没吃到的兔头呢?   高怀瑜知道皇帝在气头上,只好道:“臣知错,陛下息怒……”   别气了别气了!你犯病我也不好过啊!   “陛下……”   为什么自己只是想劝他莫要对自己过于宠爱,他却气成这个样子?   高怀瑜看着皇帝微微见汗的额头,怎么也想不明白。   原本他还有一大堆话想说,这下是心软到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毕竟元熙说他听不得这个。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嚎啕大哭)他太好了,贤后! 第36章 把人欺负成这样,居然还好意思起色心。   元熙难得任性一次, 结果麻辣兔头还没吃上,自己先被高怀瑜气了个半死。   回宫路上话都说不出来,恹恹的快要晕过去, 把高怀瑜也给吓了个半死。一进宫太医署便开始忙活,一群太医里里外外乱了小半个时辰, 才总算是见皇帝平复下来。皇帝舒坦了些便觉疲倦, 直接睡下了,旁边太医没敢走,守旁边看他真的缓过来才敢离开。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黑了,殿中掌了灯, 也依旧是有些朦朦胧胧的,看什么都不真切。   高怀瑜在外面也没走, 等了许久看韩尽忠送太医出了皇帝寝室,才过去问:“韩公公……陛下他还好么?”   韩尽忠抬手擦了把汗:“还好还好……这次发作得急了点。陛下现在已经醒了……让老奴请您进去呢。”   这高怀瑜倒是没想到, 又问了一遍:“陛下宣我进去?”   他本是想着知道皇帝没事了就走的,可皇帝又叫他过去……   韩尽忠连忙点头:“对, 王爷快些去吧。”   “好……”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高怀瑜穿过帘幔绕过屏风,那边元熙刚刚从床上坐起, 锦被自身上滑落到腹部,披散的长发垂落于胸前, 隐在阴影下的双目难掩疲惫。   高怀瑜偏过目光, 轻声唤道:“陛下……”还生气着么?   他有些不敢进去。   元熙侧过身,动作之间身上单衣肩袖又往下滑了几分,露出强健臂膀。他一只手撑住床榻,慢条斯理扯了扯衣襟, 也懒得再系衣带, 就由着前襟大开露出大片胸膛。衣衫不整倒也不见狼狈, 反倒是有几分放浪形骸的潇洒自如。   若能笑笑朝人勾勾手,高怀瑜必然会心虚脸红,可惜高怀瑜现在不敢正眼看他。而且他脸也是冷的,便让他没了任何风流情致。   高怀瑜在旁边低着头,只能听到些窸窣响声,还有皇帝依然有些粗重的呼吸。   悄悄抬眸看了已经正坐好的皇帝一眼,他想了想,迈开步子走过去,直接往皇帝身前一跪,叩首道:“微臣知罪。”   元熙一阵头疼,气也气了,疼也疼了。可一想起这坏蛋在车上那些话,他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然而看着跪在面前的人,他又怎么都没法把气撒出来。   毕竟他的气不是冲着高怀瑜去的,而是冲着高怀瑜如今的和他前世的顾虑去的,冲着那上辈子困住他们的世俗去的。   他们顾虑的那些,当真有必要顾虑么?他就是喜欢自己臣子,有错么?   当了皇帝,还不能喜欢人了,宠爱心上人就是昏君?还是说只是因为他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凭什么?励精图治勤政爱民,他当皇帝哪点干的不好了?   就因为宠爱自己臣子,便要被人记上一笔,被人编排?现在他才不想管那些!   元熙想要告诉怀瑜,他不在意被后世蔑为佞幸,自己也不在意被后世编排。   高怀瑜半天没听皇帝出声,将头埋得更低:“陛下,臣触怒龙颜,罪该万死,甘愿受罚。臣只望陛下龙体康健……莫要再因臣动怒。”   元熙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柔声让他起来,沉默了好一段时间才开口:“高怀瑜。”   皇帝很少这样喊人,高怀瑜心中忐忑,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姿态愈发温顺柔和。   皇帝的声音有些冷硬:“朕不知,朕所倾慕的清河王,竟如此自轻自贱。”   高怀瑜闻言一时都忘了什么礼节,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皇帝,神色愣愣的,眼眶却有几分红了。他从未想过皇帝会这般对他说话,即便这话其实并没有重到让人完全无法接受的地方,可皇帝话语中的愠怒和冷意,已经足以让他如堕冰窖。   他也一时想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这样说他自轻自贱,只是因皇帝的态度而觉得难过。这比拿鞭子抽他几下还难受。   原来他不喜欢皇帝这样对他,他只喜欢皇帝温柔微笑。   “卿说什么弥子瑕董圣卿……”元熙一句一句沉声道,“朕视卿为卫霍,难道卿却要以佞幸自比?卿是品行不肖,还是巧佞无能?朕又岂是那卫灵汉哀!”   朕谥号可是太武!武!什么灵啊哀的,能跟朕类比么!   你是大魏战神,朕倾慕敬爱之人,说什么子瑕董贤!   他心中狂潮翻涌,却竭力压住了自己的语调。   这一回他说得极缓,不似方才那样含着威压,听不出半点怒意,不像是在责难,反倒是像在安抚。   “陛下……”高怀瑜一想自己那时话语,也替皇帝委屈了几分,愈发愧疚地低下头去,“臣知错。”   他的陛下少年英才,战功赫赫,岂会是什么昏君,怎可说什么卫灵汉哀。   “朕是倾心于卿。”元熙叹口气,“朕并非想逼迫卿,卿若不喜,权当不知便是。”   高怀瑜想说不是的,他不是不喜欢,奈何此刻鼻间酸涩,要忍着不哭已经极难,根本说不出话来。   “只是……朕喜欢一人,便是要宠他爱他。卿无需劝朕,朕自有决断。”元熙冷笑,“卿若不喜,也只能受着!真要不喜欢,大可继续招惹朕,惹得朕厌烦嫌弃,那卿便可以舒坦了。”   “陛下……”高怀瑜听他误会了自己意思,着急地连连摇头,声音哽咽,“不是……”   他被元熙突然的愠怒弄懵了,一个劲儿的想解释,却怕越描越黑,搞得元熙更生气,最后只能苍白地摇头否认。   “哭什么。”元熙微微皱了眉,俯身去捏起他下巴来,“看着朕。”   高怀瑜:“……”   被迫抬头,他都不敢再低下目光,只能直直望着依旧阴沉着脸的皇帝。   然后一看皇帝,他就再也控制不住,眼睛里打了半天转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了出来,眼睫都湿了。连身体都有些发着颤,整个人好像被人狠狠蹂躏过一样,说不出的凄惨可怜。   元熙:“……” 奇_ 书_ 网_w_w _w_._q_i_ s_ h_u_9 _9_ ._ c_ o _m   完蛋,还真把人给弄哭了。   元熙本就吃软不吃硬,就怕瞧见这凄凄楚楚的脆弱模样。高怀瑜又是那种俊美秀气的容貌,最是合元熙这种保护欲过剩的男人心意,无意间就把元熙给吃得死死的。元熙好不容易硬起来的铁石心肠,一瞬间就被他那几滴眼泪给泡化了,融得渣都不剩。   于是半天没敢再说话。   哪儿有这样的,先把自己气个半死,现在又把自己弄得不敢生气。   那种快喘不上气的感觉又来了。   元熙十分艰难地再次开口:“你……不许哭了。”   不出声,也不闹,不说自己委屈,就那么掉眼泪,根本没什么哭的模样,看着都跟几滴水落他脸上了似的……偏就让人心疼得死去活来,见他哭一次,元熙胸口比刚才回宫路上还要疼,再看两眼,怕是又得被御膳房安排着强制吃上一个月的牢饭。   原以为自己是在狠心提点一下这块木头,没想到竟然是在折磨自己。   高怀瑜呼吸急促,死命眨着眼不让那几滴眼泪掉下去:“陛下……臣并非此意……”   元熙终究还是软下了声音:“起来……”   高怀瑜乖乖站起身,别的什么动作都不敢有,眼泪都没去抹。   “怀瑜。”元熙又软和几分,抬手去擦他脸颊上的泪痕。   高怀瑜下意识地微微别开脸去,避到一半又回过来,由着皇帝动手。   元熙自然是把他这类似赌气撒娇的动作看在眼里,轻声道:“生气了?”   这还用问么,人都被他弄得都哭了,他还好意思说。   高怀瑜低低道:“臣没有。”   明显的言不由衷。   “没有……还是不敢?”元熙几不可闻地发出一声轻叹,“我对不住你。”   高怀瑜又是一愣,呆呆道:“陛下……”   这算什么?打一棍子又给个甜枣么?   元熙手上愈发轻柔:“我……不想你哭……见你哭,比犯病还疼。”   高怀瑜:“……”   高怀瑜嘴唇颤了颤,没能说出话来,心道自己哭还不是被你吓的,现在又说这话什么意思。没见过比这还喜怒无常的人了……   奈何元熙这样软声软气地哄他……   “我……是真的喜欢你。”半晌,元熙道,“怀瑜,你便真的那么抗拒我对你示好么?”   “不……臣很欢喜。”高怀瑜垂眸道,“臣本就是陛下救回来的人,臣这条命都是陛下给的,陛下待臣好,臣怎会抗拒不知感恩……”他怎么可能会抗拒,他只是不想陛下一世英名落了污点。   元熙听完笑了一下——被气的。   高怀瑜你到底是什么木头!   他还是软着声音,问道:“就因为救命之恩么?”   还停在人脸庞上的手指往旁边一挪,轻轻捏了捏高怀瑜左耳耳垂上的那颗小痣,而后发现被自己碰过的地方肉眼可见地红了几分。   高怀瑜摇头,眨去眼底又冒上来的泪:“臣也真心倾慕陛下。”   说着他抬起眼来,尚且泛着泪光的一双眼睛直把元熙看得一阵哆嗦。   “你……”   元熙有些后悔了,他怎么就不能温柔点!   他把人吓坏了!   “对不起。”元熙声音有点哑,看着这个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的小可怜,忽然口干舌燥。   真不是东西啊……把人欺负成这样,居然还好意思起色心。元熙对自己很是唾弃。   若真是心意相通……他现在就可以扒了人衣服好好疼爱一番,免得这人再胡思乱想。但是……   他现在真要那么干,就是以权压人的逼迫。   高怀瑜嘴上说倾慕他,其实也不过是因为当年的恩情和如今的厚待罢了,不是因为情爱。   “朕只是希望……你不要担忧那么多。”元熙轻轻一笑,“朕只是喜欢你,想对你好,别的朕都不在乎,明白么?”   “嗯……”   “回去好好歇歇……朕……真不是生你的气。”   “是……微臣告退……”   元熙等人退出寝殿,直接往床上倒了过去。   这犯病犯得他快去了半条命,实在没力气再多想什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变态,我好喜欢看爹咪把他搞哭。(X) 第37章 还以为你怄气都不想再见朕了呢。   元熙怕高怀瑜回去寝食难安, 让他不要多想。可这种事哪里是说不多想就能不想的。   高怀瑜出来的时候眼睛还有点红,玉珠都怀疑自己是看错了。高怀瑜天天被皇帝召进宫里,她常在一旁帮元熙倒个茶递个水, 也算是有几分了解这位清河王。   跟原文里主角受的那个腹黑心机的漂亮堂兄完全不一样,用她的话来说, 高怀瑜就是小说里很标准的那种清冷美人, 气质干净出尘,面上少有波澜,举手投足都带着仙气。   那天抓萧淙动手杀人的时候又很凶很帅,猛得跟老虎似的……   没想到这种平时标准清冷美人, 动起手来又凶又飒的人,竟然会突然哭得眼睛发红, 跟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一样。可是清河王是被皇帝唤进去出来才变成这样的……   有点怪,皇帝是怎么把人弄哭的, 玉珠很好奇。   好奇归好奇,她也不敢问。   皇帝这一躺下去就躺了小半个月, 不过前两天是真的躺,后面就都是装的。   原本他躺两天就该活蹦乱跳继续跑御书房勤政了, 结果就在他躺着休息的第一天,杨府家奴告了杨涛一状。   无非就是因为这两年元熙一掌权, 杨家就没过几天好日子, 杨涛难免心中有怨。妹妹好好的皇后被元熙随便找个理由就废了,自己战战兢兢三天两头被斥责,再加上近来儿子莫名其妙因为清河王册礼的事就被赶回了家,杨涛便在家里抱怨了几句, 然后就被家奴给告了上去。   不过就是嘴上说两句, 人之常情, 元熙向来有容人之量,很少会因为别人说两句就给人治罪,毕竟玉京城里成天拿他黑历史编排的说书先生不也还好好的么。   可问题是,元熙是个双标怪。   他的容人之量不对以前差点把他坑死的一家子生效。   杨涛是太上皇的宠臣,妹妹是太上皇继妻,元熙登基之后虽然一直在给杨家找事,可也就是今天贬个官,明天把堂堂皇后给废成贵妃。说白了,只是为了当年自己被欺负的事出口气。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上,并没有真的把杨家人怎么样。   可现在杨涛家奴都把状告上来了,他还本来还就看杨家不顺眼,当然不会放过。   杨家这些个人,有什么才华配得上高位,当年能爬到这个位置,还不就是因为跟他爹关系好。如今已是他登基的第二年,也是时候再清理清理太上皇给他留下的那堆烂摊子了。   现在杨涛家奴告状,他就能名正言顺地把杨涛处理掉,又烦别人拿他老爹说事求情,干脆直接就不露面。正好病了一回,就继续装病,一切交给大理寺审着。任外面多么腥风血雨,元熙都在紫极宫淡定喝茶。   最后尘埃落定,他再哭唧唧地出来说杨涛毕竟是太上皇好友,于国有功,不忍极法,然后把人免了官丢回老家去。   这个时候杨家还以为身边的那堆勋贵有本事能跟皇帝撕破脸呢,结果屁都没人放一个。   其实这些世家门阀根基颇深,他们也不是真的就不能跟元熙碰一碰,奈何大多现在只能耍耍嘴皮子功夫,拿些什么大道理煽动一下众人。而元熙又不跟人打嘴仗,他拳头太硬,朝中武将一大半是当年跟着元熙混的,一个个恨不得向他以身相许,对他那是忠心耿耿。元熙要是不讲礼貌一点,可以把当年杀世子的事情再来一次,用直接杀人的方式消灭跟他不是一条心的勋贵。   高怀瑜本来还担心着元熙病情,后来看杨家这事闹的,也猜出了皇帝只是装病,便没再多担忧什么。他自己的伤彻底好全了,礼部那边为清河王册封礼定好的吉日一到,宁亲王便带着仪仗将册文册宝送到清河王府上。   元熙为他逾制太多,这阵仗也就是大魏除了皇帝登基最大的一次了,连附近百姓都有人跑来凑热闹。   册封礼正式举行完的当天下午,一直装可怜说自己病得厉害的皇帝,微服出现在了清河王府门口。   元熙来时也提早打了声招呼,高怀瑜便叫下人好好准备了一番,迎接微服出宫的皇帝。   长乐把事吩咐下去,转头便见自家王爷窝在厨房不出来,有心去提醒他该换身衣服接待宫里那位了。   高怀瑜在里面被烟呛得直咳嗽,眼泪都冒了出来。一旁的厨子也跟着一起咳。   长乐看着在厨房捯饬的清河王道:“王爷,您要吃什么,让府上厨子做就好了……您都在这里待好久了。”到底是为个啥啊。   厨子也道:“对啊王爷,还是小的来吧。”   他搞不清楚王爷是怎么突发奇想要学做菜的,在这里指导人半天了。   高怀瑜摇了摇头,叫长乐过来:“你来尝尝。”   长乐皱了皱眉,过去见了两大盘红彤彤的辣子肉,用筷子拈了一口吃,直接辣得吸气:“太辣了……”   而且感觉还有点咸……辣椒感觉也炒糊了许多,不怎么香,糊味过重。王爷没什么做饭的天分,不过做得也不算太差,能勉强入口。   “王爷!陛下来了!”外面刚迎皇帝入府的下人匆匆赶来给高怀瑜报信。   “那么快?”高怀瑜一惊,旋即放下手里东西,吩咐道,“把备好的都送过去。”   说罢自己快步朝前厅赶。   他已经十几二十天没见过元熙了。头两天是才被元熙弄哭,他不敢去拜见,后面敢去了,又碰上杨家的事,便不想再给皇帝添乱。   那么久没见,上一次告别前还是元熙把他训斥了一通,他现在心里也忐忑得很,又期待又害怕。   不过都那么久了……皇帝主动出宫来见他,应该早就不生气了吧?   他到时皇帝已经坐着了,看上去气色不错,没什么生病的样子。   “陛下……本该亲自迎接陛下的……”   元熙摆摆手,温声道:“无妨,快过来。”   高怀瑜便坐到了他身边,一想自己方才还在厨房里乱搞,连件衣服都没换就过来了,难免有点害羞。   元熙也从他身上闻到了一丝烟火气。随后而来的下人入内摆上了锅子,香辣的气味很快便将他身上的那点气味掩盖住了。   不过元熙看那桌上的两盘麻辣兔肉,联想起从他身上闻到的烟火气,有点诧异地道:“你做的?”   “不是……”高怀瑜有些懊恼,“本来想做。但是试了几次,最后去春华街买了。”   他是想自己做的,可是做出来真的不怎么样。以前行军打仗的时候,肉类补给很少,将士们常会去猎点野物来吃,他也常常跟着将士们一起在营地架火烤肉。不过也轮不到他亲自动手,他在一边等着吃就好了。   除此之外,他再无半点经验。今天尝试一下,火候完全掌握不好。即便旁边有厨子在教,放那些调料也颤颤巍巍的,一不留神就手一抖。   最后还是只能让早就买好的酒楼菜品上了。   元熙听人说完笑了笑,就要动筷子,高怀瑜忙提醒道:“只能吃两口。”   这不才犯过病么,准备这些是为了道歉,要是纵容皇帝吃坏了身子,那他可就是真的罪该万死了。   锅子也分了两份,一份重口的给人解解馋,另一份是清汤。可能这样摆一堆元熙喜欢又不能吃的在旁边,反而对元熙更残忍吧……   不过元熙显然心情很好,真就只吃了两口辣的尝尝,便乖乖吃那清汤锅子。   高怀瑜在试着讨好他,他能不高兴么?   下人递过来的茶啊水啊的,都还过一下高怀瑜的手,才送到他面前。明明是在高怀瑜府上吃顿饭,他却吃出了种自己是这一家之主的感觉。   元熙低眸喝口茶,又慢悠悠把玩起那温热的茶杯,眯了眯眼:“不生气了?”   他突然一句话,让高怀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半晌,高怀瑜道:“嗯。陛下……也不生气了吧?”   元熙轻笑:“朕看你那么多天连句话都没有,也不来看朕,还以为你怄气都不想再见朕了呢。”   他知道,高怀瑜岂是会同他怄气的人。   “不……臣是怕惹陛下烦心。”高怀瑜道,“杨涛那案子……陛下不想搭理,臣也不想被人求着帮他说话,不好去见陛下。”   人人都没机会见皇帝,就他见了,那杨家人不得从他身上想办法了?   他不想皇帝烦心,自己也不想管这破事,不去最好。   大魏那堆勋贵可看不得他这个旧燕余孽了,知道他是皇帝拿来跟他们打擂台的,本来就对他有敌意。这时候腆着脸来求他,他又不肯帮忙,那不是更遭人恨了么。   “这群糟心的……”元熙想起那些得自己那位糊涂爹宠信,在四处作威作福的人就头大。   元裕这个人,赏罚随心,还对亲近之人极为纵容。不说跟他关系最好的杨涛了,当年在冀州坐镇的何景不战便逃,把叛军放进城,起初被他关进大牢要处死诛九族,结果过段时间气消了,又给放了出来。   那次还是元熙去冀州收拾的残局。他登上帝位就把这群混球给送回家一批,现在还没彻底拔除……   “臣愿为陛下分忧。”高怀瑜接过长乐盛的鸭汤,摆到元熙面前,“太上皇把持朝政多年,勋贵根基颇深,也非是一朝一夕能铲除的,陛下无需为此忧虑。”   “杨涛已经回了老家,剩下的人也不敢多说话,不是还指望着太上皇,就是想向朕投诚了。这些现在倒没什么……”元熙摇摇头,“眼下最要紧的还是燕地……下个月朕便要启程去建平一趟。你随朕一起过去。”   高怀瑜脸色变了变,一时无言。   建平是他的故乡,他自然是对那个地方有些感情的。可那个地方,也是让他痛苦得想要逃离的地方。   “你害怕?”元熙悄然握住他放在桌下的手,“有朕在,不必想那些不开心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大魏战神?朕的娇妻罢了!   怀瑜:? 第38章 就光撩,也不吃。   元熙给高怀瑜的那份册封诏书里, 除了封他为清河王,还给了“燕地安抚大使”这一职。   原本元熙是没想那么快灭燕的,他这次只是想给燕国两拳, 并没有准备把燕国直接给砍翻了。可是高玮太菜了,还把能帮他打一打的高怀瑜都给逼到魏国, 他收着点打都没用。   他只用了一半的力, 就直接攻进了燕国国都建平,追击北逃的高玮把人押送回了玉京。   燕国那么大一片地,现在全归属了大魏,然而燕国在高玮的治理下民心散乱, 盗匪四起,各地治安极差, 他要对付那么多事还真有点吃力。可他打都打了,高玮也投降了, 总不能丢下这些地不要吧。   上辈子他接手燕地,便操了好大一份心, 前前后后铁拳铁腕治理了三年,那边才勉强安分起来。再来一次, 真是能把人逼疯。   昨天他还在紫极宫装病,就收到了一份急报。   “昨日燕地来报……”元熙叹气, “流民匪盗作乱, 云川官员大白天在治署被杀。”   官员都被杀,那得是乱到什么地步。高怀瑜闻言心惊,想了想那是燕国也就释然了,道:“云川本就混乱, 又靠近南陈, 更是会有人浑水摸鱼。”   可不是么, 南陈一直盯着北边,无孔不入。知道燕国有高玮那个昏君是长久不了了,主要盯的都是魏国。   南陈比魏国燕国都强,为什么不自己出兵灭燕?一是南陈的确内部有很多问题有些腾不出手来,二则是灭燕对魏国来说不一定就是件好事,得看元熙能不能玩得转。   南陈往魏国安插探子暗中搞事,在燕国更是好动手,这些年南陈的谍探不停在燕国散布谣言抹黑诋毁魏国,挑起两国仇恨。   元熙当年被逼得杀兄囚父,干净利落把事情解决了,第二天一早玉京城里风平浪静,老百姓照旧大早上起来该干嘛干嘛。   到了燕地百姓耳朵里,便成了魏国皇帝凶残暴虐,连亲哥亲爹都杀了,血洗玉京城。还有更离谱的,说他十几岁刚领兵就四处屠城。连关于霍飞的那个阴谋论也在燕地人尽皆知,什么当年他被亲爹软禁,为了自保勾结南陈给燕国下套,害了大将军霍飞,然后自己再出马击退燕陈联军。多可恨一个人啊!这要是大燕被灭了,落到他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   还没打呢,燕国这边闻见风声就一大半人往南陈跑了,都不想变成魏国人。   留下来的这些没跑掉,也对魏国人充满恶意,隔几天就有人闹事。   魏人官员想要安抚民心,就得摆好态度,不能对平民动手,越不动手,混在平民中间的一些有心之人就越好闹事。   这些问题元熙能搞定,魏国自然能吸收燕国留下的养分化为己用。一旦没处理好,燕国这片土地就会变成大魏的放血槽,到时候他灭燕就不仅捞不到什么好处,反倒给自己弄一身麻烦,这时候南陈再来掺上一脚,大魏也就会元气大伤。   上辈子他就是亲自走了一趟燕地,笼络旧燕世家把自己在燕地百姓眼里快黑成炭的形象洗了洗,又是清剿匪盗又是发放钱粮安置流民,才让那边稳定了些。   那会儿高怀瑜和高璋那几个旧燕宗室也跟在他身后出了不少力,不过彼时他与高怀瑜只是君臣,他们的交集仅限于一年多前他救了高怀瑜,说不上多熟络。   想起那时总在自己身后沉默的身影,又看看如今在自己面前脸颊有些发红的人,元熙忍不住笑了。   “有卿为朕左膀右臂,来日回玉京时,燕地必然已是安定祥和。”元熙摸了他手半天,感觉有些不对,低头见他手上被烫了两个小包,还红着。   难怪刚才他还故意把手缩袖子里,应该是热油溅起来的时候烫到了,不想让自己看见。   “擦药没?”元熙叹口气。   高怀瑜也不遮掩了,点头回答:“擦了。”   元熙一想他在厨房手忙脚乱为自己做菜,便满脸心疼:“你又是不知道疼的,厨房那么危险的地方,以后还是不要去了。”   厨房危险,可太危险了!要让厨子听见怕是能翻个白眼。   还不都是这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下个料跟打仗似的,离得老远往里丢,能不溅油吗?   “嗯……”高怀瑜点头,想想之前在厨房的模样,自知没这个本事,还是算了。   元熙又柔柔一笑,道:“你的心意朕都知道,不必歉疚,就算是买的,你买的也比较香些。”   高怀瑜:“……”   皇帝哪儿来那么多花言巧语的。   他觉得自己脸应该是红了,人都感觉像突然被丢进了蒸笼里。   他想收回手继续给皇帝布菜送茶,缓解一下自己的窘态,结果皇帝又开始一根根玩他的手指。   他的手指修长苍劲,内侧因常年握兵器而生了层薄茧,指甲修得齐整,色泽盈润还泛着点粉,干干净净没什么修饰又看得出来是有特意养过的。像是个绝世美人略施粉黛,清水芙蓉去雕饰,还有点小臭美。   元熙愈发觉得有趣,又来来回回摸了一遍。   高怀瑜不敢反抗,又有点怕被旁边家仆瞧见了,越怕越是臊得慌,手心冒了热汗,感觉每根手指上好像都黏黏腻腻的。也不知是真的手出了汗难受,还是元熙的动作太让人窘迫羞耻。   皇帝的癖好还真是有点奇怪……   有传言说当年胡太后豢养男宠,强抢宗室美男子的时候也看中过他,其实那是真的。   文昭帝皇后是世家美人,他长得像文昭帝皇后,自然也是极为美貌。他再木也不瞎,照照镜子就能知道自己还是很有些姿色,这副皮囊能招人喜欢。   那会儿太后把他弄出阴影了,现在难免敏感些,察觉到有人对自己有意就自然而然地抗拒。尤其皇帝这样还动不动就上手的……可是他心里却又感觉不到讨厌。   甚至还有点想以后多留意留意这张脸,多小心这具身子,免得磕了碰了让皇帝心疼……他感觉不到痛,还真很难发觉自己哪里伤了,不是那么会保护自己。   一旁看了半天的长乐见王爷人都快熟了,忙出声道:“陛下,要不要尝尝这碗酸鸭汤?王爷知道陛下病体初愈,生怕陛下没有胃口,特意吩咐厨子做的,很是开胃。”   元熙望着高怀瑜轻笑:“卿有心了。”   “这也是臣很喜欢的汤品……”高怀瑜却没趁机抽出手来,反倒是看着皇帝发愣。   长乐:“……”王爷,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皇帝倒是松开了手,舀了一勺汤尝尝。的确味道鲜美,酸得恰到好处,十分开胃。   本来在宫里就连着吃了那么久的清汤清菜,好不容易能吃点爽口的,他早就馋疯了。一旁又有高怀瑜陪着他说话,还给他摸摸手,他自是兴致极高,趁兴大快朵颐,吃得十分满意。   末了下人们收拾完,捧了茶水来给人漱完口,皇帝又赏了一堆东西,这才摆驾回宫。   为招待皇帝一次,王府上下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现下看皇帝满意离去,大都松了口气。唯独近身侍候,把一切看在眼里的长乐面有忧色。   她是王府管家,又是高怀瑜认的义妹,自然要亲近许多。有些事别人都是知道不该问不该管,她可不行。   “王爷,陛下这是……”长乐很为自家王爷担心,极为认真地压低了声音道,“陛下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当然有,皇帝就是好南风。那天晚上在御林苑,皇帝靠他身上的时候他就发现了。皇帝有反应,忍得很辛苦。不过那会儿他也就是觉得皇帝正值壮年,血气方刚的,跟人接触的时候摸摸蹭蹭一不小心有点反应很正常,这谁都有过。   可是后来皇帝还直接就告诉他喜欢他,还连他劝两句都要为此发脾气把他吓哭。皇帝就是要对他好,不许他劝,不容他拒绝。   “我知道……”高怀瑜看着皇帝远去,轻轻道,“我有些想不通……”   太想不通了,他知道皇帝喜欢他。可他实在不明白皇帝为什么对他如此信任,如此宠爱,这份喜欢究竟从何而来。   元熙是死过一次的人,还记得从前发生过什么,对元熙而言,他们两人已是相处多年,共同患难过,知根知底。   而他却不知道他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什么,他记得的是一年多前自己被高玮赐死,一杯毒酒送到了清河王府。他愤怒不甘之下拔剑杀出了被重重围困的清河王府,而后被暗辰司追杀,身受重伤躲进破庙。   命悬一线时他遇上了元熙,元熙便救了他一命,在得知他身份后不仅没杀了他,还带他回了玉京好好安置。   怎么看都是元熙对他的恩情更多些,从元熙救下他带他回玉京的那一刻开始,他便已经决定要用余生报答元熙了。可他才与元熙相识一年,到目前为止好像也没为元熙做过什么……实在无法理解元熙为什么就能对他那么好。   因为喜欢吗……那为什么元熙能那么喜欢他?   难不成还能是因为脸吗?   怎么可能,长得好看些又能怎么样,天底下好看的人多了去了。到了元熙这种地位,美色根本就不算什么,哪儿有真的能凭一张脸就能得到的恩宠。那样的恩宠不过是兴致来了逗逗小猫小狗而已,可元熙待他明显不是,甚至都没把他往床上推。   元熙要真是那么贪色的人,以他的天子之尊,早就可以弄一堆美人陪着了。包括高怀瑜自己,挟恩逼高怀瑜就范也是很容易的事,为什么不做?   反而降下那么多恩宠,也不过是摸摸手摸摸脸……凶他两句还要软声软气地道歉。   说是喜欢,看着也是有那方面情念的喜欢。可皇帝就光撩,也不吃,真的叫人看不懂。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我这不是忍着呢嘛!原来你想我吃掉你! 第39章 写小黄诗被发现了怎么办   建平夏季时有暴雨, 昨夜刚刚电闪雷鸣了一夜,今日天依旧有些阴沉,看上去随时会再下一场雨。   清河王府的仆从还在扫昨晚被大雨打落的树叶, 听见王府大门那边传来许多人声,没过多久, 管家快步往内院奔来。   “殿下——呃啊!”   管家突然双目圆瞪, 直直倒了下去,旋即后面涌入一队士兵,混乱之中低头清扫的仆从抬头一望,怔住了。   下一刻, 连他也倒在了血泊之中。冲进王府的士兵一刀贯穿了他的胸膛,他甚至来不及呼喊, 就已经毙命。   暴行过后,士兵穿过前院, 进入清河王常去的暖阁。   在案前摆弄沙盘的高怀瑜还不知道外面发生的这一切,还有些诧异府上来人为何无人通报。见为首的太监手中拿了圣旨, 连忙起身跪下听旨。   “……着废为庶人,加恩赐鸩酒令自尽。”   皇帝是让人来杀他的……   一身的血仿佛停止了流动, 高怀瑜垂眸没有说话,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宣旨太监道:“罪人高琅, 接旨!”   罪人?自己有什么罪?   旁边的士兵已经将鸩酒呈到了他面前, 他若不接,士兵便会一拥而上,给他灌下这杯酒。   他没有选择的余地,接过了那杯鸩酒, 紧紧握住酒杯的五指都因用力而骨节泛白。   皇帝说他有罪, 他该死。   他该叩谢皇恩, 而后饮下这杯毒酒。   为什么?   自己已经交出兵权,他们为什么还是不安心?   为什么他们还是不肯放过自己?   自己一再隐忍退让,不都是不想看见大燕毁于内乱么?魏国陈国虎视眈眈,他们宁愿给敌国机会,也要让自己死么?   为什么?   这些年……自己做的到底有什么用?   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呢……   罢了……那么多年费尽心力,如今只余失望。现在一死,不必亲眼见到国破家亡,也算是解脱了。   ……要自己死么……凭什么?   凭什么!   “啪!”   酒杯从他指间摔落,碎成数片。   “你……”宣旨太监始料未及,“罪人高琅,领——”   冷光闪过,鲜血飞溅,在高怀瑜脸庞上留下点点猩红。   宣旨太监颈间喷血,整个身体顺着剑身挥动的方向倒了下去。两旁士兵一愣,旋即拔出兵刃上前。   而他提起手中带血的长剑,挥向朝他冲来的士兵。凌厉的杀气,将靠近他的一切都撕扯为碎片。   天边终于有惊雷砸下,厚沉的阴云化为雨点朝地上坠落。白日瞬间暗如黑夜,唯有偶尔划过的几道亮光照亮世间。   他眸中的悲痛绝望,渐渐变成了漠然。   暴雨从他的脸上流淌而过,冲去他脸上沾上的污血,顺着他的脖颈往下滑落。   锦衣已被鲜血染得脏污不堪,连这倾盆大雨也无法洗净,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挥了多少次剑,杀了多少个人。   为了让他一个人喝下鸩酒,高玮竟然派了上千禁军包围清河王府。   皇帝多想让他死啊……他不禁嘲弄地笑,嘴角挑起一个讥诮的弧度,笑着笑着眸中却涌出两行温热,顷刻间便混入冰凉的雨水中。   身上已经遍布伤痕,但他不会痛。   不管来多少人,他都不会因疼痛而倒下。没有人能战胜一个不怕痛的魔王。   只是流血过多的身体还是有些撑不住了……他的步伐开始有些虚浮,手开始有些使不上力……   喉头一甜,唇角落下几丝鲜血,他将之抹去,而后奋力挥剑。长发披散,遍身浴血,他彻底堕入破坏与杀戮的阴影中,曾经的恬静化为疯狂,曾经的温柔化为暴虐,眸中只余妖红血色。   他脚下的雨水混杂着鲜血,浸过青石板,随着狂猛的风暴朝四处扑去。   清河王府已因他变成炼狱……   ……   高怀瑜惊醒,看见在摇晃的车顶。   马蹄哒哒,车轮声响,他在去建平的路上。   他正有些恍惚,元熙那低沉和煦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怎么了……没睡好?”   这声音一瞬间把高怀瑜拉回,他扶住车厢,坐直了身体,朝元熙一笑:“嗯,一路颠簸,便有些难眠,一下子惊醒了。”   皇帝在车里闷着无聊,便唤他同乘解闷,这车一摇一晃的,外面又下着点雨,他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然后……就做了个噩梦。   看来是离建平近了,他就总想着从前的事,想多了就容易梦到……   叹口气,他抛开脑子里那些让他心烦的画面,轻轻道:“本是来陪陛下说话的……竟然睡着了。”   元熙轻笑:“再过一个时辰,便能进城了,若是累了,便再睡会儿吧。”   竟然快到了……高怀瑜有些惆怅。   其实他不是那么想回去……更想在路上多待几天。   想归想……去建平是去办正事的,再不情愿也不可任性。何况已经不是从前了……如今还有陛下在身边。   高怀瑜看了元熙两眼,心想或许回建平也没那么可怕。   现在皇帝是元熙,不是高玮。   做了个噩梦,他已经睡意全无,之后的一个时辰没再能睡过去。元熙在车里摆了棋盘,他陪着下了几局,一个时辰很快便过去了。因为脑子里想着别的事,他下棋时不怎么专心,有输有赢。   元熙棋艺并没有那么精湛,也就是知道个规则的水平,都是乍看一眼便落子,高怀瑜却是走一步看十步,而且从来不会让人。元熙从前与他下棋很少有赢的时候,自然看得出来他的心不在焉。   “在想事?”已经见到城门了,元熙把棋子一颗一颗收回,随口问了一句。   “嗯……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来了。”高怀瑜掀开车帘,看见周围熟悉的景色,不免有些失落。   这是他的家啊……   为什么他却一点也不想回来呢?   也许从文昭帝驾崩的那一刻开始,这里便不是家了。他甚至已经不是高家人,是个要被排除的异己。   他感觉身周一热,元熙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无声安慰。   车队缓缓从城门驶入建平,一行人先进了燕国当年接待使臣的典客署。   元熙不住旧燕皇宫,那边还由军队把守着,封了几个月没人洒扫,不好住人。他也跟随行的众人一起住,进城时他都没把阵仗弄太大,只有建平官员过来接驾,住下来更不想兴师动众。   一路车马劳顿,等元熙沐浴更衣用过晚膳,天已经完全黑了。在外等了许久的高璋看皇帝终于有空闲接见人了,才让人通报求见。   “请他进来吧。”元熙本准备早些歇下,外衣都脱了一半,只好又让玉珠帮自己穿回去了。   几步走到外厅,在等待的高璋见他出来,忙上前躬身行礼。   “免礼。”元熙点头,“卿有何事要禀?”   高璋呈上一份文书,道:“陛下,诸位住处皆已安排妥当,臣也派人去知会了建平各大世家。”   高璋在建平生活了二十多年,了解多人脉广,元熙知道他擅长什么,此行诸事都由他安排。这才到建平没两个时辰,高璋就把计划好该干的办得差不多了,他翻看文书,高璋还在一边说着详情。   听完具体安排后,元熙点点头,道:“辛苦卿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高璋道:“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等等……”元熙目光瞥见什么,忽然叫住了他。   他要退下时,元熙看见他手上还拿着本书,隐约能看清封面是“清河王集”四个大字。   清河王……燕国和魏国都只有一个清河王,都是高怀瑜。高怀瑜还出过诗词集?   元熙一时好奇,便问道:“你手上那是什么?”   “啊……”高璋低头看看,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前把东西递给了皇帝,“这是清河王从前写的诗词,方才臣顺便去外面逛了一圈,在街上见到便买了本回来,想跟清河王开个玩笑来着……”   身为高怀瑜的好堂兄,他想拿着这《清河王集》到高怀瑜面前大声朗诵。   元熙闻言更是诧异:“清河王写的?”   高璋点头道:“回陛下,正是。”   怎么没听说过高怀瑜还写诗写词呢……元熙接过来翻看,入眼就是一阙《一斛珠》:   面绯耳绛,满杯金液相来往,横波眼中轻漾。旧曲平平,总是无心赏。   香袖拥怀春意荡,羞含檀口衣微敞,绣床纱帐翻红浪。咬烂樱桃,笑语人相望。   再翻两页,他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都不知道高怀瑜写过诗词。   他原本以为高怀瑜写的会是什么满腔愤懑怒骂高玮昏庸的诗词,可这分明就是艳情诗词啊。   上辈子不知道这些,可能是因为高怀瑜自己都不好意思说吧。   这都是些什么啊?都写的什么?   “这些都是……清河王写的?”元熙十分震惊,难以置信,人都傻了。   香袖拥怀?   羞含檀口?   衣微敞?   翻红浪?   咬烂樱桃是什么东西?是真的樱桃还是别的什么?   有点生气!   不是……高怀瑜那么清清冷冷一人,怎么写得出如此香艳甚至有点艳俗露骨的诗词?   他拥的谁含的谁咬的谁?啊?   元熙心中波涛汹涌,高璋没察觉,还解释道:“当年高玮看殿下不顺眼,殿下便装病交出兵权,成日在家里花天酒地,天天请建平的漂亮花魁到府上唱曲儿……都是那时候写的。在建平传得还挺广……嘿嘿,不过毕竟都是给花魁写的,比较香艳,主要就是在烟花柳巷传。而且后来高玮给他定了罪,这些诗词也没人敢唱了。”   什么什么什么?漂亮花魁?   元熙炸毛了。   高璋继续火上浇油:“殿下当年可是风流美名在外,建平城的花魁个个提起他都脸红。人长得好看又识风趣,多少建平少女都倾慕他呢。”   嚯,还有风流美名!还把花魁调戏得脸红!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警觉)怎么感觉背后一凉! 第40章 那么懂情趣,怎么不让朕见识一下   在自己面前腼腆木讷的人, 原来还有这幅面孔。元熙实在无法相信高怀瑜还能做出这种事来。   风流美名?   清河王既然如此风流知趣,那为何在自己面前……   元熙又将这阙《一斛珠》默念一遍,从这几句词里, 想象出高怀瑜当时同漂亮花魁调情的模样来。   俊俏的小王爷笑意潇洒,眉眼风流, 微醺之下面颊隐有红晕, 慵懒持杯轻声与人调笑……想想便觉得勾人。   建平城的少女还是挺有眼光的。   “借朕看看。”元熙不打算还了。   高璋一愣,旋即点头哈腰地道:“陛下若是喜欢,臣直接赠与陛下便是。”   元熙一笑:“多谢高卿美意了。”   皇帝明明在笑,为什么感觉有点可怕?高璋已经是嗅出了点不对劲, 连揭高怀瑜短的兴致都没了,赶忙开溜:“那微臣便告辞了。”   “你说怎么有人能写这种诗词?”那边高璋刚刚离开, 元熙一下把那诗词集拍在桌上,“堂堂亲王, 竟然成日请花魁到府上寻欢作乐!”   必须狠狠批判!   太过分了!高怀瑜怎么干得出这种事来,给花魁写诗写词如此香艳露骨, 在自己面前怎么那么温温吞吞的!   “陛下您这是喝醋呢吧。”玉珠看他片刻,一语道破, “那要不,您扮个花魁, 让清河王殿下也给您写几首?”   元熙:“……”   这画面有点不敢想象。   另一边, 感觉自己好像搞了什么破坏的高璋,摸进了高怀瑜房里。   本来他是想带着那本《清河王集》来对着高怀瑜大声朗诵的,但是书已经被皇帝给扣了。   想想临走时皇帝那皮笑肉不笑的诡异笑容,高璋十分害怕, 扯了扯端坐在那的高怀瑜袖子, 道:“怀瑜, 皇帝不对劲。”   高怀瑜跟元熙一样,赶那么久路终于到了地方,本打算早些睡好好歇一歇的。此时已经解了发冠,坐在案前准备看两页书就去睡。   闻言高怀瑜奇道:“什么不对劲?怎么了?”   高璋忸忸怩怩地道:“我……上街买了本你的诗词集。”   高怀瑜:“……”   他愣了一下,细细回想才想起来他的诗词集是个什么东西。他又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写诗词,只有当年装病的时候写过一点……自己都忘了这茬了,怎么建平还有人卖他诗词集的?   主要是,他写的全都是些淫词艳曲之流啊!   “买就买吧……都多久了,怎么现在街上还有……”虽然有点尴尬,但其实也没什么……   毕竟自己写的这些诗词艳俗至极,一看就是沉迷酒色的人才能写出来的,当年自己恨不得让整个建平都知道自己除了喝酒就只爱漂亮姑娘了。   那会儿才是整个建平城的烟花柳巷都在唱他这些艳情诗词,连闺阁女子也会偷偷吟诵……不少小姑娘还隔着墙往王府里丢手帕呢。现在只是街上有诗词集而已,没什么的。   他刚刚安慰完自己,而后高璋摸了摸鼻子:“然后给皇帝瞧见了。”   高怀瑜哽住:“你说什么了……”   他可太了解这位堂兄什么脾性了,肯定往皇帝跟前添油加醋了。   高璋心虚道:“我说你当年在建平风流美名远扬,全建平的小姑娘都爱你。”   “……”高怀瑜无语,“你可真能说。”   高璋无辜地道:“然后皇帝就不开心了。”   能开心才有鬼了!他要是皇帝,知道自己喜欢偏爱的人居然跟人鬼混还写下那么香艳低俗的诗词,他也气!   可他那是故意做样子给高玮看的,告诉高玮他已经沉迷酒色不会管事了,别整天防他防得连国家大事都不顾就只盯着他整!   什么风流美名远扬!他只是请花魁到府上几次,然后写了点艳情诗词而已!高璋你胡说什么!   “我打死你。”高怀瑜微微咬着牙,抄起手上的书就朝人打。   他就不该捞这人出来!后悔!   高璋抱头鼠窜,一溜烟跑出了门。   ……   元熙脱了外衣,上床睡觉。   闭上眼睛。   睡不着!   一闭眼就是高怀瑜在跟漂亮花魁调情!眼尾微红,凤眸迷离,醉醺醺的模样,勾引小姑娘!   子时。   “香袖拥怀春意荡,羞含檀口衣微敞,绣床纱帐翻红浪。”   元熙翻了个身,脑子里总有个声音在念些他不爱听的。   子时三刻。   你跟谁翻红浪啊!   子正。   风流美名清河王,那么懂情趣,怎么不让朕见识一下,嗯?   翻来覆去许久,皇帝还是在半夜倦意袭来,睡过去了。   梦里高怀瑜笑得促狭,温声对他说:“生气了?”   他故意使性子,冷冷哼了一声,肚子里的酸言酸语还没出口,高怀瑜低头用牙咬住一颗红樱桃,凑到他嘴边。   他愣住了,高怀瑜依旧在笑,把樱桃喂到了他嘴里。他刚刚尝到鲜甜的汁水高怀瑜就要退开,被他拽住吻了上去。然后他就“香袖拥怀”,“羞含檀口”,还“翻红浪”了。   不得不说,高怀瑜写这种艳情诗词还是有一手,至少能让一国之君看了晚上做梦都能想着那点香艳。   做了个美梦,抵消了元熙只睡了半夜的疲倦。翌日一早,他照常早早醒来,洗漱用膳过后,随行官员便一个个来拜见,同他议事。   昨天在梦里风流识趣的高怀瑜也在不久之后过来了,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衣服穿得严严实实。非常正经,正经得看不出是位曾经风流美名传遍建平城的人物。   高怀瑜面对皇帝非常从容,就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当年写的那堆艳情诗词已经被皇帝看到了一样。   其实他很忐忑,他觉得以皇帝那种性子,之前对他那么偏爱,肯定是要炸毛的。但他也不好主动说,装不知道最好。   “臣拜见陛下。”高怀瑜垂眸行礼。   “怀瑜来得正好。”元熙也不打算在这时候散发酸味,“快过来,昨日成亭侯的安排,卿也看看。”   高怀瑜照常坐到他身边去了,他示意下人去准备些冰块来。   “成亭侯安排得妥当,建平城中能帮上忙的都在这儿了。”高怀瑜道,“陛下一早便忙着接见众人……其实有几家陛下没必要亲自接见,让臣等前去拜访游说便好。”   “有些人,朕还是得亲自见见。”元熙叹息道,“等会儿该见谢陵了。”   谢陵出身的柏阳谢家,是燕地的名门望族。谢陵自己如今已是个七十岁的老头了,在燕国历经四代皇帝,要是算上四岁时在皇位上坐了没几天就被拽下来的高怀瑜,那就是一共辅佐过五位皇帝。最初是在高怀瑜爷爷成武帝那一朝做的官,很得成武帝宠信,文昭帝朝成了辅政大臣,升到大丞相,之后在文宣帝朝和后主朝依然做着高官。   不过谢陵此人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才华,纯粹是与成武帝关系好罢了。再之后也不过因为是老臣,才能得新帝尊敬。高玮继位后一通胡来,倒是没给他留个体面,去年刚刚把他丢回家里,也因此让他逃过一劫,没在大魏进入建平的时候就把他绑了送去玉京。   高怀瑜一听这个名字,便抿了抿唇,道:“臣当年……在建平时老师与谢陵不合,臣亦屡次弹劾反对谢陵,臣还是先回避吧。免得误了陛下谈事。”   “不急。”元熙却拦了他,没让他起身,“耽误不了什么。”   元熙当然清楚谢陵是个什么人。   才计庸劣,善于谄媚逢迎,谁当皇帝他迎合谁,要不也不会能在朝堂上待那么久。之前被高玮贬回家去,都是因为他女婿惹了高玮不快被迁怒的。   得了皇帝宠信,四处排除异己,如高怀瑜、高璋这般的人自然是他容不下的,高怀瑜当年没少跟着霍飞反对他,他自然也没少撺掇高玮对高怀瑜下手。   如今燕国已灭,要让建平人心尽快安定下来,还真需要从前燕国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办事。这些高怀瑜都明白,所以并不想让自己和谢陵过去的那些龃龉坏了元熙的事。他对谢陵没憎恶到想要人从世间消失的地步,谢陵那种心性便不同了。万一老头子见了他不开心要跟皇帝找麻烦,可就不好了。   没过一会儿,高璋在外求见,入门后皱眉道:“启禀陛下,谢陵称自己年迈体病,不方便出行,无法前来拜见。”   “年迈体病?”元熙冷笑,“连出门都走不动了?”   怎么可能,燕国宗室被押往玉京也才两个月,燕国灭国也就最近这几个月的事情,大魏军队打进建平之前,谢陵还在燕国朝堂上兴风作浪呢。   就那么一会儿,病了?病到连来拜见大魏天子都走不动了?   显然不是,谢陵这是在摆架子给他看呢。   元熙望向高怀瑜,轻笑道:“怀瑜,你说这些世家高门,怎么总觉得朕会怕他们?”   玉京那堆世家是,建平这边也是……他们到底为何会觉得,他一个武将出身,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皇帝,会那么忌惮他们这些世家高门?   谢陵在燕国位极人臣,虽然名声不怎么样,但曾经权倾朝野,确实算有名望。建平这些人,哪个不得看他脸色行事。   所以他觉得,皇帝来建平得拉拢他。他摆个架子,皇帝就该摆出一副礼士亲贤的模样,不演个三顾茅庐,也得恭恭敬敬到他府上请他去笼络建平这堆世家勋贵。然后还得像燕国的那几个皇帝一样,给他高官供着。   可惜他是算错了,元熙本来就很讨厌他,怎么可能陪他演这场戏。   “去告诉谢陵,让他半个时辰之内滚过来。”元熙淡淡吩咐道,“否则朕便让柏阳谢氏的谢,变成旧时王谢的谢。”   跟他装腔拿调是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元熙拉住高怀瑜,低笑道:“怀瑜,你也别走了,没什么好回避的。”   高怀瑜望了皇帝一眼,还是乖乖坐在了原处。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闭上眼睛就是老婆写的小黄诗,可恶啊! 第41章 下次把这葡萄换成樱桃。   谢陵只是想摆个架子, 让大魏的小皇帝亲自到他府上,这样即显得他德高望重,也能让小皇帝博个礼敬贤士的美名。   怎么看都是他们双赢, 这对小皇帝也没坏处,结果元熙不吃这一套。他想不通, 只觉得这小皇帝年轻气盛有点蠢, 那么好的机会笼络人心都不要。   谢陵那么被人打了一巴掌,自然很是愤怒,然而元熙把话都说到那份上了,他再恼怒也只能拆了自己刚摆起来的架子, 立马往皇帝跟前跑。   他可还不想自己这柏阳谢氏的谢,变成旧时王谢的谢。   不到半个时辰, 谢陵便在家奴的搀扶下进了殿。   元熙在这里与高怀瑜闲聊品茶,等了快半个时辰, 此时正懒懒倚着榻,见谢陵人来了也没动。   他对旁边随侍招招手, 道:“谢老既然年迈体弱,便不必下拜了, 赐座。”   不必下拜,见了皇帝还是得行礼, 谢陵颤巍巍躬身道:“谢陛下。”   高怀瑜就坐在元熙身边, 他这一俯身低头拜的是皇帝,高怀瑜本该也颔首还礼。可如今他只是个身无一官半职的老爷子,高怀瑜却是大魏郡王,一个郡王不该对一个平民行礼, 高怀瑜便只是垂眸点了下头。   他这也差不多是在给高怀瑜行礼了, 难免有些不快。   旁人这时送上矮座, 扶他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坐下,皇帝依旧歪歪斜斜十分散漫,一点没要跟人谈正事的模样。   高怀瑜在给他剥葡萄,案上的果盘里已经摆了好几颗剥好的葡萄果肉。剥完这一颗,玉珠捧了手帕给他,他接过擦了擦手,便正襟危坐,没有再动。   “听闻谢老得了病,连门都出不了,不知如今可好多了?”皇帝依旧歪着,跟旁边高怀瑜形成极其鲜明的对比。   这话分明是在嘲讽,谢陵听得出来,怔了怔道:“老夫缠绵病榻半月,得陛下庇佑,今早已是好了许多。”   睁着眼睛说瞎话胡乱拍马屁的功夫还真是不浅,元熙冷笑一声,长叹道:“谢老要保重身子啊。”   谢陵连连应声道:“谢陛下关怀。”   元熙笑笑,开口便是一问:“谢老辅佐几代君主,有何功于社稷?”   谢陵愣了,一时分辨不出皇帝这话是在问什么。或许根本就不是在问,而是在讽刺。   “老夫惭愧……”他准备以谦逊之态把自己在燕国朝堂多么位高权重吹嘘一番,然而他只开了个头就被打断。   “惭愧?”元熙笑,“是该惭愧的。”   高怀瑜轻轻叹了口气,即便面前这个老人当年没少给他添堵,他现在看着一个白发老人在元熙面前被呛得满脸菜色,也颇有几分同情。   一个不到三十的年轻小伙子训斥一个七十岁的老爷爷,这场面看着是有点诡异。   “谢老既无贤才,又无大德,徒以成武帝恩泽在朝四十余年,眼见燕国从成武帝时一路衰亡至此。”元熙声音逐渐冷了下来,“后主怠政,滥杀忠良,谢老一不曾规劝君主,二无力匡救国家。今日燕地生灵涂炭,岂无谢老之过?”   谢陵听着他说话,脸色越变越白,颤声解释道:“老夫……当年。霍将军一事,老夫也是无力劝阻啊!”   他说话时,目光还忍不住望向了高怀瑜,仿佛是想赔罪,祈得高怀瑜心软帮他说上两句。   元熙嗤笑:“无力劝阻?谢老怕是没少推波助澜吧?”   谢陵身体都僵了,怎么跟他想的不一样?   小皇帝不应该听他称病,便亲自到谢府拜访,而后许以高官,以安建平世家高门之心么?   结果小皇帝不仅不亲自去见他,让他过来以后还直接一番训斥,提霍飞之事……这不应该啊!皇帝这次过来不就是为了安抚人心么,为什么会这样?   皇帝刚刚才给霍飞翻了案,赐死燕后主高玮,这时候提这事,旁边坐的还是霍飞徒弟,难道连他也要被牵连获罪?   谢陵直接从矮椅上往前一扑,跪拜道:“老夫不敢!陛下明察!老夫绝不敢有此心!老夫当年无力阻拦后主,该向霍将军在天之灵赔罪,可万万不敢助纣为虐,残害忠良!”   “朕今日请谢老过来,不是想逼迫谢老给谁赔罪的。”元熙摇了摇头,“谢老如今年事已高,体病孱弱,也不必再为别的事操心了。”   韩尽忠看皇帝眼色,忙上前道:“赐黄金百两,准许归乡。”   准许归乡是说得好听,这是叫他离开建平滚回老家去待着。   “是……是……谢陛下宽恩。”谢陵连连叩首,不敢再言。   元熙目光朝他一瞥,道:“谢老体病,你们小心送谢老回去。”   “是。”   看着面色灰败的老人被扶出去,元熙这才拈起高怀瑜给他剥的葡萄,往嘴里丢。   “陛下……”高怀瑜微微皱了眉,“陛下真的不打算让谢陵帮忙了?”   “谢家又不是只有他一个谢陵。”元熙轻笑,“都七老八十来见朕都走不动了,他还是好好在家养病吧。”   手上也拿了颗葡萄,剥干净递到高怀瑜嘴边。   高怀瑜迟疑了一下,凑近咬了。元熙低低一笑,仿佛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   这实在不是一个臣子该有的举动,可是皇帝就喜欢这样。君为臣纲,既然皇帝喜欢,那他迎合一下也没什么的……吧?   “陛下……”刚刚宽慰完自己,高怀瑜又有了点罪恶感。   他来这里也没跟皇帝说多少正事,就光陪人聊天给人剥葡萄了。   这是正直臣子该做的事吗?   不该啊!   可是一想想昨天高璋把当年在建平“沉迷酒色”的事捅到了皇帝面前,他就觉得后果很严重,皇帝肯定很生气。只不过皇帝的确很在乎他,所以隐忍不发,没对着他发脾气罢了。   皇帝都没怪他,装不知道,那他更该有意无意地讨好皇帝一下,给皇帝顺顺毛。   皇帝对他有点心思,他也不反感,顺着皇帝意思亲近一些,不也挺好的……   为什么不会反感呢……明明当年太后想逼他进宫陪伴,他厌恶得很。皇帝其实不也是馋他身子,怎么他就反抗都懒得,甚至还有点喜欢?   高怀瑜垂眸,真就只是因为他救了自己么?   “霍将军的衣冠冢上月已经建成,卿得了空便去看看吧。”皇帝终于坐正了身子,“这边诸事都有众臣打理,卿不必为此过于操劳。”   高怀瑜回过神来,哑声道:“逝者已矣,一个衣冠冢也没什么好看的……徒增伤感而已。臣更愿在陛下身侧,效犬马之力。”   衣冠冢里只埋了当年霍飞回他拜师礼的一把金刀,霍大将军早已尸骨无存。他若是想告慰霍飞在天之灵,在哪儿不是一样,何必非要去那衣冠冢。   元熙看他神色恹恹,轻声问道:“不喜欢建平?”   高怀瑜没有回答,元熙忽地调笑道:“那……朕把建平毁了如何?”   高怀瑜这下诧异了:“陛下意思是……”   “毁城。”元熙道。   因为你不喜欢,所以我就把你不喜欢的地方给毁了——这应该是萧淙会做的事。   元熙不是萧淙,他的意思也不是这个。他方才那话不过是调戏调戏高怀瑜,开个玩笑罢了。   他所说的“毁城”,也不是那种把城拆了人杀光的毁。不过是拆毁皇宫,除掉不合建平此时身份的规制,除掉旧燕高家曾经存在过的痕迹。拆下来的各类资源还可以再拿去造别的,充入国库也不少了。   灭一国后“隳旧都”,历代帝王做的也不少,并不是多稀奇的事。国都乃是一国中心,天子之地,大魏已经有了一个国都玉京,就不好再有一个建平。   皇帝只有一个,国都也只能有一个。正统只能在大魏,国都便也只能是玉京。大魏既然已经灭燕,便要再做得彻底一点,毁去旧燕象征,让旧燕臣民慢慢忘记燕国。来日若灭了南陈,他也一样要拆毁南陈国都的。   而且如今情势燕地纷乱,一个没弄好就要有人起来造反,到时若占据了建平,就对大魏十分不利。虽然上辈子没出过这种事,燕地造反的人没一会儿就被压下去了,但这是一篇后世的小说里。他都能为了高珩变成一个暴君了,谁知道作者在其他地方有没有乱写什么,给他来一个悍勇无比的反贼头子,直接打到建平。   建平皇宫,早拆早好。   他没直接住进旧燕乾阳宫,也是因为这个,皇宫早晚得拆,他住里面去干什么?   “拆乾阳宫,高玮还没建完的宁华宫也一并拆了。”元熙从一堆文书里面抽了一份出来,边看边道,“乾阳宫中的珍宝也不知道得清点上几天……这些东西拿出来,先收买一批人心,这个便得劳烦卿去办。”   高怀瑜颔首:“是……”   乾阳宫毕竟是他出生长大的地方,现在因元熙一句话,便要尽数拆毁,他不免伤怀。   元熙凑近了些,轻声道:“难过么……”   高怀瑜叹息:“臣只是想……乾阳宫中的凤凰花该是开了,只是以后便再也见不到了。”   凤凰花……盛开时艳烈似火。元熙记得高怀瑜很喜欢这种花,连安阳侯府上都种满了,一到夏季落了雨,就是一地的红……没想到却是这个缘由。   元熙声音愈发温柔:“卿若喜欢,朕便往清河王府里种上许多。待花开时,卿可要记得邀朕共赏。”   凤凰花开,邀君共赏……高怀瑜脑海里忽然冒出许多记忆里不曾拥有过的、皇帝与他共酌花下的画面,在短暂的错愕之后,他轻声道:“谢陛下。”   元熙又拿一颗他剥的葡萄,忽地想起来什么,眯起的眼中闪过一丝诡异光芒:“玉珠,下次把这葡萄换成樱桃。”   还有些恍惚的高怀瑜顿时抖了一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皇后式端庄.jpg   元熙:昏君躺.jpg   谢陵:为什么我得连他一起拜! 第42章 清河王这是特意过来撒娇的?   《清河王集》里那些艳情诗词都是好久之前写的了, 高怀瑜当初也只是随手写来骗高玮的,自己写完就忘,大多数内容他自己都不记得。   然而他才知道高璋昨天多了几句嘴, 为此心中忐忑,此时皇帝突然提起“樱桃”, 一瞬间让他想起来许多露骨词句, 脸都红了几分。   “臣想起成亭侯托臣帮忙……臣先行告退。”高怀瑜决定先溜。   “好。”元熙对他依然笑得温和,“记得来吃樱桃。”   高怀瑜:“……”   ……   一日之内,从成武帝朝便得势的谢陵,被大魏天子召见训斥的消息便传到了建平各大世家耳中。   当年权倾朝野的谢陵, 如今被大魏皇帝几句话赶回老家,灰溜溜地退出建平,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大多数人都与谢陵想的一样,以为元熙还得倚仗谢陵的名望来笼络人心, 怎么说谢陵也不至于落到这步田地。   燕国宗室到了玉京,被杀了几个, 剩下的都得了优待,高怀瑜封了异姓王, 连高璋也被启用。照这样看,皇帝应该是会对谢陵礼待的, 到时候谢陵入了玉京, 他们跟着表个态,照样是世家高门。   中原大地乱了那么百年,燕国这一片也不是第一次换主了,皇帝换了又换, 他们这些世家可没倒几个。以前的新皇帝不都是这样放下身段尽力笼络世家高门的么, 尤其谢陵这种前朝老人, 更是能得礼遇。他一句话,就代表了身后几大世家,皇帝难道不需要这样一个人帮自己稳定人心么?   结果元熙就没按他们想的来,几大世家震惊之后,回过味来反倒是一阵狂喜。   大魏皇帝不要在大燕有极高威望的谢陵,连他身后能影响大燕朝堂的谢家都不要。这些年一直压了他们一头的谢家没机会了,他们的机会不就有了?   随后被元熙召见的人,个个都在向元熙示好。高怀瑜和高璋几日之内访遍建平勋贵,就没遇上什么阻碍。   于此同时,皇帝下令拆毁建平的皇家宫殿。   万间宫阙,一声令下都被拆毁。从前花了十几年时间建起来的宫殿,拆毁不过花了几日,如今只剩了一堆断壁残垣。建平百姓却在一旁鼓掌叫好,日日聚集了一大批人在旁围观。   元熙干脆直接让人在旁边搭了棚子接济流民,一副大魏皇帝把高家皇宫里的东西全部拿出来分给百姓的模样。   燕地百姓被高玮折腾得太苦了,国都尚且如此,难怪各地常有流民暴动,连官员都能被杀。   元熙这日骑马到了乾阳宫正门,里面宫殿都已经被拆了个七七八八,这道门倒是还算完整。光一道门都是金碧辉煌极尽奢侈,不知当年费了多少民力。   元熙领着人入宫,第一次进到旧燕皇宫里,看到的就是一片废墟。刚来的时候不看,现在下令毁宫,都快拆干净了又要来看看。   “这几株凤凰花,拔了也是可惜。”元熙立马驻足,朝身旁的高怀瑜道。   乾阳宫的凤凰花是开了,不过周围宫阙不再,一地碎红全都落在了废墟之上。   两人跳下马背,高怀瑜叹息道:“种在宫里,也有百年了吧。”   他才说完,便听到一声极轻的响动。   直觉告诉他这声音不同寻常,几乎是在察觉到危险的同时,他便脱口而出:“陛下小心!”   一支箭从斜上方倏然飞出,元熙侧身一避,电光石火之间抓了马上挂的弓箭,回身直接一箭反射了回去。   一箭射出,自然暴露了那刺客位置,元熙反击的这一箭太快,那刺客还没来得及移动便已中箭。   而后身旁护卫羽箭齐发,朝空中射去,冷箭来处一声惨叫,黑衣人从树上坠下,已是被射成了筛子。   周围护卫将元熙围住,几队人得令后立马动身在四周搜查追捕。另有一队人冲上去查看,片刻后回报道:“启禀陛下,刺客已毙命。”   元熙看着远处那刺客尸体冷笑。   高怀瑜与他同样是身经百战的习武之人,高怀瑜能发现不对,他自然也一样,顺手便取了旁边马上的弓箭。   他十八岁时便已练成了闭目盲射的绝技,何况这一箭已经为他指明刺客来处,他想要中,那刺客就不可能避开。   护卫戒备许久,不见再有什么动静,高怀瑜才动身朝前。   他过去一看被元熙避开的羽箭,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是暗辰司的手笔。”   皇帝出行,布防绝对严密。元熙要去的地方,都要先清查一遍,明里暗里都要有人负责护卫,能突破如此防线在一旁偷袭刺杀的刺客,多半就是出自暗辰司,他发现有刺客的时候就已经猜到了。   他最害怕的事还是来了,建平是燕国都城,这里留了不知多少旧燕势力,皇帝就那么跑到建平来,被那么多人盯着,怎么可能不危险。   这样的刺杀,绝对不会只有一次。这还是有机会动手了的,不知道没能下手的又有多少次。   元熙对此见怪不怪,暗辰司在原文里就是这样一个让人防不胜防的存在,一般刺客还真不太可能找到机会动手。   高怀瑜却是心里直犯嘀咕,暗辰司首领令牌在他手上,他没下令,玉金风不会妄动。看来是另一批暗辰司之人终于冒头了。   “全力搜捕!”护卫领队脸色铁青,让刺客有机会出手就是他的失职。方才若不是皇帝反应快还能反击,恐怕那刺客都还没那么容易就死。   元熙倒是没怪罪,领队却直接跪在了他面前:“陛下,此地危险,请陛下恩准卑职护送陛下回典客署!”   “回去吧。”元熙叹口气,有些遗憾地看向高怀瑜,“没吓着卿吧?”   高怀瑜心说自己遇到的刺杀也不少,哪里会被吓着。不过他也习惯了皇帝这种关心,便只摇了摇头。   他满怀心事,回到住所便悄悄召来暗辰司的暗卫头子玉金风。   皇帝一遇刺,护卫便把乾阳宫和附近的几条街给翻了个底朝天,抓了两个一击不成便撤退的刺客。动静闹得那么大,玉金风也已知晓,不待高怀瑜开口便道:“主人,暗辰司并未擅自行动。”   高怀瑜皱眉不语,不是他手上的暗辰司,那就真的是另外一股暗辰司势力了。   “主人,元熙若在建平遇刺身亡,主人可趁机自立。”看他许久未发话,玉金风沉声提醒道,“此时便是最好的动手时机。”   她所领的暗辰司没动手,但此时的确很适合动手。   这边的军队大多是被收编的燕军,就算元熙不死,真要有个人领头反了元熙,元熙身处建平便会极为被动。   燕军被高玮折腾一通,已经是对燕国朝廷失望至极。投降之后大多都安安分分,但若是高怀瑜出面要复国,那他们大概会毫不犹豫地响应。   高怀瑜是霍飞最出色的学生,燕国双杰之一,在燕国军中声望极高。当年若非高玮一心要他死,寒了底下将士的心,也不会败得那么快。   高家有头有脸的人因霍飞一案被元熙杀了大半,若现在还有人能振臂一呼便得百应,光复大燕,那便只能是高怀瑜。   但想“光复大燕”的人,却有很多。   魏国能灭燕,却无法一口就把燕国旧地吃下去,燕地治安混乱流民众多,旧燕勋贵势力盘根错节。魏国一时吃不下,当然会有别人想抢食。燕国早已失了民心,可这民心凭什么就一定是魏国的?   燕地可以不姓高,同样也可以不姓元。   “去查,今日行刺之事是谁指使。”高怀瑜沉默了半晌,开口吩咐,“直接清理干净,不必再来请示孤。”   他没有回应玉金风的提议,反而是让玉金风去杀了建平暗辰司背后之人。   玉金风想说些什么,最终只是颔首:“是。”   她本对高怀瑜的回避很是疑惑,不过转念一想,也许高怀瑜只是想先除掉与他相争之人罢了。暗辰司如今四分五裂,建平这里已经有了新主,高怀瑜这个手拿暗辰司首领令牌的人怎能容得下。   她心里是在隐忍潜伏,等待光复大燕的清河王,此时想的却是别的。   高怀瑜坐在美人榻上,蹙眉思索。   他在想,他以后还用不用得到暗辰司。   暗辰司也就适合拿来搞搞暗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是个很好的杀人工具。 [奇^书^网][q i].[ s u][w a n g ].[c C]   但这个杀人工具,只为愿意复国的人效忠。暗辰司想暗杀元熙,玉金风三天两头劝他对元熙动手,而他并不能如暗辰司的愿。夜黄昏已死的事也总有一日会暴露,到那时,他手上的暗辰司也不可控了……   烦了,都弄死了吧。   ……   元熙正要睡下,外边来报高怀瑜求见。他都没披外衣,直接让人进了寝室。   “那么晚了……卿这是有何事要见朕?”元熙杵着下巴,有点疑惑。   虽然他是很开心高怀瑜过来,但这个时间有点不寻常,得是什么急事?   “陛下……臣担心陛下安危。”高怀瑜有些吞吞吐吐的,仿佛很不好意思开口,“请陛下准许臣为陛下守夜。”   当然,他是故意吞吞吐吐欲说还休的。   居然就因为这个?元熙奇道:“卿这是被刺客吓到了?”   高怀瑜颔首低眉:“臣担忧……还请陛下准许臣留在陛下身边。臣才能安心……”他的声音十分软和,带着点乞求的味道,仿佛不能待在元熙身边就会万分伤心。   高怀瑜知道自己有些过于做作了,但是元熙看出来也不会觉得他是别有所图,或者看出他别有所图也不会拆穿。   他的确是有点恃宠而骄了。   元熙听得忍不住笑了笑:“清河王这是特意过来撒娇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为什么不是过来自、荐、枕、席   怀瑜:=///= 第43章 怀瑜:演员已就位   撒、娇。   高怀瑜着实愣了好一会儿, 这个词是在说自己吗?   他的确是故意矫揉造作一番,想央求元熙同意他留下,可是……撒娇?   皇帝如此自然地就说出这个词, 好像他常对皇帝撒娇,皇帝已经见怪不怪了似的!   元熙轻笑道:“整个建平城都已戒严, 此处更是防护严密, 其实卿在不在一旁护卫,都没有任何区别……卿应该明白。”   高怀瑜低下视线道:“臣明白……”   “只是卿实在担心?”元熙直接把他要说的话也说了,“真就那么担心?”   被人抢了话,高怀瑜莫名又有些脸红了:“暗辰司毕竟是高家死士……并非寻常刺客。 ”   那可是一堆从小就被洗脑的疯狗, 功夫一流什么事都敢干。要不是被高玮那堆正常人都想不出来的操作弄得想换主人,现在他手上这几个人可能都还是效忠高玮的。   他们如今不效忠高玮了, 却还效忠高氏皇族,有着复国野心。玉金风如今肯听他号令, 不过是因为他姓高,他最有可能复国。   一旦她发现他只是在利用他们, 而没有半点复国之意,她所带领的暗辰司不可控了, 元熙和他都会很危险。   所以他必须想个法子让玉金风和建平这股暗辰司势力自相残杀起来,他现在过来还真不是来撒娇的, 而是要给玉金风下套。   他不想身边再留着这样一个随时会爆的火药桶, 即便暗辰司还算得上好用。费了点心思拿过来用用而已,该丢就丢,他可不会心疼。   元熙没有再多问什么,只吩咐人道:“再取一床被褥, 外面的小榻一并搬进来。”   小榻被两个人搬进寝室铺好被褥, 正正放在皇帝那张床旁边, 便是高怀瑜今夜睡觉的地方。   皇帝坐回床边,道:“朕不要卿守夜,在一旁陪着朕便是。”   “是。”高怀瑜也默默对着皇帝坐下。   元熙其实有点难受。   喜欢的人临睡前突然跑到自己面前来,死缠烂打今晚要留在自己身边,这谁能没有点心思。然而他有心思也只能想想,面前这个人只能看,不能动。   看来是要彻夜难眠了……   而高怀瑜很是忐忑。   来的时候他已经计划好了,反正皇帝喜欢他,那他只要做出点姿态来,皇帝肯定会答应他的请求。那夜在御林苑,他也是这样要求为皇帝守夜的。连话都说的一样,他不信皇帝想起来能拒绝。   可真来了,他又有点为自己利用皇帝这事不安。   他利用皇帝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夜黄昏那次,高玮那次,皇帝也都看得出来,可是皇帝好像很乐意被他利用?   这样一想他更有些惭愧了。   于是两个人对坐片刻,谁都没开口。   元熙先忍不住笑了一下,道:“时候不早了……卿早些睡吧。”   “陛下……”高怀瑜看得出皇帝眸光中的暧昧,有些不解,“陛下憋得不辛苦么?”   他问得很直接,皇帝想亲他,想抱他,为什么要忍着?   早就挑明了对他有心思,为什么却从不越雷池半步……除了喝醉的时候。   元熙挑眉:“原来卿不是来撒娇的,是来自荐枕席的?”   高怀瑜脸瞬间红了,道:“臣不是那个意思……”   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刚直”。皇帝待他极好,他看得出皇帝的真诚,若皇帝真要让他做个伴,甚至侍奉床笫,他也不会觉得是羞辱。他分得清什么是玩弄,什么是珍爱。   可皇帝从未对他提过什么要求,好像皇帝就只是想对他好,其他的全然不在乎。这又算什么呢?难道皇帝就喜欢把人宠着,然后就摆着看,其他什么都不需要?   “臣只是不明白……”   元熙低笑:“来日方长,朕不希望卿后悔。”   他对高怀瑜是上辈子多年相伴后有的情分,而高怀瑜不是。高怀瑜当他是君,受了他的恩宠,所以想回报。   他不开口,高怀瑜便有选择的余地。   他说完便没有再开口,往床上躺了下去。良久,呼吸逐渐平稳绵长。   皇帝睡了,高怀瑜微微探头去看,没敢近身。   他怕皇帝是装睡,等会儿又看他笑话。就算不是装睡,似皇帝这样出身行伍的人,也大多是浅眠的,有人靠近很容易就醒了。   玉金风劝他在建平杀了元熙。   这个时候,他就可以杀了元熙。以他的身手,进入沉睡毫不设防的元熙就算能及时醒来,也绝对来不及反抗。   元熙也知道这个,但还是在他请求之后便把他留在了身边,让他们两人共处一室。   元熙竟然这样信任他……   他真的没有自立的野心么?   就因为元熙救过他一回,他便如此死心塌地?   不过是一次相救,还远不到能让他用余生相报的程度。这不像他,他从来都不是这样的人。   可是为什么……   他竟如此依赖这个人了……   ……   高怀瑜一连几日宿在皇帝那里,玉金风以为高怀瑜是动心了,这几日便是在试探皇帝,便建言道:“主人,元熙如此信任主人,只要主人趁其不备……”   高怀瑜冷冷打断:“以元熙的武功,你以为孤有行刺成功的可能?孤就是要做,也得把自己撇干净。”   玉金风忙道:“卑职明白。”   高怀瑜和她得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锅都得暗辰司来背,没到尘埃落定之时,高怀瑜都得是元熙的宠臣。   高怀瑜接着问道:“那日行刺一事可有眉目了?”   玉金风回道:“卑职已摸清他们来处,是韩岳。”   高怀瑜沉吟片刻,道:“快些吧。”   “卑职领命。”   ……   建平城隔日就出了件大案子,原本在燕国任领军将军,掌管建平禁卫军的韩岳,一家惨遭灭门血洗。   消息递到皇帝面前,元熙正在看折子,只匆匆扫了两眼,语调十分平淡:“谁那么大胆子……这样公然行凶。”   旁边的高怀瑜略一抬眸,心道:“我啊。”   他吩咐玉金风去查谁在指使建平的暗辰司势力刺杀皇帝,查到了直接杀死,这便是玉金风的回复。   韩岳是高玮朝宠臣,胡太后的小表弟,比高玮大不了几岁,高玮还是太子时便与之交好。后来高玮继位,更是一跃成为禁卫军最高统帅。   他这个领军将军就是给皇帝看大门的,这种要职一般都给亲信担任,会有真正上过战场的猛将,但他不是。他是因为跟胡太后有亲戚关系才被安排了这一要职,领军能力水得很,真就只是个看大门的。魏军攻入建平时,高玮已经在其他人的护卫下往北逃跑,他留在建平就直接投了。   元熙因他投降没杀他,也因他是个废物没用他。他继续留在建平,近来也安分没有生事。   元熙还记得上辈子在建平生事的就是这个韩岳,韩岳在元熙的记忆——也就是正史里,在建平派人行刺元熙未果之后,逃到平梁起兵,没过多久叛乱平定,韩岳被斩首传回建平。   现在韩岳都还没动手,突然就被人杀了,他在建平该忧心的事情又少了一件,也不知是谁帮了他这一个大忙……   元熙思索时忍不住望了高怀瑜一眼。   好些事都变了,暗辰司首领夜黄昏被高怀瑜一箭射死,胡太后突然暴毙而亡,高玮早早被告发赐死,连韩岳都在有所动作之前被人刺杀而死。这些之前的事都跟高怀瑜有些关系,那么这一次呢?   韩岳的死,莫非也是高怀瑜的手笔?   高怀瑜没吭声,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好像没听到这事一样,只低头搅弄碟里的樱桃。   按元熙的吩咐,这两天案上的果盘真就换了樱桃。   这玩意儿在古代可是稀罕物,每年樱桃成熟的时候皇帝还要将之作为祭品祭祀宗庙,朝中重臣才有资格被皇帝赏赐樱桃。玉珠都没想到她要给皇帝弄点樱桃,还得去建平高家从前的皇庄里才搞得到,这两天她就忙着给皇帝弄樱桃了。   吃的时候也讲究,要浇上蜜水乳浆,碟子都要用特定的材质。就跟现代水果少的地方吃个西瓜得雕花,吃个芒果得划个花刀一块块舀着吃一样。那不是水果,是奢侈的甜品。   这种好东西高怀瑜自然也是喜欢的,他已经坐在旁边慢条斯理吃了许久,叫元熙看得很满足。   元熙把那份奏报往旁边一丢,表明了态度。死的是燕国旧臣,他没心思费力气查。他觉得这事跟高怀瑜有关系,更不想查出来把高怀瑜牵扯进去。   而且那是韩岳,早死早好,还省心了。   不过他嘴上还是要试探两句:“这倒是稀奇,谁跟韩岳那么大仇……这个时候灭人满门……朕就在城中,也不怕吓到朕,全城戒严把他们一锅端了么。”   还真不怕,毕竟幕后黑手就是有他包庇着的高怀瑜。   “陛下刚遭行刺,建平城防卫已比平日更加严密,韩岳又被刺杀……魏军初到建平,防守还是容易出纰漏。这些刺客能钻空子入城行凶,恐怕就是对建平城极为熟悉。”高怀瑜蹙眉,“可是……他们杀韩岳做什么。”   元熙让他继续说,听他成功把事都往暗辰司身上引。没过一会儿外面长乐推说有些家务事要王爷拿主意,高怀瑜便起身告退。   元熙点头,招呼旁边的下人:“把这些樱桃都送到清河王屋里去。”   看那人离开,元熙若有所思地道:“你说,清河王这是在耍什么小心思?”   玉珠表示我只是个天天做题背书的学生,我看不懂,您别问我,我只会摘樱桃。   ……   让高怀瑜没想到的是,玉金风脸色苍白满身伤痕地在他屋里等着他。   暗辰司对上暗辰司,哪儿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韩岳是死了,玉金风的人也得死许多才行。不过玉金风已是暗辰司中一等一的高手,连她都伤成这样,看来对面来头不小。   他早知道夜黄昏带走的这批人不是暗辰司的全部,却没想到流落在外的暗辰司势力也是如此强大。   “韩家虽已灭门,但暗辰司亦有伤亡,卑职侥幸逃出……”玉金风缓了口气,“卑职看见那韩家少夫人模样,极似汝阳长公主。”   高怀瑜的脸上终于神色变了变。   汝阳长公主是高玮姐姐高珍,当初魏军没有找到汝阳长公主,押往玉京的高家宗室里没有高珍。据说魏军攻入建平城之日,高珍便已投河自尽。   可是投河嘛,死不见尸的,谁知道是真的死了还是跑了。   高珍没死,难怪建平的暗辰司会出手。若说暗辰司效忠了韩岳,他尚且会怀疑,若是韩岳背后还有个高珍,那就没什么可怀疑的了。   高怀瑜沉声道:“高珍呢?跑了?”   玉金风青着脸道:“卑职无能……”   那就是跑了。   “典客署布防图。”高怀瑜将一份图纸丢在玉金风面前,“不能再等了,明晚倾暗辰司之力,刺杀元熙。”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只能看不能吃朕好难受_(:з」∠)_   怀瑜:其实你可以亲我的…… 第44章 真的就差晚上也侍候左右了   烈阳照耀, 院中的树木瞧着青绿,却都仿佛被烤干了一般。   盛夏时节天热,大白天城中路上的人都少了许多。高璋在外走了会儿就满头的汗, 让门口内侍往里通报求见完,忍不住拿手帕擦去汗珠, 又抬手扇了扇风, 当然什么用处都没有,他依然不停流汗。   过了片刻那内侍请他进去,他忙整了整衣襟,又把额头的细汗擦一遍, 迈步入内。   不过往里走了几步,便觉一阵凉风袭来, 冷得他一个哆嗦,跟突然进了雪洞似的。   屋里那么凉, 肯定是清河王又来陪着皇帝了。毕竟皇帝还算节俭,一般能不用冰就不用冰, 只有高怀瑜在身旁他才会让人放冰降温。   高璋才这样想着,穿过屏风便真的看见高怀瑜坐在皇帝旁边, 帮皇帝研着朱砂墨。   皇帝身边的位置,那是给皇后或者宠妃坐的。高怀瑜总在旁边坐, 很不合规矩。   而且又是帮皇帝倒茶又是帮皇帝研墨的, 这也很不合他身份。   偏偏这些本该下人来做的事,高怀瑜做起来十分优雅自然,没有半点谄媚讨好的意思。   倒很像是一位……贤妻。   高璋对此已经没什么好惊讶的了,毕竟这事他熟。他当年做了太后的小白脸, 就是成天在太后旁边一脸乖巧。   直觉告诉他高怀瑜和皇帝肯定不干净, 在他眼里高怀瑜应该已经是跟皇帝到了某种程度, 比如不知道往床上滚了多少次的那种。   其实这也怪不得高怀瑜,他一直知道自己应该受本分不僭越,可是皇帝就喜欢他不规矩些,他若真的认死理,皇帝反而会极其失望。上次他遵守臣子本分劝了皇帝几句,不就把皇帝给气得犯病,连他自己都挨了皇帝一顿训么。   皇帝既然对他爱重至此,他便不当让皇帝失望。   高璋行完礼,得皇帝赐座,便安安静静坐到一边去,等着皇帝开口。   元熙往折子上写朱批,道:“云川动乱才刚刚镇下来,燕地那么多流民,各地粮仓都不剩多少粮了,从魏地运过来又有人劫粮……”   魏地的粮自然够养活魏国人,可现在多了燕地那么多人,今年要是粮食不够,大家吃不饱,又得出事。前两年魏国蝗灾,收成也不好,都是靠着存粮在撑。   燕国是去岁年末灭的,皇室被押往玉京,但战事还并未彻底结束,各地依然动乱。刚好碰上那么个节点,燕地那么大片土地好些都没人管,春耕耽误了不少,现在元熙亲自带着一批官员过来劝农,把农田重新划分管理,相对太平的几个地方应该还能赶上秋播。   还好对元熙来说这已经是经历过一次的事,照着当年的干就是了,还能吸取下经验教训,避免当初一些错误决断,总之还是游刃有余。   元熙停了笔,看向高璋:“燕地太乱了,还是得下点狠手收拾干净。当年卿在旧燕任尚书令时,本欲重修律法,以律正道,可惜未能如愿。朕命卿重颁此律,暂治燕地。”   高璋闻言一怔,继而心潮澎湃,激动道:“臣遵命!陛下圣明!”   当年他也是有心整肃朝纲,才情愿忍辱负重去当太后的男宠。   太后宠他,高玮就给他官当,他立马就与身边一批能人依照前朝律法重新修订一部新律。然后刚开了个头他就被恨他搞这些严苛律令的人进了谗言,只能弃官自保。如今元熙让他再重启这份新律,他自然激动,激动得都想抱住元熙啃两口。   高璋高高兴兴冲出了门,一点没来时那种被热成狗的疲惫。   元熙这会儿拿了一份名单递给高怀瑜:“怀瑜,这几个人……”   “臣……”高怀瑜微微蹙了眉,有点不乐意,“陛下这几日让臣四处拜见接见那么多人……臣实在有些累了。”   他真的很怕跟人打交道,这种事真的交给高璋才行啊!   每天外出是帮皇帝办事,回来还要陪皇帝议事,无事可议那就跟现在这样帮皇帝理奏折研墨。总是他怎么样都有事干,皇帝一点也不让他闲着。   真的就差晚上也侍候左右了!   他偶尔会怀疑,皇帝对他那么好,其实就是为了骗他干活。   元熙从他的抱怨中听出了几分特别的味道,轻笑道:“卿都累得要同朕撒娇了,看来确实挺累。”   高怀瑜有气无力地抬眸看了皇帝一眼:“臣同陛下撒娇有用么?”   “没有。”元熙很没良心地道。   就算是心上人,也得给他干活!   匪盗劫粮,流民暴乱,南陈那边奸细又在煽风点火,建平城里又出现刺客。这几日各种的奏报比之前多了几倍,若是没人在旁边帮忙,他也该疯了。   一直到入夜,高怀瑜依旧在元熙身侧陪伴。   这两日的事实在太多了,元熙必须得让高怀瑜陪着,这样才能有效率。   上辈子他们两个也常常一起在御书房待到天黑,他信任高怀瑜,高怀瑜也的确很能为他分忧。送上来的折子过高怀瑜一遍眼,又往皇帝那里过一遍,哪有做臣子的能做到这种地步的,皇帝的事都让他干了。   好些人都说他元熙是大皇帝,高怀瑜就是二皇帝。   元熙倒不管这些,该用还是用,完全没因此就收敛些,有时甚至让人上折子前先问问安阳侯意见。   “秦骧说木屏一带南陈军有动作,可能想进攻燕地。”元熙合上奏本,按了按有些酸涩的眼。   燕地还乱着,那边南陈又想来掺一脚了。   木屏地处旧燕与南陈边境,原本再往南还有几块地是燕国的,不过三十年前丢了,被南陈一路推到木屏,木屏仗着地势易守难攻,才阻了南陈继续往北的步伐。   一旦过了木屏,日后想北伐便容易了。   现下木屏动乱,正是南陈出兵的好时机。南陈是不想轻易跟大魏开战,可打打大魏都还没彻底吃下来的地方,也不费力气。   魏国接了燕国这个烂摊子,现在忙着呢,不一定有空搭理他,也不一定会心疼本就不属于魏国的这几片领土。   南陈出兵的可能极大,他得尽快有个决断。   “陛下……”高怀瑜忽然低下声道,“有刺客。”   元熙也察觉到些异样,轻轻道:“朕知道了。”   外面安安静静,半点声音也无,护卫军并未被惊动。刺客是偷偷摸进来的,对他这边的布防了如指掌。   他心想,要么是刺客真的几天就把布防摸得一清二楚,要么就是被人透露出去了。   是高怀瑜做的,虽然他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个推断,但他很肯定。   高怀瑜道:“陛下先躲一躲吧。”   他已经决定今日要利用护卫元熙的这些禁军将暗辰司清理干净,骗玉金风对元熙动手,自己却在元熙旁边守着,根本就不是为了配合玉金风,相反是为了保护元熙。   他自信能杀了玉金风,但还是有些怕玉金风真的伤到元熙。   元熙轻轻叹口气,突然凑近,很轻很轻地在他耳畔道:“你又唬朕。”   他都知道?高怀瑜心惊,却见皇帝依旧笑吟吟,没有半点怒意。   他知道,却相信自己不会害他?还是他在故意诈自己?   “你想做什么,可以直接说与朕听的。”元熙道。   ……   长乐急匆匆赶到今夜当值的禁军将军薛平面前,喊出高怀瑜交待她的话:“将军!不好了!有刺客潜入!”   原本安安静静的典客署,这会儿因她一句话炸了。   护卫在典客署内侧的三百人纷纷出动捉刺客,典客署内乱成一团。   薛平是当年跟随元熙的亲兵,那些个恨不得对元熙以身相许的人里就有他一个,一听说有刺客混进来要对皇帝动手,登时跟被扯了尾巴一样。   他亲自带队捉拿,迅速擒了两个刚跑进来的刺客。   玉金风在暗处看着自己人被捉,没有停留,继续往前。   今夜是倾全暗辰司之力,一定要魏国皇帝死。其实真正要去对元熙动手的只有她和高怀瑜,其他人不过是吸引禁军护卫注意罢了。   她避开正满院子搜捕刺客的禁军,迅速通过高怀瑜给她标的几个防守薄弱之处,摸进元熙院里。   此时外面那些禁军还没过来增援,元熙这里的防卫和平日一样。   她凭着自己的轻功靠近屋子,贴着墙观察四周,趁人不备钻进屋里。   元熙和高怀瑜还在书案前没动过。   玉金风紧紧盯着案前的两人,等着高怀瑜让她动手。   高怀瑜放下了手中的奏本,而后一声响动,玉金风飞身落下,直冲元熙而来。   几乎是在同时,高怀瑜袖中冒出一道冷光。   只要他们二人合力,元熙无论如何也躲不过!   然而那刀光却是冲着她来的,她不曾想过高怀瑜会转了刀口位置,自然根本没来得及躲避。   玉金风下意识地喊道:“主……”   高怀瑜毫不犹豫,一刀先割断了她的喉管,她后面的话没能说出来。   玉金风瞬间没了力气,倒在地上捂住自己脖颈,然而血不停往外喷涌,她的身体抽动几下,便不再动弹。   双目依旧残留着疑惑惊诧,直勾勾望着高怀瑜。   杀了玉金风,便没事了,外面的人禁军能解决。高怀瑜长长舒了口气,手却开始发抖。   这是后怕,他太害怕自己没来得及出手,真让玉金风近了元熙的身。   决定以元熙为饵的时候他不曾犹豫过,可他也是真的怕,再胸有成竹他都怕。   他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刀都快拿不稳了,只能赶紧把刀放到书案上去。   元熙轻轻拥住了他,柔声安慰道:“没事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怀瑜:黑心老板压榨员工!   元熙:我还没彻底压榨你呢! 第45章 怀瑜:头疼   此时禁军已赶到增援, 其余几处都在追捕刺客。暗辰司剩下的人已经无法靠近元熙住处,被薛平领着人四处追捕,多半就被禁军击杀了。   门外喧哗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高怀瑜被元熙抱着,依旧难安。   “陛下……”高怀瑜低声道, “臣知错。”   他实在对不起元熙如此信任, 身为臣子,却拿皇帝做诱饵,这本就是不该的。   玉金风冲向元熙的那一刻,他才发觉自己的这个计划多么可怕。无论他多有自信, 一旦涉及到皇帝安危,他都不该冒着个险。   他怎么可以拿元熙的性命去冒险?   “呃……”高怀瑜突然间头疼欲裂。   正想开口安慰的元熙顿时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拥住人的双臂又收紧了些:“怀瑜,怎么了?”   高怀瑜说不出话来, 脑袋痛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突然钻了进去, 撑得发胀,快要将他脑袋撑破了。   皇帝被行刺, 他就在旁边……皇帝吐了好多血……   不是这里,不是现在。   明明就是没有发生过的事!   不……没有发生过, 为何这记忆却那么清晰!   “好痛……”高怀瑜疼得有些脱力, 身体半数倒在元熙怀里,勉强自己支撑着。   元熙扶人到一边躺下,约莫两刻钟后,薛平带人进了房中, 施礼道:“启禀陛下, 典客署内三十六名刺客皆已伏诛!”   半清醒半迷糊的高怀瑜隐隐约约听到他的话, 还盘算了一下。三十六人,加上玉金风,看来还是有人看出不对跑了两个。不过区区两人,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了。   汝阳长公主手上的暗辰司势力已经被玉金风消灭得差不多了,玉金风自己这几个人也都被禁军擒杀,以后暗辰司便再也翻不起什么风浪来。   高怀瑜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去,任由自己陷入沉睡。   ……   典客署乱了半夜,刺客清理干净彻底安全了,众人却已经无心睡眠。   随行太医来给高怀瑜看过,确认身上无伤,很快就能清醒,元熙便没再担心。给人掖了掖被角,便走到外间去。   难得早睡却被刺客弄醒了的玉珠现在已经彻底不想睡了,满脸忧愁,见元熙出来连忙凑上去小声道:“陛下……不会是高珩吧?”   能让那么多暗辰司的人出动……主角受他那么快就带着暗辰司杀回来了?不应该啊,夜黄昏都死了,高珩想要完全收服暗辰司,那肯定是提高难度了的。除非他开了外挂,否则就那么点时间,他怎么做到的?难不成这就是主角光环?   这个推断让元熙亦是沉了脸,元熙不相信高珩有那么大能耐,可一想高珩是主角,又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沉默思忖片刻,他只道:“再查吧。”   ……   这场行刺的真相便是高怀瑜拿刺杀元熙自立复国为诱饵,骗玉金风出动整个暗辰司,而后利用禁军将暗辰司一网打尽,最后再把锅甩给策划了此前那次乾阳宫行刺的汝阳长公主。   是汝阳长公主假死,派人行刺皇帝。而后又杀了魏军攻入建平时带头投降的韩岳泄愤,向元熙示威。最后摸清典客署布防,派出三十多个刺客拼死一搏。   元熙不会怀疑高怀瑜,这一查当然只会顺着高怀瑜计划好的查下去。在高怀瑜的刻意引导下,一切都指向一个人——当年据说是投河自尽了的汝阳长公主。   高氏一族皆已被押往玉京,手伸不了那么长。人不在玉京并且还有可能动用暗辰司的人,一共就那么四个,高璋、高怀瑜、逃跑的高珩,还有当初失踪不见的高珍。   原文里并没有怎么提到过高璋,元熙只能是靠从前对高璋的了解来判断这个高璋值不值得信任。   元熙重生穿越进书里这几个月,已经摸清楚了些门道。其实这个世界里,除了作者编出来的那些匪夷所思的事,其他一切正常,都与元熙当年经历过的一样。这篇小说高珩才是主角,其他并没有被作者特意描写过的角色,应当都是按照真实的历史补全了空白。   因此对于高璋,他便彻底给了信任。   他刚重生那两天,便已经试探过高怀瑜,高怀瑜与原文里的那个攻三不同,跟他一样没有被作者改变,所以他也相信这个高怀瑜。   那剩下的就是高珩和汝阳长公主高珍了。   元熙知道原以为会是高珩在生事,原文里暗辰司就是高珩所掌控的。高珩入宫侍奉元熙的几年间,在夜黄昏的帮助下收服了所有暗辰司势力,也许高珩在逃跑之后,又被个什么日清晨找上了也说不定。   然而在高怀瑜的引导下,线索都指向了高珍。   细想也算合情合理,夜黄昏还没找上高珩就死了,七零八落的暗辰司被还在建平的高珍弄走一部分也很正常。都是燕国宗室,都想复国,暗辰司没找到高珩,找了高珍也差不多。   高怀瑜坐在床上,听人说已经查到了自己堂姐高珍身上,便对身边的元熙道:“臣愿前往捉拿……”   他了解高珍脾性,此前也通过玉金风掌握了高珍可能藏匿之地,最有把握找到高珍。可元熙却摇了摇头,没同意。   “那天卿突然头痛晕了过去,这几日也总是头痛昏迷,先好好休息几日吧……”元熙叹息道,“朕实在让卿劳累了。”   “臣并无大碍,事关高氏宗亲,臣还是想……”   元熙依旧摇头:“卿不必操心了。”   高怀瑜还想帮忙找高珍下落,他可不想让高怀瑜去。   高怀瑜这几日总是头疼是一方面,高珍太危险又是另一方面。   原文里的高珍因为自己疼爱的弟弟竟然自甘堕落,入元熙后宫当了男宠,是要杀了高珩清理门户的。对于“叛国投敌”的高怀瑜,高珍也是想杀之而后快。   于是高珍骗了主角受高珩和攻三高怀瑜去见假死的她,准备杀了这对狗男男。想杀主角,当然是成功不了。高珩一肚子委屈没说出来,由着高珍误会自己,却还求高怀瑜放姐姐高珍一条生路。   元熙记忆中建平城的一众事情都与高珍无关,这位长公主在正史上可能假死,但绝对不可能操作暗辰司在建平城闹那么多事。   元熙便由此认定这个高珍绝对会想杀了高怀瑜,他不能让高珍跟高怀瑜碰上。   ……   全城搜查汝阳长公主的第三日,高珍在藏身的密室之中描眉上妆,穿上了最为华贵的一套礼服。   外面已经有人声传来,她知道自己是躲不下去了。   没有暗辰司帮助,她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寻到机会逃跑。   密室的门还是被打开了,她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死”后的藏身之地,最后主动朝门口走了过去。   门外站着一个身姿英挺,面容俊美的年轻男人。   眉宇间与她同样有着高家人独有的风姿。   高珍望着他,冷笑道:“高琅,你当真是个贱人。”   高怀瑜微微一挑眉,注视着这位堂姐。   高珍长他四岁,年幼时常被还是亲王的文宣帝带入宫中,两人便常在一起玩耍。后来高怀瑜被文宣帝夺了位,封为清河王,高珍也还是待他不错,几岁大的孩子总不会有什么深仇大恨。   再后来便都不是几岁大的孩子了。   胡太后不喜欢这个其他妾室所出的长女,文宣帝驾崩后高珍也受太后打压,他们其实很像。只不过高珍再不被太后待见,高玮也还当她是高家人。   高珍不觉得高玮配做大燕皇帝,也不齿高怀瑜投奔魏国。   她本在城破之日投河殉国,却又侥幸活了下来。既然老天不让她死,那她便一定要光复大燕。   于是她藏身与韩岳府中,勉强收拢暗辰司,就等着找机会对魏国皇帝动手。   可她的所有计划都被高怀瑜毁了,高怀瑜当真投奔了元熙,就安安心心做起了魏国的忠臣。她看向高怀瑜的目光中透着刻骨的恨意,令高怀瑜都有些不适。   高怀瑜往前迈一步,皱眉道:“长公主殿下……”   “住口!”高珍怒道,“你想说什么?把本宫逼上死路,你很得意么?”   高怀瑜皱眉不语。   高珍继续骂道:“你上了那狗皇帝床,得了势,帮着他铲除暗辰司,现在还来本宫面前耀武扬威?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姓高?”   这种传言高怀瑜听得太多了,此时又听见从她嘴里说出来,也只是暗暗咬牙,并不想解释什么。   “你以为本宫怕死么?”高珍目光凌厉,“本宫早在投河之时就该死了!不过是迟来了数月而已,本宫会怕么?”   她突然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娇美秀丽的面孔瞬间因疼痛而扭曲。   高怀瑜见状一惊,脑子还未做出判断,身体已经下意识地上前去扶住了她。   是毒药,高珍在之前就已经服下毒药,现在刚好发作了。他正查看高珍情况时,高珍突然露出一个得逞的笑。   高怀瑜错愕,而后霍地转了目光,便见自己手腕脉门上有一根针直直扎着,乌黑的颜色迅速蔓延开来。   天生没有痛觉,他能凭着其他感觉躲避射向他的箭矢,却躲不了在他身边轻柔缓慢刺过来的一根针。他感觉不到这样细的一根针扎进皮肉时会产生的刺痛。   他当即拔出了那根针,往自己手臂上的穴道重重一点。   “高家怎么能有那么没血性的东西。”冰冷的笑意自她嘴角浮现,“能杀一个是一个。”   她说完吐血大笑,没过片刻又疯狂咳嗽起来,旋即身体一歪,彻底咽气。   “王爷!”   身后护卫一拥而上,扶住同样倒下的高怀瑜。   * 奇_书 _网 _w_ w_w_._q_ i _ s_ h_ u_9_9_ ._ c_ o _m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你没猜错,小鱼要恢复记忆了。 第46章 玉珠:要不您把王爷睡了吧   “朕不是让你们看好清河王, 叫他歇着别操心了么!”   皇帝狠狠摔了手上奏本,当着众人的面勃然大怒。   “臣万死!”已经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的薛平一头冷汗,跪在皇帝面前不敢多做辩解。   事关行刺了皇帝的故燕汝阳长公主, 又是清河王自己说能破解韩府密室机关,要求亲自去一趟, 他不好拒绝。而且清河王看着生龙活虎的, 他当然以为那就是皇帝说的那些话只是心疼清河王心疼得有点过分了。   再说了,他们都是皇帝的臣子,为了皇帝安危全城搜查谋划行刺之人,他拒绝清河王帮忙又算什么?是不想早点抓到汝阳长公主吗?   他已经在建平城里搜了三天了, 能翻的地方都翻过,好不容易发现韩岳家里有个密室, 又打不开。这会儿清河王要来帮忙,他要是不让清河王去看看, 再拖两天汝阳长公主又该跑了。   果然清河王一去就给他解决了个大麻烦,可是谁能想到汝阳长公主是个疯的, 临死之前还要狗急跳墙给清河王下毒。   现在这案犯汝阳长公主是找到了,死了。清河王却往床上躺着了。   皇帝气得大庭广众摔桌子, 他心里也不好受。   好好的一个人,这会儿就躺那儿, 也不知道还能不能醒过来……他当时要是能发现高珍的小动作就好了。   “臣知罪, 臣……”   “行了!都下去。”元熙强压怒气。再愤怒他也明白,薛平就是真想拦,估计也拦不住。在这里骂人骂得厉害,他也没说要罚薛平。   薛平哪儿还敢吱声, 连忙起身退了出去。   元熙则是直接冲到了高怀瑜房里。   高怀瑜当时迅速拔出毒针封住穴道, 薛平也及时放了毒血, 暂时没有性命之忧。太医说这毒世所罕见,要配制出解药最快也得试上半月,就怕清河王等不到那个时候。   高怀瑜平躺在床,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时而呜咽两声。旁边另两名医官照看,见皇帝进来都上前躬身行礼。   元熙示意他们退下,自己坐到了床边。   他好像有些失去了平日里的镇定,看着高怀瑜这模样,全身都有些僵硬。   玉珠说原文里高珩也中了汝阳长公主的毒,高怀瑜是用乾阳宫宝库中的秘药给高珩解毒的。正好乾阳宫宝库中的东西刚刚清点过一次,找起来应该不难。他已经派人去找了,但愿能有效吧……   “玉珠。”元熙喊着站在身后的玉珠,心神却在高怀瑜身上,“你说的东西当真能奏效么?”   “原文里说这是高家特制的毒药,解药就在乾阳宫中。但是……解毒的时候出了点意外……”玉珠有点难以启齿,“清河王可能会……嗯……时不时像中了春药一样。”   元熙听得嘴角一抽。   玉珠觉得皇帝的神情很分裂,眉头紧皱仿佛在说“你们后世写小说的是有什么大病,连这种诡异的解毒副作用都想得出来”。   然而在这一层嫌弃之下,似乎又有一点狂喜,仿佛在说“这岂不是更好吗”。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元熙脸上的表情最终还是彻底变成了“作者好像有病”,头开始一抽一抽地疼。   玉珠觉得元熙可能对这篇小说有什么误解。   虽然打了“强取豪夺”、“相爱相杀”、“报仇雪恨”、“逆袭虐渣”等标签,剧情线讲了亡国美强惨小皇子被迫成为男宠,而后黑化复仇,并在过程中被几个正牌攻炮灰攻爱上,最后报复炮灰攻走上人生巅峰的故事,但它……   淦,它虽然有剧情,可它本来就是个含有很多不可描述内容的NP文啊!   论坛热度第一可不是因为这小说多符合历史多荡气回肠,是因为美人受一直在跟不同人为爱鼓掌,吸引了一大堆对元熙的了解仅限于营销号胡编乱造的“强迫高珩当男宠”的人看。   身为天下第一美男子的亡国皇子被敌国皇帝强取豪夺,最后报复回去自己当了皇帝,还拥有了好几个真爱,这看着难道不吸引人眼球?这谁看了不想点进去骂一骂那个狗皇帝,心疼一下可怜的大美人,为大美人最终得到真爱鼓掌。   一篇更偏向于小黄文的NP狗血同人文,出现什么都不奇怪吧!   原作里汝阳长公主对高怀瑜和高珩这对狗男男动手之后,高怀瑜为宝贝弟弟解了毒,然后两个人就一直疯狂滚床单。作者就是写到这里想找个由头让高珩被这样那样,高珩粉喜欢看啊!   “总之,就是这样。”玉珠艰难地道,“陛下,万一真的……要不您干脆就把王爷睡了吧。”   元熙:“……”   朕虽然很想,但朕没有那么禽兽。   ……   高怀瑜魇住了。   他看见玉京城满城缟素,举国皆哀。   皇帝梓宫早已过了停灵之期,落葬于晖陵,群臣也以除下素服。再过些日子,城中这些素白之色也将消退。   而他从始至终都没能看一眼……他都没来得及看一眼,那个人就已经被送入黑暗的地下,从此不再是大魏天子元熙,而是大魏高祖太武帝。   起丧、举哀、入殓、上谥、停灵、入葬……他们早把一切都做完了,都不肯等一等,让他也为皇帝守制几日。   他们还将皇帝的近臣排挤出京,矫诏立了新帝。   皇帝不在了,他们便什么都敢了。   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高怀瑜换上素服,披上首绖,一场宫变血流成河。杀了所有违逆皇帝的人,完成皇帝遗诏。   他看着在满殿山呼万岁声中有些不安的新帝,缓缓退出了大殿。   ……   他在漆黑一片的宫中走了好久,也不知为何,宫中晚上竟然无人掌灯。终于他看见了一点亮光,忙顺着光亮迈进大殿。   而后他听见女子哭泣的声音,想哭又不敢真的哭出来,听来十分可怜。   他在往前走几步,便见高玮在里面,那个女子被死死摁住,身上衣裙已被扯开大半。   高怀瑜看清女子样貌便是一惊,快步上前喝止。那女子乃是文宣帝张贵嫔所出的金襄公主,今年不过十五。   高玮向来荒淫,没人管得了他,今日强迫个宫女,明日临幸个臣子妻室,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要对亲妹妹下手了。   高怀瑜的喝止自然无用,高玮不会听他的。他只能动手,强行把人拉开,将那女子护在身后。   “这是你妹妹!”高怀瑜怒道。   高玮被他一拉摔到了地上,登时暴怒,唤来门外一众侍卫,将堂兄和妹妹一同围住。   金襄公主在哭,因为害怕死死拽着他衣角:“清河哥哥……你快走吧,陛下会杀了你的。”   三月前,廷尉何蒙之妻被他强占,何蒙不满,被杀。此时一众禁军护卫在前,他们无法逃脱。   “清河哥哥……你别管我了……”   说话间,高怀瑜已将冲上来的两名侍卫掀倒在地。   “别怕。”高怀瑜沉声道。   高玮指着金襄公主大喊:“先给朕宰了那小娘皮!”   “陛下!”高怀瑜朗声道,“臣恳请陛下,送金襄公主离宫回府。”   “清河哥哥……”   ……   金襄公主离开了,他却被困在殿内。   他知道高玮不会轻易放过他,可如今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不能不管金襄公主,可管了也是个麻烦事。他对高玮动手了,在高玮的皇宫里对高玮动手,高玮完全可以杀了他。   “谁让你教训朕的!”高玮扑过来抓住了他衣领,突然狞笑,“不让朕玩那小娘皮是吧?那你来!”   高玮对男人没兴趣,只是金襄公主已经走了,他满足不了淫欲,总得找点别的乐子。他要给这个总要管教他坏他好事的堂兄一点颜色瞧瞧。   高玮身边的亲信太监瞧着跪在那里都不还手的清河王,大觉痛快。   这人几次进言说自己是奸佞小人,劝皇帝发配自己当洒扫太监去,今日总算是找到机会了。亲信太监想着,到高玮耳边说了什么。   高怀瑜有种不好的预感,只听高玮一点头,笑道:“有意思!来人,把他给我捆了!”   侍卫一拥而上,他被分开四肢,捆在殿中圆柱上。   高玮拿了刀,在他小臂上割下了薄薄的一片肉来。一瞬间那伤口处鲜血直冒,触目惊心。   高玮兴奋了起来:“叫都不叫一声,原来你真的就不知道痛?”   高怀瑜怔怔望着自己流血的小臂,只觉胸闷气短,几欲晕厥。   他感觉不到痛,只是心里憋闷。他的堂弟,大燕的天子,竟然这样对他。   他甚至只是一样物件,供高玮虐待取乐的,连人都算不上。   高玮又朝身上动刀子,把高怀瑜割得血肉模糊,一偏头甚至看见了皮肤之下在轻轻跳动的血管。   他是想亲自动手将我凌迟么?高怀瑜难以置信地看向高玮,目光中满是绝望。   “你在看什么?”高玮最讨厌别人拿眼睛看着他,手中刀一抬,就要往高怀瑜眼睛上划。   太监有些慌了,忙抱住他手臂劝道:“陛下!您息怒,可不能把王爷弄没了啊……这要是霍大将军知道了……”   高玮一听“霍大将军”,便停了手,而后将刀往地上重重一砸。   高怀瑜歪着头,奄奄一息,已经无力再去分辨高玮在骂什么了。   他只觉得很难受……意识逐渐模糊……   ……   血流了很多很多,他终是支撑不住,倒在冰冷的地上。   外面在下雨,他身上全是雨水和血迹。发丝散乱,一绺一绺地贴在鬓边,无比狼狈。   从前所有优雅风仪都已不见,他像是一只被丢弃在外的可怜小猫,皮毛脏污纠结,身上处处伤痕。一场暴雨都会让他无处容身,遑论恶犬的扑咬。   追杀他的这批人都被他杀了,但还会有下一批。他躲进这个废弃的破庙里,也不知道还能躲多久。   也许不必再躲了,他可能都活不到下一批杀手找到他的时候。也许杀手寻到此处,只需要斩下他尸体的头颅,便可以回去复命。   他尽力反抗了,还是逃不过么……   终归已经试过了……至少不是被一杯毒酒鸩死。   他感觉自己生命在一点点流逝,却总有那么一丝清醒能让他知道周围在发生什么。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屋顶破漏的地方落下来更多的雨水,把庙里也弄湿了一大片。   有人在靠近,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人。   他无力地笑了笑,有种解脱感。   他被发现了,今日该死在这里了……   “那里有人!”   “陛下小心!”   “他都伤成这样了……你们让开。”   陛下?高玮?可这声音……   高怀瑜突然间用力挣扎了起来。   他的肩臂被人扶住,那个人动作很轻柔,不像是来杀他的。   鲜血流淌过眼睫,让他的眼睛也有些看不清东西了,他努力将眼睛睁开,才能勉强看清有个人在身前。   那个人在轻轻摇他的身体,但他嗓子都使不上力,无法回答。   “醒醒。”元熙的眉眼浮现在他眼前。   他眼中的泪霎时间涌了出来,颤声道:“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这个事件会让本文往ht方向发展。   陛下:不行不行,朕要把它掰回正剧。 第47章 元熙:被瑜钓   元熙轻轻摇着高怀瑜身体:“怀瑜。”   太医给高怀瑜用药之后, 他在旁边守了许久了,高怀瑜已经有要苏醒过来的迹象,却许久不曾睁眼。一直只是身体突然抽动一下, 面上依旧是眉头紧皱,似乎看到了什么, 昏迷之中都极不安稳。   他的睫毛忽地颤动几下, 仿佛是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样睁开眼睛。   元熙心里石头总算落了地,人醒了,从乾阳宫宝库中找出来的那秘药有用,高怀瑜不会有事了。   “陛下……”高怀瑜彻底睁开眼, 目光所及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视线尽数凝结在元熙脸上,   而后他眸中的泪水顿时珠子似的一颗一颗滚出,滑过他苍白的双颊直直往下落。   他看到了, 他的陛下就在他眼前。   他的陛下也在看他,而且微微蹙了眉, 似乎在为他担忧。   刚刚放松些的元熙,心着实被他这模样狠狠揪了一下。   “怎么了?”哭成这样……   元熙太怕看见高怀瑜哭了, 那双漂亮的凤眸就那么大睁着,被泪水浸得通红。   被那么一双眼睛看着, 他也会跟着伤心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为什么伤心, 可是高怀瑜都那么难过了,他怎么能不伤心呢?   “陛下……”高怀瑜依旧望着元熙,泪如雨下。   他好像是做了一场大梦……   他记得,自己已经死了。   他一连昏迷了五六日未醒, 一醒来就呕血。小皇帝元鸿亲自出宫来看他, 他还强撑着跟小皇帝一起去院里走了走。   小皇帝一直在往安阳侯府送太医, 送名贵药材,一直哽咽着要他快些好起来,说他还那么年轻一定可以病愈,说他是天子臂膀,大魏还需要他。   可是……殚精竭虑,沉疴难起,太医早已给他估算了时间,他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他一直在想,他要这样痛苦地活多久……原来也并没有那么久。   先帝忌日刚过,这是先帝崩逝的第八个年头。可八年时间……也不短了。   他与陛下相伴的时光,似乎都没有那么多。   其实他也并不觉得自己这个时候死去有多年轻多可惜……先帝年长他五岁,而他如今已经比先帝崩逝时的年纪还要大了……   先帝崩逝时多年轻啊,先帝本可以君临天下一统万邦,可是却什么都来不及。天下方见统一曙光,便又一次裂如碎瓷……   想想一会儿就要见到先帝,他又有些不安……这些年他苦苦支撑,也不过勉强让大魏伫立北方,若是先帝还在,他们君臣一心,岂会是如今这般局面……   小皇帝如今也只是个少年……如何能撑下去呢……   先帝会怪他么?怪他都没好好辅佐小皇帝,没能让大魏一统天下……   他忐忑着,便在院中落光了叶子的凤凰花树前倒了下去,再也没起来。   夏末时树下落红满地,如今是冬日,只有他呕出的一地鲜血,点点猩红。   之后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没过多久丧钟响起,安阳侯府的下人便将门口的灯笼换成了白纸灯。丧报送进宫中,小皇帝断断续续哭了好几天。   他无儿无女,全靠小皇帝和几个亲近的高氏族人帮忙举办丧仪。小皇帝依照他的遗愿,让他陪葬晖陵。   他明明已经死了……   为什么现在又活着?   现在燕国才刚刚灭国……陛下还在。   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高怀瑜仍旧有些恍惚,望着元熙喃喃道:“没想到,臣竟然还能再见到陛下……”   元熙只当他是以为他自己必死无疑,没好气地道:“现在又知道怕了?朕不是让你别掺合了么!”   “陛下……”高怀瑜心中伤感与喜悦交加,突然伏在元熙怀里哭了起来。   他居然见到陛下了……他的陛下还在,而且他的陛下还说喜欢他……就算这只是个梦也好……   元熙无法理解藏于高怀瑜心底的深沉眷恋,只是被高怀瑜这突然的动作弄得有点无措。   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本来还想等人醒过来就恶狠狠把人训一顿,结果这人直接往自己怀里一埋开始使劲哭……这算怎么回事?   这真给他整不会了,高怀瑜什么时候这样过?这是在撒娇……还是自己这久真把人给宠得有点无法无天了,觉得这样就能糊弄过去?   高怀瑜又把头往他胸口抵了抵:“陛下……”   元熙:“……”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周围一干太医内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原来传言是真的啊,皇帝跟清河王真的有一腿。   元熙仿佛感觉到了旁边投来的诡异目光,回头冷冷看了周围众人一眼,示意他们退下。   那么多人在呢,高怀瑜就这样不顾形象地哭……从前可不会的。他好歹得维护一下清河王脸面,让人都知道了清河王是个哭包,这威严得大打折扣。   等人走了,高怀瑜好像哭得更放开了。   “臣……知错……了……”高怀瑜声音呜咽,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可怜兮兮的。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元熙被他哭下去的怒火又冒了上来。   “高怀瑜!”元熙没好气地道,“你以为哭两下便没事了么?你知错,你知什么错了?次次说知错,次次这样气朕!”   他说着把人往外推了推,不准人靠在自己怀里了。   他问道:“朕让你不要管,你听没听进去?”   埋在元熙胸口哭了半天的高怀瑜脸都有点闷红了,面颊上还挂着串泪珠,被他一质问,垂下眸去道:“臣谨领圣训。”   元熙:“……”   一下子话全被堵住了。   问他话他不回,直接来一句“你骂我吧我听着”。   元熙气得头疼,缓了缓才道:“朕有没有说过,有事直接告诉朕?”   高怀瑜道:“陛下说过。”   “你瞒着朕做了什么,你当朕真的半点察觉不了?朕让你不要去搜查汝阳长公主,你又不听,非要瞒着朕过去!”元熙越想越气,耐着性子说话,语气尽量没太激烈,“你真当朕喜欢你,什么都能由着你乱来?朕此前不闻不问是信任你。可你一直如此,朕实在不敢不问了!”   高怀瑜霍然抬头,有些急了。   皇帝说以前是信任他才不闻不问,那现在岂不是……不再相信他了?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跪在元熙身前。   元熙见他对着自己俯首叩头三次,复又起身,再次跪下去叩拜。   三跪九叩。   元熙愣了,一时都忘了阻止他。什么事值得如此郑重,竟然行这种大礼?   只有高怀瑜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对他而言多么重要,多么值得他激动。   觐见帝王之礼……八年了,他竟然还能再次在元熙面前行此礼。   “陛下……臣欺君罔上,臣知罪。”   “臣曾在御林苑行宫放走了旧燕暗辰司首领夜黄昏,后夜黄昏寻至安阳侯府,要与臣谋划复燕,臣将其一箭射杀。后又为了收服暗辰司,瞒骗陛下此乃高玮派遣刺客行刺。”   “臣以暗辰司之力毒杀旧燕太后胡氏,使其暴毙而亡。”   “臣查到建平行刺之事乃是韩岳和高珍主谋,便利用暗辰司将之灭门。又谎称要行刺陛下复国,诱暗辰司出动,想借禁军之力将其歼灭,嫁祸高珍。臣不顾陛下安危,臣万死……”   “陛下命臣停止追查,臣却抗旨不遵,以致身中奇毒,令陛下忧心。陛下对臣如此爱重珍视,臣却辜负了陛下……”   高怀瑜又一次叩首:“臣知罪……绝不会再对陛下有所隐瞒……”   元熙早有猜测,可此刻听他自己把之前的几件事一一说清,还是有些心惊。   他的确很聪明,懂得利用,很会骗人。他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欺君瞒上,违抗圣意,甚至敢把他这个大魏天子拿来当诱饵钓鱼。   可每一件事,说到底不还是为了皇帝。   都是为了自己啊……元熙轻轻叹息。   “陛下……”高怀瑜抬头,话语竟似在哀求,“臣真的知道错了……陛下息怒,莫要因臣生气……”   不等元熙回答,他膝行向前,竟将脑袋轻轻靠在了元熙腿上。   这是一个显得有些谄媚卑微,又十分撩人的姿势。他看上去温柔顺服,好像很依赖皇帝,仿佛是只离了皇帝就活不下去的小猫小狗。   他做给元熙看,偏偏极为自然,没有什么会让人心生厌恶的刻意讨好之感,让元熙只想把他抱起来摸摸他安抚他。   元熙看着他沉默半晌,笑了:“你这是请罪的样子么?”   “不是。”高怀瑜轻声道,“臣是在向陛下撒娇。”   之前元熙总调侃他撒娇,这会儿他是真的撒娇,自己都承认了。   元熙嗤笑一声——什么撒娇,分明是在耍赖!   “陛下能原谅臣么?”高怀瑜抬眸,眼眶中还闪烁着泪光。   “你……”元熙被那么看一眼,彻底心软了,“你是在逼朕么?”   “不……臣不想逼迫陛下。臣只想知道……陛下说喜欢臣……”高怀瑜轻轻蹭了蹭他,“如今……还喜欢臣么?”   喜欢,那就不该生气了。   还说不是逼迫!元熙彻底气急败坏:“你起来!”   高怀瑜听话站了起来。   下一刻,他被皇帝用力一拽,扑进了皇帝怀里。   皇帝低头吻住了他。   一下一下,吻得小心翼翼,然后又变得黏黏糊糊的。   他拿不准皇帝意思,不敢反抗,却也不敢迎合,只得强压下心中那点冲动。   被皇帝放开的时候,高怀瑜反倒搂了回去,低声道:“陛下喜欢臣。”   元熙冷笑一声。   “臣给陛下赔罪。”高怀瑜依旧双眸含泪,嘴角却已微微勾起,捧住元熙脸庞主动吻了上去。 第48章 天子之怒,伏……好好好你别哭了。   亲吻落在元熙的眉间, 而后缓缓游移到嘴唇。   高怀瑜只是轻轻贴着他嘴唇吻了几下,十分克制,但把元熙撩拨得快疯了。   元熙本想把人骂一顿, 让他知道轻重,以后别再冒险, 结果现在被人两下亲得晕晕乎乎的。方才还冷笑着, 想开口训斥,却见他一边落泪一边往自己脸上亲。元熙感觉得到自己脸上有几分湿意,都是他亲吻是蹭过来的。   元熙顿时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天子之怒,伏……好好好你别哭了。   “不许哭了……”元熙终是没舍得凶他, 给他抹去颊上的眼泪,“朕不怪你了。”   高怀瑜声音依旧哽咽:“陛下……”我好想你。   八年了……他短暂的余生里都没有元熙。   如今他竟然还能回到从前, 积攒了八年的情绪奔涌而出,他再也无法控制自己。   刚刚被拂去泪珠的脸颊上又湿了, 泪水流淌到元熙指尖,很快从温热转为冰凉。   元熙忽然笑了, 五指插入他脑后发间,稍稍用力按住了他。   而后便启开他的唇瓣, 用力堵住他唇舌,教他亲吻该是什么样子。   高怀瑜是他上辈子憋到死都没敢动的人, 他只敢有事没事把人叫进宫让人陪他, 只敢偷偷摸摸找些借口与人亲近,再多的便不敢了。   可现在这个他想了许久的人,就坐在他身上吻他。   上辈子压抑了那么久,此时此刻被压抑许久的情绪奔涌而出, 他自然会心动。   高怀瑜方才哭得湿嗒嗒的, 整个人跟刚刚淋过雨一样, 让元熙想起与他初见之时。   那时候他浑身都湿透了,雨水和血水遍布全身,一片狼藉。他虚弱得连声呜咽都发不出,脸色惨白,嘴唇发紫,面上全是脏污血色。   元熙那时已经列兵边境,准备伐燕,亲自带了一支队伍四处侦查,不光勘察地形,还到各处村镇中了解民情。燕地已经很乱了,他带那么一支队伍入境,竟然都没有人管。   天降大雨,误了他行程,他只能暂时寻个地方避雨,而后就见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那时元熙也没有多想,喊随行医官来救人,之后便把人带走了。   高怀瑜醒过来之后没有隐瞒,直接告诉元熙他是大燕的清河王。   清河王,是此前没少给魏国添堵的大燕双杰之一。元熙看得出来,他有些想激怒自己。   他觉得魏国皇帝正要伐燕,该杀了他以振军心。正好他也觉得累了,不想活了,没必要再瞒什么。   元熙却只是心疼,燕国皇帝鸩杀清河王的消息他早已知晓,真心为清河王可惜。他把人带回了军中,一到魏国境内,跟来的杀手都没敢再靠近。   后来高怀瑜便总是跟在他身旁,温柔顺服,却带着几分疏离。   那种淡淡的距离感,也让他有些不敢靠近。   他想着从前的事,再看着面前这个搂着自己不停亲吻的人,忽然间心中酸涩。   高怀瑜被吻得有些脱力,身体都在颤抖,愈发用力地搂住对方臂膀。   分开之时,尚且有些失神的高怀瑜,感到了难以言说的满足。   “怀瑜……”元熙双眸似乎有些迷离,看得高怀瑜有些怯了。   高怀瑜苍白的脸上浮起些许绯红,又开始一下一下地吻他。   目光垂落,看见元熙的衣领都有些松散了……   高怀瑜想咬元熙一口,于是便朝他唇上用力,而后又想起来皇帝还得见人,嘴破了皮可不好看。   于是他慢慢将脑袋埋入皇帝颈间,突然张口重重地咬了下去,舌尖似乎弥漫起淡淡的血腥味来。   皇帝颈间留了一个浅浅的血印子,非常完整,谁都能看出来那是一个牙印。   他有些怔愣地盯着那处牙印,后知后觉地发现咬这个地方似乎也挺明显的。大夏天的衣领也遮不住,旁人一眼就能看见。   而后他双颊火烧似的热了起来。   他在干什么?他居然咬了皇帝……   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他悄悄抬眸瞥了皇帝一眼,却见皇帝眼中含着笑意。   “陛下……陛下!”   来不及反抗,他被紧紧抱住,元熙也咬了怀瑜一口。   他没有痛觉,感受不到被咬时的疼痛,却清晰地感觉到牙齿硌在皮肤上的触感。   “朕不怪你了,你倒咬朕。”元熙低声调笑,“没心肝的……”   元熙抱着他,他伏在元熙怀里,像只懒猫,被元熙一下一下抚摸顺毛。   ……   大概就是高怀瑜被摸得小猫伸懒腰,一脸无辜表示陛下什么心思他都知道,陛下你不难受吗。   小猫咪主动找陛下要蹭蹭,要贴贴,伸爪子勾陛下腰带玩。   陛下表示不跟刚刚醒过来的病中小猫咪玩野的,哄小猫咪快睡觉。   小猫咪点点头表示他都听陛下的。   ……   ……   高怀瑜躺回床上,面上红晕未散。元熙低头吻了吻他,为他掖掖被角,走了出去。   出门时他还有些恍惚。   方才他是魔怔了,被高怀瑜勾得完全失了分寸。   还好他忍住了。   这算是解毒完的后遗症么?明明从前一直有些冷淡疏离的人,怎么突然间变得如此热情……   可他给高怀瑜解毒时,并没有发生原文里的那种“意外”啊。他实在不敢相信这是因为高怀瑜自己太想他,只能归结于那“意外”还是发生了。   高怀瑜又乖乖在院里养了几日,每天元熙都会抽空亲自去看他。与他独处时,无非就是亲亲抱抱,调笑几句。   等高怀瑜终于被他允许从病榻离开,一道边境加急的军报就送到了元熙面前。   从木屏送来的急报,南陈军攻过来了。   木屏以南的两个州原本是燕国的,三十年前被南陈攻下,一路往北打到木屏,木屏凭着地势阻挡了陈军。一拖就拖到了入冬,这年头没有几个将领敢在冬天行军打仗,天寒地冻的,底下士兵太容易被冻出毛病来,小病还是好的,有的甚至手脚都被冻掉。   尤其南方人见识过的冬天与北地之人全然不同,更是受不得冻。要想减少因天冷造成的减员,让将士在冬天作战,那就得花大把的钱,可是这并不划算——花再多的钱也只是减少,而不是解决,这时代人还没那么大本事能稍微反抗一下老天,于是南陈那边就撤了。   再之后两国停战,木屏以南的两州归了燕国。而立此大功的陈家开始在这一带拥兵自重,弄得南陈皇帝头疼。   这两州的百姓是燕国的百姓,被南陈统治了过得并不好,天天被兵痞欺负,一个不留神就要丢掉性命,于是常有人悄悄翻山越岭跑回燕国地界去。久而久之也没剩多少人了,土地农田都叫陈家占了,底下士兵都跟着捞了好处,更是待着不想走。陈家如今处境也很尴尬,要么反要么等着被皇帝收拾。   南陈皇帝每年要花一大笔钱养着陈家军,早就不满了,又不敢动陈家。结果去年入冬就没运粮过来,巧的是去岁屯田收成也不怎么好。   分明就是南陈皇帝故意想逼反陈家,然后把人杀了完事。   陈家当然不会上当,没粮得抢,不能往南去陈国境内抢,抢自己人那是造反,但往北抢别人的就不是了。   燕国粮仓里还囤着粮,不知道为什么之前燕国皇帝就是不肯拿出来用,流民到处都是,粮仓里的粮却放着发霉。   灭燕才短短几月时间,这些地方又时有暴动,魏国没能完全接手,粮都还没放出来。这回元熙亲自带着人马过来,不就是为了彻底控制燕地么。   结果事情办了一半,南陈打过来了。   元熙倒是淡定,这种早已料到的事,真没什么可惊讶的。   只不过南陈军出兵的时间比从前早了些……   正史里并没有萧淙跑去玉京被元熙逮到的这一出,南陈没那么大损失,皇帝还乐意再跟陈家周旋周旋,陈家也没那么迫切需要自己想办法去养活底下那十万人。   而魏国皇帝已经亲自带了人过来处理燕地这堆破事,要是燕地局势安定下来,要抢粮就难了。   元熙收到急报当即召人过来议事,一堆人吵吵一上午,总算吵出来点结果。   众人走后,高怀瑜便靠近元熙跟人腻歪,那日之后两人便比从前亲密了许多,一没了旁人在就要贴在一起。高怀瑜靠在元熙肩头,嘴上却还提着正事:“陛下想好派谁出战了么?”   元熙悠悠道:“朕要派大魏最英勇无畏,足智多谋,如同天神降世的帅才领兵平乱。”   他说的时候就侧过脸望着高怀瑜,完全就是在暗示什么。   高怀瑜被夸得很得意,轻笑道:“陛下要派臣去么?”   战事要紧……可是他真的有点舍不得那么快就同陛下分开。他才刚刚想起来从前的事,八年的死别让他在再次见到元熙时心中生出千倍万倍的依赖,哪里是那么容易能够斩断的。   元熙也乐呵呵地摸摸他脸颊,勾唇一笑:“是朕。”   高怀瑜:“……”   他瞬间不开心了,一双眼睛似瞪非瞪地瞧着元熙,又讶又怒,对皇帝这样消遣他极是不满。   元熙见状大笑,把他往怀里搂了搂:“朕可是大魏战神,你不服气?朕是不是英勇无畏?”   高怀瑜被他搂得脸有点红,点点头:“是。”   “朕是不是足智多谋?”   “是。”   “朕是不是如同天神降世?”   高怀瑜点点头,心里却想,这大魏战**头从前是陛下的,可后来就是他的了,陛下怎么连这个都要同他抢,真是讨厌。 第49章 臭男同!   “所以陛下是要亲自前去么……”高怀瑜腹诽完, 问道。   元熙看出他有些不舍,忙安抚道:“我们一同去。”   “金、同、康三州都是霍飞旧部。”高怀瑜轻轻道,“陛下真要臣过去?”   他这样问是真的有些疑惑。刚刚恢复记忆那两天他是有些过于激动了, 沉溺在与元熙重逢的喜悦之中无法自拔,因此忽略了很多不对劲的地方。   比如很多事情从前都没发生过, 皇帝也不像现在这样, 莫名其妙就对他那么信任。   他从前到死都只是安阳侯,元鸿是想按元熙遗愿给他封王的,但他拒绝了。现在元熙却在燕国刚刚灭国不久便给他封了王,还总是毫不遮掩地显示出对他的偏爱……   以前他困惑, 如今想起上辈子的事,他便更困惑了。皇帝的性子, 不应该对一个刚刚投奔过来没多久的亡国宗室如此信任的。   “朕敢让你去,自然是相信你。”元熙理理他鬓边碎发, 顺手碰了碰他耳垂上的小痣。   高怀瑜顿时只觉耳垂发热,都忘了自己在纠结什么。   ……   在收到木屏急报的第三天, 元熙便动身前往边境。   大魏在燕地的兵力并没有那么足,燕地大多还是投降的燕军, 元熙也不打算让魏军做主力。   燕军不大会听元熙的,但一定会听高怀瑜的。   元熙费心给霍飞平反, 还隆重地立个衣冠冢, 一半是真心敬重,要为高怀瑜完成一个心愿,另一半则是想收买燕军人心。   高玮杀了霍飞,新皇帝却对霍飞如此敬重, 燕军一对比之下, 多多少少能对元熙少几分敌意。   同时也有那么一点险恶用心。   木屏以南本就是燕国故土, 燕军不可能没有。收复失地之心,他们定会为此拼命。要是这仗打得漂亮,他给人好好加官进爵,能让燕军将领都放下心,安安分分跟着大魏混。要是这些人拼没了,对以后控制燕地也有好处。   但坏也坏在他们一定会听高怀瑜的。   高怀瑜真要收回燕国故土,把这块地收拾干净了,他手底下那堆霍飞旧部都要劝他自立复国。   上辈子这事还真发生过,只不过高怀瑜砍了跳得最高的那两个人,把部下都收拾妥帖了,半点风声没漏出去。元熙都不知道大燕复国曾经就在高怀瑜一念之间。   毕竟高怀瑜从来都不是恋栈权位,他并不在意皇帝姓高还是元。   他四岁被推上地位,而后被文宣帝废为清河王,紧接着阿娘病逝,便没人能管他了。   文宣帝想送他到宗室王爷那里抚养,可没人敢收。他的身份太尴尬了,完全就是一个烫手山芋。   文昭帝之子,还真的在龙椅上坐过,现在是孤儿寡母被欺负无力反抗,日后呢?万一这小孩子记恨着,等长大了干点什么谋逆的事,那不就得牵连到自己?   就算这孩子没那个心,皇帝的皇位是从他手上抢来的,能不担心他以后报复吗?皇帝肯定会打压这孩子,自己养着他不也得遭殃。   结果文宣帝愁眉苦脸的时候,四岁的小清河王竟然主动向皇帝请求就藩,自己跑到清河郡去了。   过了几年霍飞路过清河郡,小清河王主动去拜访,成功给自己哄了个老师。再之后霍飞便时常带他去各地走动,他不像高家其他宗室那样一辈子待在国都享受,他跟着霍飞吃了很多普通人才会吃的苦,见过太多惨痛的事。   他见过边境的小村子被西梁的士兵屠、被南陈的士兵屠、被北边乌环蛮人屠,见过百姓饥荒易子而食,见过普通人被豪强欺压得不到一个公道。   霍飞毕生心愿就是统一中原结束乱世,只有天下太平了,这些事才会少一点,百姓不必再为躲避战乱四处奔逃,才可能安居乐业。   因此霍飞手握重兵,也没有反了高家,心甘情愿做文宣帝的臣子,奈何文宣帝一驾崩,上来个高玮。他不可能主动挑起战事,为了天下太平一再忍让,结果高玮直接把他骗进宫一棍子打晕砍死了。   高怀瑜跟霍飞是一样的,不想燕国内乱主动交出了兵权。高玮荒淫,可这是个人品行,私德有亏极其好色但治国还行的皇帝也不少,他一直对高玮还有那么一点期望。他本以为高玮只是不放心霍飞和他手上有兵权而已,他记着霍飞遗愿,便妥协了,以为这样高玮便能安安心心治理国家。   燕国也有许多良将,不缺他一个高怀瑜,他交出兵权也没什么。结果他全想错了。他心里有天下,高玮心里没有,高玮只是想一辈子荣华富贵,就算去乌环都可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⑨ ⑨ . c o m   梁燕陈三国同出一脉,霍飞是忠于天下,而非忠于高家。只不过当时还是西梁的大魏没有元熙,皇帝不理政事沉迷享乐,南陈老皇帝也没干多少好事。相较之下,燕国的文宣帝刚好还是个不错的皇帝。   如果那时元熙便在,霍飞看看高玮那个鬼样子,可能会直接跑路去为元熙效力了。   高怀瑜来时便有些担心,他知道霍飞旧部里这些人有很多是想跟着他自立复国的。   皇帝御驾刚到昌宁,而驻守在昌宁城的赵毅就是一个想撺掇他造反的霍飞旧部。都是老师的手下,如果能有办法,他真的不想跟上辈子一样杀人。   皇帝扎营驻军之后,高怀瑜便先去见了赵毅。   两人许久未见,赵毅热泪盈眶,下跪行礼:“王爷!”   “赵叔。”高怀瑜忙扶他起来,“多年未见,可还安好?”   赵毅连连点头,开始与人叙旧,话说着说着当真就转到了让高怀瑜抓住机会复国上。   只是暗示,可高怀瑜不能装听不懂,顿时冷了脸道:“陛下就在军中,你便如此同我说话么?”   当年他都没有反,如今更不会了。   “小王爷……”   赵毅还想劝他,却被他打断:“赵叔,老师当年亦可起兵自立,你可知他为何不做?”   赵毅忿忿道:“大帅就是当断不断,才有了后来的祸事!”   高怀瑜摇头:“赵叔,老师想要天下太平,众生脱离苦海,他不会为了自己的欲望挑起没必要的战事……我也不会。”   ……   玉珠满脸通红地看着面前几个一脸猥琐的兵痞,又急又气,还有点害怕。   原本元熙是不打算带玉珠走的,他这种习惯站在高位的古代男人多多少少有点大男子主义,怕这小姑娘去了那乱糟糟的战乱地区会出事,就想把人丢建平。他手底下有人看护着,一个跟什么都搭不上边的小姑娘总不至于缺胳膊少腿。   可玉珠死死抱紧他大腿不放手,一定要跟来。   对玉珠而言,还是跟着皇帝更能让她放心些。毕竟她在这里的身份就一小宫女,万一遇上点啥,皇帝在旁边总比不在强。她在这里熟悉信任的人就皇帝一个,让她一个人面对这陌生的战乱时代太难了。   结果她发现这军中远比她想得可怕,她还不如就老老实实听皇帝安排,就在建平待段时间,等皇帝派人接她回玉京。   禁军驻地和地方军驻地紧挨着,她裙子脏了一块,军中又缺水,刚出来想去河边随便洗一下,就被人盯上了。   大学校园里都是接受了教育的学生,尚且有些猥琐下流之徒。何况这是古代军营里,她遇上的是一群本来就没人教育过要尊重女性且待在军营里几百年见不到一个女人的古代士兵。   见过她跟在皇帝身边的人当然知道她不能招惹,待在皇帝营地里,四周都是禁军,她当然安全。可这地方军下面的小兵不知道她是谁啊,只知道她是个女人。找到个她身边没人的机会,竟然就围了上来。   她跟着元鸿习武两个月,还是小有成效。虽然她早过了练武的年纪,但那段时间一天跑了不知道几个八百米,至少是有劲儿了。再跟老师学了点小技巧,还是有那么一点点自保的能力。   情急之下,她居然把对她动手动脚的一个兵痞给掀翻了。这些兵痞看她是个看起来娇娇弱弱的小姑娘也没太把她放在眼里,一个不注意当然就被她给打了,这下又火冒三丈极是不服,一个个摩拳擦掌要对她动手。   玉珠知道刚才那是侥幸,这会儿她是真的打不过,就开始呼救。   可这也不知道叫来的是人是鬼,万一是跟这些兵痞一伙的呢?   她害怕得很,露出元熙给她防身的袖箭,指着几个兵痞。虽然他们人多,可那袖箭要是射出,肯定有人要中招的,他们谁都不想当那个倒霉鬼,一时没敢上前。   只听一声清喝:“都在做什么!”   玉珠目光一眺便见高怀瑜,顿时大喜:“王爷!”   几个兵痞一回头,有些不知该干什么。他们没见过高怀瑜,但听玉珠喊人王爷,人家身边又带了好几个卫兵,又有点害怕。许是被他所震慑,下意识地退后两步,让出一条路来。   这些人聚在一起欺负一个小姑娘,谁看不出来他们想做什么。高怀瑜目光一扫,冷冷道:“每人四十杖。”   四十杖,不死也得丢半条命落个残疾了。几个兵痞顿时黑了脸,纷纷求饶,直接被高怀瑜身边的卫兵拖了下去。   高怀瑜不管他们,朝玉珠柔声道:“没吓着吧?”   “没有。”玉珠看着靠近的高怀瑜,瞬间有点害羞。   清河王真好看啊!   明明小说设定主角高珩是天下第一美人,可是这美不美是很主观的事情,是不可能真的排出什么第一第二来的。   况且高珩才十四岁,放到现代也就是个初中生,看起来还柔柔弱弱的。漂亮是漂亮,看看文字还行,真见了人玉珠很难提起兴趣来。白幼瘦什么的不是她喜欢的!   清河王这样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还带着些少年人的温润稚气,又已隐隐显露出几分凌厉,纯情女大学生最喜欢。一米八几大高个,长身鹤立,清冷如月,那当真是看一眼就心动。   尤其他刚刚中过毒,面上还有着病态的苍白,更是平添几分琉璃易碎之感,非常戳中玉珠,玉珠就好这口。远远看着就罢了,他突然过来救了自己,还靠近跟自己说话,换了谁不心跳加速。   “你怎么会在这里?外边并不安全,若是遇上南陈散兵,会很危险。”高怀瑜道。   “我只是裙角脏了想去河边洗一洗……没想到有人跟着我。”   古代治安真的连现代的十分之一都没有!   “走吧,我送你回去。”   高怀瑜把人送到元熙军帐门口,没有跟着进去,只在门口跟元熙说了两句话便离开了。   玉珠进帐时有点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高怀瑜一眼。   男美人必须多看两眼。   元熙对她的花痴样很不满,冷笑道:“怎么,喜欢清河王?”   玉珠愣了愣,连连摇头:“不不不,不喜欢!”   哪儿敢啊!她要说喜欢,元熙这个高怀瑜毒唯不把她皮扒了!   元熙更加不满意了,又是一声冷笑:“你什么眼神?”清河王你都不喜欢?   玉珠:“……”   你有病吧,臭男同!   喜欢也不行,不喜欢也不行!   *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元熙在玉珠心中形象:冷酷残暴鬼畜攻   后来:爹!   现在:臭男同! 第50章 发挥你的霸道帝王优势把他摁墙上亲啊   清河王是皇帝的, 别人看两眼表示一下喜欢都不行!   皇帝!你那么有本事,怎么不去清河王面前舞!发挥你的霸道帝王优势把他摁墙上亲啊!让他知道你的占有欲啊!怼我一个只敢看看美男子的纯情女大学生做什么!   玉珠心里再多吐槽也不敢在元熙跟前说出来,只能唯唯诺诺地拍马屁道:“清河王长得好看, 性子也好,这谁看不出来呢!不过清河王是陛下的, 我怎么敢喜欢, 只是欣赏。”   这话元熙倒是爱听,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道:“你这是去哪儿了,竟然让清河王送你回来。”   好大的胆子, 竟然还敢劳烦朕的人!玉珠默默为元熙补上了一句潜台词,而后有些后怕地道:“我想去河边洗一下裙角……然后便被几个士兵纠缠, 王爷替我解了围。”   “你……”元熙脸色顿时沉了几分,没心思欺负小姑娘了, “还是不要一个人乱跑,若要走动, 也带上一两个人。朕说过,朕身边那几个亲卫, 你有事便去找他们。”   玉珠连忙点头,皇帝对她是当真照顾, 早就说了要她自己小心些, 她却没当一回事,不禁有些愧疚。她顿时十分真诚地认错:“陛下,我错了。我真的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下次一定不会忘了, 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元熙看了她两眼, 压下训斥人的话, 只道:“记着就好。”   “嗯。”玉珠连连点头。   她感动了。   陛下那么好的人,怎么可以被写成个动不动无缘无故杀人的残暴疯子啊!清河王那么好的人,怎么可以被写得那么阴险狡诈疯批啊,作者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   众人扎营后歇了会儿,元熙用过午膳便召集诸位将领到帐中议事。   “那边这两天已经没什么动作了。占了嵩县的粮仓,现在还在犹豫要不要继续推进。”此前往建平送木屏军报的秦骧道,“陈家这是想反又不敢反,所以才往北打。老皇帝本来也是想逼反陈家,然后派兵把人收拾了。结果陈家找个借口说我们骚扰陈地边境,就直接往北打,没在南陈地界上作乱。他们本来就只是缺粮,现在不缺了,就畏首畏尾的。”   元熙嗤笑一声,淡淡道:“老皇帝估计这会儿也害怕着,陈家要是真打破了木屏这一道防线,把燕地占下来了,老皇帝坐得住么……老皇帝怕是也很希望我们把陈家摁回去,最好陈家被打得一蹶不振,他以后也不必担心什么了。”   元熙说完便不出声了,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高怀瑜知道皇帝在盘算什么,皇帝是只不肯吃亏的狐狸,南陈老皇帝盼望着他能把陈家摁死,给自己解决一个心腹大患,他肯定不甘心。   他一定是在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了木屏战事,又能让南陈老皇帝继续头疼。   他想逼陈家跟老皇帝反目,让老皇帝不得不再派人平叛。他才不会想做鹬蚌,他就要当渔翁。   高怀瑜开口道:“陈军如今打到嵩县占据粮仓,便不敢再动。南陈皇帝不会跟着掺合,不敢派援军来送粮,说到底只是陈家和大魏的战事。只要攻回嵩县去,陈家又缺粮了,被逼到没办法,只能继续在往北或向南之间选一样。陛下犹豫,是不想让老皇帝找到灭陈家的借口么?陈家已是骑虎难下,要挑拨他们和老皇帝,并不难。”   他顿了顿,继续道:“当务之急,还是先拿回嵩县,再逼降陈家。事不宜迟,应当早日出兵,即便未能拿下嵩县,烧了粮仓也足够让陈嘉勇陷入两难。”   元熙一瞬间神采奕奕,恍惚间变回了那个十几岁的桀骜少年:“好!”   结果他还没说出明日便行军,他要亲自去会会陈家老大陈嘉勇,高怀瑜就跟知道他想做什么一样,望着他双眸道:“臣以为,陛下只需坐镇中军。”   他的语气很郑重,虽然是在向皇帝提出自己的见解,但却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味道。   元熙也被他语气弄得愣了一下。   这要是再斩钉截铁一点,都像是在命令他了,臣子命令皇帝,这多诡异。   元熙的嚣张气焰瞬间被灭了大半。   而后他又觉得有点甜蜜——高怀瑜不让他去前边以身涉险。   说实话,元熙纯属有点手痒。   他年少时喜欢亲自带兵冲锋陷阵,完全不知天高地厚,什么都不怕。自己带几个人就跑到对方面前贴脸挑衅的这种事没少干,后来登基之后便很少这样冒险了。   他可是皇帝啊,不是从前的小将军了,出点事谁担得起责,他胆子大敢上,下面的臣子也会拦着。再后来身体不好气疾时常发作,就更没机会上阵了。   现在只是想再回忆一下自己少年时领着骑兵冲锋陷阵的感觉而已,真没什么一定要亲自上阵的必要。   这话听在元熙耳朵里是一回事,听在别人耳朵里又是一回事。   秦骧会觉得,高怀瑜这是想支开皇帝,趁机搞点什么事。   赵毅则是觉得,小王爷看来还是打算吃下木屏一带趁乱复国了。   他们想得那么复杂,其实高怀瑜只是担心皇帝一个不小心哪里伤了而已。   而皇帝也突然不那么激动了,他觉得自己也不该去抢了高怀瑜的功劳。   他突然就给人封了王,还逾制行了册礼,跟秦老丞相说高怀瑜是他的卫霍,他说的做的现在可都还不能让人信服呢。正得给高怀瑜立功的机会。   几人商定好各自出兵嵩县互相配合,散会之后元熙把高怀瑜留了下来。   高怀瑜还没来得及开口问询,便见两个亲兵捧着一套铠甲入内。   “这是朕让工匠为你特制的一套铠甲。”   是一套轻甲,坚固却不笨重,看出来是精心设计过的,虽是护具,却也十分美观。   头盔面罩犹如凤翅,会遮住他的面容,只留下一双眼睛。   元熙很喜欢高怀瑜取下面罩时的样子,一点点把那张遮盖在冰冷铁面下的艳丽面容露出来,那一刻不管是在什么时候,都是极为惊艳的。   高怀瑜有些怔愣,前世元熙也赠过他这套轻甲,不过那是很久之后的事了。   元熙执起他的手,柔声道:“朕待卿凯旋。”   他看见高怀瑜眸中闪烁着炽烈光芒,是他很熟悉的,属于大魏战神的意气风发。   “臣,愿为陛下执剑!”   ……   高怀瑜的用兵风格与他本人性子全然不同,他打仗像野狼,像毒蛇,迅猛至极,一旦咬住了对方要害就绝不松口。   他派斥候查清陈嘉勇那边驻军情况之后,飞快地派兵突袭,一点反应的时间都没给陈嘉勇留。   而后陈家军便一撤再撤,被他逼得三日之间往嵩县之南退了八十里。   陈嘉勇在帐中气急败坏地拍桌子。   刚拿下个粮仓,以为能续上几个月,结果转眼就被人突袭。嵩县没守住,粮没了,一切都回到了对木屏一带出兵之前。   “报——魏军使者求见!将军!那人点名一定要见您!”   陈嘉勇一听,皱了眉,喝道:“让人进来!”   这个节骨眼上魏军派人过来,想劝降?   不过多时,一人领着两名亲卫进了帐中。   来人取下兜帽,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不是什么魏军使者,是清河王高怀瑜。   “你……”陈嘉勇大惊。   他可太记得这张脸了。   高怀瑜这张脸生得好看又有特别之处,本来就容易让人记住。何况高怀瑜当年还狠狠耍过他一回。   那是在金州,两军打了一场遭遇战。燕军大溃,他瞧见对面穿了将军铠甲的是个漂亮的小白脸,看着文文弱弱的,就想着把这头目捉了。   高怀瑜在他眼里就是只被吓得狂奔的兔子,他打马往前追,觉得自己很快就能把这只兔子拎回去。结果高怀瑜他没追到,自己被引入埋伏,成了俘虏。   要不是之前陈军也抓了燕国的一个将领,两边商议好换俘,他可能就交待在高怀瑜手上了。   高怀瑜轻笑道:“陈将军,许久不见。”   陈嘉勇暴怒:“你来做什么!”   真想直接让人把高怀瑜拖下去砍了!可高怀瑜的身手他见识过,他知道在喊来士兵之前,高怀瑜就能一步上前扼住他咽喉,甚至能直接把他脖子拧断。   所以他不敢动。   “自然是来跟将军说些好事……”高怀瑜十分从容地于袖中取出了几份书册,“若孤没记错,南陈贩卖私盐,似乎是死罪?陈将军家里好像还跟不少盐帮都有关系。”   那是有关陈家贩售私盐的账册,他派人去南陈边城的盐帮里搜来的。   这些事本来就是人尽皆知,只不过南陈老皇帝不会管而已,不想惹毛了陈家,那南陈上上下下的人当然都不会去触霉头。   可是现在不同了,老皇帝已经想让陈家死了。   “陈将军。”高怀瑜微微一笑,朝人晃了晃手里书册,“这东西要是捅出去,南陈老皇帝应该可以将陈家上下都斩了吧?”   那又怎么样?本来陈家现在只要稍微有点动作就会被老皇帝派兵清剿,到时候一边是北魏军一边是南陈军,他们腹背受敌就是个死。   现在多一个老皇帝给陈家治罪的理由又能怎么样?陈家干过的事多了,还少这一个吗?   高怀瑜是聪明人,不会不知道这种东西其实已经对陈家没什么威胁的作用了。他只是想告诉陈嘉勇,他知道陈家必死无疑。   陈嘉勇不禁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高怀瑜微微眯起眼来,审视别人的模样像极了元熙:“南陈老皇帝想要陈家死,你陈家也不想死,何不放手一搏呢?”   “我陈家世代忠良,岂能为北朝索虏卖命!”陈嘉勇咂出些味来,振振有词地道,“元氏不过篡逆贼子,我陈家绝不投靠北魏。”   高怀瑜只是一声冷笑,极为不屑。   魏燕陈三家,往上数谁不是篡了别人位?要说什么皇权正统都很可笑,各国的人也没那么强烈的“忠君”观念,相互之间挖墙脚都不是什么事,被挖的也基本没什么道德负担。   二十多年前就出过那么一件事,南陈宗室里有个人犯了事,觉得老皇帝会把他砍了,于是大魏的前身两国就朝他伸了手,这人立即跑到北边去。人家在梁国被好吃好喝供着,得到礼遇,没过几年又觉得梁国待不下去了,想跑回南陈去。   这会儿南陈老皇帝气已经消了,老皇帝又向来对宗室很纵容,竟然就允许他回到南陈,一切待遇照旧。   皇亲国戚都被挖过,其他被别国“聘”走的小官员更是数不胜数。   改朝换代而已,在这个乱世隔几十年就来一次,都不新鲜了。百姓在哪朝都是一条贱命,谁当皇帝都没多大区别,也就高层那些皇亲国戚世家贵族会在意谁做了皇帝。   他们甚至还会主动想着换皇帝。   这要说忠君,可就太可笑了。   陈嘉勇说这话也不是真的多忠于南陈,只是想跟人谈谈条件而已。   高怀瑜自己都没发觉,他跟元熙待久了,就不可避免地染上了一些元熙的毛病。   比如现在他看人的眼神,就很像在看什么他一脚就能踩死的虫豸。   *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你占有欲那么强怎么不去他面前展露一下!怂!   元熙:嗯? 第51章 朕甚想高卿,速回。   陈嘉勇当真被高怀瑜这一眼看得有些发怵。   当年被俘的事已经被他遗忘许久, 如今再次见到这个人,那种久违的恐惧感便无法控制地从心底上涌。他实在不敢小看这个小白脸了,这完全就是只吃人不吐骨头的狐狸。   这可是燕国清河王, 高玮赐死他,他都能从上千禁军的包围下杀出来跑到魏国, 还成了北魏小皇帝的宠臣。   陈嘉勇背后有点发寒, 总有种自己被算计的感觉。可是对方只是来招降的,他想不出来自己还能被算计什么,只能归结于高怀瑜留给他的阴影太大。   高怀瑜看完虫豸,稍稍敛了眸中的不屑, 道:“封王就别想了,老爷子国公爵位, 三个侯爵。”   做人臣能得封国公已是荣耀至极,异姓封王是少数, 不是如高怀瑜这样有特殊身份,就是功劳极高, 再往上就是权势过大能加九赐准备篡位了。他们一家子造反都还畏首畏尾的不敢动手,给个国公侯爵, 老爹做国公,三个儿子每人都封侯, 这个条件开得并不算苛待。   陈嘉勇沉默片刻, 道:“我妻儿尚在成康。”   他要是投奔北魏,留在国都成康的一家子都得被南陈弄死。   高怀瑜冷笑:“你若有本事,自可将他们接来。”   真那么担心妻儿,早在南陈老皇帝表露出想灭陈家心思时就该准备把人带走了。留他们在成康, 不就是为了迷惑老皇帝。现在又来说多担心他们, 唬谁呢。   想让魏国去捞人?也不是不可以, 元熙在南陈留的探子可以试试,但从成康到这边那么远的路,把人带出成康可以,送到地就难了。   陈嘉勇也没那么在乎妻儿,一听没戏也不再谈,直接问别的:“军粮呢?”   高怀瑜淡淡道:“燕国当年囤了多少粮,你应该知道。”   燕地粮仓都是满的,高玮当初一点舍不得拿出来用,这会儿灭国被魏国官员接管了,才有部分粮仓中的粮食被放出来。要养陈家军这十万人,完全足够。   陈嘉勇沉下声来:“那我陈家军呢?打散收编?”   高怀瑜轻轻摇头:“东南这两州之地,还是由陈家军镇守。燕地这边一团乱麻,朝廷也无暇分心管控东南。你们只要守住此地,莫让南陈北伐,陛下不会管你们太多。”   陈嘉勇有些不敢相信,又觉得高怀瑜说的话没什么好怀疑的。   北魏的确一心思扑在整顿燕地上,高玮留的烂摊子难收拾,元熙哪里还有空来管他陈家?真有底气,哪里至于来招降,直接出兵把他们打回南陈去不就好了。   “那……皇帝当真能容得下我陈家?”陈嘉勇现在很心动了。   高怀瑜微微一笑,给了个没什么意义,又很有说服力的回答:“陛下素有容人之量。”   那说服力并不是来源于这句话,而是来源于他这个人本身。   陈嘉勇面前的这个人,是燕国双杰之一,从前梁燕两国之间没少打仗,梁国军队没少被这师徒二人追着揍。   可元熙登基之后计划灭燕,遇上孤身一人的高怀瑜,却没把逃出来的高怀瑜杀了。   高怀瑜是被高玮不容,被废为庶人赐了毒酒,可他跟高玮有仇,不代表他就会去投靠自己国家的敌人,会对另一国的皇帝忠心。   以他文昭帝之子的身份,加上在军中的声望,现在暂时投靠元熙求个安稳,过些时日羽翼丰满了,想要造反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换了南陈老皇帝,肯定得拿出十分的精神来防着,用个几年就该找借口杀了以防万一。   可现在高怀瑜手上还拿着三州军权,皇帝也肯给他机会立功,看着好像一点也不忌惮高怀瑜……似乎真的……很有容人之量?   连高怀瑜这样一个大祸患北魏皇帝都好像不在意,那陈家这点势力,皇帝好像也不至于忌惮到哪里去。   陈嘉勇很客气地抬手抱了抱拳:“多谢王爷亲自来一趟,请容在下考虑几日。”   所谓的考虑,不过是留点时间跟老爹兄弟通个气罢了。   高怀瑜拉上兜帽,笑意隐在阴影之下:“告辞。”   回到军营,他先提笔给元熙写了份奏折,洋洋洒洒写了千字,把这几日的事毫无隐瞒全说了一遍。   末了还在结尾问候了元熙,看起来太肉麻的他可不敢写,想了半天该如何不露声色地表达自己的想念,同时又看起来不逾矩。最后就干巴巴地问候皇帝近日可好。   奏折快马送回去,不过一日,再接到批了发回的折子也没过多久。   元熙的朱批,交待他安排诸事,待陈家投诚便可领兵回去。他一一看过,最后见自己那干巴巴的问候旁边也写了几个字。   “朕甚想高卿,速回。”   高怀瑜脸上烫得厉害,突然觉得自己不该多此一举关心皇帝的。   ……   陈嘉勇犹豫了两天,写信给自家老爹,但还没等到回信,他自己就准备跑路了。   就算他爹不跑,他自己也想跑了。要是老爹犹豫,他也不准备等。   南陈老皇帝打定主意要逼死陈家,他们造反欠点火候,要不然也不会那么担心被南陈老皇帝派兵剿灭,反而往北边打。   他们就是想弄点粮拖一拖,可这拖时间到底有什么意义,他们也不知道。南陈老皇帝铁了心要他们死,他们弄到粮再拖上几个月又能做什么?   造反大概率没活路,拖着老皇帝也不可能突然回心转意留他们一条命,他们根本没活的可能啊。除非北魏对他们伸手,可这几率也不大。   他们拖那么久,等的或许就是这不大的几率。   魏国皇帝说要招降,给国公爵位,给他们兄弟三人都封侯,他们要干什么都不管,也不收了他们军队,只要他们守住木屏以南这两州。   傻子才拒绝!   魏国要专心处理燕地的事,不想节外生枝,用得到陈家,如今绝对不会对陈家怎么样。   也许以后魏国皇帝也会像南陈老皇帝一样,觉得东南陈家势大为祸,想要陈家的命。   可那不重要,都是以后的事,他们还有时间。那时候若火候够了,那就不用怕魏国皇帝。要是火候还是不行,趁皇帝还没想要他们死把兵权交了,不也是能全身而退。   反正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前面是个泥坑也得踩踩。管他以后怎么样,总之现在得先活下去。   元熙在帐中收到陈家投诚的急报,半点也不意外,不过还是忍不住惊叹。   太快了,飞速拿下嵩县,逼得陈家退无可退,又去劝降,几日时间便送来了陈家的降书。这事办得极其利索,丝毫不拖泥带水。   不愧是未来的大魏战神。   陈家投了诚,得派几个人过去看着,这边也得把答应分拨的粮草送过去,要安排一批人手。过个几天南陈国都成康那边收到陈家叛逃的消息,有可能会出兵,让陈家去顶着就好。陈家就是缺粮,现在有了粮,不怕跟南陈军干仗。   元熙忙着处理这堆事情,找人到帐中议了两天,敲定完所有事,高怀瑜也快马加鞭赶回来了。   送奏折可以一天跑到,这领着千军万马哪里是能跟信使比的。两天就到,真是快得让元熙都吃惊了。   元熙一听外面人来报清河王到了请求谒见,等都没等,直接让人进来。   高怀瑜依旧身着戎装,都没来得及换,还没行礼呢就被元熙扶住调侃:“卿可是想朕了?回来得那么快。”   高怀瑜顿时面颊微红,道:“得君器重,臣不敢怠慢。”   还有,这不是皇帝说想自己了,要自己“速回”么?不过他可不敢说,可不能把锅甩给皇帝。   皇帝那话是调侃,也是夸奖,夸他这一仗赢得太漂亮,快速拿下嵩县后便兵不血刃地将木屏以南两州之地收入大魏舆图。   两个人都没能说上话,外面被召来的几个将领官员也都到齐,元熙只得暂时放弃与人叙话,坐回案后议事。   几个人进来瞧见高怀瑜,不约而同地开始对着他一阵夸,弄得他下意识地就往皇帝身边靠。他真的很怕成为别人注意的中心,这毛病再过多久都没办法好。   元熙倒是就喜欢听别人夸自己心上人,注意到高怀瑜有些害怕,连忙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开始谈正事。   几个人吵来吵去,吵出结果来又是一下午。元熙听他们吵完,自己拿定主意,便让众人回去。   元熙突然沉声道:“趁南陈那边还没反应,让陈家先把西宇、武航、尚阳三地的几座京观拆了,遗骸送回燕地安葬。”   高怀瑜顿时抬眸朝他一望,愣了愣。   所谓京观,便是两军交战之后,将敌军头颅砍下垒起,堆成数层,用土夯实连接的尸塔,以此震慑敌军。   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者也。筑京观这种事太过残忍暴虐,很久之前便少有将领再做。   然而南北如今分裂百年,南人称北人索虏,北人称南人岛夷,两边相互仇恨。加上连年战乱,凶暴之人比比皆是,这筑京观的风气又开始盛行。   此地的几处京观,便是三十多年前陈军攻至木屏时所筑。战死的燕军士兵皆被陈军枭首,筑成京观炫耀武力。   拆京观安葬燕军士兵,无非也是为了笼络燕地人心。高怀瑜明明知道,却也依旧心中感动。   三十年了,他和霍飞当年就想做的事,终于还是做成了。   高怀瑜等人走干净了,才悄悄凑到元熙身边,没说什么为燕军将士谢过陛下的话,而是小声道:“确实……有些想陛下了。”   这才离开几天……可他真的有些不习惯一个人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外人面前的小鱼:=皿=   回到陛下身边的小鱼:QwQ 第52章 臣……可以冒犯么?   元熙在看见高怀瑜那封折子末尾的问候时, 便从那干巴巴的字眼里感受到了高怀瑜在撒娇。   他还以为是自己有点自作多情,毕竟他很晓得自己那自恋的臭毛病。高怀瑜那问候很稀松平常,其他臣子上奏折也会问候几句向皇帝请安啊, 万一高怀瑜也就是例行公事请个安呢。   原来是真的,不是他的错觉。   高怀瑜那么直接地对他说, 想他了。   他欢心雀跃, 一颗心跳得快飞出来,费了好些力气才掩饰住。   但这掩饰也没什么意义,高怀瑜感觉得出来,皇帝心情不错, 而且是很不错,皇帝看他的眼神都冒着光。   皇帝拉他坐下, 十分温柔地抚摸他脸庞。   “陛下……”高怀瑜被皇帝看得耳根也有点红,抬手触到皇帝肩头衣料, 又忽地一顿,“臣……可以冒犯么?”   冒犯?   不就是想抱抱嘛, 说得那么……而且居然还先问一句,这是故意勾引呢, 还是有些怯?   不管哪个……都好可爱。   元熙被他可爱得想打滚,笑着把人搂进怀里, 道:“可以, 卿想怎么冒犯都可以。”   抱一抱算什么冒犯呢……   可是高怀瑜哪里敢多冒犯什么呀,连想要抱抱都那么怯。听完他的回答彻底红了脸,顺势就往他怀里靠。   两人未明说过什么,可自那日高怀瑜中毒苏醒后, 高怀瑜便很愿意与元熙亲近了。如今已是能很自然地做一些亲昵的事, 不过高怀瑜脸皮薄, 很容易生怯。   就连想要抱一抱亲一亲都小心翼翼的。   元熙下巴抵在他肩头,嗅到他发间的一股清香。   明明才赶回来,却没怎么出汗,发间的味道清新恬淡,丝毫没有被汗水的气味所冲击。   元熙觉得心痒痒的,低声道:“没受伤吧?让朕看看。”   啊,看?   “没有。”高怀瑜连忙摇摇头,“陛下放心,臣不敢不爱惜自身。”   再受伤,那不是又要挨训了……他才不想又被皇帝说。   而且就对上陈嘉勇这种昔年的手下败将,要是受伤也太丢脸了。   “那就好……”元熙没有如他想的那样一定要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在他颊边轻轻吻了吻。手臂收紧,却是搂到又冷又硬的铠甲。   高怀瑜还没来得及换下铠甲,硌得他有些不舒服。   他忍着笑,道:“疼……还是脱了吧。”   “嗯……”高怀瑜点点头,依旧脸红。   元熙退开些,开始给高怀瑜解甲。   他有点后悔,自己当时怎么要做这样一套铠甲,这脱起来还有些麻烦……   铠甲被随手丢在小榻上,把那些讨人厌的铁壳子脱了,抱起来的就是柔软的躯体。   少了一层阻隔,高怀瑜也觉得皇帝的怀抱更温暖了些。   元熙抚摸这人脊背,总感觉怀里的人又瘦了几分,不禁叹口气:“不必那么快赶回来的,刚打了一仗,这下又赶路赶那么紧,身体会吃不消的。”   高怀瑜往人胸膛抵了抵,轻轻道:“臣想陛下,便想早些回来。”   元熙轻笑:“是真的,还是故意逗朕开心呢?”   “自然是真的。”高怀瑜似乎是有些不悦了,哼声道,“臣若不是想陛下,何必那么快回来。”   “卿回来得也太快了,朕都没来得及准备接风洗尘。正好朕去猎了一批野物……”元熙笑道,“晚上烤肉吃。”   如今是战时,陈家的降书才刚刚送到,一切还没尘埃落定,还不到可以松懈下来庆功的时候。但毕竟是得胜归来,晚上怎么着也得犒劳犒劳将士,至少得吃点好的吧。   “陛下去打猎了……”高怀瑜注意只放在他跑出去打猎上,有些哭笑不得。   不能去前线作战,便跑去打猎过过瘾么,真是……很会自己找乐子。   “朕猎的东西不少呢。”元熙好像在邀功似的,“还有……朕捡了只小猫。玉珠!”   在隔间的玉珠闻声应道:“是,陛下!”   高怀瑜听到点动静,见玉珠抱了只猫过来。   虽然知道隔间一直有人在候着,但是刚才一直都看不见,他还可以装作不知道。现在人走出来,他就没办法再装不知道了。   方才他与皇帝拥抱,说那些有点肉麻的话时,旁边都有人听着……   “卿看看,要不给他想个名字?”   高怀瑜听到旁边皇帝的声音,回过神来。   玉珠抱来的是只通体雪白的长毛狮子猫,有一双很漂亮的鸳鸯眼。看体型半大不小的,应当还没成年。皮毛洗得很干净,爪子上的指甲也剪过。   元熙捡到这只小猫的时候,白毛上灰不溜秋的,都是玉珠帮忙清理了一下。玉珠在原来的世界家里也养了只猫,对照顾小猫的事还是很得心应手。   小猫也不怕人,竟然就在玉珠怀里探头朝高怀瑜一阵嗅闻。   高怀瑜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它脑袋:“真漂亮。”   这种毛绒绒的小东西,元熙很喜欢,高怀瑜也喜欢。元熙记得高怀瑜家里还有几只小猫小狗,便想着能带回来给自己和高怀瑜解个闷。   “它胆子大,竟然自己跑进朕休息的行帐中,朕便将它带回来了。”元熙也伸手去摸,就是摸着摸着手跟高怀瑜的手碰在一起……好像变成了摸高怀瑜。   两人手掌相叠,感觉到对方手上传来的温度,不由抬眸,相视一笑。   玉珠被他们腻歪得一个激灵,偷偷白眼一翻,心道臭男同!   这就是前线嗑cp的感觉吗,好甜,可是她感觉自己好多余!   高怀瑜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垂下眸子:“它好漂亮……像个雪团子。”   元熙道:“那……就叫雪团?”   元熙说着朝玉珠伸手,接过雪团抱着,抱猫的姿势还挺符合标准。   雪团睁大眼睛看着他,鼻子一直轻微耸动,不停往前探头,都快跟元熙脸撞上了。   元熙逗够了,便让玉珠把雪团带下去。怀里的又变成了高怀瑜。   高怀瑜轻轻蹭了蹭他:“不过臣确实……赶路赶得有点累。”   元熙低笑:“自己折腾自己,这会儿又向朕撒娇。”   高怀瑜都懒得与人争辩自己是不是在撒娇了,最终还是没忍住想要反驳的心,有点委屈地道:“陛下让臣速回的……”   元熙好声好气道:“那是朕错了,下次写清楚一点,让卿速回,但不必赶路?”   “陛下……”   元熙低头亲亲他,柔声道:“先睡会儿吧。晚上还不知道得乱到什么时候。”   “嗯。”高怀瑜伏在他怀里闭上眼睛。   实在有些疲倦,尤其与人温存了这么一会儿,更是打不起精神来了。   被元熙抱着他就是想一动不动,缩人怀里当懒猫。   一没人说话,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他听到元熙的呼吸声,还有胸膛内有力的心跳。不到一刻钟,便半醒半梦,快沉睡过去了。   而后他便感觉自己被人抱起走了几步路,放在床上,盖上薄被。   高怀瑜一觉真睡到了傍晚,醒来时太阳已经落山。军营之中已经点燃篝火架起肉在烤,高怀瑜在帐里都听得见众人忙碌的声音。   “醒了?”元熙竟然就坐在旁边。   高怀瑜坐起身子,睡过一觉,身体上的疲累感反而更加明显。原本没感觉的地方都酸痛了起来。   骑马骑得腿上尤其难受……他再怎么说也是武将出身,天天骑马早就习惯了,结果这次赶得厉害,连他都腿上酸痛。   愈发不想起来了……只想躺着,继续闭上眼睛睡。   可是还得起来应付……本就是因他得胜归来要犒劳将士,他怎么能睡在床上不动。   更何况这是皇帝的床,他都在这床上睡了一下午了。要是还继续睡下去,传出去多不好。   他勉强打起精神来,下床穿靴。   他是睡相很好的那种人,睡着了基本一动不动,这会儿连头发都没乱。只需再整理整理衣襟,便能出帐见人了。   皇帝先他一步抬手,他便没动。   这是皇帝爱亲自照顾人的小情趣,他也喜欢。   皇帝为他理好仪容,拉起他的手道:“外面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等你开席。走吧。”   皇帝照例先说了几句勉励将士的话,宣布开席,营中顿时重新喧闹起来。   而后皇帝就那么跟其他将士一样,直接席地而坐。   这边都是随行的禁军,对此见怪不怪,这处篝火旁的几个将领官员朝人行个礼便继续坐着,都没人说要起来给皇帝让个地方。   皇帝从前就喜欢跟人称兄道弟的,这种军中宴饮的时候尤其没有架子。   高怀瑜挨着他坐下,然后看见秦骧也凑过来,拿着酒碗道:“陛下,末将敬您一个。”   元熙笑道:“又不是酒,这有什么好敬的。”   战时不能喝酒,碗里倒的都是肉汤。   说是那么说,元熙还是让人往碗里舀了汤,跟人喝了一个。   接着秦骧的目标就换成了高怀瑜。   高怀瑜瞬间有点无措。   元熙眼尾弯起笑意:“可不许灌他。”   秦骧一愣,怪叫道:“陛下,这是汤啊!”   如果是灌酒拦一拦也就算了,汤又喝不醉!   元熙挑眉:“汤喝多了也撑,你把朕的清河王撑坏了怎么办?”   他哪里是担心高怀瑜撑着,只是知道高怀瑜很不习惯这种场合,所以拦一拦罢了。   喝一个就行了,太多人跑来围着,他会不自在的。   唉……清河王算是他的皇后,那么腼腆,以后要应付的事情多着呢,这可怎么办。   高怀瑜只微微笑着接了别人敬的汤,喝完也没说话,就往皇帝身边靠。   皇帝都那么发话了,谁敢灌人,不过还是得礼节性地敬一敬。   其实没元熙在的时候,高怀瑜就什么毛病都能自己克服了。   曾经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到哪里众人的目光不是在他身上。只不过是在元熙旁边,他用不着去克服什么。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可以冒犯点别的! 第53章 元熙:气死朕了!   元熙在原地待了几日, 等来陈家老爷子陈景。他亲自接见与人相谈,给足了诚意,让陈景放心了许多。   总算是走完了这个招降的过场, 陈景欢欢喜喜带着到手的国公爵位和粮草离开,准备好跟旧主南陈干仗。而元熙也启程前往别处巡察, 清河王继续伴驾。   心情逐渐焦躁的是赵毅, 他还等着清河王起兵动手,结果清河王跑来跟陈嘉勇打了一仗,招降了陈家,就什么动静都没了。   清河王好像真的什么心思都没有, 就顾着给魏国皇帝办事了。   陈家肯定要脱离南陈,那清河王把陈家拉拢过来不是也很好吗?   陈家投靠北魏是投靠, 投靠大燕不也一样是投靠。魏国皇帝还可能把陈家用完就丢,跟了大燕却是有从龙之功, 除非犯什么灭九族的大罪,不然高怀瑜都不可能亏待陈家。这样看来陈家也很好拉拢, 可以与元熙一战。   而他呢,他在北魏一辈子也只能做个边军守将了, 跟着小王爷光复了大燕,怎么也能捞个国公当当吧?他和当年的霍大将军旧部肯定都对高怀瑜忠心耿耿啊。   魏国还没吃下燕国旧地, 又有陈家可以拉拢, 这是多好的机会,为什么小王爷就没反应?   赵毅等得着急,只能在御驾离开的前一日借口与清河王叙旧道别,跑到高怀瑜军帐中旁敲侧击。   然而高怀瑜什么都没有回答他, 只冷冷道:“好好守住这里, 陛下带来的不止护卫御驾的禁军, 新调来一万重骑你以为是在防着什么?这边已经不是只有旧燕军了。你若生事,都不必孤出手。”   一万重骑,人不算多,可那是重骑,连马都全副武装的重骑。   在那个冷兵器时代,这样武装到马的骑兵就相当于现代的一辆坦克,战力不是几个大头兵能比的。这一万重骑,打下两三个州都完全够了。   当年十几岁的元熙就带着那么三千重骑,击溃了梁国国内十万叛军一战成名,得封成平侯。   他登基之后还继续打磨扩张这支重骑,赐名天钺,装备比原先还要精良。一万骑放在这里,别说赵毅了,南陈看了都得抖三抖。   想造反?高怀瑜要是有那个心还行,没那个心的话,就他自己,又不能一呼百应招来人马,又不是师出有名,还想跟一万天钺军对着干?   何况附近也不止这一万天钺军,天钺军是重骑精锐,魏国派到地方驻守的普通军队还有很多呢。   他赵毅要是敢生事,就是找死。   “小王爷……”赵毅目瞪口呆,清河王不回答他话就算了,竟然还威胁他?   “好自为之吧。”高怀瑜淡淡道,“出去。”   赵毅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行礼告辞。   上辈子高怀瑜杀了几个劝他造反复国的倒霉鬼,那是被逼无奈。都是老师旧部,在他们没做出什么事之前,高怀瑜不想杀人。   当年那是个个都想要他反,他不想反都要逼他反,他不得已只能杀人立威。现在没走到那一步,他还是希望自己这几个老熟人能看清现实安分些。   翌日元熙带着高怀瑜北上。   南陈在附近的驻军也紧接着知道了陈家投靠北魏的消息,一个个都无比紧张,快马加鞭往成康送急报。他们盯着陈家,缺想动也不敢动。   陈家投降了北朝的消息传回成康,南陈那边果然还是坐不住了,老皇帝当即调遣边军进攻陈家军,又是一场大战。   元熙根本不担心这边战事,他招降陈家,就是为了让南陈和陈家打起来。为了活命,为了此后在大魏能站稳脚跟,陈家会拼命的。现在陈家都是在靠着他手中的军备粮草过活,他根本不用担心陈家会突然反水。   有陈家在前边顶着,他可以把心思都放在整顿燕地之上。   元熙往北走了几个县,发现农人已经在准备秋种了。   大批流民得了安置,分得田地耕种——不过这田不是他们的,归属朝廷。朝廷发放粮种,他们耕种之后交一部分粮即可。既能安置流民,又能不耽误农耕。   元熙早就想在田地上做做文章了。   自中原分裂百年,皇帝一个接一个换,世家高门豪绅大族却还是那几个,天下的耕地十之六七都在他们这一小部分人手里。   普通老百姓原本手里也有分到的田地,可一旦遇到点什么事,就很容易要沦落到卖地求生的地步,买地的自然是有钱人。   能买地的有钱人,还大多家里做着官,有特权,地落到他们手里,耕作出来就不用交税了。   如此在普通人手里需要交税的地越来越少,朝廷收不上税就穷。而卖了地的老百姓还得花钱租地种,人家地主不用交税,可他们还得给地主交粮,人都活不下去了,可不就要生乱么。   谁都能想到解决问题的法子,可却很难实行。普通人活不下去了都会造反,那些高门豪绅又能是什么好欺负的么?都是站了几十年的大家族了,元熙都不敢说随便下道诏书把人家田给收了。   大魏元熙不好动,但燕地就很好动。   燕地如今有大片无主土地,部分是因为战乱,人都跑了无人看管。还有一部分是高璋带着人杀出来的。   原本元熙叫高璋重启当年的新律,就是让高璋去杀人的。上辈子他就用高璋,狠狠收拾了燕地的那些存有异心的官员和不安分的世家勋贵,还砍出了一大批田地给他用以安抚民心。   元熙对付这些人的方式很粗暴,查,谁家能是完全干净的,查出来就照着高璋定的新律杀。   燕地本来就乱,也不怕更乱点。燕地这些人大部分又不做大魏的官,元熙还会怕动了他们导致政局不稳么?他们手上也没兵,敢生事也能迅速镇压下去。   离开建平这段时日,高璋就带着他给的人把燕地官场上上下下的人砍了一大半。地方豪强被查出这个查出那个,牵连了不少人,一瞬间多少高楼塌下。   这事高璋几年前在太后跟前当小白脸的时候就想干了。   皇帝给了他权力,让他重启当年修订的新律在燕地施行。而那份新律十分严苛,就是冲着整治朝野,安民济物去的。   子产治郑,民不能欺;子贱治单父,民不忍欺;西门豹治邺,民不敢欺。   此“三不欺”为治理之道,而“辩治者当能别之”。现在的燕地就是需要“不敢欺”用重典的时候。   高璋当年想做的这些事,要是真让他做成了,燕国还真不至于就这样亡国。可他能被皇帝任用,都是看了太后的面子,太后也只是看他年轻英俊逼迫他做自己男宠,这样的“宠信”根本不稳,他才起了个头,就差点被人弄死了,根本没办法去挑战皇帝太后和早已溃烂的燕国朝廷。   连高怀瑜手上有兵权都没能做什么,他一个被太后看中的男宠又能怎么样。   他知道自己是帮皇帝杀人背锅的,然而这锅他背得心甘情愿,感激涕零。   高璋杀完人,元熙带来的官员再去各地接管安置推行新政,效率颇高。元熙去了前线一趟回来,见到的景象就是如此了,流民分得土地计划秋耕,各地豪强被清扫得干净。   “成亭侯看着不着调,办事倒是雷厉风行。”元熙放下车帘,竹幔顿时遮住了远处田野风光。   近日高璋上的折子已经把事都报过了,但他真的在田间看到朝廷分发种子给流民,才能更有感触。   在燕国忍辱负重也没能一展拳脚的堂兄终于得偿所愿,高怀瑜不禁为他喜悦,微微笑道:“多谢陛下宽恩,愿意不计前嫌,给成亭侯机会。”   元熙夸赞道:“是高卿慧眼识珠,将成亭侯举荐给朕。”   上辈子还真是高怀瑜捞人,他才把人放出来的,不过那已经是两年后。   刚来到魏国一年的高怀瑜,哪里敢向皇帝请求放一个故燕宗室子弟出来。燕地这堆破事都是元熙亲自干的,杀得燕地血流成河,燕地的勋贵豪绅们还有头铁的跳出来骂他暴君,他就真的暴给他们看了。   而高璋计划收拾这群人多年,对谁暗地里做过些什么,知道得一清二楚,这杀人都杀得更理直气壮了。   他来办这件事情皇帝很放心,不必再亲力亲为,高璋来办这事比他这个对燕地不够熟悉的皇帝快多了。当年他在这边亲自动手,回去玉京也还断断续续整顿了两年,最后用了高璋才彻底摆平。如今直接让高璋上,他甚至有空这样悠闲地去各地巡察。   高怀瑜听他给自己记功,忙笑道:“那陛下……臣可否讨个赏?”   元熙低笑道:“卿想要什么?”   高怀瑜攀住元熙肩头,大着胆子去亲元熙。   他吻人不像元熙那样用力霸道,软绵绵的,却很容易就把人缠得没了脱身的机会。   元熙抓着人腰肢,跟人唇舌交缠的时候,断断续续抽空腹诽,高怀瑜不会是什么美男蛇吧,把人缠住就吸干的那种。   他居然被亲得有点窒息脱力……也不知是不是最近与人亲昵的次数多了,叫高怀瑜涨了点本事。从前那种小猫舔人一样的亲法高怀瑜都不用了。   被亲得有些无法保持理智。   高怀瑜退开时还在人唇瓣上轻轻舔了两下,眨眨眼一脸无辜:“臣逾矩。”   元熙喘息道:“那不如……再逾矩些?”   高怀瑜在他怀里蹭蹭,轻轻道:“好热啊,臣可以脱件外衣么?”   天愈发热了,这赶路时候也不好给人放个冰山在车里,有条件元熙当然照顾高怀瑜,这不是路上找不到冰么。这会儿再那么一阵亲亲摸摸,高怀瑜这容易被外界影响的体质自然受不住。   “好,等进了城就凉快些了。”元熙亲手去扯他外衣。   外衣才褪到一半高怀瑜又有些不好意思,抓住元熙的手,小声道:“这样就舒服些了。”   可是还是热。   其实每次他在御书房陪人批阅奏折,旁边都是冰,屋里凉快得很,他也还是有点热。   毕竟身边坐的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有时候他还挺嫌弃皇帝的。   不过想想若是天冷了,缩在人怀里一定很舒服。   元熙低眸看着他,有点想笑,他这外衣耷拉在手肘间的模样,把里衣再往下扯扯就活脱脱是香肩半露了。   可爱,想……   “嗯……不行,还是热……”高怀瑜话说一半,突然用力朝皇帝扑去。   皇帝也察觉到了危险,往一旁躲避,被高怀瑜一下扑倒滚落在地。   一支飞箭擦着两人身体而过,钉入车厢。   两人面庞离得奇近,差一点就撞到一起。   高怀瑜瞪大了眼,连忙用手撑起身体。   他此刻只在想,谁敢行刺?   能在远处将箭射进车内,这样的高手绝不可小觑。   “护驾!”高怀瑜朝外一喊,转头对元熙道,“陛下,臣去追查!”   说罢身形一闪,便从车窗飞了出去。   只有皇帝要发疯了,要气死了!   他刚被撩得想这样那样,人跑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冬天需要一些血气方刚的陛下抱着 第54章 灰头土脸小花猫   元熙很想喊人回来, 自己追出去也不是不行。然而他功夫好不好有没有本事去,和他该不该去是两码事,他这一动, 下面的禁军护卫就得疯,也只能乖乖待在马车里等人了。   气得他抓起杯子给自己灌了三大杯下火凉茶。   那刺客身手极好, 连高怀瑜这般身手都追出去两三里地才把人追上。   离那刺客始终距离着几十尺, 高怀瑜走得匆忙,身上武器在见皇帝之前就放一边了,这会儿只能扯下头上金簪,朝那刺客掷去。   刺客猝不及防, 背后穴道被狠狠一刺,顿时泄力。身后一直追着他的高怀瑜倏然出现在他身边, 他再也不好不管不顾往前冲,回身朝高怀瑜出手。   方一交手, 高怀瑜便心道:“南陈人?”   想来也是,能有这种武功水平的刺客组织, 不是江湖**上专门收钱买命的杀手组织,就是各国皇室的顶尖刺客机构。   燕国暗辰司已经折在了他手上, 江湖人一般也不干这种刺杀皇帝的事,这会儿还有本事谋划这种行刺的也就只有南陈了。   转瞬之间, 高怀瑜又与人过了十几招, 愈发确定这人武功不是暗辰司的路子,必定来自南陈。   所谓的身手极好,那只是相对于普通人而言,要是跟高怀瑜元熙这样的人相比, 那就真的有些不够看。那刺客拔出刀来, 也逐渐落于下风, 竟是被几乎可以说是赤手空拳的高怀瑜完全压制。   金簪在高怀瑜指间转动几圈,划破刺客脸庞,深深扎进刺客眼中。   那刺客因疼痛下意识捂眼,顿时又被扎穿腹部鲜血狂涌,紧接着身体便被人提起,丢出数尺远。   高怀瑜抖落簪上血珠,这才信手拉起早已滑落在肘间的外衣——衣服拦脚绊手的,照样打你。   他抽出块手帕仔细将金簪擦干净,插回打斗之间变得有点松散的发髻,才朝已经跑不动的刺客走去。   刺客还在地上捂着伤处滚来滚去,高怀瑜上去就是一拳。这一下力道极大,直接砸得人眼冒金星,眩晕之时哪里还能动作,等缓过神来,牙都被敲掉了。   跟着那刺客几颗白牙飞出来的,还有一个细小毒囊,竟是连自绝都没来得及。   刺客吐出嘴里的血,高怀瑜又啪啪给了人两巴掌,彻底把人给打懵了。   “同伙呢?”高怀瑜冷冷道。   赶路的时候长途行进难免松懈,无法时时刻刻保持警惕,有人选择在路上行刺无可厚非。可这会儿都要进城了,竟然还能跑出个南陈刺客来。   皇帝驾临燕地这些日子,各地治安已经有了很大改观。光天化日在建平城里遇刺的事不可能再发生了,而且建平那from fable还是本身就混在城中的暗辰司杀手,外来的想都别想。   高璋在这方面也是下的狠手,鼓励民众发现可疑之人立即举报,一旦查实街坊皆赏,若有包庇街坊皆罚。官府也对来往之人十分警惕,靠近边地的城查得尤其严,就是怕南陈奸细浑水摸鱼。这里早早知道皇帝圣驾将至,至少方圆二三十里都是被清过一遍的。加上有禁军开道,刺客没那么容易埋伏才是。   如果就这一个刺客还好,要是还能有同伙混入,这城里怕是也不安全。不是官员渎职,就是城中早已被渗透。   这会儿禁军护卫也已经追了上来。   高怀瑜正要吩咐把人带回去慢慢审问,突然嗅到一股刺鼻的味道。   “快退开!趴下!”   对危险的敏感让他本能地朝刺客身上踹了一脚,踹得无比用力,直接将人踹得飞出去十几尺远。   禁军护卫全都听令伏地趴下,而后就听见一声巨响,火光骤现,那刺客就在空中炸开了。 竒_書_網 _w_ω_ w_._q_ ǐ_ S _Η _U_ 九_⑨_ ._ ℃_ o _Μ   一股肉被烧焦的味道混杂着火药味和血腥味,极其恶心。高怀瑜瞥一眼,瞧见地上七零八落的人体碎片,忍不住一阵干呕,火烟气又呛得人不停咳嗽。   “咳咳……”他抬袖抹了把脸,凤眸中皆是冷意。   离得最近,他难免被波及到,身上被炸出点伤,脸上也灰得很,狼狈极了。   要不是他当时就决定追出去,逼得刺客无法靠近,这刺客会不会就直接扑马车上引爆炸药了?   这种行刺手法,皇帝不死也得去了半条命。   还好他没让刺客有机会靠近,刺客只能用这方式自绝,顺便带几个倒霉鬼下去。   有时间就点燃炸药自爆,来不及就咬开毒囊自杀。他原以为暗辰司那群疯狗已经够疯的了。   没想到南陈的疯狗更疯。   可他不记得南陈刺客还有这种自杀数路啊……   联想起暗辰司里多出来的那些人,他愈发困惑。   他虽是活了过来,回到了十几年前,可很多事情都与他经历过的有些不同,他也没办法完全凭着从前的经历来行事了。   无论如何得保护好陛下。   薛平派出几队人去把周围清理干净,其余人留在原地警戒,最后并没有发现更多的人。   马车内,元熙冷冷看着面前跪下的薛平,沉声道:“三十杖,回玉京了领。”   前不久才因为任由高怀瑜跟着去缉拿汝阳长公主,而被皇帝打了二十杖的倒霉鬼薛平,此刻叩首谢恩:“臣领罚谢恩。”   他开始自我反省,自己最近怎么老是把差事办砸。   皇帝是很宽仁的性子,很少罚人,尤其是对他们这种当年在麾下领兵的将领,基本很少责罚,真要罚也就是训斥一番,不伤筋动骨地打几下,或者就是轻飘飘罚点俸禄。如今在他几次失职的情况下还只罚个三十杖,依旧是罚得轻了。   一起出生入死过,皇帝知道手下这批兄弟值得信任,所以也给了极大的尊重和理解,最重的罚就是他亲自开尊口骂人了。   什么挨打罚俸禄其实没人怕的,他们都怕被皇帝骂。   打几杖算什么,都是行伍出身的人,在军营混了大半辈子,谁没挨过打,不是往死里打的,都只是挠痒痒罢了。罚奉又算什么,他们立过那么多功受了那么多赏,个个都是有实封的国公侯爷,还缺那点钱粮布帛吗?   但皇帝骂起人来特别狠,阴阳怪气地嘲讽说重话,把人骂得无比愧疚深刻反省,这群老部下里,连脾气最爆的于敬都曾经被皇帝骂哭过。   可是现在皇帝都不骂他了。被骂他们怕,不被骂他们更怕。   他惶恐啊!   皇帝罚他们这些老部下,骂得狠那都是因为还想用他们,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现在都不骂了,就冷冷一句让他等回京了领罚,这让不让人害怕?   薛平跪着都不敢起身,心里只想着他完了,陛下不要他了。   他掌管禁军护卫皇帝左右,职责就是让刺客无所遁形,御驾所在几里之内都不该给刺客留有机会,就算皇帝没事,只要有刺客出现也是他失职。皇帝是什么人啊,当世一等一的高手,当然有自保的能力,皇帝遇刺没事跟他有关系吗?屡屡让刺客靠近才跟他有关系。   皇帝出行这些日子,在建平遇到两次暗辰司刺杀。第一次皇帝没罚,皇帝说建平本就是旧燕高家老巢,暗辰司隐匿其中防不胜防,不怪他们护卫不周。   第二次暗辰司动用所有残余势力突破防线,在典客署闹出那么大阵仗,皇帝也莫名其妙没罚,反倒嘉奖他们护驾有功。   现在想想不对劲啊!刺客都跑进皇帝屋里,要不是清河王在旁护驾,皇帝可能就受伤了,怎么皇帝都没生气?   再之后,他为了抓住汝阳长公主,竟然忘了皇帝说过的话,让清河王同行。结果清河王就出事了,这回皇帝让他挨了一顿打。   受了罚他应该更加谨慎,办好皇帝给的差事,结果今天居然还在进城前让刺客惊了圣驾。   这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他真的太让皇帝失望了!他到底为什么如此松懈,连皇帝这样宽仁的性子竟然都懒得搭理他了。   他哪里想得到,皇帝现在完全就是因为跟人温存的时候被打断了在生闷气。他就是倒霉了点恰好撞上而已。   然而他只觉得自己令皇帝失望,要被皇帝厌弃了。如此一想,不禁痛哭。   元熙不耐烦地道:“你哭什么?”还不快滚,在这里哭屁哭!   薛平抹一把辛酸泪,叩头道:“微臣知罪,请陛下训斥!”   啊?还有上赶着找骂的?   元熙额头青筋一跳,很不理解。   挨顿骂才舒服是吧?这都什么人呐!   这时高怀瑜的声音响起:“陛下,臣高琅求见。”   元熙顾不得跟薛平生气了,道:“快进来!”   高怀瑜掀开帘子登上车,元熙惊了。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⑼ ⑼ . c o m   小猫咪这是跑哪个煤堆打滚了?整张脸都沾了灰,把那张脸遮了个七七八八,差点没让他认出来。   “玉珠,打水来给王爷擦擦!”元熙吩咐完,又见他身上衣服有破损,皮肉都血淋淋的,登时大为惊怒,“你怎么……叫太医过来!”   被炸的伤其实问题不大,只是实在看着吓人。而高怀瑜又感觉不到痛,不管大伤小伤他都没什么反应,在元熙看来,一律归为伤得很严重。   玉珠飞快打湿了手巾递给高怀瑜,他接过来擦了把脸,对元熙道:“陛下,刺客身上有炸药,臣无能,没能及时发现,刺客已引爆炸药身亡。依臣拙见,刺客应当出自南陈。”   元熙现在哪里有心情听他说什么刺客,没好气地道:“先坐着,等太医给你处理伤口。玉珠,取套新衣过来。”   薛平泪流满面,真的完了,清河王遇到那么可怕的危险,他这罪过更大了。   元熙瞧着他就来气,听他吸鼻子的声音瞪了他一眼:“还不快滚!”   薛平哽咽道:“陛下……要不您还是骂臣几句吧。”   元熙气得直接上去踹了他一脚:“滚!” 第55章 磨人!   元熙亲自盯着太医给他包扎好伤口, 换上衣服,才有心思去想那刺客的事。   燕地本身就混乱,有南陈刺客混入不足为奇。他亲临燕地不过短短两月, 动手整顿燕地才那么点时间,难免有漏网之鱼。   换句话说, 连他自己经营了那么多年的地盘玉京都能混进燕国暗辰司和南陈奸细, 燕地这之前根本没什么有效防备的地方混进几个刺客太容易了。腿在别人身上,想去一个地方总找得到办法,要是他在各地留点兵力设点关卡就能彻底把奸细刺客挡在大魏境外,那他出行还带禁军做什么。   连玉珠生活的现代都做不到这种地步, 现代有很多高科技仪器,到了那种到处深山老林无人地的边境地方, 也有窜来窜去偷渡的人,防不住的。   高怀瑜重新束起长发, 面上洗过,已经干干净净的了。   “臣担心……这样的行刺还会有, 一次接一次,总有松懈的时候。”高怀瑜沉默片刻, “今日是臣立即追了出去,刺客来不及靠近自爆。若哪日让他们找到机会, 陛下再是武功高强, 也非是钢筋铁骨,这一炸的威力实在不可小觑。”   “不过在附近也只发现那么一个刺客,可见他们也无法再在禁军清道后出动更多的人了。”高怀瑜顿了顿,“臣想去城里看看。”   也许刺客本就是藏在城里, 伺机出动的。   元熙摇摇头:“别费心了, 薛平已经带人先去城里查了, 你好好休息。”   元熙这会儿可说不出什么下次你不要亲自过去的话,之前高怀瑜要是没那么快跑出去截人,那刺客必然不会跑,而是直接扑向马车。   炸药一旦引爆,他有幸躲过去也会被伤着。   为防止方才那一击只是试探,故意让人袭击已过可以放松警惕,车队在禁军搜查完之后,马不停蹄往前赶。   若刺客是外来,不容易进城,若本来就在城里,那城里城外都一样。这样一看去城里总比待在城外好,入城后元熙都没下车接见当地迎接的官员。薛平先行一步通知城中官衙出动巡查,将城中再清理一遍,这会儿还没查出个结果来。   高怀瑜下车之后还是寸步不离跟着元熙,送人进了住处才告辞离开。皇帝让他好好歇着,那他就听话好好歇着。   玉珠提了猫笼进来,放在角落里让雪团熟悉一下新环境,过会儿再把猫放出来。   皇帝有气疾,一开始她还挺害怕弄只小猫来把人给弄发病了,结果皇帝没犯病。皇帝自己还说以前养了好几只小猫和猎犬,玉珠确定他不对小动物过敏,才敢真的把雪团放皇帝这里。   “玉珠!”元熙突然喊人。   玉珠忙收回摸雪团的手,回头一看,皇帝一只手撑着书案,呼吸急促,神情有些痛苦。   别吧……她才刚刚想了一下皇帝撸猫不犯病,皇帝就犯病了?   “陛下……你们快去让几位太医备药。”玉珠吩咐完外面的侍从,从随行的箱子里先取出了一套银针,“陛下,我先给您扎两针。”   元熙也不说话,过了片刻才动作起来,有些吃力地扯开衣襟,走进寝室往床上趴下。   玉珠倒还记着自己的学业,这些日子跟着元熙,也与几位老太医交流过不少。起初几位老太医还觉得她就是一个伺候皇帝起居的小丫头,都没怎么搭理,结果聊着聊着就发现她还真知道些药理知识。   尤其是在她说出一些后世的研究成果之后,太医们都认真了起来。   毕竟是皇帝亲自提拔的贴身宫女,服侍皇帝也得会点本事,太医们并不吝啬,会教她些什么针灸按摩之类的技能。多看几次,玉珠也就敢真的上手试试了。   在宫里宣太医过来也得等上许久,一般元熙犯病的时候,都是她先给人针灸缓一缓,等着太医过来细看,如今也成习惯了。   她才下针,隔壁太医便匆忙入内给皇帝把脉,说是没什么大问题,药已经在煎了,这两天吃吃药就好。   玉珠默默听着,认真给元熙施针。高怀瑜此时已经悄悄走进前厅,没敢打扰,等太医出来他才入内。   元熙看上去已经好了很多,玉珠正给他取针,高怀瑜依然没出声。   “陛下,好了。”玉珠轻声道。   元熙慢慢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玉珠这个时候才突然羞涩,并且有点小激动。毕竟给人扎针的时候,元熙再好看在他眼里也就是一堆肌肉名称穴位名称。   现在她从医生的角色里走出来,当然就羞涩了。   原来这样结实饱满跟雕塑似的身材真的存在啊,她天天转的那些网图再好看那也没亲眼看见好看啊!   谢谢男菩萨。反观清河王就很纤细劲瘦,这差距啧啧啧,希望清河王能有反抗之力。   高怀瑜并不知道自己在玉珠的脑补里已经被元熙这样那样了,只是觉得玉珠看自己的目光有那么一点说不出的诡异。   他尽力无视玉珠,上前关切道:“陛下还好么?”   元熙喘口气:“好些了,不碍事……不是去歇着了么?”   高怀瑜解释道:“臣想着出门透透气,看见太医往陛下这边赶,心里担忧,便过来了。”   玉珠已经很识相地退到了寝室门口,百无聊赖地看房梁。   真没想到,原著里嗑点就是假情假意互相演戏的一对邪教CP,竟是最真。   “都是些小毛病,不必为朕担心的。”元熙轻笑,“要是把卿吓坏了,朕可真的会心疼。”   “知道陛下没事,臣便不担心了……臣要亲自看看才放心。”   “你的伤好好换药了么?疼不疼?”   “陛下……”他哪里会疼。   “你脸色不太好,就算不疼,也得好好养着。”   “嗯,臣也不打扰陛下休息了。”   里面没人说话了,但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有脚步声传出来。   见高怀瑜出来,玉珠轻飘飘叹了口气,行礼道:“王爷慢走。”   ……   翌日清早,城中还在继续搜查。   高怀瑜骑马转了几条街,瞧见一处路口士兵封锁,聚了好些城中百姓,似乎起了争执。   “皇帝来了又怎么样,皇帝来了就不让人出门?有这种道理吗?”   一旁的人被吓得不轻,拉住他道:“你说什么呢,小点声!”   有人朝士兵赔笑:“听说是皇帝老爷进城前遇刺了,草民也为忧心陛下圣安,只是路被封着有些着急,绝不是故意冒犯的。军爷,您能不能给个准信,什么时候能解封啊?”   “是啊是啊,林老神仙就义诊这三天,堵一天不让出门,真的就去不了了!我们小老百姓看个病都不容易,平日都不敢轻易去医馆,有点小病小痛都等着义诊……”   高怀瑜翻身下马,朝前走去。   头领见了他忙领着众士兵行礼:“见过王爷!”   高怀瑜点点头,转身向城中百姓道:“各位不必惊慌,因是城外出现了身携火药的南陈奸细,才决定搜查城内。近来南陈奸细猖獗,也是怕南陈奸细蓄意报复,城中爆炸伤到各位。官府排查,不会耽搁太久,至多一个时辰,排查完毕便会解封。各位可以先回家等待。”   众人见他这样一位王爷都发话了,也不好再聚着,纷纷转身回去。   高怀瑜突然想起什么,喊住方才说话的一人,道:“老人家,您方才说的林老神仙……是林逸老先生么?”   那老人回身道:“回王爷的话,是林逸老神仙。就在对面那凌霄客栈门口。”   高怀瑜抬手施礼:“多谢。”   ……   高怀瑜是一路骑着马跑回来的,下了马直冲皇帝住处。   外面守卫都知道皇帝对清河王极是纵容,出入都很随意,也没拦。元熙坐在屋里就听见他腰间配饰摆动的声音。   昨个儿才犯了病,元熙懒得动,就在屋里歇着看看书。现在都还满屋子的药味没散,点的熏香都盖不住。   “陛下!”高怀瑜竟然跑得有些气喘,匆匆行了礼,“陛下,林老神仙就在城中!”   他兴奋之下,满面春光,叫人看了都莫名跟着笑起来。   元熙抬眸便是一笑,听他说完放下手中书卷,想了想林老神仙是谁:“你是说林逸老先生?”   当世医圣林逸老先生,在这个时代的地位相当于汉的华佗,唐的孙思邈,元熙不可能不知道。   高怀瑜连连点头:“是!老师与老先生乃是故交……陛下,您可否微服随臣去拜见一下老先生?”   元熙没他那么激动,知道他是想带自己去让当世医圣看病,也不好意思给他泼凉水泼得太明显,斟酌了一下道:“太医署的荀老与林老先生师出同门。”   世上最好的人和物,基本都是先供给了皇家。太医院的荀太医和林逸老先生是师兄弟,医术不相上下,皇宫里并不是没有好医生,也不是没有好药材,可元熙这病就是治不好。因为元熙那病是娘胎里带来的,彻底根治是不可能,只能调理。别说林老神仙了,真神仙下凡也没辙。   他也不是嫌出个门麻烦,高怀瑜一片心意,他怎忍拒绝。可他大概知道答案,若是去一趟,让当世医圣当着高怀瑜的面说他这病治不好,那高怀瑜肯定要失望的,不如不去。   高怀瑜听出他不太想去,便恳求道:“陛下……跟臣去一趟吧好不好?薛将军和臣已经领着禁军和官衙兵把城里翻了一遍。”   元熙还要说话,这又不是觉得外面不安全才不想去。他又道:“就去一下,您就当出门散散心好不好?”   他非常心机地放矮了身子,故意抬头望人。   元熙:“……”   算了,去就去吧。   这磨人的本事见长啊。   *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嘿嘿嘿,嘿嘿嘿……体型差   小鱼:= =我感觉你可能想错了什么! 第56章 公子身中奇毒。   元熙唤来玉珠, 给自己挑了身低调点的衣服,顺便也给高怀瑜另选了一套差不多风格的。   照元熙的话说是,高怀瑜穿得也很惹眼, 得换一件。其实就是暗戳戳想跟人穿得像一对。   高怀瑜也没推辞,不过拒绝了眼中闪着诡异光芒的玉珠服侍。自己跑回去换了衣服, 跟皇帝一起上车。   玉珠也在, 很乖巧地坐在了车夫旁边。   林逸这种医圣级别的人物,医学生对他自然有着独特的感情。要是能有机会看一看自己所学专业的师祖,应该没有几个人会选择放弃吧。   元熙在换衣时瞧见她满脸期待欲言又止的模样,都不等她开口求, 直接让命她随行了。   两人特意挑了傍晚出门,林逸这时候已经回到住所, 结束设摊义诊了。   客栈大堂里倒是聚了好些人,个个衣着华贵, 看样子该是富贵人家的小辈。应该是家里想请林逸到府上诊脉,便让小主子亲自来拜访, 以表诚意。   上客房的楼梯口站了一个十来岁的小男童,在对众人道:“各位的帖子师祖都收下了, 得了空必会上门诊断,还请各位先回吧。”   众人依旧客客气气应声, 做足礼数, 这才接连离去。外面也还不断有人过来送帖子。   高怀瑜等人少了,才上前递去一枚指环,施礼道:“晚辈得知林老先生行游至此,特来拜见。还请小先生将此物交给林老先生。”   那小男童有些疑惑, 但见他给出信物, 言辞恳切似有要事, 忙回礼道:“请公子稍等,小辈这便回禀师祖。”   他转身上楼,没过多久便尽量轻地小跑下楼来,拱手道:“师祖请几位上楼一叙。”   “多谢。”高怀瑜微微颔首,与几人一同上楼。   小男童引他们三人到门口,便没有再进去。   里面坐的是一位长眉长须的老人,须发皆白,飘飘有神仙之感。玉珠把眼前的人和课本上的画像对照了一下,感觉还挺像的。   林逸见他们入内便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高怀瑜身上。他已经听小男童说过这指环的主人是一位年轻公子,心里已经猜了几个人,此刻见到高怀瑜还是有些惊讶。   高怀瑜如今二十有二,上一回与人相见还是七年前。十五六岁到成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尽管高怀瑜模样没有大变,却也与从前很是不同了。身量变得高挑,容貌褪去稚嫩,亲历战场后更是多了几分锐气。   “林前辈。”高怀瑜恭恭敬敬朝老师故友行礼,元熙也跟在一边施礼拜见。   玉珠强压着心中激动,紧张地跟着他们朝老先生行礼,生怕自己哪里一个不注意没做好。   “殿下……”林逸语中欣慰,眼中却有些湿润,“殿下长大了。”   可霍老友却已不在了。   不等高怀瑜出言安慰,林逸先转了话题道:“往事已矣,多说无益……还是先说正事吧。殿下带了两位小友来见老朽,想必是有用得上老夫的地方。”   他说着将目光转向了一旁的元熙,穿着跟高怀瑜明显同样风格的衣服,衣着简朴素雅却一身贵气,显然也是位公子王孙。   高怀瑜也不遮掩,点头道:“晚辈这位好友沉疴缠身,遍寻名医也不见好转,还请前辈出手。”   老人家顿时往里走,招呼人坐下:“来,请坐。”   本以为望闻问切之后便会有个结果,然而林逸却将他脉门把了又把,又问了些与他那气疾症状没什么关联的事。   元熙就正坐在他对面,即便老人家把情绪掩饰得很好,元熙也察觉到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过了许久,老人家也不掩饰了,皱起眉来。   元熙大概知道他要说什么,无非就是先天气疾,不可逆转,只能平日注意调养。   哪知林逸却开口道:“公子身中奇毒。”   元熙双瞳猛地一缩,连高怀瑜冷不丁听了那么一句,声音都有些急切:“中毒?”   陛下当初英年早逝,竟是因为中毒?   难怪……难怪他明明正值壮年,却突然缠绵病榻……可是,是谁给陛下投毒?自己为何没能护好陛下,这么些年竟然一无所觉……   元熙初时震惊之后,倒是没太大反应,还有些不太相信。   皇帝穿着饮食都有一大堆人专门负责,能送到皇帝身边的东西,在皇帝瞧见之前就要试几次毒,当着皇帝面还得再试。这两年也从没出现过有人投毒的事。   皇帝偶尔会一时兴起微服出宫吃吃喝喝,可那都是临时起意,就皇帝做决定到离开皇宫的这段时间,根本不够任何人制定并执行一个投毒计划。   元熙又不是那种大权旁落连宫中众人都控制不了的皇帝,这哪儿来的毒让元熙中?   而且若是中毒,太医署的太医难道就看不出吗?同门师兄弟,差距总不会太大。   林逸捻着长须道:“此毒罕见,乃是出自乌环的一种巫毒,老朽也只是多年前在北境草原见过。如今乌环族内也已无几人能制此毒了。”   元熙更诧异了,他倒是跟乌环蛮族打过交道,然而仅仅是战场上打过几次。   “这种巫毒都不必服下,只要接触到皮肤,就能渗入骨骼,一点点腐蚀内里。若是服下,更是能让毒性蔓延至全身。”   元熙默然转头与玉珠对视一眼。   原文里是高怀瑜给他下毒,让他身体状况慢慢垮掉的。   可高怀瑜并没有给他下毒,而且现在才是他登基的第二年,他的身体还好着呢。   原文里写的事没有发生,那他身上的毒就应该是按照历史自动补全的那一部分了。后世的人在他尸骨上发现了有毒物质,他中毒是事实。   不过他怎么都想不通自己怎么这时候就中毒了,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死前一两年中的毒……而且竟然还是北边乌环蛮子的巫毒,实在有点匪夷所思。   林逸沉声道:“此毒会在体内越积越深,少则三五年,多则十余年,必然毁去中毒者身体康健。公子体魄强健,如今还未有什么大损伤。幸而公子如今中毒时日尚短,还可以慢慢调理。”   元熙敏锐地捕捉到一个关键之处:“时日尚短……敢问老先生,可否告知在下是从何时起中毒的?”   林逸然捻着长须皱眉思索了片刻,才道:“依老朽拙见,应当是……三年之前。”   元熙更是震惊。   三年前?他登基都不过两年!   三年之前,大魏甚至国号都还是梁。   可如果真是这个时候……他一直以来的疑惑倒是有了答案。   一旁被震得差点灵魂出窍的高怀瑜此时脑子都有点混乱,定了定神才艰难地问道:“前辈……可有根治之法?”   林逸摇了摇头:“此毒出自乌环,若是能寻到制毒之法,或许可以一试。”   可是连乌环人自己都没几个会这种巫术了。何况乌环与中原王朝交恶,一直在北边虎视眈眈,哪里能容汉人跑去草原寻人。草原人还居无定所,要在茫茫草原找个会制巫毒的人,这得找到什么时候去。   高怀瑜勉强撑起一个笑容:“多谢前辈。”   林逸叹息几声,给元熙开了个调理方子,暗示高怀瑜留下单独说几句,元熙便先带着玉珠行礼告辞。   林逸对他道:“陛下本就有顽疾在身,能挨过三年无事已是不易。”   高怀瑜惊道:“前辈……您知道……”   老前辈喊人“陛下”,他知道元熙身份。   高怀瑜有点脸红,他知道自己是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他让皇帝微服随他来,就是怕老前辈知道元熙身份了会不高兴。毕竟林老神仙不是魏国人,他生于江南长于江南,而江南如今是南陈地界。   林逸笑得温和:“陛下最多只能再撑上个三五年。若能寻到记载乌环巫术的《狼神秘典》,老朽必然倾尽全力。”   三五年……陛下本就是五年后驾崩的。   高怀瑜咬了咬牙,再次躬身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前辈大恩,无以为报。”   三人回程的时候,高怀瑜失魂落魄的,倒是元熙很是淡定。   前边的玉珠拿着刚从元熙那里要回来的手机疯狂翻找,她怕人瞧见还把手机藏袖子里,旁边车夫忙着赶路也没发现她这动作有点诡异。   回到住处,还是元熙扶着人下车进屋的。高怀瑜反应过来人已经坐下了,忙道:“陛下,臣失礼……”   元熙无奈笑道:“朕都说了不去……看吧,把卿弄成这个样子。”   高怀瑜微微一抿唇,道:“陛下知道?”   已经三年了,中毒三年,为什么从来不说呢?   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元熙摇头否认:“不知道,朕也是今日才知。”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心口,感觉心口有些闷,不过没有痛感,也没有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高怀瑜却看这动作看得惊恐万分:“陛下!”   元熙摇摇头:“无事,只不过想起些事情,有些憋闷罢了。”   林老神仙推测他是三年前中的毒。   “朕记得……三年前……”元熙才开了个头就沉默了许久,好像在思考该如何说起。   三年前,正是群臣劝进魏国公称帝,他与魏国公世子斗争最激烈的时候。   他想了许久才继续说下去:“襄平王与朕有些龃龉,父皇有意调解,便邀朕赴宴叙话。”   魏国公世子在他登基后被追封襄王,谥曰平。   其实那时候并不是“有些龃龉”,已经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连元裕这个当爹的都看不下去,出面让他们兄弟两个不要再闹了。   那场家宴就是当爹的想让两个儿子谈谈心,没想到那却是一场鸿门宴。回去之后元熙便气疾发作,咳血不止。   *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我给你们挑的情侣装,快夸我!   陛下:乖孩子。   小鱼:=///= 第57章 露馅了!   在这之前, 元熙刚刚被元裕革职软禁过一次。   原因有很多,也许是在元裕跟杨氏坐在一起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病逝的阿娘有些难过, 被看出来了。也许是兄长弹劾他麾下将士说无成平侯亲令不动,让元裕大怒。也许是他为麾下有功将领请封惹了人不满……总之事情一件又一件, 让元裕对他没有了耐心。   还有最要命的一件事, 他买通了世子身边人,找到些世子的把柄,想想先前世子对他的迫害,便要以牙还牙, 做了些手脚。结果世子身边人临阵倒戈,把他供了出来。元裕觉得他变了, 只会阴谋算计,谋求权势, 再不是他的好儿子。   他委屈,可他是父亲的儿子。父亲责骂他野心太过, 嚣张狂妄,所以他退让了几步, 他的老师给他顶了罪,而他被软禁在魏国公府的小院中。   同一时间, 发生了燕陈联军攻打钦州一事, 也就是高玮和南陈联手坑害霍飞的钦州之战。   两边算盘打得很响——梁国最能打的那个成平侯被他老爹厌弃了,赶紧联手打梁国去!占几个城都是赚,我南陈再顺便帮你解决一个心腹大患霍飞,何乐而不为?   燕陈联手, 又有大将霍飞坐镇, 果然势如破竹, 打得梁朝毫无招架之力。元裕准备带着梁朝小皇帝迁都跑路,结果被软禁的元熙却在小院里大吵大闹,引他相见。   元熙请缨出征。   元裕很害怕,怕自己好不容易找借口软禁起来的儿子,又重新长出利爪,但他最终答应了元熙的请求。可能是因为对儿子心软了,也可能是不想真的落入那迁都割地的耻辱境地。   或许……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想过元熙要是击退燕陈联军之后能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然而元熙很快将失地收回,燕陈都没能占到便宜。他还完好无损地回到了玉京,带着力挽狂澜的功劳凯旋。   于是他不再被软禁,把霍飞推向死亡的钦州之战,把他从死亡拉回。   他又开始跟世子争斗,元裕总是在劝和,但心里终究还是偏心世子的。元熙是他疼爱过的小儿子,世子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世子将来要继承皇位,而元熙的确是个难得的帅才。既然一时心软让元熙又爬起来了,那当爹的就尽量稳住元熙留给世子用,元裕也不想他们闹得太僵。   为此,元裕办了这场家宴,想让兄弟两个至少才表面上握手言和。结果一场家宴过后,元熙却犯病犯得差点死了。   是有人给元熙下了毒,当着元裕的面。   可所有人都说是元熙本来就身体不好,如今是多饮了几杯犯病了,而且比往日严重。   “家宴之后朕便犯了气疾,还咳得厉害,出来的都是血。朕知道有人想杀了朕。”元熙苦笑道,“可太上皇不信朕,他竟然连朕辩解都不愿听。”   “陛下……”高怀瑜轻轻抓住他手指,似是安慰。   当年在建平,高怀瑜也受到宗室猜疑,受尽了委屈,他很理解元熙的感受。   高怀瑜想起建平的事了,也算是与陛下同病相怜。然而自己从未被善待过,母后病逝之后便没人宠爱过自己,反倒还能忍受宗室的敌意。   可陛下曾经被父亲疼爱过,曾经在父亲怀里被宠爱着长大……那陛下应该会比自己更难过吧。   “朕说那日并非是犯病,而是中了毒。太上皇便质问朕……问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在暗指襄平王陷害朕?太上皇怒斥朕本性难移,刚解了软禁又不安分,竟然使这种苦肉计陷害大哥。朕……百口莫辩。”元熙说起往事,想到当时元裕那满脸怒气,越发觉得胸口闷痛。   他被人下了毒,有人要害他,做父亲的第一个反应却是他在用苦肉计,自伤陷害大哥。   元裕还质问他,是不是为了解除软禁,勾结了燕国陈国——钦州一战是为了脱身做的戏,这种事元裕竟然都相信。   元裕还斥责他,害死一个孪生兄长不够,还想再害死大哥——连五哥的病逝都是怪他这个孪生弟弟夺走了哥哥精气。   元裕什么都信,除了元熙。   “襄平王与朕是同胞兄弟,他那时是魏国公世子,将来他还会是太子,是皇帝……他为什么要杀弟弟?他是嫡长,他什么都不必做就能得到一切了,何必要对弟弟动手?弟弟向来阴险,想着抢大哥的位置,只可能是弟弟想陷害哥哥……”   他也是父亲的儿子,为什么父亲却能对他厌恶到这种地步?分明从前父亲也会亲昵地唤他小名,当着所有人的面夸奖他,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若他真的是在用什么阴谋诡计陷害大哥,他也认了。可他没有……他从始至终只有那一次买通过大哥身边人,只有那一次,还没能做成……为什么父亲就变得这样厌恶他?   元裕总骂他变了,不再是那个心爱的小儿子。可究竟是谁变了……   “林老先生说这种毒没几个人见过……那时也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朕都以为真的是朕犯了病,却总以为有人想害朕。朕还反省了好久……是不是真的脑子里只剩下阴谋算计了。”元熙低笑出声,“你说,这毒会是谁下的?”   他的语气变得轻快了许多,似乎想缓和一下气氛。   高怀瑜反倒将眉头皱得更紧了。   想要他死,又能在魏国公府家宴下毒,还能有谁?   玉珠说他尸骨上查出了有毒物质,他很可能是被毒死的。那时候他气得要死,心里的念头就是找出来是谁给他下毒,他要把人杀了。   嗯,他可能的确已经把人杀了。   “陛下……无论是谁,都过去了。”高怀瑜靠过去,手轻轻按在他胸膛上,“臣愿为陛下去寻解药。”   他终于知道陛下为何突然丢下他离去了,这一次他定要将陛下救回来。   元熙却摇摇头,道:“朕不用你寻解药。”   脑袋埋在他胸口的高怀瑜似乎动了动,再开口声音就有点闷闷的:“臣不想陛下毒发,臣一定要为陛下寻到解药。”   陛下说得好轻巧啊。元定五年陛下驾崩,那种事自己不愿再经历一次了。想要陛下万岁通天,不想再度过没有陛下在旁的八年。   元熙觉得有些不对劲,抬起他下巴垂眸看去。   眸中竟是有些水光。   哭了。   不就是中个毒嘛,急成这样……都重生回来了,当然不会再任由这巫毒毁了自己身体的。   “别哭啦……”元熙柔声哄人,“朕自然也想解了毒好好活着。林老先生说这毒发时间多则十余年,来日方长,何必着急一时,待燕地安定了再去不迟。”   高怀瑜没再故意憋着眼泪,一双眼睛就那么看着元熙,看到完全被眼泪模糊了视线,也没说话。   可陛下您只剩下五年了。   高怀瑜越想越难过,怕自己失态,忙抹把眼泪站了起来:“陛下……臣去外面透口气。”   说话都感觉有点喘不过气来了,确实该去透透气。   没等元熙开口,他自己就快步走了出去。这很失礼,可他来不及管这些了,反正陛下也不会怪罪他。他实在不想当着陛下的面失态,虽然他不是第一次在元熙面前哭了……   可跟以前不一样的……得知陛下中毒了而已,又不是陛下快驾崩了,他哭得那么厉害做什么?可是他忍不住去想得知陛下驾崩的那个落雪天,一想就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现在刚投奔陛下一年,没有经历过后面那些事,只能跑出来,不然哭得太狠会露馅的。   高怀瑜走到院中,被夜风吹干泪痕,感觉面上有些凉。   而后他突然一怔。   不对啊……   今年是哪一年?   陛下追封兄长为襄平王,好像是元定元年,那是陛下灭燕后第二年才改的年号!   如今还是承天二年!陛下为什么会唤魏国公世子为“襄平王”?   高怀瑜不禁回头,眸中的悲痛全变成了疑惑,看着灯光幽暗的窗户陷入沉思。   ……   深夜。   玉珠在床上拿着手机翻来覆去,不断放大一份pdf文件。   手机就是这点不好,屏幕太小,看这种不能在手机软件上自动换行的文件很麻烦。她得放大不停左右拖动才能一行行把文字看完。   这文件不是什么小说,而是本专业的教材。她飞速滑动屏幕,双目快速浏览文字,寻找所谓的乌环巫术。   《狼神秘典》在大魏的这个时间点已经快失传了。   在大魏灭国后五十多年,南北才重新统一。然而新朝并没有新生王朝该有的积极上进模样,天天挨乌环蛮族的打。大概又过了一百年,这一朝国祚就到了头,接着就是虞高祖建虞。   虞朝跟大部分终结乱世的王朝一样,在向着盛世大步迈进。虞高祖和虞太宗励精图治与民生息,中原王朝终于缓过气来。一旦中原人的日子好起来了,在北边嚣张了百年的乌环日子就开始不好过了。乌环也陷入了内乱分裂,不复往日荣光,这些巫术更是鲜少有人修习,可能整个乌环都找不出三个。   到了虞太宗朝,乌环被彻底消灭,最终并入虞朝版图。后来的虞世宗又定下了开明的民族政策,乌环和中原之间的仇恨逐渐消弭,成功成为了华夏大家族的一员。到了玉珠生活的现代,乌环族也依然存在,玉珠大学同院的就有好几个乌环族的同学。   这些乌环族的同学基本都是学乌环医学的,虽然乌环族的医学和汉族中医整体体系不同,但在学校被划分到了中医学下面,归中医管。   他们的教学书里有一部分内容就是来自《狼神秘典》。   这本记载了乌环巫术的秘典,在大魏朝就已经接近失传。然而一百多年后却有了转机,这个转机便是乌环汗国的灭亡。   在虞朝灭乌之战时,虞军发现了乌环人刻在祭坛上的奇异文字。当时的人研究之后,发现那正是失传已久的《狼神秘典》,这些文字所记载的都是乌环巫术。   前东乌环小汗王阿史徳塔吉便潜心研究,翻译出了《狼神秘典》全本。当时民间有一医门名为杏花坞,弟子林风致与塔吉相识,便得到了译本,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从这些巫术中剥离相关的医药理论进行整合,编入了医典《杏花春满录》中。   待到虞朝中兴时,《狼神秘典》又一次失传了。但林风致编撰的那本医典保存相对完整,一直传到了后世,每个学中医的都得背,不过不是要先背的那种,得往后捎捎。   玉珠自己就还没来得及背,不过早晚得背,她有时候懒得翻纸质书,手机就里存了一份文件——也许什么时候她躲床上不想看小说玩游戏,而是想背书呢?   没想到现在可能派上用场!   林老神仙提起乌环的时候,她就想起来这部医典了!   第一本引入乌环医学的中医著作是——《杏花春满录》!她手机里是有的啊!   她觉得自己终于是有点用处了,不禁有些亢奋,刷手机刷到深夜都毫无困意。   教材是有文言文注解的,一段文言文里标了一大堆①②③,看着很花,就算直接跳过去看白话文,也难免会受影响,找起来还是很困难。   她忽然一阵狂喜:“找到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惊):襄平王不是明年才封的吗?还是说陛下这时候就想好给大哥追封什么王定什么谥号了? 第58章 进攻型昏君   《狼神秘典》中记载的一半是治病救人的巫术, 有很多可参考研究的地方基本都被医典记录下来了。另一半则偏向于制毒诅咒,大部分都与神明、献祭之类的字眼有关,极为血腥残忍, 叫人匪夷所思。而且这部分巫术很多都没什么作用,只是乌环人认为这样的巫术能获取神明力量, 达到一些目的, 基本就是些“未开化的野蛮人”才会相信的传说。   医家就是为了治病救人,这些害人的巫术自然大部分对医家而言没有用处,因而有关制毒诅咒的这部分巫术,只有少数被林风致编撰入医典。   若是已经有解法的, 记载的时候便只记下来毒性如何症状如何,省去了制毒方式。若是还没有行之有效的解毒方法, 便会将这巫术要如何操作详细写出,留待后人钻研。   照林老神仙所说, 这种毒药的特点就是一旦接触就可以渗入人体内里,慢慢腐蚀血肉骨骼, 毁掉人体各个组织和器官的功能。根据个人体质的不同,毒发时间在三到十几年不等。   她找到的这一段医典所记载的毒性就很相符, 快速看了一遍文言文,就去看紧跟在后面的解释。   然而她才高兴没一会儿, 就看见了标注的“暂无解”三个大字。   医典所引用的《狼神秘典》原文却说要用乌环人以巫毒喂养长大的玄蛇, 另需有一人日日服下蛇毒,待改变体质,便可取其精血服用,毒性渐除。   原文给了解毒之法, 林风致给的注解却说“无解”。   玉珠沉默了, 她想找找看有没有解毒的方法, 陛下解了毒就不会那么早就病逝了。她也的确找到了一个方法,可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把这方法告诉元熙。   林风致说“无解”,她很明白是因为什么。   让一个人服食蛇毒,改变体质后就能用这个人的血解毒,但《狼神秘典》没有说这个人会怎么样。   不用想都能知道,一个人日日服食毒药,会对身体造成多大的伤害。除此之外,可能还会有其他更严重的后果,但是没有人知道。   皇帝是一国之君,要弄个人来当解药,不可能找不到。本来就有一大堆死士愿意为皇帝死,只要再找一条乌环人用巫毒喂大的蛇就行了。   这事要做起来也不是非常难,远不到“无解”的地步可是这种要牺牲一个人去救另一个人的方法,很不符合医家的价值观。所以林风致给的注解是“无解”,她记下这个解毒方法不是给人用的,而是希望其他的医门弟子,能够研究出原理为何,据此找到另一种真正解毒方法。   医家心中人人平等,即便一个人只是个卑贱奴隶,也不该被喂食蛇毒变成一个“药人”。如果要用这种伤害另一个人的方式去救人,那在医家心中就是“无解”。   她不该把《狼神秘典》上记载的解毒方法告诉皇帝。即便皇帝不愿,也肯定会有人去干的。   那就只能想想别的办法了……林老神仙说若能寻到《狼神秘典》,他必定倾尽全力。   玉珠从床上爬起来,点了灯拿了笔,开始抄录原文。   这种法子不行不能用,那就让林老神仙烦恼去吧。   抄完回去睡,她终于觉得有点累了。熬到快天亮,玉珠第二天就直接睡到中午。   她是元熙的贴身侍女,可元熙一般不管她,她爱去哪里去哪里,该她当值的时候人在,用到她的时候别没影就行了。   今日没她的事,也就没人来叫她起床。她睁眼一看外面天光大亮,忙爬起来洗漱,拿着自己昨天抄下来的那些内容去找元熙。   元熙刚用过午膳,没心情看奏折,拿着本书在看。   “陛下!我找到那种毒了!”她决定先上交原文,让林老先生操心去。   誊抄的原文放下,她又摸出手机,递给了皇帝。   接过手机,元熙不小心撤回去了,玉珠最近打开的几个文件就都出现在他面前。   他对其中一个很感兴趣,于是点了进去,而后皱了眉,抬眸看了玉珠一眼。   玉珠笑容顿时有点僵硬。   陛下——你为什么要瞎点啊!   她习惯不太好,打开的文件一般不关,这个软件会把她打开没关的文件自动打开,并定位到上次看到的地方,方便她继续看。   她用这软件打开了《杏花春满录》的pdf文件,同时打开的还有几个doc文件,大部分都是小说。   其中还有一份是是她最近无聊时候写的小说!   主角就是皇帝和清河王!   “陛下,那个,不是这个,您点右上角那个框框,下拉《杏花春满录》!”   元熙正看着那个“霸道总裁元熙X当红明星高怀瑜”沉思。   他又看了两眼,才点开右上角切换到《杏花春满录》。其实玉珠已经把文言文内容抄下来了,看那个就够了。   “一百多年后,有人找到《狼神秘典》,其中部分内容编进医典里,一直传到我生活的现代。我昨晚便试着找了找,有关的记载的确有,不过那解毒法子太匪夷所思,我觉得还是将之交给林老先生,请林老先生看看更稳妥。”   元熙看完点点头:“朕会将书文送过去。”不会用这书上写的方法。   玉珠长舒口气,幸好陛下是个好人,也不赞同弄个药人解毒。   她正想告退,见元熙切回了刚刚打开的那个文档。   玉珠:“……”   元熙是古代人,以前没见过手机,也看不懂这横着从左往右写的简体字。   可古代人不是傻子,古代人也是正常人,是有学习能力的。尤其元熙还是聪明人,不用别人教自己摸索都能把手机功能摸清楚了,何况认几个文字。   简体字他看得懂,汉字都一脉相承,本来都长得差不多,认识那些个常用字根本花不了多长时间。   元熙目前的状态是就算穿越到了现代,也能很快适应。玉珠甚至无法安慰自己元熙看不懂她写的那些东西,元熙不仅看得懂,还看得特别认真。   玉珠写的是经典的总裁明星组合,娱乐圈甜宠爽文。   一开头就是纯情男大学生高怀瑜打工做兼职,到娱乐公司摄影棚帮忙打下手。结果配角当红小鲜肉对从某国际高奢品牌借来的服装不满意,嫌衣服土拍摄效果不好,迁怒工作人员,还对着纯情男大一阵嘲讽。   这时候刚从国外回来的集团小少爷熙少回来了,老父亲更看重长子,就把小儿子丢到个小娱乐公司。   接手公司的熙少,到公司第一天决定微服私访,听到摄影棚吵吵闹闹,于是进去查看。   接下来就是英雄救美,嚣张配角没眼力见,说熙少多管闲事,而后被熙少一个电话炒了鱿鱼火速打脸。   熙少让人对服装进行消毒,又叫纯情男大换上。纯情男大一个打工仔,立即答应了老板请求。配角穿上又土又low的国际大牌,在纯情男大身上却十分高贵优雅,随便拍的几张都秒杀配角。熙少也觉得惊为天人,当即签下这个柔和腼腆的男大学生。   这是她目前写完的前两章的内容。   元熙点点头,把手机还给了她:“不错,接着写。”   “是!遵命!”玉珠本来社死得无法呼吸,这下又突然复活。   正主都表示很不错主动把手机给她了,她写得多好啊!回去就发!   ……   高怀瑜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办完差回来连休息都不专心。   得知元熙中了来自乌环的巫毒后,他便为那解毒之法担忧。还有昨日元熙脱口而出“襄平王”,也让他想了一晚上。   他不觉得元熙会对大哥上心到能提前一年想好要追封什么的地步,而且定谥号这种事也轮不到他亲自做。   当初是礼部知道他跟世子互相厌恶,有意讨好,便拟了几个恶谥。他要是直接用了,那就是礼部功劳。要是没用,他自己换了个平谥、美谥,那一样是礼部功劳,给了陛下一个显示宽仁的机会嘛。   元熙选择了后者,礼部拟的恶谥他一个没用。他对世子也说不上是恨,比起世子的针对,他更讨厌亲爹的偏心。而世子,就是敌人麾下攻击他的先锋罢了,他都谈不上恨不恨的。   而且他还比较好面子,都把大哥杀了,再给个恶谥,那别人不得说他小肚鸡肠,连死人都不放过。   定谥号为平,那是临时起意,不可能一年之前就想好了。   陛下为何会用一年后才定下的称呼……   自己是突然又活了过来,慢慢想起了从前的事。陛下,会不会与自己是一样的?   一想到这个他就忐忑,他很害怕皇帝知道以后的事。   皇帝如果有之后几年的记忆,还知道了他其实也有几年后的记忆,会不会问他自己驾崩之后的事?   那他要说吗……皇帝会不会怪罪他?   近来天气炎热,清理更衣之后他才去拜见皇帝。   他很少出汗,却还是担心在陛下面前仪容有损,只要有条件,他必要换身衣服把自己弄得香喷喷的才去见人。   皇帝犯了病,就被太医摁在屋里不许随意出门,处理完政事就无聊得书也不想看了。召玉珠来问写完了没有,玉珠气得表示这才过了多久,她是触手怪也写不出来啊。   于是只能继续无聊。   还好没无聊多久高怀瑜就进门来了,施礼道:“臣拜见陛下。”   “免礼。”皇帝在他行完礼前就把人拉回小榻上。   几步路行走间香风阵阵,闻得元熙偷笑。   为了来见朕特意弄得香喷喷的,每次都想啃一口!   领人坐下,元熙便抱住他轻轻道:“卿是特意过来让朕香一香的么?”   “不是特意……”高怀瑜也不顾忌什么了,双手搂住人便往人嘴上亲。   “一个好消息。”元熙微喘着道,“玉珠出身医门,恰好接触过有关典籍,如今已默下来送去凌霄客栈了。”   知道他肯定还在担心巫毒的事,元熙不得不先给人吃颗定心丸。   不过一个小宫女出身医门,林老先生都不知道的典籍她知道,怎么听都有点奇怪。可高怀瑜就觉得陛下的话他可以信,当即点了头:“臣……恭喜陛下。”   不过要把解药钻研出来,也不知道还得等多久。而且林老先生也只是说尽力,没说一定就能成。还有五年,来得及么?这毒多半是要长期服药才能慢慢除去毒性,或许根本没有五年时间了。   可光是担心也没有什么用,他何必总把事情往坏处想。也许很快林老先生就能制出解药呢?   那他就可以陪陛下很多年了,他喜欢靠在陛下怀里。   “怎么变得越来越粘人……”元熙被他在怀里又亲又蹭弄得痒痒的,伸手去逗他。   他最怕被摸耳朵,一摸就红。   高怀瑜轻轻哼哼两声,道:“陛下不喜欢臣粘着么?”   “喜欢。”元熙又低头吻了吻他。   他还挺喜欢现在这样,有事各忙各的,等高怀瑜办完差回来,就抱在一起亲亲蹭蹭温存一会儿。然后一起躺会儿,一起用膳,也不用再多说什么多做什么,旁边有那个人在心里就舒坦。   完全就是因为有上辈子那几年,迅速进入老夫老妻模式。   晚膳元熙特意让随行御厨做了高怀瑜喜欢的越海虾饺,亲自夹进高怀瑜碗里。   “卿喜欢这个。”元熙笑道,“朕把南陈打下来,带卿过去天天吃。”   高怀瑜有点脸红,这说得好像灭南陈就是为了让自己能有虾饺吃一样。   古有昏君为美人抛江山,这又算什么,反着来的进攻型昏君?   昏君搂着美人吃这些向来被他嫌弃的清淡食物,突然觉得这些“牢饭”虽是清淡,但也鲜美适口。   晚膳开开心心用完,都还没撤下去,下面就有人急忙来报:“禀陛下,王爷,福康街那边烧起来了!”   两人同时心惊。福康街凌霄客栈!有人对林逸动手了!这太阳才刚下山,天都还没黑呢,当真嚣张!   “臣留了人暗中保护林老先生,应当无恙……臣先去看看。”高怀瑜声音有些抖,转身便下了榻。   清查这两日,城中还是有奸细混入!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群臣吏民能写朕与王之cp美文者,受上赏;能写朕与王cp段子者,受中赏;能舞朕与王cp者,受下赏。 第59章 元熙:差点忘了朕在一篇狗血同人文里   高怀瑜赶到时, 福康街已经烧了好几家。此时天已暗下,福康街熊熊大火燃烧,红光完全遮盖了夜空。   官兵已经疏散了周围百姓, 封锁整条街,在尽力阻止火势蔓延。   “林老先生呢?”高怀瑜直奔站在街口的禁军。   “回禀王爷, 我们发现可疑之人便进入客栈护卫林老先生, 刺客行凶未遂,匆忙纵火。起火时我们便将林老先生及其徒孙救出,已经护送先生回官署了。剩下的人去追刺客,还没回来。”   “好。”高怀瑜点点头, “我去追人,信号联络。”   “是!”那名禁军上前交给他一枚信号弹, 他接过便飞身一跃,身影没入夜色中。   薛平赶到现场, 脸色阴沉地听人报告今日这场大火详情,暴躁得想立马去把那几个南陈奸细抓出来碎尸万段。   他掌管禁军, 不负责救火,但他的职责是保护皇帝, 这会儿出了事皇帝还往外跑,他就得跟着。   况且这场火还不是意外, 而是人为。下边人说已经去追纵火之人了。   还好高怀瑜留了人手照看林老先生, 凌霄客栈刚烧起来的时候就冲进去救人了。现在已经把人护送到皇帝和各位官员的住处,有禁军好生看护着,有惊无险。   现在还没人知道是谁放的火,放火又是为了什么, 但他想得明白。   白天皇帝陛下让人送了几张纸去凌霄客栈给林逸, 傍晚凌霄客栈就失火了, 这要不是南陈奸细对林逸动手就怪了!   林逸在城中设摊开义诊,城中百姓皆知,并不是什么秘密。而南陈并没有什么向林逸动手的理由,如果南陈想杀林逸,早在皇帝御驾还未进城之前就可以动手,林逸在御驾到达之前就已经在城中义诊了,要杀人用不着等到现在。   皇帝进城之后派兵把城中仔仔细细查了一遍,这种情况他们在城外行刺时就应该能想得到,即便没有发生城外行刺的事,皇帝入城也必定要加强警戒,对他们行事不利,他们为何不在之前就动手?   最合理的推断就是他们本来没想对林逸动手,只是林逸现在被牵连了而已。   南陈奸细只需要知道皇帝这边有人去找过林逸,就可以动手了。他们不需要知道皇帝是不是有求于林逸,不需要知道林逸究竟能起多大作用,只要皇帝派人去找林逸的千万种可能里有一种可能是“皇帝需要林逸帮忙救人”,那他们就可以动手。   归根结底还是他没能查仔细,没能把一直潜藏在城中的南陈奸细都揪出来。薛平揉了揉额头,觉得自己近来实在时运不济,接连出岔子,再来几次自己怕不是得滚蛋。   好在起火之后反应及时,福康街总共烧了五六家,火势已经被控制下来,没有再蔓延下去。   接下来就是全力搜捕纵火之人。   起火后四个城门便立即封锁,那几个南陈奸细绝对出不了城。官兵禁军都已经去各条街道搜查,定叫他们无所遁形。   ……   高怀瑜片刻已追出去数里。   霍飞是斥候出身,侦查追踪的本事一流,他当年也跟着霍飞学过。   福康街那边很混乱,而且大火一烧,凌霄客栈附近留下的痕迹不多。   可按照常理,南陈奸细放完火就该跑了,他们肯定是想跑出城去。赶时间就不太可能是从客栈走出来到街上再跑,一般都是在屋顶飞来飞去。   大街上人来人往,留下痕迹的人大几百,还真不好分辨。若是走点不寻常的路,就很容易让高怀瑜找到痕迹。   他最后追到一个小院中,院子里安安静静,入夜了只有一个房间点着灯,看上去就是普通百姓的住房。   潜伏在城中几年的细作,哪个不是看起来就是一普通百姓?   他直接跃入院中,方一落地,暗处就有人朝他袭来。   风中似乎有火药的气味,上次皇帝在城外遇刺之后,他就对这种气味很敏感了。   一拳击出,他直接抓了人胳膊往身旁拉,而后用力拧断。攻向他的人一声惨叫,便已双手尽废,疼得在地上打滚。   另一个黑影从他身后扑来,他往后一踢,回身又一脚踹人胸口上。那人才飞出去落地,被砸得没缓过劲来,接着就觉肩上剧痛,疼得大叫。   这回高怀瑜有了防备,并没有给这两个人点火自爆的机会。收拾完人还不放心,又朝两人膝盖踢了几下,把人膝盖也踢碎了。   连下巴都给卸了。他就不信这俩南陈奸细还能自尽自爆。   干净利落做完这一切,他没去看在地上扭动的两人,掏出信号弹,瞬间一道白光升天。   附近的禁军看见会立即赶来,高怀瑜还给人留了口气,能撑到审讯。   “王爷!”   果然不过片刻,在隔壁街追捕的一队禁军便赶到院中,那俩人还在惨叫。   “带走审问!”高怀瑜冷冷瞥地上两人一眼,身体倏然一闪,又一次消失在月下。   禁军官兵在城中追查,官署这边倒显得很冷清。   元熙亲自为这位受了惊的老先生奉茶,满脸歉疚。他是真的想不到南陈人这令杀错不放过的。   林逸忙道:“陛下厚恩,老朽断不敢受。”   元熙叹息道:“是朕拖累了先生,说什么也该给先生赔个不是。”   没有他请林逸帮忙,那些南陈人哪里会把眼睛转到林逸身上。   当世医圣一生悬壶济世,有大功德,要是就那么死在南陈奸细手里,他这个做皇帝的真得好好反省是不是老天对他不满了。如此圣人都能因他受难,旁人怎能不议论?幸好是没有出事。   林逸摇头道:“老朽死里逃生,也是仰仗陛下龙威。”   若非那几个禁军。一发觉不对就冲进房间打跑了那几个刺客,让他们只能匆忙放火,他此刻恐怕已经是登仙了。   元熙忧心道:“先生,还请您给朕机会……刺客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望先生能留下。”   林逸长长叹口气,没有拒绝:“多谢陛下。”   此事因皇帝而起,皇帝总得护好这位仁善的老人家。若是能把人留在身边一段时间,那就更好了。   元熙对林逸极尽礼遇,与人谈了许久,又让人去给老人家安排住处,用上最合适的床褥,点些安神熏香。面面俱到,把人伺候得根本想不起来那些刺客行刺的狰狞面目。   送走林逸,元熙继续在屋里等。等到快打瞌睡的时候,高怀瑜和薛平两人终于匆忙赶了回来,将查到的一一上禀。   奸细的目的很简单,给魏国皇帝添堵。的确就是这些奸细看见皇帝官署那边有人送东西去凌霄客栈,让他们决定对林逸下手。除了高怀瑜追到的那两人,禁军另外捉到三人,皆是至少五年前就已假扮百姓在城中定居潜伏的奸细。   那都是燕朝时候就留下来的祸患了,就那么两天,若他们没有主动出手,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揪出来的。   因有薛平在,高怀瑜没好意思过去坐,元熙也没勉强他,就让他站在薛平旁边。   “审了,有人都交代了。他们的确是南陈奸细,可幕后指使的却不是南陈人。”薛平在皇帝面前强压着这久的暴躁,“燕国灭国之后,南陈朝廷那边也出了事无暇管顾,就与他们失了联系。陛下亲临燕地后,燕地各地抓奸细也抓得严,如今南陈已是放他们自生自灭了,他们不是在为南陈做事。”   他说完停顿了片刻,接着道:“奸细招供是一个乌环人派他们行刺陛下和老先生的,原本他们打算就用这身份活下去,结果乌环人收买了他们。”   乌环,北边那群虎视眈眈的蛮子。   中原分裂,百年纷乱,北边草原民族趁机崛起,已是一个巨大威胁。   北疆边境百姓常被乌环凌**役,两边早已结仇。然而乌环如今战力太过强大,他们只是一群只会掠夺的蛮人,但不野蛮的中原人已经没有力气跟人掰手腕了。   梁国当年不敢随便跟乌环开战,燕国也一样,即便是现在统一了北方的魏国,也不敢招惹乌环。   梁燕当年还都派过使臣去结交乌环可汗,还要和亲呢。   如果是北朝人,那还轻易不会被乌环人收买。   北朝人会对乌环恨得咬牙切齿,南朝人却不会。毕竟南朝和乌环之间隔了一个北朝,相距十万八千里,又互相碰不到,乌环也杀不了南朝百姓。   南陈奸细在这方面,就不会产生什么“我竟然给仇人做事”的负罪感。而且他们这一批奸细都已经被南陈抛弃了,要么以后就安安分分用着假身份生活,要么就另外找一个出路。   这时候北边草原的霸主找上门来,那他们就很难拒绝,给谁卖命不是卖呢,要拿假身份安安分分活下去,对部分人而言还有些痛苦。   乌环……元熙听见就头疼:“两位爱卿辛苦,朕乏了,也请早些歇息。”   为这事查了一晚上,他们不累他都累,现在又冒出个乌环来……他只想好好歇一歇。   “是,微臣告退。”   高怀瑜没跟着薛平走,还上前与人低语几句,陪人进寝室脱了外衣,这才告辞离开。   元熙嘴角还留着高怀瑜的气味,暂时能忘掉那些糟心事,心情还算愉悦。   “陛下……”玉珠看高怀瑜离开,突然走进来。   “何事?”元熙看出她有话要说。   “陛下……”她皱着眉,有点难以启齿,“你记不记得……原文里乌环可汗阿史那钵毕暗恋您的大哥……”   啥?   本已倦意来袭的元熙被她一句话给弄清醒了,茫然,震惊,无法理解。   他并没有把原文完完整整看过一遍,只记得一些梦境片段,完全不知道这里面还有他大哥跟乌环可汗的事。   什么叫乌环可汗暗恋他大哥?意思不会是那傻子乌环可汗暗恋他大哥,所以跑来买通南陈细作行刺给他添堵,要给爱人报仇吧? 第60章 太委屈了,他喜欢的明明只有怀瑜。   原文里乌环可汗和他大哥这段是个小支线, 主要情节就是逃离玉京后的高珩知道乌环可汗爱慕元烈恨极了元熙,便试图与乌环可汗合作。   乌环可汗从高珩身上看到一些爱人的影子,高珩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原来当年元熙看中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有些像元熙的大哥元烈。   元熙年少时仰慕兄长, 看兄长与乌环可汗交好, 还时常嫉妒。兄长是未来的天下之主,与草原霸主自然是知己,没有他这个跟在大哥身后的毛头小子的事。爱而不得,他就慢慢变态了, 最后杀了大哥,还在几年之后把有点像大哥的敌国皇子强纳入宫当男宠。   这个小支线里乌环可汗也爱上了高珩, 但他同时也深爱着早已死于元熙手下的元烈。最后两个人只是在分别的时候亲了一下。   他,草原的王阿史那钵毕, 立誓要为元烈报仇,所以不能再爱高珩。   坐在床上的元熙已经脸色铁青。   心梗, 感觉不能呼吸……气疾一天发作三次是被这破原文气得吧!   朕可以再往前穿一段时间吗,朕直接求父皇做主赐婚。或者直接把大哥绑了送阿史那钵毕去!   汉人一般瞧不起乌环人, 称其为蛮族,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乌环的确很强, 从前一直都是梁燕两国拉拢的对象。大魏如今对乌环的态度也是尽量拉拢。   什么世仇, 什么乌环当年故意在北朝两国之间拉一个打一个,哪个弱帮哪个千方百计阻止统一,那不重要。这是国与国之间的外交,不是两个人互看不顺眼就能提着刀互砍。大魏如今很想灭了乌环, 但没到那时候!得拉拢!   那阿史那钵毕想要元烈就给他嘛!你说这多好啊, 阿史那钵毕喜欢元烈, 那就把元烈送乌环去,又能笼络乌环,又能让元熙少挨点骂,这多好。   元熙深深吸气,尽量平复自己剧烈起伏的胸膛。   “你为何要在朕就寝之前说这个?”元熙再开口已经很冷静,内心依然抓狂。   “陛下,我错了……”玉珠手忙脚乱点上了安神香,她有点后悔。陛下这模样是被气得不行,今天怕是睡不着了。   可是她这不是怕情报说晚了会出岔子嘛!虽然现在想想好像晚知道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这东西是人能写出来的?”元熙抓起枕头就想丢,想想对面是个无辜小姑娘,自己不该冲人家发脾气。而且丢枕头这事也有损威严,他还是忍住了。   枕头是没丢出去,他改捶床。   “朕爱慕大哥?爱慕亲生大哥?”   他承认他是喜欢男人,可他不搞兄弟**啊!   “朕爱慕一个成天打压朕给朕添堵还给朕下毒的人?”   要不是看在元烈是大哥的份上,他早动手打人了好吧!   “还因为高珩与他有两分相似,把人纳入后宫泄欲?”   这什么鬼理由,所以他不仅爱慕大哥还能对与大哥相似的人有欲念?   “陛下,您悠着点,别那么用力……”玉珠害怕皇帝手劲儿大,那床板撑不住。   元熙怒指自己:“朕在后世的人心里就那么有病?”   玉珠心想,后世您在网上的形象的确挺有病的。   襄平王元烈这样明明可以荣登九五,却被狠心兄弟弄死的人,很容易被人同情。   毕竟古代的规则就是尊嫡尊长,元熙破坏了这个规则,当然要被人骂几句,他的大哥自然就要被捧一下。   嫡长子继承制,主要是为了稳定,立贤立能在古代并不利于稳定。你说要立贤,那贤的定义又是什么?人人都会觉得自己贤,那就肯定要争得死去活来,人一争斗,就要内乱。   只有嫡长有资格继承,其他的无论你多贤多能,都应该好好辅佐,不要动其他心思。   元熙原本也是这样想的,等大哥登基,他就好好做一位贤王辅佐大哥,可谁让他大哥非要想方设法弄死他呢?他不想死,那就只能反抗了。   其实他杀个兄弟真不算什么事,往前数几十年,在皇位这事上,有儿子把亲爹砍了的,有亲爹把儿子剁了喂狗的,有当妈的把儿子毒死的,早就有人破坏了规则,哪里就是他独一份了?   他被逼到绝处,奋起反抗一刀给个痛快,算个啥?这世道太乱了,谁管那么多,横竖也不是他开的头。   但他也的的确确是杀了亲兄长,他自己倒是不怕被人说,捂嘴都懒得。坏就坏在他这人不爱乱杀人捂嘴,所以成天有人骂他,连都城玉京都有人敢光天化日说他黑历史。   自古有几个皇帝能被草民指着鼻子骂的,真要计较一个大不敬砸下来,要人死还不是轻轻松松。元熙没行暴君之事,反倒天天被人说是暴君。   然而除了这事,元熙也没什么别的地方可骂的。也就这以子逼父杀兄夺位是个污点,他做皇帝干的好事不少,后人文人大多惋惜他英年早逝。到了玉珠生活的那个年代,学界对魏高祖太武帝的评价也基本都是正面评价。   不过一般人闲着没事找乐子,谁去管学界怎么说啊。元熙这种还没干出点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就死了的君主,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真的算不上特别耀眼。大部分现代人也就看过一两篇营销号写的文章,而营销号嘛……一般都很反智,爱跟主流唱反调。   因为元熙赢了,所以他的功绩他的品行都是“胜利者书写”,所有对他的赞美都是软骨头小人的无脑吹捧。   因为元烈死了,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说如果他活着,他一定能比元熙好。   元烈跟有着“男宠逆袭皇帝”经历的高珩一样,成功被吹上了天。他的人设成了才华功劳什么都吊打元熙,却命丧阴险小人元熙之手的白月光。   他一定是一位谦谦君子,胸怀朗朗。重情重义、仁慈宽厚、堂堂正正的君子不愿做些小人行径,所以最终败了。相较之下,元熙卑劣无耻,品行低下。   他一定文武全才,立下无数功劳……什么你说史书没记载?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肯定是元熙这个暴君抢了大哥功绩故意抹黑!   这人设还非常适合搞点什么重生复仇的戏码,就有一大堆复活重生反杀元熙的衍生作品。很不幸的是,那么多作品里面,总会火那么一两个。   于是元烈在后世也就拥有了一批忠实粉丝,这批忠实粉丝再随便一搜看那么一两篇营销号写的文章……得嘞,无耻小人元熙天打雷劈!   高珩为主角的作品里,元熙一般是个炮灰攻,如果有幸混上个正牌攻,人设也一定是又渣又残暴,最终追妻火葬场。   元烈为主角的作品里,元熙一般也是个炮灰攻,如果成了正牌攻,那一半是被重生回来开了挂的大哥斩断利爪,一半是因爱生恨得不到就毁掉。   反正,作为一个全身上下黑透了的渣攻,他一般都是主角受的陪衬,一切都是因为他得不到主角受的爱在发疯。   一般这样写的作者都是嫌弃他的,但又非要让他去做攻。玉珠也被忽悠过,现在觉得,这不就是踩他上位嘛!   可怜的陛下,成天被拉去给些不配的人当瓜,纯纯一个工具人。   元熙歇了会儿,继续骂:“朕元定三年还御驾亲征把阿史那钵毕打得到处逃窜,朕不如他?朕嫉妒他英勇得大哥喜欢?让朕嫉妒?他配吗!”   恕他直言,阿史那钵毕,渣渣!   元烈,也是渣渣!   要不是北方刚刚统一国力不足,他早就把阿史那钵毕抓回玉京了,哪里还有一个蛮族酋长在这嚷嚷要杀了他复仇的份?   当年梁国势弱,为了平定国内叛乱,对付燕国,梁国不得已派魏国公世子元烈率领使臣去向乌环求援,怎么就捡了一个爱慕者回来了。美丽出尘魏国公世子和英勇桀骜乌环可汗的绝美爱情是吧,非要让他这个阴险残暴之人去当陪衬?   想想原文支线回忆杀里那个善良美貌的元烈,元熙就想给白眼。   善、良。   撺掇亲爹把弟弟囚禁,杀弟弟手下,拿巫毒害弟弟的善良是吧!   想起被元烈进谗害死的几个老部下,元熙一腔怒火无处发泄,猛地一拍。   床终于承受不住,战战兢兢地发出断裂声响。   玉珠:“陛下……要不……换个地方睡?”   床板怕是真的要断了。元熙这种一脚就能把门踹烂的人,捶几下床,那床板也受不住啊……   元熙抱起枕头,扯过被子,直接往外走。   “陛下!您这是去哪儿……”   高怀瑜住的院子就在隔壁,他在院门口望一眼,见灯还亮着,便径直走进房间。   屋里的高怀瑜正要睡下,听见脚步声十分疑惑,忙披件衣服往前厅走。   而后便看见他那英明神武的陛下站在那里,怀里抱着枕头被子。   “陛下?”高怀瑜有点懵。   元熙没说话,把手上枕头被子一丢,上前直接把人往怀里搂。   高怀瑜更懵了,动也不敢动,疑惑地朝跟来的玉珠使眼色。   结果玉珠一看皇帝跟人抱一起,直接会错了意,连忙往外退。   跑了跑了,清河王都嫌弃我跟来打扰他们了。   高怀瑜:“……”   “怀瑜……”元熙坚定地道,“朕喜欢你!”   太委屈了,他喜欢的明明只有怀瑜。   这是在做什么……怎么突然说这个……   “臣……也喜欢陛下。”高怀瑜很奇怪,更多的还是羞涩。   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元熙不会说他被人写成了爱慕自己大哥很伤心难过,对自己居然嫉妒阿史那钵毕的这种安排十分不满。也不会说他一起之下把床板捶得摇摇欲坠不能睡人了。他只默默抱着高怀瑜,感受着对方身体的温热,逐渐平复了心情。   他抱了高怀瑜好一会儿,惆怅完才放开。   高怀瑜这才关切道:“陛下不是要歇息了么,怎么……”   元熙又抱起了自己的枕头锦被:“夜里凉,朕那边太冷了。”   所以要来这边睡。   他的神情没有丝毫羞愧,话也说得理直气壮。   高怀瑜怔怔道:“那……臣收拾收拾外间,睡榻上。”   虽然他觉得皇帝在胡说八道,但他还是决定满足皇帝的要求。不就是大半夜跑来抢别人床睡嘛,他也不是不能给,并且毫无怨言,就是感觉有点怪。   结果元熙反对道:“夜风凉,睡那儿不好。”   那也没另一张床可以睡啊……   高怀瑜突然反应过来,皇帝是想跟他睡一起。   “臣……睡相不好,怕夜里乱动扰了陛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高怀瑜心脏砰砰直跳。   “你胡说。”元熙毫不留情地拆穿,“那时带你回魏国,路上没地方住,大家睡一起,你睡下去什么样,睁眼还是什么样。”   高怀瑜轻咳两声,有些尴尬地垂眸移开目光。   是啊,又不是没晚上一起歇过……   可现在不同啊……他喜欢陛下,就觉得……怪怪的。而且那时候不是找不到地方歇么,现在又不是那时候了!   元熙看他不说话,目光有点幽怨:“你跑去朕房里的时候,朕都马上答应了。”   高怀瑜顿时心虚了。   可那也不一样啊!他去给皇帝守夜,那也是搬了榻进寝室,在榻上睡的。他有正当理由!哪儿有皇帝跑来臣子屋里给臣子“守夜”的。   元熙不理他了,抱着被子枕头往里走,东西往床上一铺,直接躺下闭眼。   跟进来的高怀瑜看着闭眼耍无赖的皇帝哭笑不得。   行吧……高怀瑜拢了拢外衣,绕过屏风去外间的小榻上睡。   半夜下起雨来,当真被冷醒了。刚睡下的时候他还觉得热呢,这会儿外面冷了,他这容易受外界影响的体质也跟着冷,比一般人更冷。   轻手轻脚走进寝室,想把床上被褥拿去外面,然而看着熟睡的元熙,他有些不敢动手。   元熙盖着的这床被压着,他的那床被子又被元熙挤在内侧,想拿哪一条都不好下手。而元熙刚刚好就给外侧留出了一个人的位置。   站在那里思考了半晌,他掀开被子,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一个回头就看见我的狗狗大摇大摆睡我床上 第61章 怀瑜:死去的黑历史突然攻击……   高怀瑜才缩进被窝, 感受到一旁传来的温度,便听见元熙呼吸一变。   他有些惊慌地抬眸,果然看到昏暗中元熙已睁开了双眼, 正看着自己。   习武之人对周围的警觉是本能,他就是知道皇帝多半会醒, 才特别小心。结果还是动作太大, 把人弄醒了。   “陛下……”   元熙轻轻笑了笑,挪近了些,竟伸手搂住了他,小声道:“怎么才来?”   他知道高怀瑜害羞腼腆, 逼不得,所以就自己先睡了。反正话已经说那儿了, 来不来是高怀瑜自己的事,高怀瑜不想过来, 非要在外面吹冷风,他也不能强迫人家不是。   得高怀瑜自己想舒坦了才好。   高怀瑜有些不敢看他:“臣冷了。”   元熙低笑调侃:“冷了才来钻朕被窝啊?”   高怀瑜被他那温柔语气弄得有点晕, 突然就大起了胆子,往人怀里缩了缩:“臣也想跟陛下睡一起。”   “那怎么不早跟过来?非要与朕装腔拿调, 活该你挨冷。”元熙嘴上斥责,却无半点怪罪之意, 言语间凑近亲了亲他眉眼, 弄得他都眯起了眼睛。   “臣知错了。”高怀瑜声音闷闷的,故意装可怜,“陛下饶恕臣吧。”   元熙道:“这不像是求饶的样子。”   高怀瑜凑过去亲了人一下。   “陛下原谅臣吧……”高怀瑜软着声音道。   有上辈子多年的相处,他其实很懂元熙喜欢什么, 很明白元熙爱吃哪一套。   这种时候就要软软糯糯地缠着人撒娇, 元熙是绝对受不了的。   “罢了……”元熙当真没继续装生气训斥人了, 不仅如此,还被他撩拨得口干舌燥,喉结很丢脸地上下滑动了一下。   高怀瑜伸手去摸他锁骨,上次被他咬了一口的地方伤疤早就消退了,触感只余光滑。   “怎么了?”元熙见他若有所思,不禁开口一问。   高怀瑜轻轻道:“臣在想……上次臣咬过这里。”   他刚刚中毒醒来恢复记忆,看着想念了八年的人,情难自禁。   他何止想在这里咬一口,他想细细地咬遍这个人的脖颈,还想让别人都知道是他咬的。   “陛下说臣中毒未愈……臣如今已好了。”高怀瑜小心地暗示。   “嗯,好。”元熙被他蹭着颈肩,有些舒坦。   高怀瑜觉得他故意装听不懂,有点生气,道:“臣以为陛下会……幸臣。”   “你真是……”元熙倏然张开眼睛。   肖想了那么久的人,说他以为你会怎么怎么,分明是撒娇嗔怪,分明是请求你对他怎么怎么。   元熙这才发觉,明明雨夜寒凉,两人却已出了一身热汗。   君臣两人秉烛夜谈,细细交流了一番各自领兵打仗的心得。   元熙比较喜欢引蛇出洞暗设伏兵,待将敌军牢牢掌握,抓准时机发动猛攻。高怀瑜则更喜欢示之以柔而迎之以刚,迷惑敌军,一击必杀。   ……   元熙擦干净指间,随手将沾水湿了的帕子丢进痰盂。再躺回去时神清气爽,不用睡完下半夜都很精神了。   临睡前被乌环可汗和他大哥的事气得心烦,这会儿心情无比舒畅。   哼,什么朕爱慕大哥爱慕高珩爱而不得因爱生恨,对方还看不上朕对朕只有恨让朕后悔终生。   朕爱的人就在身边,又甜又香,可爱得很,从来不会让朕烦心。   元熙垂眸注视着高怀瑜,心间甜蜜,嘴角上扬。   高怀瑜缩在被窝里,论兵谈道略逊一筹觉得没脸见人。听到人已经躺回来了,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元熙这个狗皇帝还不放过他,故意逮着他欺负,故作惊奇道:“高卿这是怎么了?”   高怀瑜气得声调都变了:“陛下明知故问。”   元熙挑眉:“哦,风流如清河王,怎么这般羞涩腼腆?”   高怀瑜诧异:“啊?”   他刚疑惑完,就反应过来了。   皇帝似乎是突然从地下翻出来一坛陈年老醋。   高、璋!   元熙捏住他下巴,微眯的眸中神光仿佛虎狼:“卿不是风流美名传遍建平城么?嗯,清河王?”   高怀瑜:“……”   果然是他……高璋你一天到晚瞎说什么东西,等死吧!等我回去不把你捶到吐血!   他都快忘了这事了,怎么皇帝还记着!   皇帝不仅记着那本《清河王集》,还记得十分清楚,能全书背诵的那种清楚。   只见元熙望着他,悠悠吟诵道:“面绯耳绛,满杯金液相来往,横波眼中轻漾。旧曲平平,总是无心赏。”   高怀瑜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香袖拥怀春意荡,羞含檀口衣微敞,绣床纱帐翻红浪。咬烂樱桃,笑语人相望……”元熙低头含住他嘴唇,浅吻片刻,“卿如此知情识趣,怎不让朕见识见识?”   “臣……都是随意胡诌……”   现在说那些诗词不是自己写的还来得及吗?   “胡诌的?如此香艳鲜活的词句……朕一直很好奇,卿是如何同花魁调情,才写出这种诗词来的?”   高怀瑜:“……”   他没法再扯谎说自己没有了。   其实他并不是什么清纯腼腆啥也不懂的毛头小子,他什么都懂,只不过没什么实际经验。   当年他写的这些艳情诗词,也并非胡诌,其实都是根据当时情景而作。他请了花魁到府上,确实跟人家调过情。那时候他可大胆了,人家花魁都被他调戏得脸红。   但是做戏和面对心上人终究是不同的,他对上元熙就不敢了。心里想的那些,他都不敢。   要是敢,哪里会等到现在。   元熙掀开了被子,缓缓吟道:“枕畔新融雪……春波浸绛痕。”   高怀瑜捂起耳朵不想听,偏过头去也不敢看人目光。正逃避时被他抓住了足踝,瞬间感觉脚上骨头都酥了。   “柔荑撷锦羽……”元熙轻轻揉着他的脚,心想的确挺像一弯月亮的,“朔月踏香尘。”   高怀瑜已经被他言语和动作的双重攻击打得浑身无力,本以为他不再念下去,是快要放过自己了。   没想到他换了一首……   脚心上突地被人手指轻轻揉了两下,又麻又痒的感觉瞬间让高怀瑜整只腿都跟着一抖。   脚心穴位很多,本就是一处感觉极为敏锐之地,元熙又是故意戏弄他,他自是痒得浑身难受。初始还有意隐忍,可那滋味实在太折磨,终于还是叫他又哭又笑,忍不住呻吟求饶,甚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四肢,对着元熙又踢又打。   “陛、陛下!饶了我……哈哈哈……”   挠人痒痒究竟是什么酷刑,他受不了了!   “朕命你……不许动。”元熙很轻易地控制住他,挡下他这张牙舞爪的攻击。   高怀瑜缓了缓,讨饶道:“陛下莫要误会臣,臣只是……当年臣称病在家,做戏给人看而已,非是真的风流浪荡。”   他微微仰起头,被挠痒痒挠得眼睛里都冒了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好,朕信你。”元熙与人温存,正是色令智昏的时候,高怀瑜说什么他都轻易就放过了。   君臣二人谈论的话题从领兵打仗,变成了高怀瑜当年写的诗词歌赋。   ……   元熙又往痰盂里丢了一次手帕,大战凯旋,丢出了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   才坐回床边,高怀瑜便爬起身从后面搂住了他,一双手极不安分地到处摸。   这算是报复,皇帝方才不许高怀瑜动,高怀瑜觉得很不公平,他也得摸回来。   “别捣乱。”元熙抓住高怀瑜伸过来的手,有一搭没一搭地一根根摩挲手指,对方垂下来的头发轻轻拂过他身体,有些痒。   高怀瑜低笑:“臣不是捣乱。”   他手上稍微用了点劲儿,试图挣脱桎梏继续去摸人衣襟,又被捉住了,只得闷闷道:“只许陛下放火,不许臣点灯。”   元熙转身把人拉进怀里,躺回去一阵乱揉。   “陛下……”抱人抱得也太用力了,骨头都被勒得疼。   “喜不喜欢朕?”元熙在他耳畔道。   “喜欢。”当然喜欢了,如果不喜欢,他随时可以跑,并非一定要留在这里,他可以拒绝,不必迎合皇帝的示好。   他也是天潢贵胄,孤标傲世,何必依附于人。   元熙听得高兴,抱着他亲了又亲,看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才柔声道:“睡吧。”   高怀瑜早被他一下一下揉得迷糊了,半醒半梦之间回应道:“嗯……睡了……”   ……   元熙本就只准备在此地巡察三日,犯了次病把随行太医吓得不敢让皇帝到处走,许多事都让下面官员代劳了,一直就在住处窝着。本地情况都已详细记录呈上,他过了目又召官员详谈,大抵也不差亲自去瞧一趟。别人不放心,代他办事的亲信还不放心么。   诸事皆毕,至此他已将燕地诸州走了一遍。   夜里长谈交流感情的君臣二人起来时还黏黏腻腻的,高怀瑜陪元熙用过早膳,一起回了皇帝那边。书案上早已放了新送来的奏报,皇帝坐下翻阅,他便在一旁边轻轻打着呵欠边给人研了朱砂墨,估摸着够用了,才放下墨锭出门办事,临走还被元熙拉着咬了咬耳朵。   元熙收拾完陈家就一路北上巡察,此地已经离乌环不远了,不然乌环可汗也没那么容易跟南陈奸细搭上线。   乌环是冲着元熙来的,刚刚闹了那么一出,保不齐哪天阿史那钵毕就领着一群狼神勇士南下了。   清查北地混入的乌环奸细南陈奸细,还得派人去北边探探消息防备着乌环。   元熙不怕乌环,可他现在也不能跟乌环大打出手。三年后他是把阿史那钵毕追着捶的,现在当真腾不出空来。   去年乌环草原有几个地方大雪,死了好些人,过不下去就差不多得南下劫掠了。不过阿史那钵毕的弟弟阿史那崇延才自建牙帐,兄弟俩正闹着,这时候钵毕来招惹魏国也不是个明智之举。   从前这时候乌环也没发疯跟魏国打起来,然而这个阿史那钵毕居然爱慕元烈,知道元熙到了北边就买通南陈奸细行凶,一副要为爱人报仇的样子……元熙觉得一切皆有可能。   外面有人来送东西,玉珠出门一会儿,抬进来一碟子葡萄。   “陛下,是清河王孝敬您的。”玉珠一脸吃狗粮吃撑了的表情,“王爷说,这地没樱桃那么珍贵的东西,您先吃点葡萄凑合。”   元熙顿时笑出了声,吩咐道:“放那吧。”   啧,小流氓。   一大堆奏报折子翻过一遍,元熙开始心不在焉,慢悠悠抓着那碟子葡萄吃。   想怀瑜……   这不能怪他,他才跟人腻歪了一下,舍不得那么快从甜蜜中出来,当然想了。   那砚池里的朱砂墨,都仿佛飘着人留下的淡香。   中午高怀瑜没回来,没人在旁边陪着吃,元熙觉得饭都不香了。   傍晚时薛平跑来送急报,皇帝还没翻开,他先大致说明情况:“臣与清河王巡视边军驻地,恰遇一支乌环骑兵侵扰边境,领头的似是阿史那钵毕的二儿子。”   乌环和大魏不曾大规模交战过,这样一小队人马跑来骚扰几下,抢点百姓东西的事却不少。毕竟是边境,这种事根本不奇怪。   元熙点点头,淡淡朝他身旁一瞥:“清河王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薛平顿时头冒冷汗:“回禀陛下……清河王带着三百人追过去了……”   元熙一愣。   三百人……真莽啊……好吧,高怀瑜的话,带这点人追个阿史那钵毕的儿子也够了。   可是,他本来还想着晚上等人回来好好温存一番呢。   跑了!为了个乌环蛮子跑了!   回来必须抓住打屁股!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朕真是一位绝世猛1啊! 第62章 狼口夺食   阿史那索图瓦还很年轻, 今年不过十五,但已长得英俊强壮,据说还陪着老爹打过几个部落, 立了不少功,很得钵毕喜爱。   去年雪灾冻死了不少牛羊, 各部落都物资吃紧, 孝敬可汗的东西当然就少了。要是细抠一抠还是能交上去,可谁愿意自己先饿着,把东西交出去孝敬人呢,都等着钵毕可汗能大手一挥说句去年大家受了灾, 东西就不要了。   钵毕没说免了,也没催各部落上交。然而索图瓦一直带着人在草原上东窜窜西跑跑, 给他爹抢东西,看见不够顺服的部落就上去收拾, 偶尔路过南边魏国边境了,也跑去骚扰一下。反正他打一下抢点东西就跑, 汉人又不会追太远。   谁想到这一次就让他遇上了高怀瑜。   当年高怀瑜跟着霍飞,主要就是在打北边乌环。梁国在他展露锋芒的时候, 已经快不行了。主少国疑,国内反贼各立山头, 朝廷天天忙着平叛, 根本没力气跟燕国掰扯。   这一片如今属于大魏,从前却是燕国边境,高怀瑜在这边跟乌环交手过几次,对这一带很是熟悉。高怀瑜有经验, 本身也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战神, 索图瓦相比之下根本就是个闹着玩的, 哪里会是高怀瑜对手。   高怀瑜只带了三百人马,依然能把索图瓦追得跟兔子一样乱窜,最后索图瓦是单骑逃回了乌环牙帐,仅以身免。   牙帐乃是可汗所在之地,如同一国国都,那三百骑再生猛,也不可能就这样一直追过去。差不多得了,再追那就得直接跟乌环开战了。   他想不到的是,那三百骑不会深入,但高怀瑜会。   高怀瑜俘虏了他带的那支乌环骑兵队伍,故意放跑了他。之后他以为没人追来了,然而高怀瑜却是先让那三百骑回去,自己继续追。他一连跑了五天,居然都对此毫无察觉,完全不知道身后还有一个人跟着。   索图瓦灰溜溜跑回牙帐,被钵毕骂了几句,正要回帐里喝点好酒压压惊,高怀瑜已经在帐子里等着他了。   高怀瑜并没有躲在暗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等人进来。相反的,他大马金刀坐在属于索图瓦的虎皮宝座上。   给索图瓦准备的烤羊肉,他吃了。给索图瓦准备的酒,被他喝了。   一连追了五天,他也饿啊!   外面有了点动静,他也没管,自顾自地吃烤羊。一整只小羊,已经只剩了半只。   平日他就胃口大很能吃,他那么年轻,习武之人消耗得也多,饭量可不斯文。何况现在他追人追了五天,停下来的时候也就吃点行军干粮喝点水,早就饿得不行了。   近来他天天陪皇帝用膳,吃的那都是些什么?山珍海味倒不至于,元熙没那么爱奢侈,但再普通的菜肴御厨一做都是绝顶美味啊,绝对不是行军干粮能比的。   有只香气扑鼻的乌环烤羊也凑合吧。   帘帐被掀开,一个卷发姑娘陪着索图瓦进来。索图瓦正搂着姑娘笑,瞧见帐里有人顿时脸色一变。   他一声惊呼还没出口,高怀瑜就把手里的羊骨和酒杯砸了过来。   这两样东西灌注了内劲,杀伤力不亚于兵器,飞速冲出,一边一个正中两人脑袋,直接把人砸晕了。   两人倒地之时,高怀瑜已闪身到旁边,稳稳接住了快落地的酒杯。   而后他把人拖到角落绑住,拿着酒杯回虎皮座上继续吃烤羊去了。   小羊的份量也没多大,他吃完还很没事找事地把骨头拼了回去,而后才含清水漱口,拿帕子擦干净双手。   丢下帕子,他无法控制地轻轻打了个饱嗝。顿时脸上羞红,捂起了脸——啊啊啊太失礼了,幸好没人听见。   等他害羞完了,才抓起刀,朝索图瓦走去。   索图瓦晕着被他强行唤醒,睁开眼都还是懵着的。   索图瓦愣了好久,想起眼前这张漂亮的脸,好像跟那个带人追自己的汉人将军有点像。   他顿时想叫人,喉咙立马被刀刃抵住。   “别喊,我不杀你。”高怀瑜开口就是一段乌环话。   从前成天在边境跟乌环人打,总得学一些乌环的语言。不然在暗处听人家在谈什么机密,结果自己听不懂,那不就好笑了。   “真的?”索图瓦有点发怵,觉得这样问很没面子,可到底还是那害怕的感觉占了上风。   他到底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瞧见高怀瑜这种征战多年的人,直接被杀孽震慑住了。   “真的。”高怀瑜笑了笑。   索图瓦瞧着他笑,突然有点眼花。   这个汉人,跟父汗帐里的珩公子一样漂亮……不,比珩公子要漂亮。   “你们祭祀的地方……在哪儿?”高怀瑜道。   高怀瑜当真不想杀他,他怎么说也是乌环可汗喜爱的儿子,真要死了,会给大魏惹麻烦。现在的乌环可是狼,随便咬一口都是很疼的。   他故意放跑索图瓦也是因为这个,原本放了人走他就可以回去了。选择追过来则又是为了另一件事,陛下所中的巫毒,需要乌环人养的毒蛇去解。   林逸老神仙拿到的巫毒解法,是让一人饮蛇毒改变体质,而后取血引用,但这个方法不会被使用。林老神仙也只是准备从那解法中找出原理,再用另一种不需要用人饮蛇毒再放血为药的方式去解毒。   他知道林老神仙是当世医圣,医术绝妙无双,很有可能研究出解毒之法。可万一呢?   若是研究不出,或是时间来不及……他总得保证陛下还有别的路可走。   离陛下病逝只有五年时间了,他亲眼看见过陛下身体突然弱下去,一天不如一天……他知道也许留给陛下解毒的时间,根本没有五年那么久。   无论如何,他得先从乌环人手里拿到书上所说的毒蛇备着。   索图瓦想了想道:“祭司的帐上有蛇图腾,父汗的是狼,只有那一座帐子是蛇。”   “你们有一种毒,只要触碰就能渗入皮肤,慢慢腐蚀骨骼,你知道么?”   索图瓦讷讷道:“不知道……”   高怀瑜给他一个白眼,收起了刀。刀已不在颈间,索图瓦依然不敢喊人,他知道自己要是敢喊出声,外面的人根本来不及救自己。   他看见这个容貌昳丽汉人朝自己伸出了手,而后便觉下巴一疼,嘴被生生捏开。   正觉不好要反抗时,汉人已经往他嘴里塞了样东西,强迫他吞了下去。   “咳、咳咳咳……”   “我给你喂了燕国暗辰司的毒药,七日之后你就会暴毙而亡。”高怀瑜换了个姿势,坐得十分随意,“我要样东西,要能解这种毒的蛇,你去弄来,跟我换解药。”   高怀瑜笑吟吟地看着他疯狂咳嗽,继续道:“其他的事不要做,你知道后果。”   索图瓦咳了半天,终于平复,望着他道:“你是燕国人?你姓高吗?”   高怀瑜蹙眉不语。   “你很漂亮。”索图瓦突然用生涩的汉话说了那么一句,又换回乌环话道,“前不久有个汉人也是找过来,燕国的,他在父汗帐中。你要不要也留下来,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   高怀瑜眉头皱得更紧了。   索图瓦这搞不清状况的小屁孩看他的眼神显然不对劲。生的好看的人遭人觊觎,从小到大这种眼神他见得多了,尤其当年太后给他弄出了阴影,他对这方面很敏感,很清楚别人在想什么。   这个时代的汉人,家境好的十四五岁就差不多定亲成婚了,拖到二十几的大多数不是不想成婚,是家境不行没人愿意嫁。公子王孙像元熙那样十几岁成天泡在军营里,东奔西跑打仗没顾得上的才少。乌环这种游牧民族成婚得更早,十二三岁就当爹都不奇怪。   索图瓦早就娶了几个漂亮美女,没事儿还会玩玩漂亮男人。这会儿正是瞧见个有姿色的就敢起色心的时候,并且处于受了主角受影响有点失智的状态,完全记不得高怀瑜之前是怎么把他追成兔子的。   高怀瑜提起刀把,往他脑袋上捶了一下。   索图瓦一声嚎叫,瞧见高怀瑜那充满杀气的眼,他很识相地帮着高怀瑜打掩护:“嗷!小东西给老子轻点,看我不收拾你。”   挨打还得帮人遮掩,真憋屈。   “燕国人,谁?”高怀瑜问道。   “珩,燕国皇帝的兄弟。”索图瓦细细打量着他面容,“你跟珩一样漂亮,你们长得有些像。”   珩公子那么漂亮,可惜是父汗喜欢的,他总不能跟父汗抢人。   高怀瑜无视索图瓦愈发露骨的目光,站了起来。   燕国皇帝的兄弟,还叫珩?   那日高珩挟持高璋从万福寺逃走,之后便没了踪迹,玉京城张贴通缉告示,派人搜查遍寻无果,最后只得作罢。   没想到高珩逃走之后,竟是跑到了乌环草原么?本来想把蛇弄到手就走,看来得再做些事了。   “我是你从边境带回来的,明白么?”高怀瑜一脚踩在索图瓦胸口。   ……   “五天了,就没人知道清河王去哪儿了?”元熙坐得很不舒服,疯狂甩腿试图把抱着自己脚的薛平给甩下去。   “陛下息怒啊!”薛平猛男哭唧唧,“再往北就是乌环可汗牙帐了,能找的地方都找过了。”   他薛平怎么那么倒霉啊!   “陛下,王爷留了信才去,就是不想陛下忧心。以王爷的身手,应当不会有事,您不要太过担忧,保重龙体啊!”   元熙更来气了。   他等着高怀瑜回来,等了三天,跟着追出去的三百骑回来了,高怀瑜却没回来,只留了封信。   “恕臣擅离。”   你还知道是擅离啊!五天了还不滚回来!   气死了,等回来一定要打屁股!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朕还等着你回来贴贴!   小鱼:QAQ   元熙:MD,欠朕的得收利息!!!   小鱼:好呀~ 第63章 奇迹小鱼   夏日炎炎, 帐中放了诸多消暑之物,倒是要凉快不少。   高怀瑜换上了一身乌环人的装束,深青长袍外罩暗红色外衣, 又配了一大堆宝石珠串。整身装扮颜色浓艳,光泽灿烂, 衬得他肤色更加白皙好看。   漆黑长发披散在肩, 那个跟索图瓦一起进来的小姑娘正为他梳理长发,编成一条条发辫,再缀上金饰。   乌环人与汉人的形貌特点极不相同,他们大多高鼻深目轮廓硬朗, 有些人甚至还有一头棕发红发,站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同。   高怀瑜是大多数汉人那种轮廓柔和的长相, 但他眉目深邃,鼻梁高挺, 换上乌环人的装扮便多几分异域风情,乍一看还很难看出来是个汉人。   索图瓦在旁看了片刻, 一时心痒,抓起配套的金耳环就要过去给人硬戴。   高怀瑜发觉他动作, 冷冷道:“过去。”   被冷喝一声的索图瓦顿时站住了,想起他之前怎么揍自己的, 没敢再靠近, 悄悄往旁边退了两步。   小姑娘给他编好发辫,帮他戴上金额带,红着脸小声道:“好了。”   她本来有点嫉妒,她跟着索图瓦很久了, 都没戴过那么贵重的首饰。   不说别的, 光这条额带正中镶嵌的那块红宝石, 整个乌环最多也就能找出五六块来吧。可敦和王子公主们都不够分,居然就给一个突然冒出来的汉人戴上了。   可这会儿瞧见人打扮完毕之后十足的英俊贵气,她就不嫉妒了。这些东西给这人穿戴起来当真合适。   她悄悄朝索图瓦看了一眼,再看看身边高挑俊美风仪优雅的男子,突然有点遗憾。   二王子也是位英俊帅气的少年,可就是看着跟这个汉人差远了。   高怀瑜站起身来,看着索图瓦道:“走吧。”   被叫到的索图瓦一个激灵,用汉话道:“好的,夫人。”   高怀瑜:“……”   陛下都没喊过我夫人夫君!你喊什么喊!   突然暴躁的高怀瑜目光冷利得快能杀人:“不会说汉话就不要说。”   索图瓦挠了挠脑袋,他现在的身份不是自己从边境抢回来的美人吗?不是喊夫人?   他在高怀瑜恐怖的目光中走上前几步,带高怀瑜离开帐子。   如果是高怀瑜自己一个人行动,一个生面孔,还是汉人生面孔,必然会引起人怀疑。   只有让索图瓦同行打掩护才能不引人注目。 奇* 书*网 *w*w* w*.*q*i *s*q *i* s* h* u* 9* 9* .* c* o* m   路上都没人对他身后的高怀瑜发出什么疑问,毕竟二王子带美人回帐里也不是第一次了。或者说乌环有头有脸的人,从外边带人回来一点都不值得奇怪。   索图瓦才回来没多久,也没人去留意他身边什么时候凭空冒出来一个人,都以为高怀瑜就是跟着他一起回来的。   索图瓦领高怀瑜去了祭司的帐里。   那个用了蛇作图腾的帐中,是一位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女人。   女人上前朝索图瓦施礼:“二王子殿下。”   索图瓦也按住心口,朝人微微躬身:“祭司大人。”   女人道:“二王子殿下过来,可是可汗有什么吩咐吗?”   索图瓦没有答话,直接问道:“我想问问您,几年前父汗是不是从您这里拿过一种毒,能够腐蚀骨骼,让人几年内毒发身亡,别人还看不出原因来?”   “大概是三年前……”女人回想了许久,“那时梁国派了使臣来,可汗便从我这里拿走过一份‘蚀骨’给了梁国那位世子,二王子问这个,是出了什么问题么?”   索图瓦道:“我也想要这毒药。”   女人无奈地摇摇头:“殿下,这种毒药太危险了,只要触碰到就会中毒。而且蚀骨难制,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拿的,您若有需要,应当先请示可汗。”   她有些不耐烦,但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情绪。   索图瓦提这种要求,在她看来就是小孩子突然看谁不顺眼了,非要找点法子让对方不痛快。可她是乌环祭司,可汗都得敬她几分,她制的毒能是拿来给小孩子闹事的吗?   得找机会去可汗那里告一状,二王子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索图瓦纠缠不休:“那您不是养了很多毒蛇吗?您给我一条。”   女人微微皱眉:“二王子殿下,蛇乃是圣物,没有可汗命令,更不可能轻易给您。”   索图瓦回头看了高怀瑜一眼。   高怀瑜迅速低下了头,避开他的目光。   这孩子坑人啊!回头看什么看,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有猫腻是吧。   还好祭司没奇怪他为什么要回头看他的跟班。   没得到高怀瑜指示的索图瓦撇了撇嘴,又回过头去:“好吧,不给就不给。”   说罢他转身领着高怀瑜离开。   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开口道:“我没办法啊,她不给我。要不你想个办法自己去偷一条出来?”   高怀瑜无语,怎么还有被威胁的人啥都不做,让他自己去办事的呢?   要是自己有办法,还用得上你?高怀瑜现在都搞不清楚所谓的乌环毒蛇有几种,哪一种才是他需要的。   “你弄清楚,是你的命在我手上。”高怀瑜微微咬牙道。   索图瓦顿时哭丧起脸:“要不你直接去跟父汗说吧,父汗肯定会跟你换的,父汗舍不得我死。”   高怀瑜看了看左右无人,抓住索图瓦衣领又给了人几拳。   索图瓦强忍着没敢吭声,声声把痛呼惊叫都咽了下去,挨过几拳已是瞪圆了双眼,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脑门上被酒杯砸出的淤伤还在呢,还好没打脸。   高怀瑜冷声道:“再耍花样,我让你提前暴毙。”   “我没有……”索图瓦委屈,他没想耍什么花样啊。   高怀瑜忽然觉得这人好像只是傻而已。   索图瓦上前去,被门口守卫拦下:“二王子,可汗正与陈朝使者议事。”   陈朝使者?高怀瑜皱眉,南陈怎么还跑那么远跟乌环勾勾搭搭了。   想想城中南陈奸细被乌环收买行刺的事……看来乌环还会有动作。   索图瓦点点头:“那我先等等。”   他就带着高怀瑜站在牙帐门口,没走。   这个距离,已经足够窃听情报了。高怀瑜凝神细听,隐隐约约听见里面两个人在对话。里面的人谈话已经接近尾声,高怀瑜并没有听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   “可汗若有疑心……珩留下为质,便是大陈的诚意。”   高怀瑜有些诧异,那是高珩的声音。   原来所谓的陈朝使者,就是高珩?   他知道高珩就在此处,本以为是高珩逃到了乌环……当初大魏灭燕,高玮就想往乌环跑,钵毕也表示愿意接收,会把水草最丰美的地方给高玮。高玮可以美滋滋在草原上做个拥有千万牛羊的富家翁。   如今高玮死了,高珩若是往乌环逃,以他高玮亲弟的身份,钵毕大抵也是愿意让人留下的。   不料他竟然想错了。高珩不是投奔乌环,而是去了南陈,如今还以南陈使者身份到了乌环。   “阿珩……”钵毕突然道,“你有些像他。”   高珩默然。   “我信你。”钵毕道。   随即是一些窸窣响声,钵毕解下外袍给人披上,道:“你刚刚病愈,好好歇着。”   “谢可汗关怀,在下先行告退。”   门口帐帘被守卫一左一右掀开,高珩从里走出,与索图瓦对上,颔首道:“二王子殿下。”   “使臣大人好啊。”索图瓦满面堆笑。   高珩笑笑,目光落在他身后的高怀瑜脸上。   高怀瑜也看着他,他眸光闪动几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索图瓦看看高怀瑜,小声询问道:“还进去吗?”   高怀瑜道:“你可以走了。”   索图瓦松口气,立马跑得没影。这汉人好看是好看,太吓人了,离远点要紧。   高怀瑜看他走远,自己也朝无人处走。   很快便有人跟了上来。   寻到个僻静处,他停下脚步,目光凌厉:“几月未见……原来陈朝使者便是你。”   跟随而来的高珩脸色变了,沉默许久,唤道:“兄长……”   他决心复国,想借南陈之手起事,那日跟随萧淙回了南陈,便一心一意为萧淙做事。一月前萧淙想派人秘密出使乌环,他便主动揽下了这份差事。   萧淙爱慕他,但萧淙只是太子,如今南陈掌权的还是老皇帝,只有萧淙的爱宠他什么都做不了。他需要一份功劳在南陈站稳脚跟。   他想不到会在乌环见到高怀瑜。   “我便猜到魏国会有动作……没想到竟是兄长你亲自前来。”   高怀瑜冷笑:“南陈细作那几次行刺,原来都是你在背后安排。”   不然乌环可汗怎么能那么轻易就与南陈奸细搭上话。什么被乌环人收买,说到底只是乌环出了个面,那些细作还是在为南陈效力罢了。   高珩亦是冷冷道:“没有我安排,元熙也活不了多久。”   高怀瑜抬手便是一记耳光,狠狠抽在高珩脸上。   他还记得上辈子高珩是怎么靠着南陈起兵,在灵州作乱的。原来一切都没有变,高珩又投入了南陈。   高珩捂住脸颊,一声苦笑:“兄长……便如此在意魏国皇帝么……你来这里,是为他寻解药?”   高怀瑜没理会他的话语,厉声道:“高珩,南陈几次阴谋害我大燕栋梁,你竟然信南陈能助你复国么?你口口声声说魏国是灭国仇敌,南陈便不是了?”   上辈子南陈借口助高珩光复燕国,出兵北伐,结果是军中生乱,高珩惨死。光复的大燕仅仅存在了数月。   收留个敌国宗室子,然后借口帮人家复国,帮人家夺位发动战争,也不止一两个人玩过了。高珩哪里是在复国,不过是南陈想北伐,把他推出来当理由罢了。   死都是被蠢死的!   高珩被他语气里淡淡的轻蔑所激怒:“南陈不能助我复国,难道在魏国做那狗皇帝的鹰犬就能?我投身南陈,我想着光复大燕,你呢?你只想着那个狗皇帝!”   高怀瑜面无表情地抬手,又是一耳光。   高珩呆了片刻,眼眶有些红。   “大燕灭国谁害的?”   高怀瑜继续打他,不过力道已然小了许多。   “谁让大燕禽兽满堂奸佞当道?”   “谁自毁长城诬杀忠良?”   “谁让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只能往邻国奔逃?”   “谁守着钱粮不肯放,把数万将士当猴耍?”   “谁丢下大燕不管要去乌环?”   他每说一句,便往高珩脸上打一下,手却渐渐无力。   最后一下,高珩似是终于回过神来,本能地侧过脸避开。   他摸了摸脸颊,满腔怒火,死死盯着高怀瑜。   许久之后,他强压下怒气,道:“兄长还是快走吧,否则以我与可汗的交情……也保不住你。”   高怀瑜冷笑,扼住他咽喉:“你在威胁我?”   *   作者有话要说:   高珩:md你们夫夫两个成天打我是吧   陛下:呵呵,让你骂我小鱼。   小鱼:呵呵,让你说我陛下。 第64章 高珩:我的炮灰攻没了,攻3也没了。   抓住颈间的五指在慢慢收紧, 高珩面容顿时扭曲,本能地挣扎起来。   “你以为你是谁?保我?真当随便一个人与你有些交情,便给你面子你想要什么给什么?”高怀瑜讽道, “你先保住自己吧,我现在杀了你, 你看看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唔……放……”高珩只觉得呼吸困难, 脖颈间仿佛要被什么东西挤爆。   高怀瑜并没有用太大力,手上微微放松了些,让他能够开口说话。   高珩大口喘息着,强做镇定, 难掩惊恐:“兄长……你不会杀我……”   高怀瑜冷笑,他现在的确不好动手。他追到乌环可汗牙帐的目的只有一个, 便是取走乌环毒蛇,其余的都得往后靠。东西还没拿到, 还真不好弄出什么动静来。   但这也不代表他完全不能在乌环牙帐生事,真把他惹毛了, 也不过是多些麻烦而已。以他的伸手,他可以全身而退。   “你带陈朝人来跟乌环谈什么?谈怎么行刺陛下?还是怎么继续用巫毒害人?”高怀瑜语气愈发讥讽, “心思都放在这些阴诡之事上,你以为南陈又有几年好活?”   当年南陈打着为大燕复国的旗号北伐, 高珩风风光光当了大燕皇帝, 结果起兵不久便因军中动乱而死。   那时元熙驾崩,元家宗室不安分,闹出了矫诏一事,高怀瑜收拾完灵州便赶回玉京去杀人, 给了南陈喘息之机。接着南陈又找了几个燕国宗室接替, 高怀瑜扶元鸿上位又赶回前线, 继续跟这“大燕”打,前前后后一共打了十月时间,南陈这借口北伐的计划彻底失败。   南陈这次北伐下了血本,结果无功而返,还被高怀瑜弄死了几个能打的将领,之后就不行了。   高怀瑜死之前,南陈已经四分五裂,现在被大魏劝降的陈家一路打到了南陈国都成康,逼死老皇帝。太子萧淙又花了两年时间跟陈家拉扯,叛乱平定灭了陈家,南陈的版图也只剩了一半。   元熙驾崩得太早,高怀瑜也没多活几年,大魏失了统一天下的可能,南陈也没那个命。其实南陈现在就已经快到日暮了,高珩却还妄想能借南陈之手复国。   除了埋奸细就是搞刺杀,正事不干,自己国内吏治腐败民不聊生,百姓日子过得也就比从前的燕国好点。   从古至今,哪里有一个国家是因为几个人被刺杀了就亡国的?   “昔日燕陈魏三足鼎立,燕魏皆不如陈强势,魏国如今统一北方,也仍旧不可与陈相比。燕地尚不安稳,随便一乱就会四分五裂。兄长却笃定南陈会灭亡?”   高怀瑜一哂,他不只笃定,他还亲眼见过呢。   “你且记好了。”高怀瑜注视着他,眉眼间已无波澜,“来日记得莫要在别处丢了命,孤要亲自杀你。”   他说罢转身而去。   “兄长……”高珩大惊,只觉浑身冰冷。   他有些承受不住高怀瑜对他说那么重的话,更无法接受这话语间的厌恶。那毕竟是他仰慕的人,他年幼时喜欢崇敬的人,居然如此鄙夷他,厌恶他,他无法轻易释怀。   他仰慕高怀瑜,因为他也想征战沙场为国效力,他觉得他和他所仰慕的人是相同的。可是后来他才发觉完全不一样……   他仰慕的人投奔敌国,他以为是忍辱负重以待来日,结果高怀瑜却是真的一心一意为敌国卖命,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地讽刺他复国是痴心妄想。如今高怀瑜还说要亲手杀了他!   他接受不了!   原本高怀瑜这个腹黑哥哥攻是因为当年被迫害的事恨极了燕国宗室,迁怒于高珩,于是对高珩百般羞辱,却在此过程中发现了高珩对他那纯粹的憧憬。   高珩坚韧、骄傲,于是他从高珩身上找回了曾经的自己,由恨而爱。堂兄弟两个就你侬我侬计划复国去了。   可穿来的高怀瑜却对他没有多少感情,原本他们就不熟。再想想上辈子他甘做南陈棋子,屠戮百姓,害得自己与陛下未能见上最后一面,高怀瑜就更想直接动手掐死他了。   对高怀瑜而言高珩跟陌生人也没什么两样,可没那么闲的心去浪费精力阻止他跳进火坑。他已经选择了投入南陈,那就是敌人。   没能收服自己攻3的高珩怔怔望着高怀瑜背影消失,还沉浸在高怀瑜说要亲手杀他的震惊之中。   ……   夜晚,高怀瑜宿在索图瓦给他腾出来的小帐中。   附近几座小帐住的都是索图瓦的妻妾宠物,索图瓦带回来的人也有好几个了,多立一顶帐篷也没人在意。   可汗牙帐外部防卫严密,内部便比较随意了。好些帐前守卫到了晚上都已经怠惰,有几个甚至打起了瞌睡。   高怀瑜换回自己那身劲装,趁着夜色出去将整个牙帐王庭摸了个大概。   回到自己的住所附近,他察觉一顶小帐中有些异动,便多看了几眼。   这座小帐住的是那个跟在索图瓦身边,白日里还帮他梳过头发的姑娘。   她在角落里点了根蜡烛,还有意遮掩,抬手护着烛火遮去大片烛光。光芒太弱,从外看帐中差不多是一片漆黑。   他觉得这小姑娘有些不对劲,于是悄然进了小帐。观察了许久,得出一个结论。   这小姑娘是个细作。南陈手再长也不太可能弄一个乌环人回去培养成细作,应当是钵毕的弟弟崇延安插在这里的。   小姑娘在写东西,应该是要送回去的密报。   高怀瑜逼近,故意露出破绽。   小姑娘看见光下人影,登时心头狂风大作,猛地一回头。   她受过训练,受到再大的惊吓也能忍住,看清来人身处何地她便直接出手。   高怀瑜三两下直接制住了她,轻声道:“我不是钵毕的人。”   小姑娘打斗间已经认出他身份,听他如此说明也知他没有恶意,便没有再挣扎。   高怀瑜松了手:“你是崇延派来的?”   小姑娘退开几步,面上早就少了那几分惯有的羞怯,很无所谓地道:“跟你没有关系,我们各干各的,互不相犯。”   高怀瑜笑了,靠近轻轻去抽她手中的纸张,她脸色一变,紧紧捏住不肯放。   “妹妹。”高怀瑜笑眼望她,“你给我梳的头发很好看。”   小姑娘没搞懂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愣了一下,道:“好看,怎么了?”   没有她故意遮挡,蜡烛的微弱光芒已然填满整座帐篷,高怀瑜深黑明亮的一双眸子便骤然闯进她视线。   她给高怀瑜梳的不是乌环男人常用的那种发型,这样披散头发,编上几根发辫,再弄一堆花里胡哨装饰,其实更偏向族中少女装扮。也就高怀瑜这样容颜可称秀美的男人,弄这样的头发才不会太奇怪。   她给人梳的发辫早就被解开了,此刻高怀瑜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马尾。头发绑辫子的时间长了些,原本直如飞瀑的黑发都微微蜷曲起来。一缕发丝轻轻垂在脸侧,显得有些凌乱。这样瞧着,倒好像他天生卷发一样,仿佛是有些乌环血统。   小姑娘有点脸红,这像是有个乌环美少年偷摸跑出来跟她私会似的。   高怀瑜见状轻笑出声,他完全就是把当年跟花魁调情时的招数都使出来了。拿捏别人情绪嘛,用什么手段都行。   “看在你帮我梳头的份上,我把陈朝人跟钵毕谈了什么告诉你。”   小姑娘警惕地道:“你怕不是想骗我。”   “我骗你做什么?”高怀瑜也很无所谓,“我来是想拿钵毕的东西,我又不会帮着他。既然你也不是他的人,我送你个人情也没坏处。”   小姑娘的手指默默松开了,他立即抽走纸张,往上面补写了一段。   他写的是乌环文字,笔迹竟也与原先的一模一样。   小姑娘目瞪口呆:“你……”   他这模仿字迹的本事,说来还是从前元熙教的。   元熙从前领兵时搞情报也是一把好手,截信件放假情报坑人的事没少干,自己就能随手模仿别人字迹,别人很难分辨出来。高怀瑜没学个十成十,也至少得了八九分精髓。   反正小姑娘看着他仿出来的字迹,连她自己都看不出来是假的。   “反正我告诉你了,信不信,要不要交给你主子,那是你的事。”他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小姑娘看了几眼,道:“你给的这些,我自己都能猜到。”   不就是南陈派人来跟钵毕商议合作嘛,要么是对南边魏国下手,要么就是对崇延动手,二选一的问题。钵毕与南陈人商谈时牙帐周围护卫严密,她至今没弄明白他们具体说过什么。   不过即便探听不到详情,她也得把这两种可能告诉崇延。她本来就提醒了崇延要提防钵毕和南陈联手,高怀瑜多加的这些,并没有改变她的意图。   高怀瑜笑:“你猜的,和亲耳听到的,自然还是有些不同。”   二选一嘛,不还有种可能跟崇延没关系么?高怀瑜就是要让崇延笃定钵毕和南陈想动的是他。   ……   元熙等人的同时自己也挪了窝,自高怀瑜离开后,他往西又走了两个城,已经是在回玉京路上。   接到高怀瑜奏报时他刚从城外农田回来,玉珠正服侍他更衣。   “清河王的信?”元熙穿好外衣坐回案前,瞥了眼韩尽忠手里的信件。   玉珠上前去接过那封信,拆开铺在案上给皇帝过目。   高怀瑜将这几日在乌环可汗牙帐中探听到的消息都写在信上,不过隐瞒了关于巫毒的事。   信才看了一半,元熙就大概明白高怀瑜想做什么。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默契,无需多言。   元熙抬眸吩咐道:“派人给阿史那崇延送个信,告诉他,南陈派人去了他哥那里。朕是好心提醒,改日还想去他牙帐里喝酒。”   “是,老奴领旨。”韩尽忠领命道。   啧,难道就元烈在乌环认识人啊?   当年梁国跟乌环交好时,两边互派使臣,元烈以魏国公世子的身份出使过乌环,还从钵毕那里弄了份巫毒回来。   他这个魏国公家的小侯爷,当年还得父亲宠爱时,父亲做什么不带着他?他跟着父亲接待过来访梁国的崇延,还把人家半个使团都喝趴下过,那群乌环人都佩服得不行。   崇延跟他哥不一样,性子直爽心胸宽阔,与元熙年纪相仿,又都是骑射好手喜欢游猎,还挺能玩到一起去。两人私下结好,都认对方是朋友。元熙登基时钵毕没什么表示,崇延却派人来送了一大堆礼物恭贺。   只要这个崇延没被作者改变过,那他收到元熙的好心提醒,就该明白元熙的意思。   这几年乌环那边各部也斗得厉害,乌环与大魏这样的帝国不同。大魏姓元,乌环却只是各部落联合起来喊阿史那钵毕一声老大,下面各部还有他们自己的首领。只是部族力量弱小些,需要依附一个更强的部落。   这样松散的部落联盟,只要遇点天灾,草原上必然要乱一乱。崇延自建牙帐,就是想跟钵毕分家过。   元定三年大魏与钵毕交手时,崇延便趁机取代了钵毕。元熙不介意让崇延早几年取代钵毕,成为新的乌环可汗。   元熙把信纸一张张理齐,又将那娟秀字迹瞧了一遍。   除了最后向他请了个安,其他都在说正事……是知道自己擅自跑出去不占理,不敢跟自己讨饶了?   还是根本就不知道跟自己腻歪几句?没良心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啊?我是高珩的腹黑攻?   陛下:不,是朕的甜心攻。 第65章 陛下来啦   崇延给的回信被快马加鞭送到了元熙面前。   元熙歪在榻上, 一边玉珠还在给他按摩,他不想起来,便叫韩尽忠念了给他听。   那天皇帝突然问玉珠, 她学校都教些什么。玉珠把课程表上有的都说了一遍,然后皇帝就点点头, 让她来给自己推拿按摩了。   皇帝说这是给她一个实践机会, 玉珠只能默默使出浑身的劲儿来,手捏酸了也咬牙坚持。   元熙听着韩尽忠念信,心想小姑娘手劲儿还是小了点,让怀瑜来就完美了。   啊, 怀瑜走了好几天了……想他。   本来追到索图瓦领的那队乌环骑兵就该回来了嘛……可是谁让怀瑜又勇敢又聪明,看到机会就不放过, 一定要为自己分忧呢?   等崇延和钵毕打完这一架,换了崇延做可汗, 他便可以对乌环放心了。不管钵毕是跟南陈谈了什么,钵毕一死, 也都没用了。   要不是怀瑜孤身入敌营探听消息,这事哪儿能成啊。   嗯, 他决定稍稍原谅高怀瑜一点点。不过擅自离开就是不对!等人回来,还是得打屁股。   韩尽忠念完回信, 元熙懒懒睁开眼:“让薛平点一千人, 随朕北上。”   抓人去!   ……   索图瓦中毒的第六日,祭司的帐篷被索图瓦带人砸了。   钵毕的儿子们也都逐渐长大了,底下的人难免会开始站队。祭司自然觉得年长稳重些的大王子能继承可汗之位,并不待见钵毕的这个二儿子。因而就算她与索图瓦没什么仇怨, 她也会不自觉地对索图瓦有些敌意。   那日索图瓦去找她要巫毒, 要毒蛇, 她转身就去钵毕那里告了一状。   索图瓦要的可是毒药,而且还不是什么能让人立即毙命的毒药,而是要等上好几年才能慢慢毁掉人身体底子的巫毒,这动机就很耐人寻味了。   这样的慢性毒药,作用就是在不知不觉中杀人。当年元烈给元熙下毒,都是想着等以后自己继承皇位,元熙也该毒发身亡了,他就不用费心去想如何除掉元熙。元熙会在他继位之后就很自然地病逝,他便不会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迫害亲弟,他还可以痛哭一场表示六弟英年早逝他十分痛惜。   索图瓦现在也想弄一份巫毒,那是什么人得让索图瓦慢慢杀掉,不留痕迹?   钵毕想了想南边那群汉人争夺皇位时弄出来的一大堆幺蛾子,顿时觉得儿子看自己的眼神都有点可怕了起来。   不过他认为索图瓦才十五岁,还不至于开始坑害自己。他把索图瓦叫过去问了问,索图瓦自然编瞎话糊弄了过去,说自己出门时跟哪个部落的首领不对付,想给人个教训。   钵毕便松了口气,以为就是小孩年轻气盛不知轻重,跟人有了龃龉就想着拿毒药对付人。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㈨ ㈨ . c o m   然而索图瓦接下来几天,依然试图从祭司身边拿走点什么。   祭司又去告状,钵毕便嗅出些不对来。   索图瓦的性格,他这个当爹的很清楚。不管是跟人起了什么冲突,索图瓦都不该对一份巫毒如此执着,想给人个教训,索图瓦自己去把人打一顿不就行了?   于是钵毕又把人叫来问了一遍,这一回还劈头盖脸骂了索图瓦一顿,让他别再想着弄什么巫毒。   而后索图瓦气不过,一看七日之期也快到了,就带人把祭司的帐篷砸了。   钵毕问起来,就是祭司说他坏话,他生气。钵毕也信啊,这个二儿子本来就是这样嚣张跋扈的性子,看祭司不顺眼就找事,那不是很正常吗?   闹出那么大动静,结果钵毕亲自出面偏袒儿子,索图瓦悄悄拿了高怀瑜要的东西全身而退。   “东西都在这里了。”索图瓦打开一个瓦罐,还把几张纸递给高怀瑜。   高怀瑜内心惊叹不已,这孩子傻是傻了点,但是真勇啊。   这几天使出浑身解数都没把东西给他找来,现在直接抢来了。   那几张纸上是誊抄下来的《狼神秘典》内容,正好就是有关“蚀骨”制法和解法的那一部分。   那个瓦罐里便是祭司饲养的毒蛇,索图瓦很贴心地就拿了三条,还是给祭司留了点。   高怀瑜看过之后,朝人丢去一个小瓷瓶:“解药。”   傻孩子立即打开瓶塞,直接往嘴里倒。   “你要走了吗?”索图瓦服下解药,竟然先开口问了高怀瑜这样一个问题。   高怀瑜轻轻蹙眉,听他接着道:“你来乌环吧,你是燕国人,魏国皇帝肯定提防你,我们乌环就不会。”   高怀瑜哑然失笑:“可汗连你都提防,怎么可能不提防我?”   索图瓦愣了,想起之前亲爹对他的几顿臭骂,很是受伤。   高怀瑜看他神情失落,觉得自己也太坏了。忽悠小孩给自己找东西不说,还挑拨离间,太坏了太坏了。   此时外面突然一阵混乱,不断有人高呼。   “全部戒备——敌袭!”   ……   崇延隐匿行军数日,等钵毕发现不对,崇延大军已经离钵毕牙帐不过百里。   索图瓦砸祭司帐篷的时候,钵毕就在为突然出现的这支队伍头疼了。他派了人过去问崇延,想刺探一下虚实,结果人还没回来,崇延先打过来了。   传令兵吹响号角,命令牙帐王庭之人出战。   可惜有些迟了,对方已经冲过来,牙帐这边根本来不及好好集合整顿。   护卫在外的士兵列开战阵,箭矢朝着来敌齐射。对面冲来的乌环骑兵有几个倒下马,后面的骑兵却没受任何阻碍,继续飞奔往前。   喊杀声震天。   数万乌环铁骑,乌云一般朝牙帐涌来。为首那位赤发的小可汗亲自领兵冲阵,刀上布满鲜血。   外围防线很快被崇延军突破,钵毕有再多兵力,此时牙帐被困,也已救援无力。   高怀瑜悄悄摸到外围时,牙帐王庭已被团团围住。便见钵毕骑马率人而出,去面对黑压压一片乌环骑兵。   崇延就在他对面,骑马立于众骑之前,此刻已命令士兵停止进攻。   说到底,这不是一场战争,而是政变。崇延只要控制牙帐拿下钵毕就够了,没必要造成太多杀戮。   钵毕面色惊疑不定,上前道:“崇延,你这是想做什么?”   “阿哥,这话应该我问你吧?”崇延抬起马鞭,指向他身后牙帐,“阿哥跟陈朝人在商量些什么?”   他说话间,旁边的护卫捧出一个木匣子往前一掷。那木匣子顿时被摔开,放在里面的东西跟着飞出,骨碌碌滚落在地。   竟是一颗人头。   钵毕皱紧眉头,便听崇延冷笑道:“这人前几日摸进我牙帐,要杀我。阿哥,你猜他是谁派来的?”   钵毕顿时明白过来,大怒道:“难不成还是我派的?”   他何曾让陈朝人去行刺崇延过?   崇延跟他不和,还跑去自建牙帐,摆明了想做整个乌环的可汗,他当然是想杀了崇延。可高珩领来的陈朝使者入牙帐也不过半月,一切事宜几日前才谈拢,他哪里就能让陈朝帮自己去除掉崇延了?   暗处的高怀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他知道这是陛下做的。   忽悠几个陈朝奸细去行刺崇延,挑起两边矛盾,对陛下而言是很简单的事。   “陈朝人一贯的行刺手法。”崇延冷声道,“阿哥,我跟陈朝无冤无仇,你说陈人大老远跑来杀我做什么?你这来了陈朝使臣,我那儿就来了陈朝刺客,你让我怎么想?”   钵毕骂道:“你脑子里都是水吗?怀疑我?我跟陈人是有盟约,但与你无关!”   “那跟谁有关?”崇延指着地上那颗头颅,“陈人杀我做什么?”   “我又杀你做什么?”钵毕暴跳如雷,“陈人到牙帐才几天,我哪儿来得及让他们去杀你?你被人挑拨了!”   崇延冷笑。   是啊,他知道有人在挑拨啊。要说这事背后没有元熙在煽风点火,他都不信。但是,那又怎么样?   不用挑拨他也迟早会与钵毕一战,元熙哪里是挑拨,分明是在给他递刀。   难道事情不是钵毕干的,他就会领兵回去了?   “狗东西!”钵毕脸色大变,大骂道,“你跟谁串通好的?你他妈就是冲着我来的!”   崇延朝远处一瞥,冷冷哼了一声,道:“实话同你说了吧,你真当那几个陈朝使臣是来找你商量的?”   高怀瑜有些想笑,高珩当然是过来跟钵毕合作的,可他这样一说,钵毕能不生疑么?这个小可汗也挺能唬人。   要是细想肯定能察觉到他是在胡说八道,可钵毕在气头上,哪儿能分辨。此刻钵毕大有被欺骗之感,立眉瞪眼气急败坏。   崇延再开口,已带上了杀气:“阿哥,我来是想找你喝酒的,不想伤了你。那几个陈人还在你帐里当内应呢,你不如就把刀放下,我们兄弟两个坐下来好好说说。”   ……   崇延控制王庭,囚钵毕于牙帐。   高怀瑜返回自己那顶小帐中,思考自己接下来是直接走呢,还是去跟崇延通个气,问问陛下在哪里。然而他还没想好,小帐里便进来几个崇延手下士兵,请他去见崇延。   崇延就在他帐前,他出帐便见到了这位红发碧眼的小可汗。   崇延望着他,用汉话道:“清河王?”   “小可汗。”高怀瑜微一颔首。   崇延跳下马来,右手按在胸前,行乌环礼:“陛下托我送王爷回去。”   又是行礼又是喊王爷的,这是十分客气了。高怀瑜有些诧异,便也朝人还了礼,而后道:“陛下也来了?”   送回去,又没说回哪儿,也许陛下还在燕地呢……可高怀瑜就是有种元熙在不远处的感觉。   崇延点头道:“陛下在四十里外扎营,我已经备好马匹,这便送王爷过去。”   他才说完,便来了一人,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又道:“看来不必我送王爷了……你的陛下来了。” 第66章 宝马香车和一只骚包孔雀   随人出牙帐, 高怀瑜远远就见天子大驾,金车华盖极其显眼。皇帝头饰金冠,穿了一身金线绣花的玄色锦袍, 阳光一照流光浮动,仿佛他整个人都在散发着淡淡光辉。一旁有薛平将军领兵护卫在侧, 前后数十骑簇拥。   高怀瑜印象里皇帝向来简素, 除了仪典祭祀之类的大场合会用上华贵的天子仪仗,皇帝出行一般都非常之低调。自巡幸燕地以来,也就入建平皇宫那日用了这驾金车,为的还是做给别人看, 昭告天下大魏的天子接收了故燕皇宫。   其余时候,从未如此之招摇。   而且……这边在打着架呢, 坐那么华丽的车,万一钵毕那边又闹起来了, 这车目标太大,容易被盯着打。   然而皇帝就是很嚣张坐在上面, 毕竟是接小情人回家嘛。   “参见陛下。”崇延上前行礼,而后无语地盯着突然骚包的魏国皇帝看了几眼, 叹口气道,“人我给你带回来了。”   说完他还是觉得如鲠在喉极不痛快, 换了乌环话骂道:“你来接人就接人, 弄那么大阵仗扬威耀武的做什么?”   小可汗非常没有礼貌,不过他说的乌环话,旁人也听不懂,不然薛平就该厉声呵斥维护自家陛下了。   皇帝显然心情很好, 也不与他计较, 悠悠道:“朕来接美人, 当然用香车,又不是给你看的。”   他的目光落在高怀瑜身上,好像真就是来接高怀瑜回去,顺便到草原上玩一玩的。不过说是那么说,要是没他派人在外拦截各部援军,崇延也不好集中力量围攻牙帐。   高怀瑜听他说完瞬间脸红,瞧见崇延转头朝自己看了一眼,脸更红了。   “此次多谢陛下相助。”崇延又郑重地朝人行了一次礼,“来日定向陛下送上乌环好酒。”   “好说。”元熙目光转到高怀瑜身上,轻轻道,“上来。”   簇拥在他周围的骑兵纷纷让开一条道,颔首恭迎高怀瑜登车。   两人出行常常同乘一车,可这是仪仗金车,与赶路时乘的马车到底还是不同,不能随随便便与天子同乘。因而高怀瑜犹豫了一下才道:“臣遵旨。”   他行至御车前,元熙还起身扶他登车。崇延看得目瞪口呆,怕是皇后都不一定有这待遇。   “摆驾。”   崇延微微躬身:“恭送陛下。”   皇帝的仪仗调了个头,浩浩荡荡回营。   坐上车的高怀瑜有些局促,正想开口,元熙探手揪住了他一根细细的发辫。   他混在乌环牙帐中,自然还是那身乌环人打扮,根本没来得及换。元熙瞧着倒也新鲜,忍不住去摸他那一头的小卷毛。   “几天了?”元熙问道。   高怀瑜有点发怵,低下头认认真真数了数,道:“十一日了吧……”   追了五天,又在牙帐混了六天……嗯,是挺久了。   “臣擅离日久……”高怀瑜偷偷抬眼瞥他,被他全部看在眼里。   还知道自己走了很久啊?元熙本来想冲人发发脾气吓唬吓唬他,结果真见了人又不忍心了,没好气地道:“回去再收拾你。”   之后他就转过头去,目视前方,不再搭理高怀瑜。   故意跟人闹脾气呢。   十来天没见的心上人就在身旁,还打扮得那么花枝招展的,元熙也很受诱惑。不过他堂堂天子,岂是常人?靠着顽强的意志力忍住了,管住眼睛就是不看高怀瑜。   高怀瑜安安静静坐了一刻钟,见皇帝真就那么冷着自己,看都不转头看一眼,反倒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皇帝不看他,他就盯着皇帝看,完全不遮掩。皇帝眼角余光完全能瞧见他在干什么。   皇帝今天过来打扮得像只黑孔雀,尾巴开屏别人几里外都瞧得见,偏把人拉旁边又不理人了。   他不说话,高怀瑜也不出声招惹他,就杵着下巴瞧他英挺的侧脸线条,目光移过他结实宽阔的胸膛,再往下到那刚劲的腰身。   最后看得皇帝实在受不了,终于回过头来,忍俊不禁:“你做什么?”   高怀瑜弯眼笑得十分灿烂:“臣在看陛下。”   元熙只觉好笑,高怀瑜这撒娇讨好也太明显了点,做作!   “陛下好看。”高怀瑜又扯扯他衣袖。   元熙吐口气,道:“别装乖。”   “臣一直很乖,臣没有装。”高怀瑜依旧做作。   元熙给他逗笑了:“行了。”   高怀瑜问道:“陛下,还有多久能回营?”   “至多半个时辰。”元熙道。   高怀瑜往后靠了靠:“陛下一直不与臣说话,臣只能看陛下看上半个时辰了。”   元熙嘴角一勾,学着他方才的语气道:“看吧,朕好看。”   高怀瑜羞得脸红:“陛下!”   元熙叹口气,轻轻抱了抱他:“朕担惊受怕了十来天。”   “陛下……”高怀瑜愣住,“臣有分寸的,绝不会冒险。”   元熙忍不住笑,带着三百人就去追索图瓦的骑兵队,追到了还一个人继续追进可汗牙帐,这还不叫冒险啊?   他也懒得现在跟人计较了,反正他记仇,之后再算账。   大庭广众的他也不好做什么,抱了抱人便撤开些,上下打量人一眼,柔声道:“怀瑜也好看。”   高怀瑜平日里汉人打扮也极是漂亮,着劲装是只优雅野豹,着常服又似朵艳丽富贵花,不过那气质都很“正”。这花里胡哨的乌环装扮,倒是让他多了许多风情。   元熙很想亲他一口,就开始后悔弄那么大阵仗搞个金车来接人了,连个遮掩的物件都没有。要是随便一驾马车,拉上帘子他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四十里路其实远用不了半个时辰,到了魏军大营,元熙撂话道:“回去你好好歇歇,歇够了朕再问你话。”   撂下这一句话,他便先回中军帐跟几位将领计划拔营回京的事去了。这里毕竟是乌环地盘,他跟崇延再有兄弟情分,带一支禁军往人家地盘上站着也说不过去。他带人来是帮崇延搞政变,不是对乌环有什么企图,帮完就该走。   高怀瑜倒是松了口气,赶忙回营帐把自己偷藏在袖中的三条蛇找了个容器装起来,那几页《狼神秘典》也放进匣子。之后他才去沐浴更衣,趴床上小小睡了一觉。   傍晚时他醒来,刚好就来人传他去陪皇帝用膳。   在乌环待了那么些天,满嘴都是羊味,他也腻了。皇帝好像知道他现在见肉就想吐似的,让厨子准备的菜都是清淡爽口的,还搭了碗绿豆甜汤。   高怀瑜一副贤后做派,侍膳在侧,待用完膳还亲手捧了香茶给皇帝漱口。   皇帝吩咐撤膳,而后便让所有人都出去了。   高怀瑜顿时有些心慌,皇帝说过要问他话。   他在想自己现在是不是该起身跪下请罪,接受陛下责问。   “行了,坐着。”元熙哭笑不得,高怀瑜的心思他实在太明白了。   高怀瑜垂眸:“陛下……臣擅自离开,追赶乌环骑兵深入王庭,险些挑起边衅,臣万死。”   “你也立了大功,钵毕素来与汉人不亲近,崇延接手乌环,朕少说也有十几年不必担心北边生乱。”元熙好像是在夸奖他有功,可语气并不怎么好,“兵贵神速,战机稍纵即逝,这道理朕明白。”   “臣知错。”高怀瑜头更低了些。   战机稍纵即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皇帝可以这样说了安慰他,那是皇帝宽纵他。   可他不能拿这个当理由,那是嚣张,那是跋扈,那是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想做什么,应该先向皇帝请示,而不是擅自行动。   他突然浑身一阵冷意——若不是元熙喜欢他,他这一而再再而三地自作主张,哪个皇帝能容他?   “擅自行动……”元熙微微冷了声音,“朕有没有同你说过,有事不能瞒着朕?”   “臣没有隐瞒……”高怀瑜很不想元熙生气,试图辩解糊弄,“臣送信与陛下说了……”他说过的,不要生气了……   可惜元熙很清醒,闻言顿时嘴角一抽:“狡辩。”   他要是送信来跟元熙商量还好,可他那是人已经在百里之外了才送封信回来先斩后奏,能一样吗?   高怀瑜有些心虚,便也没继续辩解,而且他的确又隐瞒了一件事。   他才不是追索图瓦发现南陈与钵毕在密谋,觉得有机可乘,他一开始是冲着巫毒解药去的,发现南陈派了使者到乌环完全是个意外。   陛下要是知道他取走了三条乌环毒蛇,会更生气,说不定还会把他好不容易拿到手的东西都丢了。他也想坦诚,可他绝对不能说出他隐瞒的事。   元熙看他不顶嘴了,继续道:“朕信任你,可朕的信任不是没来由的。”   他信任高怀瑜,那是因为上辈子他跟高怀瑜相处多年,彼此知悉。可他并不是一开始就相信高怀瑜,高怀瑜也不是一开始就对他忠心。   君臣相得,那是一同经历风雨,彼此不负换来的。   可回到过去的他,这时候与高怀瑜接触不过一年多。他肯定这个人就是他从前认识的那个安阳侯,所以就给了信任,乐意宠着。   可他近来有些太惯着高怀瑜了,现在的高怀瑜没有经历过与他艰难磨合的阶段,被直接得到了他的宠信,难免轻狂。   他不是不喜欢,他只是怕,怕自己没了底线 ,反倒把人弄跑了——现在不就敢一跑十来天了吗?   元熙在皇帝里属于猜疑心不重的那一类了,可当皇帝的是万人之上,一个人统领一个国家,要平衡朝堂,要治理民间,还要防着外族,一个不注意可能被手下的人坑死,怎么都不会是个心大的。元熙也有疑心病,只不过相较而言不是那么重而已。   人是会变的,太上皇很久以前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没几年不就恨不得他这个儿子赶紧死了么?   血亲尚且如此,他敢笃定高怀瑜一辈子不会离他而去吗?他上辈子都还一直防着高怀瑜,即便后来他逐渐信任了高怀瑜,也没有就完全扑人身上,直到临死前才突然间脑子一抽把诏书烧了。那时候他觉得高怀瑜与他君臣情深,肯定不会想着复燕了。或者说他觉得高怀瑜就算欺负他的继承人也没关系了,要复国就复吧,为自己做了那么多,他若有那个本事,自己的继承人又压不住他,那他真就登基称帝又何妨。   可那也是上辈子的高怀瑜,现在已经重新来过了,他能给的信任是有限的,高怀瑜也并非一定要忠诚于他。   他并不想对高怀瑜失去信任,可信任的前提也得是对方值得信任啊,单他一个人信任,那有什么用?不愿闹得最后君臣离心,所以有些话他该说还是得说。   高怀瑜也听得明白。   元熙对他的信任不是没来由的,所以当这个信任他的理由站不住脚了,元熙自然也就不会相信他了。   “陛下……臣绝非存心逾越……”高怀瑜眼睛有些红,想起上辈子两人相识之处互相试探提防,总觉得不是滋味。   他死后重生,一来就得了元熙器重,都忘了两人起初是如何互相猜疑的了吧。他曾经也想过报答完元熙救命之恩便离开复燕,而元熙也提防敲打过他。   他是被元熙哄得昏了头了,才完全没了从前的小心谨慎。以前他从不节外生枝的,哪里会上赶着给自己找事做。   是啊,去乌环牙帐可能寻得到巫毒解药,可那跟他有关系么?皇帝自有人帮他想法子解毒,用得到他么?   南陈派人出使乌环,这时候挑拨钵毕和崇延,能让北境安稳,可他从前会多事管一管么?他才不会,皇帝让他做事他就做,没让他做他就算知道有好处也不会做。   后来怎么就陷进去了呢……   他知道自己错了,可他也是真的很委屈。   他明明可以不擅自离开的。他越过皇帝擅自行动……到底还是想着为了皇帝好。   可他为了皇帝好,却让皇帝生气失望了。   眼泪溢出眼眶,就那么一滴一滴啪嗒啪嗒掉了出来。   他低着头,元熙看不见他眼睛,却瞧得见那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怀瑜……”元熙慌了,在心里疯狂咒骂自己。   不就是擅自离开吗!还不都是你惯的!你把人弄哭了!他擅自做主就擅自做主啊,他难道会害你吗?你计较个什么劲!   脑子里乱哄哄的,什么冷静理智这下又都没了。   他抱住高怀瑜,柔声哄道:“朕也不是怪你……”   高怀瑜十指紧紧捏着袖口,没吭声。   “朕只是跟你说心里话……”   高怀瑜哽咽道:“臣明白,陛下愿意与臣剖白,是陛下与臣有情。”   否则皇帝真要猜忌谁,直接杀了不就好了。皇帝屏退众人独自跟他谈,就是因为心里在意他。他和别人是不同的,不是什么可以随意处置的人,皇帝爱他重他,不忍也不愿。   可无论他如何感受到皇帝的爱重,此刻心里也是苦涩,半点欢喜不起来。   “怀瑜。”元熙捧起他脸颊,轻笑道,“不哭了,再哭朕可要一点点帮你舔干净。”   高怀瑜也不知自己是该继续哭还是该羞赧,整个人愣住,而后便觉脸上轻痒。元熙真就抱住他细细密密地吻,一点点舔干净他的泪痕。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是羞得想哭,又因为元熙这过于放肆的举动而不敢哭。   再哭,哭多少元熙给他舔多少。   “可有哪里伤着?”元熙又轻轻问。   高怀瑜摇了摇头,却道:“陛下要不要看看?”   元熙又笑:“那让朕瞧瞧?”   高怀瑜很是乖巧地朝他怀里靠了过去,整个人就伏在他胸膛上。   他动手去摸摸人背,掐掐人腰,给猫顺毛一样安抚着人。高怀瑜被他摸得舒坦,倒也安心了许多。也是许久不曾亲热过了,抱在一起感受着对方的体温,方才的惊恐也都好像不存在了。   元熙的手轻轻在他柔韧的腰肢上抚摸,他身子更软了几分,完全不想动弹,往人怀里蹭了蹭,突然就感觉腰上那只手力道一重。   他被死死按住了腰,挣扎不得,心里登时警钟大响,有些迷惑地抬眼看向元熙。   元熙还撩开了他衣服下摆,他更疑惑了。他不知道元熙早就盯上了他衣服下面那紧实挺翘的地方——早就想抽几下了!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有危险,便试图挣扎起来。然而早前趴在人怀里毫无警觉,失了先机,这会儿完全被元熙摁着,根本没辙,挣扎也没有用。   只见元熙笑眯眯地从旁边抽出了根长长的玩意儿。   高怀瑜看清那东西,便瞪圆了一双眼睛。   那是一把戒尺。   *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姐姐,这是打屁股,真的就只是打屁股,别锁我。T T)   ——————   小鱼:嘛哒,你个PUA大师!#怒   陛下:啊哈哈哈哈   隔壁受害者白纠&塔吉:兄弟,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   打开评论满屏幕的打屁屁,你们考虑过小鱼感受吗! 第67章 羞、含、檀、口、衣、微、敞。   高怀瑜没来得及反抗, 元熙手里的戒尺就抽在他屁股上。   一下就把人给打懵了。   高怀瑜没有痛觉,但戒尺重重打在身体上的感觉他是有的。   他清楚地感觉到戒尺在他臀瓣上狠狠抽了一下,而后身体很剧烈地跟着一个激灵。   不疼, 可他无比羞耻。   都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便是教养他长大的霍飞, 也从来没有打过他。   别的人犯错得挨板子, 脱了裤子让人瞧着打。军中诸事严苛,尤其如此,体罚是家常便饭。   可那是对别人,别人都习惯了。他堂堂清河王, 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他习惯不了。   “陛下……唔!”   话没说完, 又被元熙抽了一下,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元熙。   真打啊……   真要罚他, 那他宁愿趴去刑凳上挨板子,现在这算什么?   挨板子也不会比被皇帝摁着打屁股羞耻。   “再有下次, 朕决不轻饶,记住了。”元熙冷着脸。   元熙很少把情绪藏着掖着, 高兴就笑,难过就哭, 生气了就发火。对亲近的人, 亲眷也好,近侍下臣也罢,他很少会板着一张脸,不爽了就直接发脾气。   若是高怀瑜这样与他亲密的身份, 他都选择做在面对人时有意控制情绪, 那就说明问题很严重。高怀瑜清楚皇帝性子, 此时连撒娇讨饶都不敢。   元熙本来被他几滴眼泪闹得心软了,拿出戒尺心一横抽了人两下,想着自己为什么要打他,那怒火又重新冒了起来。   高怀瑜干的这事,要是有人盯着他,就可以在上面大做文章。换了上辈子他得元熙宠信大权在握的时候,这会儿早该有一大堆朝臣弹劾他了。   元熙是皇帝,能护得住他,这种事只要他这个做皇帝的不想追究,别人也没法说什么。可他就算是皇帝,也管不了别人心里会如何想。   如今他能护着高怀瑜,等哪日他不在了呢?上辈子他临死前还得把高怀瑜托付给几个心腹大臣,不就是怕自己一死高怀瑜会被人针对么。   高怀瑜再得他宠信,身份也永远是故燕被废的少帝,燕文昭帝之子,只凭这一点,朝堂上下就有理由攻讦他。他会护着高怀瑜,高怀瑜也得学会不给别人留下把柄。   这次必须得给高怀瑜一个教训,可他又不忍心处罚……那打几下屁股总得打吧?不舍得也得打。   高怀瑜乖乖趴着挨打,即便感受不到疼痛,他的身体也因为被外力抽打而颤抖不止。   他咬着唇,默然承受皇帝对他的私下处罚,后来连声音也不肯发出半点,只不过脸上羞得实在厉害,刚落过泪的眼睛又红了些许。   没有痛觉的人又不怕挨打,元熙还很有分寸,不会真的伤到他,却让他羞耻得浑身热烫起来。   居然……打两下居然还兴奋了是这么回事?   元熙手上力气轻了些,都有点懵了。   高怀瑜更是没脸见人,羞得脑袋发昏,一副要哭出来的神情。   “陛下……”高怀瑜小声唤着人,感觉是真哭出来了一样。   “弄疼了?”元熙停下来,柔声道。   高怀瑜摇摇头,手指紧紧抓着元熙胳膊,看着像是在求饶。可他心里却在恶狠狠地想,你要不是皇帝,我也拿戒尺抽你。   他又不是对元熙百依百顺卑微至极的的奴仆,他也有脾气的,就算是他错了,被这样打了几下他当然还是会有些火气。尤其他被抽得浑身难受,还什么都不能干,全然屈服在元熙淫威之下,趴着都不敢动弹。   元熙的手终于是不再抬起,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你任性惯了,总得让你吃些苦头。”   高怀瑜皱了皱鼻子,道:“那陛下打了臣,可以不生气了么?”   元熙没答话,右手抓着戒尺,横在他嘴边。   高怀瑜有些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不过看得懂他的暗示,便张口咬住戒尺。抬眸看向皇帝,眼神中满是疑惑,可也没法张口问话了。   腾出手来的皇帝双手揉捏着他腰肢,给他好好按了按。元熙可不会伺候人,纯粹力道掌握得好,才把人按得舒坦惬意。   “朕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元熙又轻轻去揉他刚刚被抽过几下的地方。   高怀瑜:“……”   他怀疑皇帝是故意的,流氓!   “朕也心疼。”元熙温声道。   他隔着衣料都感觉那地方的皮肤有点热,肯定还是抽得狠了。原本一片雪白的地方应该都泛起了红,要过好一会儿才能消退下去。   越想越后悔,吓唬吓唬人就好,怎么就真用力打了呢?   就他那力气,就算有意控制力道了,那打下去肯定还是不轻的。   他有点愧疚地问:“上点药?”   高怀瑜真怕他把自己裤子扒了上药,那不就更羞耻了,连忙疯狂摇头。又没法说话,只能从鼻腔里急切地发出几个音。   现在就够了,他真的受不了了!   皇帝觉得自己给人揉好了,才停下手,抽走他叼着的戒尺。   嘴终于得空的高怀瑜突然就开口喊到:“应羲……”   公事公办完了,可以只谈感情了吧。忍了半天,他真的快疯了。   这一声小意温柔,满满的撒娇讨饶。元熙这还是重生以后头一次听他主动唤自己表字,微微一愣之后,心底便是无尽的喜悦和甜蜜。   “怀瑜,好怀瑜。”元熙一下一下抚着他脊背,声音温柔得要滴出水来。   高怀瑜却被他喊得愈发烦躁,他那双手抚在身上点火也极让人难堪。挣扎着挣脱桎梏,高怀瑜攀住人双肩爬起,去吻他嘴唇。   有气不敢撒,也只能这时候故意报复,狠狠用力咬人了。   元熙被他亲得心里冒火,直想把人摁住法办。   气氛正好……他才把人欺负了一回,就马上跟人分开,现在都十一天了,怎么可能不想对方。   高怀瑜被他抽几下揉几下,满脸羞红。   他这个抽人的……看着高怀瑜那么可怜兮兮仿佛被凌虐蹂躏过的模样,似乎也挺兴奋的?   他好像真的……很喜欢欺负人?   瞧高怀瑜泪眼婆娑脸颊通红,他心疼之余貌似更多的是激动?   想起自己先前训斥人,把人弄得大气不敢出就安安静静掉眼泪,瞧着人家那可怜模样非但没有愧疚,竟然还起了色心……   禽兽啊!不过把高怀瑜弄成满脸泪痕的脆弱模样真的很刺激。   可是打也打了训也训了……这会儿不就该亲亲抱抱,好好安抚一下受惊的小猫么?   “怀瑜。”元熙摸人脑袋,成功弄乱了高怀瑜特地梳理整齐的一头长发,“给你赔罪,你要什么都依你,不难过了。”   元熙说着就要吻他,他却忽然脾气上来了,把头一偏不让亲。   他生气,他要反抗狗皇帝**!就不给亲!   “应羲。”高怀瑜搂着他脖颈蹭,忿忿地道,“我也要打你。”   啧,胆肥了啊。也太放肆了!   “好。”元熙却将那把戒尺交到了人手里,笑道,“打吧。”   高怀瑜接过戒尺愣神,他哪里会真的打,元熙把“刑具”都交给他了,他又只能呆拿着不动手,这不是更尴尬吗,简直要命。   元熙还在他耳边道:“要不要我趴着给你抽几下解气?”   趴下给他打屁股,以元熙这老流氓的不要脸程度,好像真干得出来。   可是元熙不要脸,他还要脸呢!   高怀瑜赶忙丢了戒尺死死抱住人:“不要。”   他算是明白了,只要不要脸,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可惜他没办法比元熙更不要脸!   “那你要什么?”   高怀瑜一双眸子发亮,直直望着元熙道:“我要这个。”   他说话时双手环住了元熙的腰,爪子勾住人腰带便动手。   他很看不惯元熙今日这孔雀开屏的骚包样,这件金纹玄色锦衣他瞧着碍眼,很想将之从元熙身上扯下来。   打回去他不敢也不好意思,往别的地方使坏倒是可以。   元熙被他一眼望得心神荡漾,搂着人腰低头就吻。高怀瑜手上没闲着,已经解开了人腰带扯开了人衣襟,偏这动作他做得不带半点急躁,完全就是服侍人宽衣。   元熙带着人往小榻上倒,衣襟半敞间紧实健美的胸膛若隐若现——穿戴整齐时高怀瑜也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又有了种压着自己的这人是只大老虎的感觉。   而他自己可怜极了,被压住就抵抗不得。   元熙轻轻吻着他,不知道脑子是抽了什么风,突然道:“羞、含、檀、口、衣、微、敞。”   高怀瑜:“……”   这事能过去了吗!   他只能奋起反抗,堵住元熙的嘴。   那晚与人谈论兵法诗词,皆以他落败告终,他很想找回点场子。在这种事情上,男人总有种莫名其妙的争强好胜心,他也不例外。   元熙对他有掌控欲,他也有。想征服是天性,有几个人天生会喜欢被人压制的。   可他对上元熙,还真是半点法子都没有,比谁强硬输的肯定就是他。   于是在他快被元熙拿捏住的时候,他软声道:“应羲,你要让我……你说都依我的。你欺负人。”   耍赖嘛,谁不会啊。   元熙笑道:“好好好,我不幸你,你来幸我。”   他说着往后一靠,挑衅道:“殿下,我等着呢。”   ……   草原上视野开阔,仿佛朝阳都要与人见得早些。   薛平知道陛下与清河王彻夜长谈商议要事,天亮了都还没出来,肯定是什么大事,他也不敢过去问什么时候拔营启程。   中军帐里亮了一夜,皇帝照常传膳,倒也没耽搁。   高怀瑜粘在人身边给人穿衣服,瞧瞧放在一边的冠服,挑了套自己喜欢的,又扯扯元熙胳膊,道:“穿这个。”   元熙都依他,本来他也懒得管要穿什么,孔雀今天不想开屏。   高怀瑜却好像很开心,抓起衣服一件一件给人穿上,跟小姑娘摆弄布娃娃似的。   元熙瞥了他一眼,心道幼稚。   没办法,谁让自己把人欺负狠了呢,那就当他一天布娃娃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得花多少钱才能把我的黑历史删干净???   陛下:好诗,好词,朕喜欢。 第68章 逐渐放肆   高怀瑜给皇帝选的是一身深紫锦袍, 乍一看十分素净,细瞧便能看见那繁复华丽的暗纹,搭上一条金玉腰带, 更显得有一种内敛含蓄的奢华。   他觉得元熙就适合穿深色,天子一身的威势也就这些沉重的深色能搭上, 相得益彰, 十分典雅贵气。   帮人扣好腰带,高怀瑜抬眸上下打量着人,夸赞道:“陛下真好看,陛下是全天下最英俊潇洒的伟丈夫。”   “知道了。”元熙轻笑, 也夸他,“朕的天下第一大美人。”   高怀瑜顿时满脸羞红。   元熙搂他入怀, 咬着人耳朵道:“那么好看的陛下是你的了,喜不喜欢?”   高怀瑜点点头:“喜欢。”   他回头看了看另外几套冠服, 指着其中一套道:“陛下,明日穿那身好不好。”   “好。”元熙暗暗叹了口气, 心想高怀瑜玩他这个“布娃娃”还真是玩得起劲。   他也想玩。   嗯,等回了玉京, 让尚衣局给高怀瑜多做几身衣裳,有空就把人召进宫, 一身一身换着看。之前那身乌环人的衣服就挺不错的, 乌环的衣服西域的衣服也给人做几身。   送上来的早膳照旧是些清淡滋补的,高怀瑜在一边含羞带怯陪人用膳,什么被训斥被打屁股啊,被元熙哄一阵都给忘了。元熙哪里是欺负他的大混球, 他可记不得, 明明就是他心爱的玩偶, 亲手换了衣服还不够,他还小孩子过家家一样要给人喂吃的。   那碗枸杞羊汤十分清甜鲜美,高怀瑜一连给元熙舀了几小碗,元熙向来不会拒绝他奉上的食物,也就连喝了几小碗,被喂得都有点受不住了。   “这道汤品卿很喜欢?”元熙疑惑不解。   高怀瑜摇摇头,不知死活地偷笑道:“臣就是想起,羊肉补肾阳。”   元熙:“……”   元熙觉得,人还是不能惯,这不就尾巴翘上天了。   高怀瑜居然对他说荤话!而且这程度简直可以说是挑衅。   元熙怒而舀起一勺枸杞羊汤,喂到高怀瑜嘴边:“喝。”   该补补的是他吧!   高怀瑜也不抵抗不讨饶,乖巧十足地低头喝了,依旧在笑。   元熙也拿他没办法了,又气不过,连灌人几碗汤才罢休。   薛平一直在外等候,等着皇帝用完膳。这会儿见皇帝吩咐撤膳了,才入内交待拔营事宜,末了问道:“陛下,可要备马?”   这两天赶往乌环草原,元熙都是骑马领着人一路狂奔。毕竟是马上天子,从前骑着马东奔西跑惯了,总是会怀念那种驭马驰骋的快意。这两年没事缩在玉京城,只有偶尔去御林苑打猎才能过瘾,有机会跑跑马元熙一般都不会放过,故而薛平有此一问。   他才问完,坐在榻上的高怀瑜就忽然噗嗤笑了一声,很是莫名其妙。   元熙无奈地看了高怀瑜一眼,朝薛平道:“备车。”   高怀瑜本还是偷偷在笑,这下笑得更嚣张了。   真的很嚣张,皇帝跟前呢,谁敢那么放肆!   薛平愈发困惑,不过也不见陛下不悦,他奇怪也只能憋着,应声道:“是,臣这就去备车。”   他退出帐中,元熙便转过身去伸手揪高怀瑜脸颊:“还笑!再笑打你屁股!”   元熙气得想把人脸狠狠捏红。   昨个儿完全就是色令智昏,现在遗祸无穷。   他肖想了高怀瑜那么久,想得都有点疯魔。上辈子没做成的事,这辈子总算让他做完了。   终于把人吃进嘴里,就是好像姿势不太对,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可是那不也是他自己选的么……   反正也很满足,只要是跟高怀瑜在一起,怎样都行。高怀瑜喜欢什么他给什么,高怀瑜开心了就好。   虽说跟他想的不太一样,可他好像也没怎么纠结,很自然地就接受了。   要是不愿意,他都能随随便便把高怀瑜摁着了,想换个方式亲近不是很容易吗?他是皇帝,只要他开口,强权压制下,高怀瑜还能反抗他对他说不吗?   可他口都没开,甚至在察觉高怀瑜什么心思之后,主动把自己交出去了。   反正吧,就这点事,皇帝陛下何等心胸,才不纠结。   只是……那个小坏蛋现在一直笑是怎么回事?刚才用膳时调侃挑衅就算了,现在还打趣他!   高怀瑜努力尝试憋笑,然而试了半天还是没能忍住。   元熙没好气地道:“傻子。”   高怀瑜立马点头,伏在元熙怀里继续笑:“陛下喜欢的小傻子。”   元熙从一旁抽出那把戒尺威胁:“真要打屁股了。”   高怀瑜还真怕又被他打屁股,便去抓那戒尺,红着脸道:“这戒尺陛下赐予臣,若臣日后再惹了陛下不悦,臣必定亲手将戒尺奉上,请陛下惩戒。”   元熙试图把戒尺从人手里扯回来,高怀瑜不肯放,还冲他眨眼睛。   他只得松开了手,道:“赏你了。”   “谢陛下赏赐!”高怀瑜赶紧把戒尺收在怀里,起身就跑。   元熙:“……”   罢了罢了,今天就放过他。   毕竟自己昨天对人那样是过分了些。   ……   高怀瑜再跑也跑不到哪里去,回去自己整理一边行囊,该带的带好该藏的藏好,出发时还是乖乖上了皇帝的车陪驾。   本来嘛,皇帝那么有兴致,应该他们两人一起骑马并行,好好欣赏一番草原风光的。可惜昨晚腻歪那么久,现在两个人眼里都只剩了对方,哪里还装得下什么草原风光,他们只想躲起来缩在一起。   马车摇晃得厉害,高怀瑜伏在人怀里都被晃得难受。   被迫往人怀里蹭,头发都蹭得有些乱,他又开始偷笑。   “怎么了,在想什么那么开心?”元熙软着声音开口问一句,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高怀瑜也不忸怩遮掩,再羞涩也没有欺君的胆子,红着脸道:“陛下不骑马,在车里骑个别的什么也差不多。”   元熙:“……”   戒尺呢!还调侃他!他就不该把东西给人,得抽人几下才行。   高怀瑜笑得肆无忌惮,高兴得就差打滚了。   “放肆。”元熙很是危险地眯了眯眼。   胆子大了什么荤话都敢说,自然要被皇帝摁着教训。   元熙算是体会了什么叫爱不忍释,想了人那么多年,是想得狠了。尝到过甜头,如今根本不舍得跟人分开片刻。   瞧见人就想抱住,抱住就想亲亲,亲了就冒火。于是教训完人,昏君在马车上就与妖后亲密无间不分彼此了。   元熙故意使坏,午膳让人准备的什么羊腰粥,韭菜盒子,驴肉火烧。高怀瑜摊上那么个小心眼爱记仇的爱人,纯属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面上的热意就没消退过。   军队在乌环草原赶了两天,皇帝不仅没热衷于在草原上跑马,还连车都没下几次,就顾着跟心肝宝贝腻歪了。   回到大魏境内,接了先前留守的人员,圣驾便启程回京。因是回程,诸事皆毕,这一路少有逗留,遇刺的事都少了许多。   抵京时已至夏末,天渐转凉。 %51%69%53%68%75%39%39.%63%6f%6d   高怀瑜和长乐离京几月,再踏入王府大门险些迷路。   清河王府院中多了几棵凤凰花树,瞧得人不习惯。本来高怀瑜也搬进来没多久,又被几棵新移来的树改变了好不容易习惯的布局,自然是有些晕头转向。   这时候夏季将过,花已经落得差不多了,树上绿叶间只有稀疏的几点残红。   府上仆从说那是前几日皇帝赏下来的,为了移植这几棵花树,连大门都给拆了,这两天才重新装上。   看来是在建平那会儿,他说了声以后见不到乾阳宫的凤凰花很可惜,皇帝就下令让人找合适的花树移种了。说干就干,毫不含糊。   “这要是开花那几天,得扫地扫得崩溃吧。”长乐身为王府管家,不免开始为王府庶务担忧。   高怀瑜笑笑,他的府邸从前也种了好几棵凤凰花木,到了季节满地都是花瓣,红得夺目。他可没干让下人打扫那么没情调的事,还特意请元熙到府上赏花,看这落红如雨的美景。   一年就花开那么一小段时间,扫了多没趣啊。   可惜今年已经过了花期,来年定要趁着花开请陛下到府上小酌几杯。   嗯,他还可以再作两首小诗,那样陛下就高兴了,高兴了便不会成天揪着他从前写的那些艳情诗词不放了。   别的都是假的,跟陛下可是真的嘛。   “吩咐下去,一会儿我要沐浴更衣。”高怀瑜道,“我先回房歇半个时辰。”   长乐点点头:“是,我去让人准备热汤。王爷您先歇着,好了我便去叫你。”   赶了那么久路,坐马车也坐得累得很,他也两天没能舒舒服服清洗了。而且陛下赏下那么一份礼,他总得进宫谢恩去吧?   两个人的想法还都差不多,不等他准备出门进宫,回宫才歇了没多久的皇帝,突然驾幸清河王府。   元熙也几月没在玉京,哪里知道底下人把事办成什么样了,涉及到高怀瑜,总得自己亲自来看一眼才安心。   而且,那毕竟是他送给高怀瑜的礼物,更得亲自过目。   出宫门时他还闷闷不乐地想,他从前路过高珩住处,去里面看了看,就因为一个“幸”字被后世的人故意编排,实在是太委屈了。他必须得好好注意自己的身后名,以后行事要多多留意,免得叫些爱生事的拿去胡诌。传别的就算了,瞎传这种事,叫怀瑜知道了生气怎么办?   所以得让起居郎把“幸清河王府”几个字写大点!写粗点!写明显点!   这是真事,是史实!值得! 第69章 元熙大声胡言乱语   后院浴池里水雾弥漫, 这时候高怀瑜还在泡汤,不方便见客,也不知道皇帝来了。长乐得了下人通报, 忙去替高怀瑜准备接待皇帝。   元熙正在前院欣赏自己让人移植来的凤凰花木,长乐匆匆赶来, 行礼道:“拜见陛下, 王爷正在后院沐浴,并非有意怠慢。前厅已备了茶点,还请陛下移步。”   “免礼。”元熙看着人道,“不必了, 朕过去就是。”   长乐是没想到皇帝会这样来一句,惊得瞪大了眼。都说了王爷在洗澡, 居然还要过去看!要不要脸!   “陛下……王爷正沐浴,若这样见陛下也太过失礼……”   知道皇帝对自家王爷有点想法, 长乐就时常为高怀瑜警惕着,这会儿还努力阻止。她可还不知道这两人早就勾搭成奸了。   然而真要拦, 她也拦不住啊。   元熙把清河王府赐给高怀瑜之前,还特地过来亲自看过, 完全就是轻车熟路,都不需要别人指引。   “朕不介意。”元熙笑眯眯说完, 径直往里走。   高怀瑜还泡在浴池里闭目养神。   出门时间长, 太久没有这样舒坦过了。在这热水里泡着,他眼睛一闭就犯迷糊,不过他耳力好,察觉到有人进来便睁开了眼。   这脚步声听着就像皇帝陛下的, 落地十分稳健, 显然是习武之人。声音又很小, 听得出没有刻意收敛,只是习惯性地掩盖声音。   那人在外间换了鞋,声音又小了很多,听着越来越近了。   高怀瑜心里想着,一回头果然就瞧见元熙进来,登时双颊微红:“陛下……恕臣不便行礼。”   长乐怎么没把人拦住!   元熙笑着走到池边,垂眸注视着他:“不必多礼。”   高怀瑜抬起脑袋,与他四目相对:“陛下怎么来了……臣还想着一会儿进宫去谢恩……陛下赠的凤凰花木,臣很喜欢。”   他说着往池边一趴,长发很懂事地在水中散开,遮住了腰肢,一直掩盖到腿根。   好像只偷偷跑到岸边抬眼张望的鲛人。   “喜欢就好。”元熙笑道,“可惜时节不对。”   元熙就那么在池边看着人,高怀瑜羞是羞,也没忸怩作态,毕竟两人回京路上成日腻在一起,还有什么没看过。   “花以后年年都会开。”高怀瑜站起身,迈步上岸。   元熙这个老流氓全然不知道什么叫非礼勿视,笑吟吟在一旁看着他擦身穿衣。等人系衣带了还过去捣乱,搂住人腰不放。   高怀瑜被他闹得都不好动作了。   “朕帮你穿。”元熙慢悠悠在他身上摸索,系个衣带系了好半天,倒是把人腰间皮肉摸了个遍。   而后才依依不舍给人穿上外衣,系上腰带。   高怀瑜极是乖巧地往他怀里蹭了蹭,道:“陛下何时回宫,臣陪陛下用过晚膳再回可好?”   元熙笑:“好,都依你。”   高怀瑜这下开心了,拉着人往外走,吩咐长乐去让厨房准备晚膳,自己先领皇帝去花园散心。   刚刚过了正午没多久,离晚膳时间还早着,皇帝答应要留到傍晚。不就是来陪他腻歪的么。   凤凰花是落了,花园池塘里的荷花还开着。   小舟一进荷叶丛中就没影,人坐下去立马就被半人高的荷叶遮了个严严实实,岸上有人也瞧不见。头顶日光也被遮挡住,四下又都是池水,倒也清凉。   高怀瑜缩在荷叶阴影里,捧起小几上的酥山,舀一勺喂元熙。   元熙乐得给他伺候,歪在一边把玩他刚刚洗过还没干透的长发。带着点冰凉湿意,还有淡淡的芳香。   “真香。”元熙悄悄搂住人腰身,朝人脸上亲一口,极是惬意地道,“还是卿这里让人舒坦。”   高怀瑜听出他有些烦,便一副温温柔柔解语花的模样:“陛下是有烦心事?”   元熙半阖着眼,享受穿过荷叶的徐徐清风:“朕一回来,就瞧见有人催朕选妃,能不烦心么?”   高怀瑜顿时面上笑意就不剩多少了。他不担心元熙跟别人好,毕竟上辈子朝臣就天天催元熙趁着年轻赶紧生几个孩子。可不管他们怎么催,元熙照样我行我素根本不理。   上辈子元熙到死都没碰过女人,倒也不是他天生就爱男人,所以因此空置后宫。   贵族少年该成亲的年纪,他成天在外面领兵打仗,没顾上。元裕也给他定过亲,第一次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结果人家姑娘在家里等着,等来等去没过门就突然生一场病死了。   第二次是人家姑娘出了意外,骑马时摔了下来,之后缠绵病榻几月,也没了。   再然后就没人敢跟魏国公的小儿子定亲了——这人克妻啊!还没过门就一连克死俩了!   后来年纪大一些,元裕给他找的后妈开始张牙舞爪,他被亲爹和后妈折腾怕了,又开始恐婚。再想想自己那成日折腾自己的哥哥……要他娶妻生一堆孩子,真的跟要他命差不多。   反正早年战死的哥哥留了个儿子,又在他膝下抚养,他抱过来好好教导就是。都是姓元的,穿给儿子还是传给侄子不都一样。   高怀瑜能肯定皇帝是绝对不会往后宫里塞人,只不过现在与皇帝关系不同了,一听这种事还是会有些不爽。   元熙瞧着他面色有变,笑着安抚道:“你放心,朕克妻,没人敢把姑娘嫁给朕。想进宫当娘娘享福,那也得有命不是?”   高怀瑜一听,也想起那魏国公家成平小侯爷克妻的传闻,忍不住笑出声来。   元熙也笑,咬着人耳朵道:“你怕不怕被朕克?”   “不怕。”高怀瑜心想,你克的是妻,我又不是你的妻。   嗯,陛下才是“妻”吧。   高怀瑜也不敢说,就只能偷偷笑。   “又在想什么坏事?”元熙掐他脸。   高怀瑜轻轻道:“没有,臣哪儿敢想什么坏事。”   “不过有些事,朕是该考虑了。”元熙手指绕着他垂下的一缕黑发,“朕打算立元鸿为储。”   高怀瑜微微一惊,倒不是为元鸿而惊讶,上辈子元熙就是想让元鸿继位,这没什么可诧异的。他不过是奇怪,储君的事皇帝竟然也与他商议。   “晋王仁善宽厚,能成大器。”高怀瑜垂下眸,一时有些心情复杂。   他辅佐元鸿八年,知道元鸿是什么脾性。   元鸿是个好孩子,做个守成之君绝对算得上优秀。可他偏偏碰上乱世,能帮他扫平一切的叔父突然崩逝,留给他那么复杂的局面,他根本应对不来。   而且元鸿遇上的那些破事,一大半是元熙给埋的雷。元熙有能力把这些雷一点点清理掉,可他早早就死了啊!那元鸿懵懵懂懂地过去,不就得被炸得满身血吗?有些事就算高怀瑜辅佐那也没用,高怀瑜到底不是元熙,他的身份就决定了元氏宗室不可能帮着他,当年追随元熙的武臣也大多会犹豫,他手上的力量太有限了。   “陛下若真想立储,也该早些才是。”高怀瑜突然正色道,“若是太晚,恐生变乱。”   高怀瑜一直觉得元熙什么都好,就是在立储君这事上没做好。   他遗诏说传位元鸿,可元鸿那时候还是晋王。是没往深了想也好,是想到了但还没来得及立储也好,反正事情拖到他临死前,什么都晚了。   别的不做,至少也得让天下所有人都清楚元鸿就是储君吧?可他除了把元鸿带在身边教养,都没明示过什么。   如果元熙能早些立元鸿为储君,而不是让他一直做着晋王,那也不会出现元熙驾崩之后宗室矫诏另立新君的事。储君明明白白在那儿,谁还敢说立别人?就算矫诏,能服众吗?   没宗室矫诏那事,兴许后来也不会出那么多乱子。要立就该早些立,拖着没有任何好处。   元熙叹口气:“也是……”   玉珠告诉过他元鸿的结局,投湖自尽。具体的玉珠不清楚,他也能推测出些来。他一直是想着,自己在有生之年统一南北,为元鸿扫除所有障碍,元鸿只需要宽仁爱民,休养生息就好了。他总觉得自己年轻力壮,什么事都能慢慢来。   结果就是他一死,元鸿稳不住局面,大魏只能四分五裂。   “朕过些日子,就把鸿儿过继到朕这里,让他有个明明白白的皇子身份。”元熙凑到高怀瑜脖颈间轻蹭,顿了顿,突然发疯道,“要是卿能给朕生个孩子就好了。”   高怀瑜:“……”   为防皇帝继续胡言乱语,高怀瑜决定堵住他的嘴。   ……   皇帝也不好天天往宫外跑,在清河王府腻歪一天,就换了高怀瑜每日往宫里跑。   一切毫无预兆,回京几日,皇帝突然犯病辍朝。高怀瑜得到消息还诧异,明明昨日去宫中,皇帝还好好的,怎么一觉醒来就病了?   他心中忧虑,便赶去宫中探望,皇帝给过他特权,他到皇帝跟前并不需要等人通报。   元熙在床上躺着,也没睡过去,知道他来披散着头发就坐起身下了床,脸色有些不太好。   “陛下!”高怀瑜看他就穿着件寝衣,忙要叫他回去躺着。一旁玉珠及时给人披上了外衣。   元熙自己拉了拉衣襟,眸光往他那里一转,轻笑道:“偶尔犯病而已,你宽心。”   高怀瑜却宽心不了,皇帝这情况显然不对。   以往就算犯病,他也是神采奕奕,看着十分精神,现在却难掩疲惫。这可不是单纯犯病那么简单。   元熙没跟人说,他这两日晚上睡不好,一直梦魇。   梦见的不是他亲哥元烈的死状,就是他被软禁,差点只能一根绳子吊死。前几天睡不好也没什么,他精神好,根本不是儿。昨晚一犯病就撑不住了,一下子病来如山倒。   缓缓坐下,他揉着有些昏沉的脑袋。高怀瑜给他倒了杯茶,便凑过来轻轻帮人按额头。   恰好韩尽忠也进来了,行完礼先抬眼瞧了瞧高怀瑜,等着皇帝示下。元熙张眸瞧他一眼,没让别人回避,直接道:“说吧。”   韩尽忠这才道:“回禀陛下,杨家人最近老老实实,没什么动静。不过近来京城里疯传,说安华寺闹鬼呢……”   元熙微眯起眼:“闹鬼?哪个鬼?”   韩尽忠有些难开口:“是……魏国公世子。”   元熙极为不屑地嗤笑一声,道:“怎么说?”   韩尽忠头冒冷汗:“说是……快七月半了,鬼门关要开,世子向阎罗王申冤,回了阳世来讨公道。”   “他有什么可冤的,还申冤还魂来找朕讨公道?”元熙闻言冷笑,“朕为人皇,阎罗王也管得到朕头上?”   他慢悠悠喝了口热茶,道:“是后宫那几位不安分,还是朕的几位叔叔闲得慌?”   有人在搞鬼,他清楚。   安华寺原先是魏国公府,元熙一手安排亲爹受禅登基之后,那地方就成了潜龙邸,不好再住人。后来便被元熙下令改建成寺庙祈福。   三年前的七月十六,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元烈。再过几天,正好就是元烈忌日。这会儿传安华寺闹鬼?   怎么看都像有阴谋。 第70章 小鱼:不许欺负我男人!   这天底下还会有谁整天抓着皇帝杀元烈的事不放?平民百姓也就是拿这事当个谈资, 当个故事听。真正会拿这事对付他的,无非就是他的“家人”们,不是元裕给他找的几个后妈, 就是元裕的几个兄弟。   上辈子的元熙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个合格的政治机器,他那么喜欢高怀瑜, 也一直留着一手防备人, 别的事上更是冷漠理智到近乎无情。   元熙对付跟在太上皇身边的那几家,可没拿高怀瑜封王的事做文章,毕竟上辈子的高怀瑜到死都是安阳侯。从前是元熙没给他封,后来元熙死了, 是他自己坚决不要晋封。高怀瑜自己也有分寸,若是元熙要封他, 他也就接受了,可惜元熙没来得及封他为王, 换了元鸿他就不能接受。   元鸿跟元熙不一样,元熙是个成熟的皇帝, 元鸿却还是太年轻太弱势了。为了扶元鸿继位,高怀瑜把宗室都砍了一半, 剩下那些原本安安分分的宗室也被吓破了胆,都觉得他如今挟持幼主, 早晚会篡位。他若不拒绝封王表个态, 人人精力都花在对付他身上了,不知道还会乱成什么样。   而这辈子元熙一来就给高怀瑜封王,找借口收拾杨家,是宠信他, 也是有自己目的, 他没必要拒绝。   但从前的元熙此时对高怀瑜没有太多的信任, 是绝对不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打压太上皇身后那些旧勋贵的。   元熙当初是一点点挑拨离间,让他们自己崩溃,都不用他正面出手。如今换了种方式,就一下子把人逼急了,自然引起了对方警觉,这就开始拿元烈的事来攻击他了。   无非就是想让天下知道他这个人有多坏,太上皇多么可怜,再找个机会让别人住进紫极宫 ,这个人可以是元裕,也可以是随便哪个宗室。   “往朕宫里送的东西,膳食、香料、衣服……全都细细查一遍。”元熙冷笑,“在朕身上下药,是想弑君不成?”   元熙一病就容易阴郁暴躁,这种暴躁又不外露,只会表现为极致的冷漠阴鸷。比他平日里怒了就发脾气可怕多了。   韩尽忠听得倒吸一口凉气,皇帝说有人给他下药,还一句话就把这事定性了。弑君啊,那么重的罪名。   东西送进紫极宫,都得往他眼前过一遍,查出来他也有份,失察之罪,就看皇帝怎么想了。皇帝用的东西都查不仔细,伺候不好,皇帝要他脑袋都不过分。   他战战兢兢跪下叩首道:“老奴失察,老奴死罪!”   “宫里的有一个算一个,谁干的事查清楚了,证据确凿直接绞死。”元熙语气淡淡,“去吧,明日若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你也不必在紫极宫伺候了。”   韩尽忠领命退下,高怀瑜这才柔声安慰道:“陛下息怒……”   元熙合上双眼,缓缓吸气呼气,胸口的闷痛并未缓和。   他这两天睡不好总是梦魇,总不可能真是元烈鬼魂回来找他索命。先前让太医来看了,没发现什么不对,他只以为是自己精神不太好。加上前几日有人提给世子追封,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就总梦见些从前的事。   可如今京中还有了闹鬼传闻,也太巧合了。定然是有人动过手脚,让他生出幻觉来。   提追封的人上辈子也在这时候提过,毕竟他已逝的几个兄弟里,除了元烈都已经追封为王。就元烈一直被晾着,再不追封一下,未免显得他太小气。反正人都死了,追封也就是做给活人看一看,对他而言没什么损失。   他不觉得提给世子追封的人有问题,不过是有人在借题发挥罢了。   高怀瑜看他难受,便轻声道:“陛下先好好歇会儿吧。”   元熙脑子有些昏沉,实在没精力与人交谈,便点了点头。   高怀瑜扶人回床边躺下,轻声道:“臣守在床前,陛下安心睡吧。”   元熙笑了笑,朝他颊边一吻,终于撑不住,躺下去合上了眼。   噩梦又开始纠缠他。   这次他梦见的却是五哥元照。   元照与元熙是一对孪生子,同他有着一模一样的容貌。只不过元照十五岁就病逝了,梦里的元照也还是十五岁的样子。   十五岁的元照,没有现在的元熙那么高大英伟,面容也要稚嫩柔和些。元照身体不好,面上总有一种病态的苍白,要比整日往军营跑的元熙瘦弱许多。   元熙从前也与他一样,病殃殃的,可后来就总是他一个人在生病。   元熙慢慢好了起来,练武时不再动几下就喘。他开始往军中走,日日开弓骑射,身姿愈发英挺,甚至连皮肤都晒成了健康漂亮的蜜色。   而元照越来越苍白虚弱,终日缠绵病榻,每天清醒的时候屈指可数。   元熙若是个小太阳,元照便是与他相反的月。活泼起来的元熙逐渐被宠得无法无天,元照却依旧温柔沉静。每次元熙惹了什么事,便跑到元照这里躲着,躲过父母还要跟元照寻求安慰。   可这个好哥哥十五岁就病逝了,如今已过了十二年。   元熙都快记不得元照长什么样了,也记不得自己十五岁时是什么样。   如今他骤然看见自己十五岁时的样子,还有些恍惚。   元照就坐在榻上,低头咳嗽。   “哥……”元熙瞧着那张脸呆了许久,忍不住喊道。   虽然很像,但那不是他,他没有那么孱弱苍白。   元照无力地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温柔地笑道:“回来了……”   “哥!阿照!”元熙上前去抱紧他,好像抱住了另一个自己。   “六郎今日去骑马了么……”元照低咳两声,语气温和。   元熙脑袋抵在他肩膀上,不住点头:“阿爹教我射箭,我射得可准了。”   元照笑了笑:“小熙射得很准,一箭就射中大哥脑袋了。”   元熙仿佛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慌张后退,难以置信地望向他双目。   他在说什么?   元照笑得很温和,元熙却仿佛看见了讥讽与嘲弄。   “阿照?”元熙梗着脖子道,“你说什么?”   元照突然口吐鲜血,染红了原本苍白的嘴唇。   他盯着元熙,淡淡道:“你害我。”   元熙惊讶摇头:“我没有。”   “你害阿爹,害大哥……”   元照呕出的血已经染透整片胸襟,血痕斑驳,触目惊心。   “我不是……”元熙紧紧抓住他肩膀不肯放手,身体却不停颤抖着。   “阿照,我差点就只能死了你明白吗?”元熙摇晃着元照,不停解释,“阿爹让人把我关在院里,要我乖乖‘病死’。他叫人给我送饭,还要多给一条麻绳,他是什么意思?”   “你听我说!”   元熙双眼通红:“他烦了,他要我自行了断。我为了他和大哥四处征战,他给我一条绳子要我自己去死!”   元照只是望着他,目中毫无波澜。   他百般委屈,几近疯狂,元照却无法感同身受。   “要不是燕陈联合攻过来,无人能出战,我便只有困死在那座院子里了。”   “可我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去的,胜算并没有那么大……阿爹总觉得我能摆平一切,可我是在给他们拼命!我知道我就算能赢也不一定能回来,我都没有防着他们,他们若是要我死在战场上我也认了……”   他没说下去。   元照看他的眼神太阴冷了,仿佛他说的一切都是在狡辩,根本不想再听下去。他面对着这样的目光,也难再开口。   两人之间只剩沉默。   半晌,元照幽幽地道:“那你去死啊。”   元熙猛地坐起,紧抓住身上薄被大口喘息。   又魇住了。   “陛下?”高怀瑜听见动静便赶过来,此时正担忧地望着他。   他深深吸气,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缓下去。   “梦见五哥了。”元熙缓缓松开了紧握的双手。   阿照不会那样。   元照待他这个只晚出世几刻钟的弟弟很好,明明就差了那么点时间,可元照一直都很有兄长气度,小时候很是照顾他。   高怀瑜倒了杯水,捧到他嘴边。   他低头就着喝了几口,缓缓朝后靠去。脖颈间的汗珠顺着锁骨线条往下淌,滑入被寝衣掩住的胸膛。   “陛下,睡不好便睁着眼躺会儿……”高怀瑜柔声道,“臣陪着陛下。”   元熙缓了缓,伸手将他搂过,在他鬓边细细亲吻。   舒坦多了,被自己拥在怀里的这个人才是真的。   高怀瑜柔顺万分地伏在他怀里任他亲,一言不发,只轻轻用动作安抚。   “怀瑜……”元熙垂眸望着他,喉头微微滑动一下,“我想要你。”   他们两人磨合了这段时间,高怀瑜早已不似初时那般羞耻,给皇帝侍寝早已是如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听人这样直白地说要,高怀瑜也没太大反应。   他难受成这样,高怀瑜也心疼,能不给吗?   皇帝头一次在这事上没什么掌控欲,只想躺着让人来,没他那么激烈地与高怀瑜相争,高怀瑜便也极尽温柔。   ……   长乐一直在宫外等着人回府去,一直到太阳快落下了才见高怀瑜出来。   “王爷可算出来了。”长乐有些忧心,今天只是来探病,又不是以往被召进宫看折子,怎么待了那么久。   “守着陛下睡了会儿,出来得晚了些。”高怀瑜知道她担心,便解释了一句。她点点头,没再多问。   两人走到车驾前,高怀瑜登上车,吩咐道:“先不回府,去趟安华寺。”   他倒要去看看闹的什么鬼。   自己男人都被欺负成这样了,真是元烈鬼魂来他也要把元烈塞回地府去。 第71章 小鱼: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此时日暮, 安华寺里少有来进香的香客,四下安静,偶有几个僧人行走。   高怀瑜记得, 安华寺的住持法号净意,太上皇元裕信奉佛教, 当年与之私交甚笃。元熙将魏国公府改为寺庙后, 元裕便让净意到寺里做住持。   到底是父亲的要求,元熙能满足就满足了。元裕如今还时常让净意进宫,为自己讲解佛法。   净意就是太上皇的人,又能常常入宫去, 元熙还不怎么管,完全就是在给太上皇留个密谋之地。高怀瑜觉得元熙留那么个宫中宫外通气的地方很不好, 不过上辈子净意也就是暗中散布些不痛不痒的谣言中伤元熙,没掀起什么浪来。   这点谣言, 元熙根本懒都懒得看一眼,由着他上蹿下跳蹦跶。真有心思管了, 他一句话就能把净意拿住,妖言惑众可以直接打死。   因为一直没闹出什么事, 安华寺在高怀瑜这里也没了什么存在感,后来连他都懒得提醒元熙这住持成日出入宫禁, 可能会帮着太上皇传递消息。   “王爷, 那有禁军的人。”长乐小声提醒。   往里多走了几步,高怀瑜才发现有一队禁军模样的人在,他们将一处院落围住。刚刚在外见到的几个僧人,也都在往这处赶。   皇帝下了令要查, 宫里有韩尽忠在查饮食衣物, 外边自然也有人会来这传出闹鬼传言的地方看看。不过显然皇帝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 没直接让禁军把整个安华寺围了,只是派了点人过来盘问。   高怀瑜径直走向那院落,立马吸引了院内的所有人。守在门口的两个禁军士兵正要开口询问,院门内一个军官模样的人见了他,便上前抱拳:“见过清河王殿下!”   这人高怀瑜认得,是薛平手下常青。   高怀瑜淡淡笑了一下,道:“刚从紫极宫来,担心陛下,便到安华寺看看。”   一听紫极宫,常青便以为是陛下派他过来瞧瞧情况,忙道:“寺里僧人都已经带到,正盘问着,有劳殿下过来一趟。”   净意此时也被两个年轻僧人扶着出来,一脸惶惑:“将军,这是发生何事,为何要盘查我安华寺僧人?”   常青抱拳施礼:“常某奉圣上之命查案,请安华寺诸位大师协助调查。”   净意满脸惊讶,道:“圣上要查案?老衲这不过一座小庙,如何能牵扯什么案子……”   高怀瑜深深看他一眼,心道这老妖僧还真是能装糊涂,安华寺闹鬼的传闻都在京城百姓中传开了,住在安华寺里的人还能不知道?   常青道:“近来京中盛传安华寺闹鬼,这些风言风语一旦传开,总是会让百姓心中惶恐,陛下想了解些情况罢了。”   净意便点点头道:“这几日确实有些传言……不过老衲也不曾真的见过什么鬼怪。”   他身边的一个年轻僧人立马就把目光投向院中站着的一个小沙弥,道:“清远,那日不是你跑来说见到鬼了么?”   众人目光一下子齐齐转了过去,那个叫清远的沙弥一下子愣住了,支支吾吾地道:“我……那天是见到个人影,从来没见过的,不是寺里的人。”   常青道:“小师父仔细想想,在哪儿看见的?什么样子?”   清远定了定神,想了片刻才道:“我住在澄静院,那日半夜起来去茅厕,便远远瞧见有个白衣人影,看身形是个高挑男子。寺中无人会作此打扮,我奇怪便上前问询,那人也不搭理我。我正想再问,就见他……他往前面飘!”   他似是觉得当时场面太渗人,咽了咽口水,才继续道:“我一下子就吓精神了,可他去的方向就是般若堂,那可不是能随便去的地方,我怕他是想去偷盗般若堂的宝贝,便回去叫醒几个人,一起追了过去。而后他又开口说话,说什么‘六弟何在’,什么他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问他是来找兄弟的么,然后他就答应了一声,说他找六弟,六弟明明就在这里怎么不见人,让我带他去找。他转过头来,竟然脑门上有一个大洞,还在往外冒血,血流得满脸都是!我……我们几个人都被吓着了,就转身跑出般若堂,去了佛堂……”求佛祖保佑去了。   “我说的澄静院僧人都能作证,大语阎′家都看见了!”   他说完,旁边有几个僧人也都点点头。有人道:“确实瞧见了……后来大家白日里谈起,可能叫来进香的香客听了去……”   高怀瑜眸中顿起怒色,般若堂原本是魏国公家里那位成平侯,也就是当今圣上元熙居住的院落。天子龙潜之处,怎能再给僧人居住,自然是放上珍宝好好供着。   一个说要找自己六弟的鬼,往元熙当年的住处跑,脑袋上还有个洞,谁能不往元烈身上想?不传皇帝的大哥回来找自己六弟才奇怪。   常青听得汗毛耸立,一半是因为清远的叙述,一半是因为这话实在不好给皇帝交差去。   他对当年的事了解不多,也听得出这里面有对皇帝满满的恶意。这些话要是如实呈上去,皇帝必定是要发怒的。   “这几天晚上,那鬼怪一直出现,可除了澄静院,大家都不信。我们实在害怕,便与住持说了。”清远望向净意,“住持让罗汉堂的几个武僧来守着,也都瞧见了。”   净意点头:“老衲派去的武僧,也说瞧见了鬼魂。故而老衲虽未亲眼瞧见,也信了几分……”   高怀瑜冷冷道:“住持能不信么?”   他这话攻击的意味太明显,净意诧异道:“殿下……这是何意?”   高怀瑜挑眉,死死盯着他:“妖言惑众,不就是想把陛下当年杀兄一事拖出来编排,你是何居心?”   这事谁都瞧得出来,可还真没人敢随便说。街头百姓又不在皇帝跟前讨生活,也不会被皇帝处置,当然能天天拿元熙和哥哥的事说书,当官的可不敢啊。   常青给吓得大气不敢出,望向高怀瑜的神色都变得极其复杂。连跟在他身后的长乐都愣了。   而净意气得胡子都在抖,然而还是竭力保持着自己那得道高僧的风度,声音平稳地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殿下慎言。”   “慎言?”高怀瑜微笑,“那孤今日便不走了,孤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见过鬼,倒也好奇。长乐,去瞧瞧哪里有空房,收拾收拾,孤在安华寺住上一晚,好好瞧瞧那已故的魏国公世子是什么样。”   长乐颔首道:“是。”   净意本就皱纹遍布跟个核桃似的脸愈发沟壑纵横:“殿下,此地是安华寺!”   太上皇的潜龙邸,修成寺庙为皇室祈福的!连他都是太上皇亲信,极得太上皇和当年的魏国公世子礼遇。高怀瑜一个亡了国的异国宗室,竟敢在安华寺这样嚣张行事?   高怀瑜冷笑:“怎么?安华寺那么一座大寺,还容不下孤?”   常青似乎还想劝两句,一想清河王颇得圣宠,便没开口。一个得太上皇宠信的僧人,和一个得皇帝宠信的王爷,哪个大?   都太上皇了,当然是皇帝跟前的宠臣大。兴许这其实就是皇帝的意思呢?   “既如此,卑职先回去复命。”常青朝高怀瑜道,“殿下可需要人手?”   高怀瑜轻轻摇头:“不必了,不过还请将军留一个人作证。”   他再是有面子,也不能真就仗着身后有皇帝随意调动禁军,这是他该有的分寸,留一个人帮忙看看就好,毕竟就他一个人说话,别人也不一定信。   常青点点头叫了一个人留下,道:“那卑职先告辞。”   高怀瑜眉宇微微舒展,朝他点了头,之后也不理会一院子的和尚,直接凭着记忆朝澄静院去。   他打定主意要留在寺里看看鬼长什么样,安华寺的人难道还真能把人赶走?想也没那个本事啊!   于是高怀瑜就一个人占了澄静院,原本住在里面的僧人只能先另找个地方歇一晚。对他们而言倒也是好事,那鬼就出现在澄静院和般若堂之间,这些天他们也被闹鬼的事折磨怕了。   高怀瑜叫长乐趁着天还没黑,去街上饭馆里打包晚饭回来,摆在澄静院的桌子上。全是肉食,把净意气得直翻白眼。   他嚣张地在佛门清静地吃着荤菜,等天黑。   现在净意也慌得很。   这要是没闹鬼,高怀瑜明天一进宫就能跟皇帝说安华寺故意造谣,居心叵测,安华寺就可以被收拾了。   所以净意还是得让那“鬼”现身,那样至少高怀瑜没话说,跟来的那个禁军士兵作证,那就坐实了安华寺闹鬼……要是能把高怀瑜给吓住就更好了。   到了半夜,阴风阵阵,屋外终于是有了动静。留下来的那个禁军士兵连忙戒备,小声道:“殿下,外面好像真的有人影。”   他有些紧张,说话都有点哆嗦。毕竟是鬼神,玄乎的东西总是会让人心里恐惧。   士兵还在犹豫要不要出去,就见高怀瑜的身影从自己身侧走过。   大门打开,高怀瑜直接出门朝那白衣人影走去。士兵抓紧了刀,连忙跟上。   “六——弟——”   那鬼魂阴森森地喊着,夜风一吹,禁军士兵打了个寒颤。   不等那人影继续装神弄鬼,高怀瑜上去就是一脚。   鬼魂顿时“唉哟”一声惊叫,摔了。   净意失算的地方就是,高怀瑜不可能被吓到,只要这“鬼”一出现,对上高怀瑜的身手,只有立马被拿下的份。 奇!书! 网!w!w!w !.!q!i!s! h !u!9!9!.!c!o!m   ……   翌日早,紫极宫。   元鸿跪坐在元熙榻前,接过玉珠递上的手帕,轻轻给正昏睡的元熙擦脸。   他自幼被元熙养在膝下,也算元熙的半个儿子。他自然也得日日过来请安探望,元熙病了,更应该时常在榻前侍疾。   不过孩子还小,侍疾也就是做做帮着擦擦脸的事,表个心意而已。元熙也说了,他一个小孩子,该好好去念书习武,而不是成日在紫极宫守着一个大人。故而每日早上过来一趟后,他就乖乖回去读书练武了。   他出来时正好撞见高怀瑜,高怀瑜颔首道:“见过晋王殿下。”   平日里高怀瑜时常会指点元鸿骑射,元鸿便对高怀瑜很有好感,此时便高高兴兴地道:“清河王好!”   “陛下可还好么?”高怀瑜柔声问。   元鸿皱着鼻子道:“皇叔父在睡着……我也不知道。清河王,皇叔父他到底怎么样了啊,我好担心。”   高怀瑜蹲下来,抬眼看着他道:“殿下,陛下病着……太上皇陛下那边也该去知会一声。”   他又在元鸿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元鸿脸色一下青一下白,最后满脸气愤,点点头:“好!我这就去给皇爷爷请安。”   高怀瑜微微一笑,送走元鸿,这才迈步入内。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你爸爸被欺负了,去爷爷那里告状!   元鸿:好的妈妈! 第72章 小鱼:贤后式端庄.jpg   高怀瑜这才轻轻走到榻前。   皇帝睡着, 他也不想出声打扰,就坐在一边安静等着。   过了快两刻钟,皇帝才缓缓醒来。高怀瑜便起身去倒了杯水, 扶元熙坐起。   元熙喝了两口,干涩的嗓子才舒服些, 抬眸道:“怎么那么早就过来了?”   高怀瑜便笑着同他说甜话:“想陛下, 想得一刻也等不及。陛下要是再晚些醒,臣可要急坏了。”   元熙哪里受得了他这样,搂过人便往脸颊上吻了几下。   高怀瑜跟人亲热完,才道:“昨晚禁军在安华寺抓到了那装神弄鬼的僧人, 如今安华寺已被禁军封锁。净意抓回大牢,等着审问。”   他说是禁军抓的人, 没提自己在安华寺待了一晚的事。   元熙点点头,又猛地眨了几下眼睛, 看着还是不太舒服。高怀瑜便凑到元熙身边,抬手去给他揉额头:“安华寺传这种谣言, 无非是想造势……如今谣言已破,这第一步他们迈不出去, 后续之事也不好做了。陛下大可安心,莫要太为此费神, 早些将病养好才是。”   元熙望着他笑了一下, 没说什么。   没过一会儿,被元熙派去查案的韩尽忠赶了回来。   宫里的事,要查起来并不难。往紫极宫送的东西都有记档,谁负责的一查就知道, 顺着理下去, 一天时间的确够了。   韩尽忠呈上几份供词, 禀报道:“禀陛下,老奴已派人查清。此事是谢太嫔所为,谢太嫔遣人买通宫人,往送来的熏香里加了些迷药。涉案宫人皆已绞杀处死,至于谢太嫔……”   那是太上皇的宠妃,他就是领了皇帝的命令,也不敢不过问皇帝就随便杀了。   元熙冷冷道:“紫极宫都成筛子了,太上皇的妃子随随便便就能买通人给朕下迷药,朕还杀不得?”   韩尽忠忙叩头道:“陛下息怒,老奴知罪!”   皇帝这不仅是在给他下令,还斥责他办事不力,太上皇都在福安宫安分着,闹不了什么事,反倒是一个宫妃能把下了药的熏香送进紫极宫。   他请罪完,又小心翼翼地道:“可是陛下,那谢氏毕竟是太上皇宠妃,若是因此伤了太上皇与陛下父子之情……”   元熙沉默了,他和太上皇的父子之情还怕再伤一点么?   可他却没有斩钉截铁地给出处置,过了半晌,叹口气道:“下去吧,自己去领罚。”   这是说要自己办的事已经完了,不用再去处置谢太嫔。韩尽忠忙道:“是……是……老奴这就领板子去。”   元熙揉揉额角,起身穿衣。   高怀瑜帮着他整理衣襟,道:“陛下不躺着多歇会儿么?”   “朕也躺了两日了……”元熙叹口气,“襄平王这事闹的……朕再不起来看着,明天他们几家不得跑进宫来迎太上皇复位了。”   高怀瑜一听那“襄平王”三字,心中那些怀疑又涌了上来,微一垂眸,试探道:“陛下称世子襄平王……陛下是想好要给世子追封为王了么?”   元熙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一直说顺口了,但也想不到高怀瑜是在试探什么,点点头便糊弄过去:“是啊。他毕竟是朕兄长,朕再与他不和,也该给个体面。这个平字朕觉得最适合他,不过现在……朕想考虑考虑别的谥号。”   当年礼部给元烈拟的可都不是什么好谥,他最后自己定了个“平”,很给面子了。   治而无眚曰平,元烈能有个“无过”的评价,元熙觉得自己非常宽容。当然,非要用这个字,也是因为元熙有点小心眼。   治而无眚曰平,执事有制曰平,布纲治纪曰平,平平无奇也是平。元烈就是哪里都比不上他。   反正一个平字那么多含义,随便别人怎么解读。觉得是元熙嘲讽元烈资质平庸当那么多年世子也就是个“无过”,那正合元熙心意。如果觉得是在夸元烈执事有制布纲治纪,那也没关系,不正说明元熙很宽仁,对仇敌都能不吝赞美。   他就算是在暗暗报复嘲讽,别人一看那个“执事有制布纲治纪”也没法指责他心胸狭隘不是。   但是……他现在很后悔给别人解读的余地。   什么他爱慕元烈,就算亲手杀了元烈也不允许别人对他置喙,否决了礼部拟的所有恶谥,亲自给元烈一个“平”字……   啊呸!想想都起鸡皮疙瘩!   要不还是从礼部给的谥号里选一个吧!   元熙想着,握住高怀瑜的那只手越来越紧。   “陛下?”高怀瑜有些不解。   “没事。”元熙紧紧抱住人。   唉,他和怀瑜绝美君臣情……怎么就没人有这种好眼光呢!   ……   元鸿听了高怀瑜一席话,气冲冲就往福安宫跑,真就找爷爷告状去了。   元裕对元熙的感情很矛盾。   当初元烈和元熙争得厉害时,元裕对元熙失望至极,其实根本不是厌恨元熙,而是恐惧。一个庸懦的高位者,最怕有个太能干的儿子。   元裕当年能挟天子令诸侯,完全就是因为他的出身。皇室衰微并非一时,早在元裕父亲那一代,梁国皇室就已经不行了,老魏国公已经把路铺得差不多,元裕承袭魏国公爵位后,只需要找个时机受禅。   然而梁国很快内部生乱,碎了一块又一块。有没有元熙在,元裕都能篡位称帝,不过是篡一个只剩巴掌大的梁国,还是篡一个占据中原北境一半土地的梁国的区别。元裕想做皇帝,当然不会想做一个小国的皇帝,梁国要是就剩两三个州了,那跟山大王有什么区别?   元裕有些小气,他只爱用亲戚和那群旧勋贵,这群人全是跟他一样,受祖荫而富贵,并非是有什么大才能。而他就是其中领头的,当然一切只看这一群勋贵的利益。   他一定要让所有的功勋都在自己人手里,而元熙是他的儿子,又很能打,最合他心意。元熙帮他把梁国失地尽数收回,他便愈发疼爱这个小儿子,军权逐渐就交给了元熙。自己儿子,哪儿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到了后来元熙功劳越来越大,他的心态自然就变了。   与元裕只爱用“自己人”不同,元熙在外经营多年,麾下聚集了一大批出身寒微的寒门子弟,武将更是大多曾为草莽。元裕最不喜这些低微之人,即便元熙竭力为他们请功,元裕也是多有打压。毕竟来分肉吃的旧勋贵已经够多了,怎么还能再让元熙拉一堆低微之人来分一杯羹?   他们父子之间的矛盾从来都不是元裕偏心大哥,而是元熙身后站了太多新的功勋武将。因而元裕厌恶元熙,有时候甚至想让元熙死。   可他是想让那个领了一堆草莽想来分羹的元熙去死,不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元熙死。   当年他直接鸟尽弓藏早早把元熙杀了,或是废了世子让元熙接任,最后都不会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可他到底还是个父亲,在这事上狠不下心,元烈是他的儿子,元熙也是他的儿子,舍弃谁他都不愿意。元烈和元熙斗起来,他就站在中间和稀泥,又因为元烈跟他站在一起,而不是像元熙那样领着群外人闹事,他会更偏心元烈一些。   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厌恶元熙,若是真的厌恶憎恨,他也不会犹豫了。他是拎不清,成天恶意揣测元熙,可当年元熙赴宴吐血之后,他说完那一大堆冤枉元熙的话,还是让几个名医去照顾元熙了。后来他私下里也问了元烈,把人责骂了一通。   他的想法就是,小儿子不跟他一条心了,那把小儿子软禁起来也就够了。真的有人想伤害元熙,他是会愤怒的。   同样的,有人伤害元烈,他也会很生气。他觉得元熙想害元烈,也觉得元烈想害元熙,这都是他不能容忍的。所以他总是在两人之间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   然而并没有想过要害大哥的元熙被他这样想,就会很委屈。元烈还步步紧逼,到了最后元熙一怒之下便真的把元烈弄死了。   如果换了元烈杀了元熙,他也同样不会原谅元烈。   可如今,他和元妻所生的儿子里就只剩元熙一个了。不原谅归不原谅,成天骂元熙逆子,可他还是把元熙当儿子的。   高怀瑜心思细腻,太明白他这心态了,比元熙还明白得多。散布谣言中伤元熙,找机会复位,这事元裕做得出来。但往元熙身上下药,就不太可能是元裕干的事。   福安宫与紫极宫已经许久不来往,只有元鸿才能把这事传到元裕耳朵里去。   方便在紫极宫动手的也就是宫里人,宫里除了皇帝和太上皇,就是太上皇的那群后妃。这事多半就是太上皇的后妃做的。   太上皇不是想复位吗?事还没成一半,太上皇先跟人有矛盾了,以后还能成事?   卖惨装可怜这招,对元裕极其有效。   元鸿进福安宫,恭恭敬敬朝元裕叩拜行礼。   元裕满面笑意,道:“鸿儿快起来。”   “爷爷!”元鸿给太上皇磕了头起来,便一改拘谨,直接蹦蹦跳跳往老人家怀里扑。   元裕自己的嫡出儿子不是战死病逝就是被杀,如今就剩了元熙一个,父子之间又因当年的事一直无法和解,对孙儿便愈发疼爱。这时他也跟寻常人家的老人一样,朝元鸿张开双臂,笑眯眯地喊道:“鸿儿!”   元鸿在人怀里撒娇道:“爷爷,鸿儿好想您。今天来得晚了,您不要怪罪鸿儿。”   “鸿儿念书辛苦,皇爷爷怎么会怪鸿儿。”元裕说着让旁边宫女捧过来一碟点心,“皇爷爷给你备了糖糕。”   元鸿接过糖糕,摇摇头道:“不是的,皇叔父病了,鸿儿很担心,所以去照顾皇叔父了。”   “病了?”元裕皱眉,“可是气疾犯了?”   他对小儿子如今是恨多过于爱,哪儿有心思去关心元熙病没病。不过到底是从前疼爱过,听人说元熙病了,他终究还是会有几分忧心的。   孪生子都跟他的亡妻一样有气疾,当年三个人随便哪个犯了病,府上都要忧心忡忡一阵,难免会让他想起些从前的事。   “是吧……不过我看韩公公好生气,把紫极宫上下宫人都责罚了一通,还往御膳房尚衣局去查什么东西……好像说……有人给皇叔父下药了!真坏。”元鸿小脸一皱,“皇叔父这两日夜里也睡不好,总是做噩梦,昨日都没去上朝。”   元裕越听越是愤怒,不过强压着没在孙儿面前发作。   元鸿又道:“皇爷爷,您去看看皇叔父吧……鸿儿小时候生病,爹爹来看我,我就好了!”   元裕被他说得动容,可一想如今与元熙感情淡漠,又冷下心来。然而孙儿满脸希冀,他也不好让元鸿难过,便随口答应道:“好,皇爷爷一会儿就过去。”   元鸿在福安宫带了半个时辰,便回去念书了。   送走元鸿,元裕才吩咐人道:“让杨妃过来!”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不愧是朕的贤后。   小鱼:我要真是皇后住在宫里,我还能把太上皇和太妃们玩到直接内讧gg。(点烟) 第73章 杀清河王,清君侧。   翌日早, 杨贵太妃抱上自己爱猫,沉着脸来紫极宫求见。   太上皇把她找过去骂了一通,叫她赶紧把她下的迷药给解了, 她只能代替太上皇过来送东西。   她也是想不明白元裕是突然发什么疯,一天到晚说皇帝不好, 这下又突然护起短来了。   做这些不都是为了太上皇复位吗?   元熙是手里有兵权, 是做了皇帝,可这朝堂上还有一半是当年跟随元裕的人。他们跟着元熙不会有多少好处,对元裕依旧忠心耿耿,他们都是世家高门, 有实力助太上皇复位。   有兵权怎么了?在元熙调兵之前就把人控制起来,再把元熙那几个心腹杀掉, 这天下不就又是他们的了吗?   元熙已经开始扶持燕国人来与他们对抗了,高怀瑜封了清河王, 高璋也得了重用,这回清理燕地绝对大功一件, 回来就要升官。而杨家被元熙借着清河王典仪的事狠狠打压了一番,接下来又是哪一家?   等元熙把几家都打压一遍了, 他们想动手让太上皇复位也没那个实力了。再不想办法动手,就连动手的资格都没了。   他们做这些事, 失败了可是要没命的, 元裕却无所谓。元裕是元熙亲爹,元裕再作死,元熙还能弑父不成?而他们也可以安安分分,无非就是被元熙打压几下, 夹着尾巴做人日子也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他们冒那么大险给太上皇做事, 结果才给元熙下了点迷药, 太上皇就不乐意了?   就为那么点小事,竟然就要叫人停手?他们是在准备造反啊!这点小事元裕竟然要计较?   元熙当年多狠啊,直接就把元烈杀了,轮到元裕了,居然连点迷药都不愿意给元熙下?   杨贵太妃实在憋屈,又不敢当着元裕面骂他这心性还怎么成大事。   元裕不舍得儿子遭罪,叫她把迷药解掉,那她就来呗。反正安华寺被围,净意也被抓,那元烈鬼魂来讨公道的谣言是传不下去了。   她连夜让人制好药丸,起了个大早,到紫极宫求见元熙。可惜高怀瑜这两天担心元熙病情,每日一早就入宫探望,这会儿元熙正与高怀瑜腻歪,没空见她,她只能先在偏殿等。   玉珠便到偏殿招待太妃,上了点心侍候一旁。   杨贵太妃瞧着那盛放水的瓷杯和装点心的瓷盘就来气。   原本皇后可以金制器具,虽然她当了几天皇后就被元熙找茬废了,但元熙登基以后她也是太妃,用不了金制也能用银制,结果呢?全是这寒酸的瓷器。   连她身边伺候的宫人和日常开销也被一再裁减,她有时还得让杨家在外接济。当帝妃当成这个样子,没福享不说,还成日被苛待!   她心里一怒,便松开怀里蠢蠢欲动的猫,任由它跳上桌去,低头就往杯子里喝水。   猫就这脾气,给它放好的水它大多是不爱喝的,一瞧见别处有水,就要过去舔两口。   玉珠也没去赶那小猫,一来这是太妃的猫,太妃没吱声她也不该替太妃计较……二来,她在家里,水杯就被自家猫喝了不知道多少次了,猫奴哪儿会计较呢。   杨贵太妃等猫喝够了,才重新把猫抱回怀里,抚摸着小猫皮毛,叹息道:“小畜生喝过了,还是换一套银器来吧。”   哦,原来是故意找茬啊。   玉珠本来就觉得她给人感觉挺讨厌的,这会儿更不喜欢她了。嘴一扬,玉珠恭敬笑道:“回娘娘的话,陛下倡行节俭,宫中招待人的器具都是定好的。您要是嫌弃,奴婢给您拿下去洗洗。”   杨贵太妃顿时柳眉怒竖:“怎么,这紫极宫乃是天子居所,天下最尊贵之地,竟连一套银器都拿不出来?”   “银器是有的。”玉珠道,“不过不能给您用。”   有啊,就是不给你,气死你!   “本宫乃是太上皇帝妃!”杨贵太妃怒道,“按照礼制,本宫就该用银器。”   玉珠颔首道:“陛下所用也不过瓷器,按照礼制,娘娘应当再降一等。”   “你!贱婢好生无礼!”杨贵太妃指着她道,“拖下去杖责!”   玉珠白眼一翻,才懒得理她。这是紫极宫,谁会听她的。   何况玉珠如今可是皇帝的贴身宫女,她就是嚣张无礼了!皇帝的态度就是她的态度,皇帝让她嚣张的!   此时薛平赶入紫极宫,从侧殿门口匆匆走过。   “薛平……”杨贵太妃瞥见薛平,便有些慌了。   净意被捕,他们想怂恿舆论已经失败了,接下来只能硬来。薛平掌管宫禁,这会儿被叫进紫极宫……皇帝是不是比他们还先行一步?   “算了。”杨贵太妃让自己宫女放下食盒,“这是太上皇陛下让我给陛下送来的,东西已经送到,我也不必见陛下。走了。”   她说完便直接出了侧殿。她得赶快回去与人商议对策了。   “娘娘慢走。”玉珠微一躬身行礼,而后便叫人取了银针来。   打开食盒,里面却不是什么食物,而是几颗药丸。   玉珠皱眉,还是用银针试了试,而后又拈起药丸来闻了闻,觉得味道有些熟悉。   昨日韩尽忠查出了谢太嫔收买宫人往熏香里下迷药,宫人指认之后便送了一份混有迷药的熏香去太医院。林逸老神仙上回遇刺后便被元熙一路护送着到了玉京,他和师弟荀太医如今都在宫中,太医院立马就给元熙制出了安神药丸。   那迷药只要停止使用,药效就会慢慢过去,安神药丸能在药效过去之前让元熙睡个好觉。   杨贵太妃送来的这些药丸,与太医院调配的安神药丸一个气味。   今早太医院才送来一份药丸,怎么太上皇也来给皇帝送?难道当爹的心疼儿子了?可是陛下和太上皇关系不是不好么?玉珠有些想不通。   “你把这些药丸送去太医院,让太医们看看。”玉珠唤来一个小宫女,“若是没问题,你再拿回来。”   “是。”   外面送来的东西,她可不敢随便拿到皇帝面前去,这才有人往紫极宫下迷药呢,韩尽忠都为此挨了板子。得先检查清楚了,再拿给皇帝做决断。   ……   正殿内,薛平单膝跪拜:“臣薛平叩见陛下!”   “免礼。”元熙放下手中茶盏,猛灌了一杯茶,嘴里还是留着些淡淡的药苦味,没被茶香带下去。   高怀瑜在旁又给人倒了一杯,顺便从瓷盘里拿了颗蜜饯。   薛平起身,依旧低眉:“回禀陛下,净意已经招供是受孙明指使。”   孙明嘛,太上皇当年让梁国小皇帝封的国公。当年梁国内乱缺粮,他一个富商就捐了几个粮仓给元裕,又各种讨好元裕,元裕开心了就封了他国公。   元裕就是这样爱乱来,多少武将在战场上拼死拼活都封不到国公,孙明不过是捐了点粮,这功劳大是大,可哪里就配封国公了?还不都是因为孙明会讨好元裕,一下子就比人家辛苦打拼多年的人位高权重了。   这些年孙明也没干什么事,靠着当年捐粮给的封赏就吃到现在。   元熙掌权之后就开始给元裕当年乱封的人削封,把自己那些被打压多年的亲信没得到的封赏一一补上。孙明这样的人就是被削封削得最狠的,现在还顶着个国公爵位,可实际上实封已经不剩多少了。   毕竟是自己亲爹封的,得给个体面,元裕封了国公一下子就被元熙给弄没了,那不是儿子打老子脸么?太不好看了。所以元熙还留着他那国公头衔,只是削了他的实封。   元熙已经很给面子了,然而孙明不仅天天不满削封,还总觉得元熙好欺负。   像他这样的人有好几个,肯定早就抱在一起了。越想越不满,越想越怀念太上皇当权之时,谁不想回到从前过好日子的时候呢?元熙真是一点也不意外这事有孙明掺合。   元熙登基以来招惹了不少人,上辈子这些人也不是没谋反想让太上皇复位过,只不过用的方式不一样。小打小闹的,还没动手就被元熙发现了。   元熙喊着蜜饯,示意薛平继续说。   “臣当即押了孙明审问,孙明已将他们计划全盘托出。”   元熙有点想笑,这就招了,不愧是除了当年捐粮一无是处的人,不中用啊。   “他们决定先安排安华寺闹鬼之事,煽动舆论,要人知道天命在太上皇,陛下不过是以子谋父以臣谋君的逆臣。他们已经策反同州都督,到时会率同州兵马至玉京外接应。”   元熙悠悠道:“好,那把同州都督押回京砍了吧,接着说。”   这事他熟,那个同州都督上辈子也是被策反了,跟那几家有姻亲关系,很难站在他这一边。   “是!”薛平继续道,“之后他们会选定一个合适的时机动手,要趁陛下病中无法过目宫禁守卫安排之时,将值守之人偷偷换成已被他们收买的军官,带私兵进入宫城,直奔紫极宫控制陛下,用陛下逼宫中禁军投降,迎太上皇复位,之后斩杀陛下亲信。”   元熙点点头表示赞赏。逼宫嘛,迅速进入皇宫把人控制住就够了,这计划定得也还不差,胆子挺大的,就是实施起来多半不行。   接下来的话薛平有点不知道要不要说,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旗号是……杀清河王,清君侧。”   一直给元熙喂蜜饯的高怀瑜这才倏然抬头。   啊?还有自己的事啊?   自己好像还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吧?这就成清君侧剑指之人了?   吓得高怀瑜自己也往嘴里丢了颗蜜饯压压惊。   元熙也默默看了高怀瑜一眼,神情复杂。   没想到啊,朕的怀瑜这就遭人记恨成妖后了哦。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贤后叹气.jpg你说你们惹我干嘛,惹皇帝还有机会活,惹我皇帝能放过你们? 第74章 朕有如此贤后……他们却要清君侧。   元熙用人向来胆子大, 从前元烈的亲信都被他收到麾下了,后来那些亡了国的燕国高家人他也照样敢用。   上辈子那是第一次,他还多多少少有些疑心, 会提防着姓高的,如今便不同了。他相信高怀瑜, 相信高璋, 用不着一点一点互相试探。   不过他一上来就敢拉燕国勋贵来打元裕留下的那几家,借着清河王册封仪程就给了杨家一个下马威,完全就是把高怀瑜推到风口浪尖上去了。   燕国余孽,媚主惑上, 居心叵测,要找个清君侧的对象, 可不就是高怀瑜最适合了么。   别说他们这几家了,朝中其余大臣也对高氏一族有诸多不满。上辈子他让高怀瑜东奔西跑拿战功, 慢慢把高怀瑜扶上来,不过封了个安阳侯, 都一群人成天提醒他要防着高怀瑜篡位复国。如今他直接给人封了个王,高怀瑜都还没打几次仗就如此得他宠信, 有多少人能服气。   定了高怀瑜当靶子,就算到时候他们逼宫不成, 把这清君侧的旗号打出来, 也能争取一些朝臣的支持,保住他们的命。   他们这几家人,元熙杀就杀了,可其余朝臣就不是元熙能随便杀的了。到时候元熙要是扛不住压力, 只能满足他们要求动高家人动手。之后元熙又得重新扶持人来跟他们斗, 他们也还能苟延残喘一会儿。   算盘打得好, 可惜在元熙看来到处都是漏洞。   元熙倒不是很担心。上辈子这些人都没掀起什么浪来,他都活第二次了,还能真让他们带着点私兵就控制了紫极宫?   玩政变,他才是祖宗!   元熙垂眸片刻,心里已有了主意,道:“去把常璐、卢麒还有沈希给朕叫来。”   “是!”   几刻钟后,京城卫戍军大将军常璐,禁军左卫统领卢麒、右卫统领沈希赶赴紫极宫,在殿前卸了兵器,入内叩拜。   元熙直接让人将供词给三人看了,三人皆是心惊不已。他们可没那么好的想象力,想不到好端端的居然还会有人想着控制皇帝逼宫,惊恐之余更多的是困惑。   卢麒看完,先道:“臣等誓死护卫陛下!”   另外两人反应过来,也忙道:“臣等誓死护卫陛下!”   常璐道:“陛下,臣领卫戍军严守,决计不会让叛臣贼子靠近玉京城门!”   元熙点点头,吩咐道:“常璐,玉京戒严,守好各个城门。立即将还在城中的涉案人捉拿归案。”   “是!”   “卢麒,把宫中上上下下盘查一遍,一旦发现别人插进来的眼线,立即扣押。”   “是!”   “沈希,安排各宫巡逻,尤其各位太妃太嫔宫中,盯紧些。”   “是!”   “薛平,你将禁军这两个月的值守名单全部重排,增兵玄武门。”   “是!”   元熙目光从他们身上一一扫过,道:“去吧。”   四人立即领命而去,高怀瑜道:“安华寺被围一事动静大了些……不过净意供词尚未走漏风声,各家应当都还未得到消息,来不及准备动手。只要主谋还在玉京城中,便逃不了。陛下放宽心……先歇着养好了病。就算几位将军那里出了茬子,紫极宫有臣在,臣也是誓死护卫陛下。”   常璐带着人上门把人一抓,这事就差不多算完了。这种程度的逼宫计划太好解决了,在他们还没动手之前就把人全抓了,他们想闹也闹不起来。   那么小的事还不值得皇帝费心。可元熙依旧面上有些愠色,他只是烦,一想这事跟福安宫有关系就憋闷。   即便高怀瑜就在一旁温温柔柔说着宽慰他的话,他也烦得根本没心情回去躺下。   “你说太上皇这是想做什么?”元熙压抑着怒火,“复位?逼宫之后他是想杀了朕还是想软禁朕?他就是成功了,在那皇位上待几年,之后呢?把皇位传给年长些的庶子,还是朕那几个还没元鸿大的弟弟?”   元裕就是从太上皇又变回皇帝了,能怎么样?   除非元裕在皇位的事上也要乱来,否则最合适的继承人还是元熙。折腾那么多是为了干嘛,就为了在那皇位上坐两天爽一爽?   为此让后妃给他下迷药,搬出大哥元烈的事来中伤诋毁他……果真是恨他恨到极致了吧。   想到此处,元熙不由一声冷笑,高怀瑜正想开口,外面玉珠带着杨贵太妃送来的食盒入内。   元熙这才想起偏殿好像还有个杨贵太妃等着,道:“杨妃呢?”   玉珠道:“杨贵太妃娘娘已经回去了,不过留了样东西。”   元熙目光便落在了她提的食盒上。   “启禀陛下,方才杨贵太妃前来送了一份药丸,经太医院辨认,与太医院为陛下配置的安神药丸大体相同。”玉珠行礼道,“依太妃娘娘所言,是太上皇陛下差娘娘送来的。”   元熙嘴角扯了扯,皮笑肉不笑的,更暴躁了。   好嚣张啊,送能抑制迷药效用的药丸来,还真是半点不遮掩,一点都不怕暴露那迷药就是他们弄的。这算什么……挑衅?   高怀瑜看他气得连都快白了,就知他多半是想岔了什么,忙轻声道:“陛下……太上皇陛下到底是陛下父亲,总归是有感情的。”绝不是挑衅。   元熙望着他:“你为太上皇说话?”   高怀瑜的意思不就是太上皇念着与他的父子之情,才让杨贵太妃送药过来。可他们之前如今哪里还有什么父子之情,高怀瑜分明就是装糊涂说好听话安慰他。   高怀瑜仍旧轻柔地道:“太上皇心里有怨,想要复位,可也不愿伤了陛下。”   元熙冷冷一哼:“不愿伤了朕,却往朕熏香里加迷药,还让人送这种东西来挑衅朕!”   对于元裕,元熙总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高怀瑜知道他其实一直遗憾与元裕父子情薄。高怀瑜也不想看几年后元裕驾崩,元熙又遗憾伤怀一次。   高怀瑜道:“陛下……昨日臣请晋王殿下去福安宫带了几句话。”   元熙一愣。   高怀瑜接着道:“太上皇这才知道您犯病梦魇。”   元熙这下不说话了。   元鸿在太上皇跟前的待遇可跟他不一样。这小家伙去带话,元裕就不会一直反复“逆子”,能冷静很多。元裕要是听了元鸿的话才知情,又能冷静地派人来送药,难道还真能是为了挑衅?   他气上头的时候根本不会搭理元熙,更不会故意找事。   高怀瑜笑了笑,环住元熙腰身,往他身上靠了过去,轻轻道:“陛下一直念着太上皇,陛下自己都不知道,可旁人看得清。”   高怀瑜的发间弥漫出淡淡的香气,元熙唯一低头就能闻到。   “陛下想向太上皇证明自己会是个好皇帝,想让太上皇不再怨恨,想与太上皇继续做父子。其实一直这样,陛下也后悔……”   元熙被他说中心事,就那么盯着他一头青丝发怔。   “臣幼时便没了阿爹,也记不得何为父爱了。可臣明白陛下对太上皇的感情……陛下想好之后要如何了结这谋逆案,如何面对太上皇了么?”   高怀瑜不是在给太上皇求情,他是不想让自己后悔。上辈子直到元裕驾崩,父子之间都还是那个样子,元熙的确是有些后悔。   “朕有如此贤后……”元熙握着他手轻笑,“他们却要清君侧。”   高怀瑜玉面微红,不再言语。   元熙怔怔想了一会儿,方才吩咐宫人道:“朕要拟旨。”   玉珠忙取出圣旨置于书案,为皇帝研墨。   这圣旨内容,是给元烈追封。   元裕怨他,主要还是怨他杀了元烈。他跟元烈年纪差得有些大,感情其实没多好。可元烈却是元裕的第一个孩子,总是要更特别些,他们爷俩之间的感情总不会比他和元裕当年浅。   人都已经死了,元熙也不是一定要跟死人计较。本来他明年也是会给元烈追封的,现在就追封个王让元裕心里舒坦些也好。   只是这谥号……   “先前朝臣进言,让朕为大哥追封,礼部那边也已经拟了谥号……”   不过都是恶谥。   他现在很犯难,追封元烈是为了让元裕能慢慢对自己少些怨恨,若是给元烈一个恶谥,那非但不会安慰到元裕,反而会让元裕更怨怼。   可自己再给人一个偏褒一点的谥号吧,万一后世的人又以为他是对大哥由爱生恨,不愿让别人用恶谥评价大哥,所以要亲自给人一个还算好的谥号……那该怎么办?   元熙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高怀瑜,立马有主意了。   “礼部拟的谥号,灵、厉、荒……朕觉得,还是这‘厉’字合适,卿以为如何?”元熙作势就要往上写。   高怀瑜一惊,忙拦下他:“陛下!不可如此!”   元熙笑了笑,这才将笔停下。   “陛下……”高怀瑜皱眉道,“若是给世子恶谥,太上皇会如何想?”   “也是。”元熙道。   高怀瑜又道:“陛下此前不是已经想好要给世子谥‘平’字了么?”   元熙点点头:“朕想起往事,一时恼怨,险些未能公正行事,多亏有卿劝谏。卿想的这个‘平’字甚好。”   高怀瑜望着他愣住,这不是皇帝自己早就想好的吗?怎么成他劝谏的了?   元熙则是一阵狂喜——朕可真是太聪明了!朕讨厌元烈讨厌得要死,差点就给了元烈一个恶谥,都是清河王帮元烈说好话,元烈才得了个“平”字为谥。   看谁还不长眼编排朕和元烈有情!连谥号都是靠清河王求情才得来的,还有谁敢胡说八道!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烈: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你很讨厌我了!   元熙:哼。都是朕皇后心肠好才给你一个体面! 第75章 朕乃真龙天子,神佛尚需避朕名讳,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城西风荷园, 一名女子下车入门,匆匆往待客的暖阁赶。   这女子乃是杨贵太妃身边宫女,先前杨贵太妃瞧见薛平入紫极宫时便察觉不对, 连忙趁着元熙还没封宫派了人出宫送信。   风荷园是前朝一位宰相所修的城内庄园,景致秀丽, 地段清静, 那位宰相休沐时便到此处躲清闲。然而子孙不怎么成器,那位宰相死后家里便逐渐落魄,后来便把这处庄园卖给了一位富商。   富商接手后就拿这庄园来做生意了。玉京城最不缺的就是达官显贵,这些贵人有时候会需要包一座庄园, 或是宴请宾客,或是自己游乐, 他手上的这座风荷园就是个好选择。   然而越国公杨涛如今找人包下风荷园,为的却是密谋反叛。   外面京城卫戍军已经在照着净意口供抓人了, 而他们在安华寺被围之时,便早早躲进了风荷园, 卫戍军过去只能扑个空。   风荷园本来就经常被人包下,不会很快引起人怀疑。而且杨西包风荷园时找了几个人才跟富商搭上线, 一层又一层的,元熙想顺着富商这条线找到他行踪也得花上好些时间。   现在他们并不担心卫戍军会找上门来, 接下来的事却有些不好办。   一直躲在这里, 还是马上动手?   躲恐怕也躲不了多久。元熙就是用最笨的办法,直接把整个玉京城都翻一遍,也是可以找到他们的,何况元熙又不傻。封了玉京城, 谁也出不去, 查肯定是能查出来, 早晚的事。   几个年长的男人正聚在暖阁商议净意被捕之事,外面侍从带进来一个宫女,众人便都不吭声了。   杨涛当然认得妹妹杨贵太妃的宫女,瞧见她就猜是情况有变,忙起身问道:“宫里如何了?是怎么个说法?”   那宫女躬身一礼,道:“陛下召见了禁军大将军薛平,还有京城卫戍军大将军常璐,许是有安排了。娘娘让我出宫告知各位老爷。”   屋内几人顿时面容一僵,互相看了几眼,却无人说话。   净意被抓去牢里,皇帝又召见禁军和卫戍军的统领……这会儿净意肯定是把什么都招了,马上皇帝就要对付他们。   看来是不能等了,如今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有机会。   杨涛深吸一口气,看向其余几人,道:“入夜后该做什么,都清楚了吧!”   “我领兵先控制玄武门,拿下紫极宫。”   “我接应城外同州兵马。”   “我到福安宫护卫太上皇。”   “我去控制百官。”   几人纷纷说了今晚自己的任务,杨涛面色凝重:“记住了,只要元熙到了我们手上,迎太上皇复位,我们就成功了。其余一切都不重要,抓住元熙!明白吗?成败就在此一举,你我都不想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吧?”   众人满脸悲壮,却忽然有人道:“收手吧!把事都推到净意身上,咱们还有活路,真领兵去了皇宫,你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杨涛顿时脸色大变:“你说什么!”   密谋造反,干这种事都还不团结一心,这时候打退堂鼓?   说话那人是江国公齐光,也是个当初跟着元裕混的好兄弟,这会儿盯着身边几人,一个个看过去,冷笑道:“你们府上的私兵统共多少?什么装备?元熙在禁军里安插了不少当年跟着他征战的兵卒军官,那可都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你们的私兵能比么?”   杨涛被噎了一下,有人道:“政变又不是打仗,就是打仗那还有以少胜多的呢,你怎么现在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们只要控制宫门,进了皇宫拿下皇帝就够了!”   齐光阴沉着脸道:“元熙他带的是什么人?我们带的是什么人?你要冲进玄武门去,冲进皇宫里去,控制紫极宫迎太上皇复位?你进得去吗!宫城现在怕是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你带几个私兵就想攻进去?还是说你指望着安插进皇宫的那几个杀手真能杀了元熙?”   他顿了顿,声音更加冰冷:“就算杀了元熙,太上皇能放过你我?”   杨涛倒是希望妹妹和元裕的孩子将来继位,但元裕不想自己和元妻的最后一个儿子死了。   万一事成了,元裕反而还记恨上他们了呢?几人被说得脊背发寒。   齐光看众人沉默,又是一声冷笑,起身就往外走去:“我走了,你们随意。”   “拦住他!”杨涛大惊,指着人后背怒道,“齐光,你要不想干,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道门!”   暖阁外的卫兵立马冲进屋内,亮出兵器拦在齐光身前。   搞笑么,都到这份上了,现在想走?放他走了,让他去告密脱身吗?   齐光被卫兵拦住,猛地转身:“怎么,你还想杀了我?就你有兵?你就是杀了我,我外面的人也立马进来给我报仇!”   杨涛感觉头都要炸了。   齐光那么一说,他还真不敢动齐光。真的在风荷园打起来,那都不用元熙来处置他们了。   事还没办就起内讧自相残杀,简直是天底下第一等的笑话!   “把他捆起来!”杨涛命令道。   卫兵顿时将齐光五花大绑堵上嘴,丢在角落里。   杨涛处置完齐光,又望向众人。   在座的几人有些动摇,他们也不是没有想现在跑路,去跟皇帝告密表忠心的。可谁又能肯定去告密下场会比逼宫失败好?   皇帝本就想铲除他们这些旧勋贵,也许去表忠心照样逃不过一死。   赌一把,万一元裕复位,他们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如今放弃不放弃都是在赌,为什么不赌大一点?   “都在一条船上,谁也别想着跑!”杨涛狠声道,“今日事成,先杀齐光!你们要有人想走,就去跟他作伴!”   他这一威胁,总算是把动摇的军心重新稳住。可没有人想逼宫成功了还被处死!   ……   是夜,几家府上的私兵悄然出动。   紫极宫有一禁军士兵来报:“启禀陛下,宫城外有异动,薛将军已经命人前去拦截。”   “好,下去吧。”元熙淡淡道。   “是!”   元熙回过头来,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高怀瑜,道:“朕想好了,谋反大罪,自然是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说话间将自己手中黑子落下。   这盘棋与高怀瑜下了许久了,两人都是走一步聊几句,心思并没有放在棋局上。多少次有机会把对方杀个片甲不留,结果双方都没留意。   高怀瑜没有思索太久,也跟着落了子。   元熙垂眸道:“至于杨氏谢氏……太上皇晚年总得有人陪着,既然喜欢,那就留着她们。”   杨氏谢氏当年帮着元烈折腾他,他心里不可能没有怨恨。这都愿意为了老爹放过……也不知元裕能不能感受到儿子这份情意。   高怀瑜叹息道:“陛下宽恩。”   元熙垂眸,忽然转了话锋:“怀瑜……若有一日,阿爹愿意认我这个儿子了……那都是你的功劳。”   高怀瑜注视着他:“不……陛下宏才大略,功勋盖世,太上皇看在眼里,怎会无动于衷?”   元熙微微一笑:“待朕南征灭陈,一统天下……也许那时候,阿爹便愿意承认朕是个好皇帝了。”   他没有再拈起棋子,倒是站起身走到高怀瑜身后,轻轻搂住了人。   “这江山万里,卿可愿与朕同行?”元熙在他耳边轻轻问道。   高怀瑜抬手抓住他的手腕:“臣愿为陛下执剑。”   ……   半夜,玉京城中的战斗已经结束。   皇帝让薛平重排值守名单,被策反的军官没机会当内应,谋反私兵根本连皇宫大门都没能进入。禁军一出手,私兵便溃不成军,死的死逃的逃,很快玄武门前的动乱便被平息。   常璐所率的京城卫戍军发现城中有私兵出动,立即赶去追剿,留在外企图控制百官拦截救援的这一队私兵也未能成功。   最在状况外的便是刚从外领兵马赶到玉京的同州都督。玉京城里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知道,领着兵马赶到玉京北城门,都还没弄明白状况,就被旁边埋伏许久的一队卫戍军拦截。被押下的时候,人都还懵着。   谋划了那么久的逼宫计划,就这样失败了,连清君侧的旗号都没能打出来……那是进入皇宫逼宫不成拿来争取朝臣的,如今连皇宫大门都没能进去,又能有什么用?   大多数失败的政变都是这样看着十分荒唐,甚至有几分好笑。成了的政变太引人注目,就让人误以为要搞政变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计划几乎无懈可击,看着很“正经”。相反,那些同样经过谋划,却看着很儿戏的政变反而才是常态。   主谋被一网打尽,又是一件惊天大案。不过案情并不复杂,过了几日,便已经有了结果。   元熙特意挑在大朝会时,押来几个主谋,当着百官的面宣判。   几人面如死灰,已然绝望,唯独净意抬着头怒视元熙。   “你……暴君!暴君!”净意目眦欲裂。   净意浑身是伤,最折磨人的那些刑罚显然还没有上,只是打了几顿鞭子,净意就招了。毕竟年纪大了,实在挨不了打。绕是如此,也看着着实吓人。   元熙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为何挑拨朕与太上皇?为何传谣生事?帮着逆贼谋反,你可知是何罪?”   元熙目光往旁一瞥,道:“王卿,谋反之罪,该如何处置?”   王俨顿时站起身,回答道:“回陛下,谋反本为诛族大罪,然陛下宽仁,不忍一人为恶牵连满门,承天元年已废除诛族之刑。按新律当斩,亲眷一律流放。”   元熙嘴角一勾,吐出的话语无比冰冷:“安华寺出了这种事情,朕看也不该再留着。朕登基以来,多少谣言是从你这妖僧口中传出去的?出家人不安心修行,却成日想着攀龙附凤,想着造谣生事!若非前朝积弊,朕岂会容你到现在!即日起,大魏寺庙僧侣年未满五十者,勒令还俗。寺庙香火一律上缴国库,日常花销由官府再行拨款。”   “你竟敢……”净意要疯了,强制僧侣还俗,这是一下子把天底下的信徒都抢走了!竟然连百姓的香火钱都要交到国库里!   前朝开始,皇室笃行佛教,民间也跟着崇佛,一个小城都能数出十来座庙宇。全国上下的小城有多少?僧人有多少?庙宇搜刮来的香火钱又有多少?那么多的庙宇,不止是一大笔财产,还是数万青壮。   灭佛,在此之前,已经有许多人做过同样的事了。   净意口中不停诅咒:“你不敬神佛,定当堕入地狱!”   元熙拂衣而起。   他冷冷看着净意,仿佛成了一尊神像,垂下目光,漠然审判着世人。   “朕乃真龙天子,神佛尚需避朕名讳,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第76章 冬天的鱼需要一些血气方刚的陛下   承天二年夏, 越国公杨涛谋反,涉案之人皆判斩刑,亲眷流放。   当年跟随元裕的势力, 几乎被连根拔起,剩下的愈发安分, 再也不敢妄想元裕复位。   因安华寺住持在其中传谣生事, 皇帝借机打压自前朝以来极度兴盛的佛教,下令改制。成立理宗院接管大魏全境寺庙,收缴寺庙财产,勒令僧侣不满五十者还俗返乡耕种。   此事之外, 皇帝又追封故魏国公世子元烈为襄王,谥号为平。   处刑当日, 元熙去了福安宫。   这次元裕没有一见面就骂他逆子轰他出来,平静得让元熙不适应。   元熙总是那么突然将他一军, 干脆利落,根本没留给他反应的机会。   当年他被儿子夺了权, 好歹还是提条件保住了自己的旧人,如今当年保下的人都不剩几个了。   这样的结果, 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不过是不甘心,还想再争一把。   到底还是没能争得什么来。   元熙叩拜, 正陪太上皇下棋的黄庆也起身行礼, 而后自觉退了出去。   元裕深深望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沉声道:“起来吧……”   往常都是元熙自己起来的,头一次听元裕发话,元熙都不适应了, 抿了抿唇站起身来, 他也只是站在原地, 没有上前。   元裕举杯饮了口酒,缓缓咽下,干涩的嗓子舒服了些,才能再次开口:“我身边的老人,都没了。”   元熙垂眸:“儿子答应过父亲,会留着他们。”   可他们谋反,想让元裕复位。他怎么可能不杀?   登基之初他修了律法,废去诸多严刑以示宽仁,如此大罪都不过斩刑,家属流放。   就算改了律法,他是皇帝有特权,盛怒之下真想诛人九族也不是不可以。但他还是没有失去理智,没有动帝王特权处以极刑。杨涛等人这结局也算好了,有几个谋反的人能得个痛快还不被灭族的?   “不是你食言。”元裕抬头,长长叹了口气,“阿爹老了……比不得你。”   元熙突然心脏砰砰跳了起来。   元裕下一句话又转了个弯:“六郎啊……这福安宫住着不舒坦,你能不能给阿爹重新修一修?”   “好……”元熙有些发怔,“儿子让人来修,给您修得宽敞些。”   “听说前些日子江夏王献了个琵琶乐伎来,我也想看看。”元裕道,“琵琶还是杨妃弹得好,也不知她们谁技高。谢嫔擅琴歌……也好些日子没听到了。”   元熙立即道:“自然比不上杨娘娘,宫里也无人琴艺比得上谢娘娘,歌声更是不必说了。”   元裕闻言便笑了。   元熙接着道:“阿爹想听琵琶,便让杨娘娘来。想听琴歌,便让谢娘娘来。”   我不会杀她们,你想什么时候听就什么时候听。   谢太嫔被查出指使宫人给元熙下迷药,便封了宫,还没放出来。杨贵太妃倒是没被监禁,可她哥哥被斩首,一家子被流放,这样的情况下自然终日惴惴不安。   元裕没头没尾提什么杨妃琵琶弹得好谢嫔琴歌好,本就是给这两个人求情。这下得了儿子答复,他也就松了口气。   “我啊……就想住得舒坦些,这宫殿什么时候能修好啊?修好了我安稳住着。还有我这儿的人,太少了。”   太上皇说他以后会老实,只想带着两个爱妃安安静静过日子了。   向元熙示弱,又何尝不是一种和解……   元熙心中有些激动,道:“阿爹放心,儿子让人明日就来修,先给您挪去别的地方住着,伺候的人不会少。之前是儿子不孝,不该裁减宫人。”   元裕看着他:“好……好啊!”   “儿子这便去办。”元熙颔首,转身离开。   黄庆送走元熙,回来陪元裕接着下棋,元裕却已经没了心思,过了很久都没落下一个子。   突然,他道:“你说……当年连皇帝都怕我……怎么我成了皇帝,反倒没人怕我了?”   黄庆长长一叹,道:“陛下啊……那都是多远的事了……”   元裕一愣,目中神光暗了下去,喃喃道:“很远了吗?很远了吗……”   黄庆也不像安抚人,看着他轻声道:“三年了,陛下。”   从元熙不甘心再屈居人下开始,大魏的主人就注定了不是他。   ……   八月,皇帝颁布诏书改元,新年号为元定,以承天三年为元定元年。   十月,大魏全境的佛寺皆完成改制,归理宗院管辖,近八十万僧侣被迫还俗,收缴财物合计两千万两白银,田产一千八百万亩。随后元熙又将这一政策推行至所有宗教寺庙,定下出家条件,出家者需经过理宗院考核,未经考核私自出家者处以严刑。   想出家当和尚当道士?考试先!这经那经的得会解吧?解得对不对还是皇帝说了算。会念一句阿弥陀佛无量寿福就想混吃等死?做梦!   元熙现在就是个见钱眼开的,他太需要钱了。他已经灭了燕国统一北方,接下来就是南征伐陈。   他需要钱,需要粮,需要人。突然这样针对寺庙,自然不可能仅仅是因为净意这个妖僧参与谋反,造谣惹了皇帝震怒。元熙在为灭陈准备,能抠的地方都要抠点出来。   寺庙从前占用田地,敛聚民财,靠着百姓捐资就富得流油,却又不给朝廷交半分税。一收缴就收上来那么多财产,国库都充盈了不少,有钱什么事都好办。   长远来看,自此之后寺庙由朝廷接管,百姓自愿捐的香火钱全到了朝廷手里,寺庙反倒像是成了一个朝廷赚钱的工具。连出家都需经朝廷考核,出家人都成给皇帝干活的了。   而那些被迫还俗的出家人离开寺庙种田也好,做小生意也好,都要交税,又是一笔能让元熙开心的收入。   原本出了家什么都不用干,靠着百姓供养就能活得很好的人,突然就得滚回家去自力更生,有几个会愿意?反抗的人自然有,可都被元熙暴力镇压杀鸡儆猴了。剩下的也就只敢动动嘴皮子咒元熙两句,不敬神佛必有报应云云。   元熙可不管什么神佛。跟元熙说神佛?人家真龙天子,神佛都得敬他几分。   大魏上下连忙几月,终于将此改制推行。僧人道士把元熙骂了个狗血淋头,元熙毫不在意,甚至高高兴兴数钱。   转眼已至年关,玉京城接连下了几日雪,天地皆白。   御书房内,高怀瑜靠在元熙身上昏昏欲睡。   他体质异常,夏日易过热,到了冬日又易冷,有时候穿多少衣服都不保暖。一到冬天他就跟那些得冬眠的动物差不多了,爱缩在屋里不出来,若是无事,他可以昏昏沉沉睡上一整天。   而皇帝呢,依旧勤勉。天没亮就起来,起来就开始忙碌。   天底下的事都归皇帝管,管不过来了还有他的“皇后”帮忙。高怀瑜又开始被皇帝抓住干这干那,这几月间,有点小型叛乱都是派高怀瑜出去几天平叛。元熙是不舍得爱人离开自己,不过他更不想真让人觉得高怀瑜就是靠着他的宠爱才能有今天,他不能总把人锁在自己身边,高怀瑜如今是因为他才贵为清河王,而他要让高怀瑜的功勋替代自己成为高怀瑜的支柱。   高怀瑜干完活,没事还得去找几个姓高的谈谈心,也是帮着皇帝安抚笼络旧燕勋贵。   这会儿能待在元熙旁边睡大觉,属实不易。   高怀瑜往元熙身上蹭了蹭,稍微变了变姿势。   元熙阳气旺盛,他就爱去蹭人身上温热。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这样待在人身边陪着人就很好。   许久后,元熙将奏折往旁一摆,道:“一会儿用了午膳,去练兵。”   昏昏欲睡的高怀瑜这下清醒了,眉头一蹙,下意识地有些不乐意。那么冷的天,在屋里待着多好,出去做什么……   不过他也就是心里小小抱怨一句。   元熙准备灭陈,除了到处弄钱,还得练兵,培养其中精英。为此他隔几天就亲自去校场监督士兵操练,勉励将士。培养一个弓箭手骑兵花销极大,要是下面人懈怠了,他这钱不就花得很冤?   高怀瑜知道这正事重要,心里抱怨完照旧点了点头。   “陛下……臣好几个休沐日都没休息了。”高怀瑜同人撒娇,“臣要补偿。”   元熙立即笑道:“好,给你补偿。”   他的确有点过于黑心,成天压榨高怀瑜干活。高怀瑜现在还没咬他,纯属爱他爱得深沉。   高怀瑜本就是随口一说,倒也没真的想讨要什么,不过元熙答应了他也欣喜:“陛下要给臣什么?”   元熙却卖关子:“不能告诉你。”   高怀瑜便愈发好奇期待,连午膳都多用了些。   临走前元熙给他挑了件毛绒绒的狐狸毛披风,亲手给人系上。   那狐狸毛雪白柔软,趁得他面容愈发光彩照人。   元熙忍不住笑:“小狐狸。”   高怀瑜笑着接过他递来的暖手炉揣在怀里,整个人被狐狸毛裹得严严实实,成了颗白毛球。   玉珠就在一边看他俩趁着穿衣的机会,疯狂往对方身上摸摸碰碰。她也是看习惯了这两人互相把对方当布娃娃玩,你给我挑一身我给你挑一身,还要亲手去帮人穿,她这个宫女都不用干这活了。   “不冷了吧?”元熙柔声问道。   高怀瑜却道:“冷。”说着往元熙身边挤了挤。   狐狸毛哪里有这条真龙暖和。   元熙就喜欢他故意撒娇粘着自己,乐得龙颜大悦,又给人拢了拢狐狸毛,这才转身领人出门。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久等,这两天去外地了一直在跑来跑去刚回来! 第77章 自古弓兵多挂比   “射!”   一声令下, 众士兵纷纷放弦,箭矢如群鸟疾冲,直朝箭靶扑去。转瞬间箭靶上就扎满羽箭, 也有几支箭脱靶落地。   元熙坐在一旁默默看着,高怀瑜陪坐在侧。大冬天的还在屋外, 吹点风就能把人冷得一哆嗦, 高怀瑜便把自己裹在狐狸毛里,头都不愿意动一下。这时他却转头看了眼元熙,果然从元熙面上瞧见几分不悦。   论箭术,元熙就是当世佼佼者, 指哪儿射哪儿,每发必中。当初少年领兵第一次出战, 就一箭射死了敌方主将,从此一战成名。对面只要听见是领兵的是元熙, 就可以小心保护自己脑袋了,因为极有可能被元熙在百步之外一箭射穿。   多少擅长搏杀的勇猛斗将都是死在这一招之下, 力大无穷擅长使刀兵又如何?还没能近元熙的身就被一箭射死了,都轮不到元熙用上近身兵器。   玉珠穿越过来后得知元熙当年事迹, 惊得一愣一愣的,表示自古弓兵多挂比, 诚不我欺。陛下如果穿到现代去, 不能干皇帝这活了,去参加比赛拿个冠军也完全可以吧。   身为一个箭术高手,元熙对士兵这种练习结果自然不满意。他沉下脸盯着地上的那几支箭,没有说话, 挥手示意下一批人上前。   又是下令一起放箭, 依旧大多射中, 有那么零零散散几支箭脱靶。   众士兵轮流射完一次,军官示意停下,转而向皇帝道:“启禀陛下,士卒皆已射箭完毕。”   元熙点点头,道:“把脱靶的箭点齐收过来。”   “是!”   军官转身传令,前排士兵齐齐上前,将落地的羽箭捡起收好,呈到元熙面前。   “回禀陛下,一共三十七支箭。”   元熙便道:“今日由朕亲自操练的兵卒,一共三百,三百人射,三十七人不中,虽有进步,可离朕的期望还远。”   这样的准确度其实已经十分不错了,但元熙并不满意。天钺军是元熙培养的精锐,他的要求是每一个人都要百发百中。   这只是一个固定靶子,射固定靶子最简单了,怎么可以有人射不中!真上了战场,敌人会站着当靶子让他们射吗?战场的环境比这更复杂,条件比这更恶劣,要面对的情况更多。固定的箭靶都射不好,以后到了战场上怎么杀敌?   元熙看向身旁的高怀瑜:“清河王,你来。”   冰天雪地缩成狐球的高怀瑜懒洋洋地起身,道:“臣领命。”   他解下身上披风,露出一身窄袖红色圆领袍,正要将披风放下,却被皇帝伸手接过。   愣了愣,他还是任由皇帝帮自己拿着,径直上前取了弓箭。   “机关靶。”元熙抱着狐狸毛道。   军官应是,立即上前打开机关。原本呆呆立在对面的靶子突然移动起来,忽左忽右忽前忽后。连圆靶都在靶桩上面时上时下地移动,高度随时变换,毫无规律。   高怀瑜持起弓,望向箭靶的目光极为锐利,仿佛就是在面对自己的敌人,身上瞬间爆发出一种让人生畏的气势。   他根本都没怎么蓄势,抬臂、搭箭、拉弓、放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没有片刻停顿,似乎连瞄准的时间都不用花。   可这样看起来很随便的一箭,却正中靶心。   元熙微微一笑,面上难掩骄傲。   不愧是他的大魏战神。   那边高怀瑜没有停下,紧接着又抽出一支箭,依旧抬手便射。   高怀瑜一连射了十箭。   每一箭都牢牢锁定在迅速移动的箭靶,羽箭飞出,正正穿过靶心。   射机关靶的难度在场之人都明白,射这种一直在迅速移动的靶子,光是瞄准还不够,得根据经验预判箭靶移动方向。射十箭能每一箭都在靶子上不脱靶已经不易,何况是箭箭正中靶心!   有这种箭术的人,诸位士卒之前也就见过皇帝一个。如今见高怀瑜也如此厉害,一个个都面露讶色,若不是他们训练有素,把纪律摆在最前头,能忍得住心中激动,此刻只怕已经要鼓掌叫好了。   众人以为他要停下时,他却又抽出一支羽箭。   这一箭射在了本已有箭扎在靶心的靶子上,箭头撞上箭尾,竟然破开箭身,生生把原先的那支残箭往前又推了推,最后稳稳扎在箭靶上。   士卒顿时忍不住惊呼。   元熙笑道:“怀瑜,一支箭造价不高,可要都让你这样一箭射得箭杆炸开了,朕可承受不起啊。”   高怀瑜回身轻笑:“是。”   说罢才放下弓箭,走回元熙身边。   元熙重新把狐狸毛披风给人披上系好,拉人回去坐着。高怀瑜便又恢复了那懒洋洋根本不想动弹的模样,看上去柔弱无害,手无缚鸡之力,仿佛要人扶着才能站得起来。   谁能想到他刚才射难度极高的机关靶子都轻松自如,射完还多来了一箭给人炫技。   就那能用一支箭破开另一支箭箭杆的力度,怕是抬手就能把一个成年人脖子拧断。   元熙笑容满面地望了他一眼,而后才朝众士兵道:“都看见了吗?”   “是!”   “朕要你们都练到清河王这种程度!”元熙说着起身,缓缓迈步道众人面前。   皇帝都站起来,高怀瑜哪儿好意思继续坐着,自然裹紧披风,悄悄跟到人身边去。   “不要以为难,你们都是朕挑选出来的天钺军精锐,大魏上下统共四百万户人,你们能入天钺军,便是万里挑一。你们只需勤勉训练,自然也能将箭术练到万里挑一。”元熙勉励众人,几个方才还因与清河王差距太大有些失落的士卒都重新振奋起精神来。   “如今大魏一统北方,看着是天下太平了,可北有乌环,南有陈朝,大魏依旧是危机四伏。乌环人没吃的了,随时都会打过来。而南陈皇帝,更是一直想着要北伐灭了我们大魏。”元熙朗声道,“南陈皇帝任由宗室朝臣为非作歹迫害百姓,我们怎能让大魏百姓落入他们魔爪?就算南陈不来,我们也要打过去,饮马长江,一统天下!”   众人喊声震天:“饮马长江,一统天下!”   “可敌人的兵卒不是靶子!”元熙喝道,“他们会跑,会攻击你,不会站着让你射!你们必须要练到百发百中,必须要能随时开弓。否则丢掉的就是你们的性命。你们是我大魏精锐,是我大魏的防线,是我大魏一统天下的倚仗,你们不能有任何闪失,不能给敌人对你们抬起屠刀的机会,都明白吗?”   “明白!誓死追随陛下!”   高怀瑜被他们声音震得一激灵,不由自主地往元熙身后躲了躲。   讲些振奋人心的话勉励士卒这种事,需要他做的时候他也能做,不过他本身性格就不太爱与太多人接触。像现在这样用不上他说话的时候,他就会有些不自在。   好在元熙说完这些话,便让军官监督士卒开弓一百次,宣布摆驾。   两人离开校场时日头渐西,离落山却还早着。元熙不想那么早就回去,便领着高怀瑜去了军器监。   同样是武将出身,高怀瑜会喜欢什么,元熙一清二楚。若是想讨高怀瑜欢心,送点好马和好兵器一准没错。   正好军器监新制了一批武器,高怀瑜兴致上来也不怕冷了,睁大眼睛跟在元熙身旁,目光却一直落在那些武器上。   他的脚步突然停下,元熙便知道他是看见喜欢的了,也停步去看。只见高怀瑜正望着一杆银枪。   元熙看他喜欢,便道:“试试?”   高怀瑜回过头来,高兴地点点头,伸手抓起那杆银枪。   这枪颇有些份量,若非习武之人,就算是个壮汉来拿,也绝对难以轻松拿起。高怀瑜却是拿得轻松,掂量掂量重量,又换了只手拿。   平常用刀用剑比较多,不过高怀瑜最擅长的近身武器还是长兵,霍飞有一套祖传的马上枪法,当年便传给了他。这一套枪法刚猛霸道,骑马冲杀时无人能挡,只要不下马,近乎无敌。高怀瑜也凭着这套枪法,在战场上未尝一败。   拿到如此一杆好枪,他也有些手痒。不过这地方施展不开,他随手挥了几下银枪,便要将之放回去。   元熙却道:“不拿出去试试么?朕一直听说卿得了霍将军枪法真传。”   高怀瑜抬眸,有些诧异:“陛下想看?”   元熙道:“我们去试试。”   高怀瑜听懂元熙意思,惊了:“陛下……臣不敢对陛下动武。”   元熙笑着拿起旁边另一杆**,道:“走。”   高怀瑜这下也没法拒绝了,拿了银枪跟上,还有几分跃跃欲试起来。元熙是绝顶高手,他也很想跟元熙切磋较量一番。   上辈子他和元熙也曾经切磋过,只要得空清闲,元熙就喜欢叫他过去切磋比试,活动活动手脚。不过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从元熙病了之后,他就没再跟元熙打过,之后元熙驾崩,他又独自过了八年。   他快连元熙常用的招式都记不得了。   走入院中,他又脱下披风,持枪往雪中走去,一身红衣如梅冷傲,目光中却满是柔情。   元熙脱去外衣,就剩了内里那件玄黑窄袖,立在雪中更像是一位年轻将军,可比穿那身帝王常服更英气。   “陛下,请。”高怀瑜抬手一礼。   元熙武功自然是走得刚猛路子,高怀瑜模样看着不像,所学的霍家枪法却也是走的刚劲路线。两人的招式都十分干脆利落,并不华丽。然而两人身姿极为矫健优美,刚猛杀招被他们使出来,也变得极为好看。   试探过几招之后,两人招式愈发凌厉起来,枪风卷得地上碎雪飞起,一时之间庭院中细雪纷纷。   两人都有分寸,纯粹比拼招式,没用上真劲儿,你来我往仿佛不是在比试,而是互相喂招。   数十招之后,元熙突然找准机会将枪一压,死死压制住高怀瑜。   元熙挑眉:“服了?”   “服了。”高怀瑜正色道,“可臣不服输。”   枪尖一抖,挣脱元熙压制,又朝元熙攻去。   两人又过了十几招,打得额头冒汗,才相视一笑撤下力气。 第78章 小鱼口嗨   高怀瑜最喜欢元熙盛年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英俊疏朗且威严。没有人真正见过传说中的龙是什么样,高怀瑜觉得龙化作人形,必然就是元熙。   后来元熙总是病着, 即便面容依旧年轻,也难掩憔悴, 高怀瑜并不喜欢那样的元熙。他看到那样的元熙, 只会焦虑忧心,会充满不安。   真好……陛下如今还是那样英姿勃发,能拿着枪与自己比试,能在胜自己几招的时候轻轻挑眉微笑, 问自己服不服。有些挑衅的意味,却不会让人觉得冒犯厌恶。   高怀瑜双眸凝视着元熙, 仿佛要把人印进自己眼睛里:“陛下好枪法。”   “许久不曾如此痛快了,果然还是怀瑜身手好。”元熙打了许久, 不由得呼吸微促,眸中光芒极亮。   将手中的枪递给身旁亲卫, 示意人把高怀瑜的银枪也收走,而后他上前轻轻抱了抱高怀瑜。   这倒不是他之前那种对情人的抱法, 完完全全跟军中兄弟的抱法。他从前跟手下几个好兄弟太久不见了,也会这样抱一抱, 拍两下背就松开。   然而很快就变成了对情人的抱法, 他死死抱着人不撒手,还满心欢喜地蹭了蹭。   “怀瑜,朕的好怀瑜。”元熙只觉得自己真是喜欢死他了。   方才比试时,元熙都有些控制不住地分神, 用余光去瞥高怀瑜那优雅的身姿。明明是一套上阵杀敌的枪法, 刚劲霸道几乎毫无美感可言, 怎么他用出来就那么优雅好看呢,连那些可以算是粗鲁的招式,在高怀瑜身上都变成了野性的美。   元熙笃定,这绝不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高怀瑜就是好看,换别人来看也肯定跟他的感受一样。   他太喜欢这样锋芒毕露的高怀瑜了,脑海里忍不住想起那位红袍的大魏战神。一身戎装骑在马上,浑身杀气,取下遮了面容的头盔面罩,却是一张极其柔美无害的脸。   想想就心动得无以复加。   “陛下……”高怀瑜被他抱得脸红,这又不是在紫极宫里,还有别人看着呢。   还好刚刚在校场皇帝没拉着他比试,不然皇帝当着那么多士卒的面发疯,他可招架不住,会羞死的。   他很了解皇帝脾性,知道皇帝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对他充满爱意难以自制,要不是有人在,皇帝肯定就往他脸上亲了。   虽然他不介意不抵触吧……可真的太羞耻了呀。   高怀瑜被他抱得都有点难为情了,红着脸道:“陛下想亲,便回去吧。”   元熙乐呵呵地笑,继续抱着人,过了片刻才撒手:“摆驾回宫。”   此时已近傍晚,两人一起回宫,高怀瑜多半就不会回清河王府了,便差人回清河王府与高长乐说了一声。   这几月两人愈发亲近,大多数时候是皇帝舍不得让人走,等愿意放人走了宫门都关了。高怀瑜便会直接在宫中宿一晚,别人也不知道他们君臣两人是在干什么。   紫极宫里的消息,也不是轻易能传出去的。因而朝廷上下知道清河王得皇帝宠爱,民间甚至据此编排了诸多奇闻轶事,有了些什么清河王以色事君的谣言。可那终究都是些猜测,人都爱听这些有关皇家有关功勋贵胄的事。臣子与皇帝关系好些,就容易被猜测是皇帝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君臣两个人之间不清不楚。这样的事哪朝没人传啊?是事实的并没有多少。   到底都是众人发挥一贯的想象力在猜测皇帝和清河王的关系罢了,实际上没有任何人知道高怀瑜真的跟皇帝有一腿。   元熙倒不怕被人知道他和高怀瑜的关系,可他也不希望高怀瑜被一些什么都不明白的人说是佞幸。   这天底下到底是不通透的人多,他们自然是豁达,不在意旁人目光。可他容不得别人诋毁高怀瑜。   他不可能因为别人说一两句话就给人治罪,玉京城里天天都有人拿着他杀凶逼父的事情说,他都没有理会,没有惩处。因为他要做一个明君,不能有这种暴君行径。   元熙的态度就是,谣言可以有,但不能让人有证据,借此攻击高怀瑜。   若高怀瑜跟他有些不清不楚关系的事真让人知道了,坐实了高怀瑜以色事君,那谣言成了真,就不会只是人们茶余饭后谈论那么简单。因着旧燕皇室身份,高怀瑜本来就是众矢之的,真让人知道了,那些腐儒必然不会放过高怀瑜。   到时候这些人他可以法办,借机整肃朝堂,可民间之人他又如何能管?他自己被人说说就算了,高怀瑜怎么能跟他一样天天被人议论呢?   既然他不能对只是说了几句话的百姓动手,那还是一开始就护好高怀瑜,不要让风声走漏出去。   紫极宫上下都知道后果,把这秘密守得死死的。   如此一来,紫极宫倒成了两人最能放肆的地方。回到紫极宫,两个人想干什么干什么,当真是什么都不必担心在乎。   用过晚膳,高怀瑜还陪元熙看了会儿书,到了两人都有些困意时,玉珠便屏退宫人,自己也行个礼跟着退出去。   元熙执起高怀瑜的手,牵着人走进寝殿,帮高怀瑜宽衣解带。   两个人面对面,高怀瑜也帮人脱下外衣,而后便一起躺到床上。   “陛下……”高怀瑜往人身边蹭,“明日臣又该去办差了……明明今日休沐,陛下却不与臣松快,反倒大冷天去练兵。”   元熙笑:“你要补偿,朕说了给你补偿啦。”   高怀瑜眉眼一弯,轻声道:“所以陛下到底要给臣什么补偿?唔……”   话没说完,原本躺在身侧的元熙突然撑起身子,倾身压了过来。   “不是要补偿么?”元熙把人按住便开始亲。   亲得十分有进攻性,一看就是有别的目的,绝对不是亲一下就完事的。   高怀瑜大概知道他想做什么,瞪大眼道:“臣要的不是这个补偿!”   元熙不停,死死按住他,堵住他嘴唇深深一吻。   “这时候说什么煞风景的话?”元熙亲完,又咬了咬他嘴唇,狠狠道,“不许自称‘臣’。”   “臣就喜欢自称臣。”高怀瑜也咬他。   自称为臣,才有一种以下犯上的快意。   高怀瑜在元熙面前总是温柔顺服的模样,可他骨子里怎么可能是真正的顺服,无非是喜欢元熙,所以才在人面前乖巧可爱罢了。再凶的野猫,在喜欢、信任的人面前,也会大咧咧躺着露出肚皮打滚。   而且这种事情……本身就是情趣。他可不会有什么君臣观念,这种以下犯上的大逆不道心思,他就是敢有。   越是情到浓处,越要喊陛下,越要自称臣,越要说话说得十分正经,仿佛不是在调情,而是在给皇帝上折子。   元熙当惯了皇帝,从没被谁压制过,也没什么想“以下犯上”的欲望,就完全弄不明白他这怪癖,每次听他臣来臣去陛下来陛下去都觉得煞风景。平常就是君君臣臣的,床上还这样,就不能喊他一声“应羲”吗?   可是……感觉高怀瑜乐在其中?   “怀瑜。”元熙心里纳闷,动作自然就和缓了许多,“你不觉得……这种时候,你喊我陛下,很古怪么?”   “臣斗胆……不觉得呀。”高怀瑜眨眨眼,“臣尊陛下,乃是天经地义。”   元熙瞧着他那促狭模样,便知他是不会认认真真跟自己讨论这个问题了,索性也不纠结,继续与人亲吻调情。   “你今日想如何?”元熙吻了人一会儿,气息有些凌乱。   他这样问,是因为他向来让着高怀瑜。   这种事,自然是应该两个人都快乐舒坦才好。他知道自己的性格过于强势,连在这种事上也生猛霸道,很容易就只顾自己。   所以他会压下性子,去问高怀瑜怎么想的。实际上,他才是真正乖巧顺服的那一个。   而且高怀瑜没有痛觉,他真的怕这种时候不小心把人磕着碰着了,高怀瑜自己又不知道。一开始那几次他争强好胜的心压不下去,就爱用蛮力镇压高怀瑜。   按后世那种说法,他是做了受,男子与男子交欢时下面那个……他毕竟是个古代的男人,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自己堂堂天子就那么成了下面那个,可他又是心疼高怀瑜怕高怀瑜被伤着才自己做出这样的选择……矛盾之下,便喜欢蛮力压制高怀瑜,就算他是受,也是上面那个!   可后来他这小脾气过去了,就不会纠结这个了。他喜欢高怀瑜,高怀瑜也喜欢他,两个人在一起相处得快意舒坦才最重要。   所以他就愧疚了,竭力补偿高怀瑜,每次都会问高怀瑜想如何,一切都顺着高怀瑜心意来。   高怀瑜也就被他宠得日益膨胀,面上温柔腼腆,被言语调戏一句话都会脸红,却渐渐大起了胆子,敢跟他提这样那样的要求。   君无戏言,他都答应了人,自然要应允了。   高怀瑜此刻听他问起,自然又红了脸,缓缓凑到元熙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陛下想要什么?”高怀瑜声音温温软软。   “呃……”元熙有那么一点点不自在,“要你要你。”   虽然敷衍,但高怀瑜也没嫌弃。   高怀瑜一通操作完毕,又柔声道:“臣好怕……一会儿人家说客星犯帝座,冲进来一看,陛下正被臣冒犯,那臣真是惶恐至极,罪该万死了。”   客星犯帝座……   元熙突然有点恐慌,虽然他不怎么信这个……可是都说天人感应……史书上也有什么臣子压了皇帝腿睡觉,天上就显现出客星犯帝座之象的记载。   只是靠着大腿睡觉就客星犯帝座了,那他在这里被高怀瑜……呃……当高怀瑜的受,不是更有可能客星犯帝座?   真要来那么一个星象,那不就全天下都知道了?   天啊……   元熙突然明白了每次高怀瑜被他当着旁人面搂搂抱抱的时候,高怀瑜是什么感觉了。   “陛下若是忍不住……便哭吧。”高怀瑜越说越兴奋,“臣帮陛下把眼泪舔干净。”   元熙:“……”   他最近实在太纵容高怀瑜了!这样不行!   ……   半个时辰后。   高怀瑜绯红的眼眶闪烁着点点泪光,脸颊上还有尚未干透的泪痕。   元熙温柔地搂着他,好好欣赏了一番美人哭泣梨花带雨的模样。   欣赏够了,他望着人微笑道:“哭吧哭吧,我帮你把眼泪舔干净。”   高怀瑜:“……” 第79章 小鱼:不好意思,写艳情诗写习惯了。   高怀瑜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赶紧抬手去抹眼泪。哪知元熙说要把他眼泪舔干净,真就一把抓住他手腕,凑近轻轻柔柔地舔。   直接把高怀瑜又给舔懵了。   一点点吻去他脸颊上的泪痕, 元熙柔声道:“还哭么?”   这是在安慰人还是在威胁人啊?高怀瑜闻言飞快地眨了一下眼睛,往后缩了缩。   元熙低声笑道:“不服气啊?”   高怀瑜哪儿敢说话。   元熙又笑:“我知道你想什么……要不要朕教教你?”   他突然换了自称, 明显是在调侃高怀瑜那喜欢在床上正正经经喊人陛下、自称臣的古怪癖好。   高怀瑜本就羞耻极了, 再被调侃一句,更是面上发热。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元熙,用眼神询问这是何意。   元熙咬着他耳朵道:“卿要先说‘谨领圣训’。”   不是喜欢在该调情的时候来君君臣臣的这一套吗?皇帝陛下满足他。   “臣……谨领圣训。”高怀瑜脸都快熟了,回身搂住元熙脖颈, 很上道地咬人耳朵,“求陛下教臣……”   元熙这才满意, 认认真真地道:“卿应该如此……”   他拉起高怀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 里面那颗心脏正在有力地跳动。   “朕……嗯……卿可明白了?”   高怀瑜只想钻进被子里把自己整个人都裹起来。   皇帝实在是太不要脸了!他没法跟人比!   “臣高琅斗胆……”   “说。”   “臣惶恐,得沐圣恩, 感激涕零……臣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元熙抱着枕头趴伏在锦被间,骨头被高怀瑜捏得松快舒坦, 那双手给他按摩按得让他不想动了。   他在回想那篇后世人胡诌的小说,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比如皇帝陛下当年根本就不知道那么多花样, 如今是大开眼界。   真想跟怀瑜一个一个试试!   不过好像哪里不太对?怎么后世人写的小说里, 攻都十分生猛,把受弄得连连求饶……   自己却得耐心地教攻上道?   唔……我在想什么来着?   怀瑜的声音真好听。力气还挺大。上辈子怎么就凄凄惨惨一个人过了那么多年呢?那小说虽然胡扯,但有一点写得还是对的,那就是大魏皇帝十分勇猛强悍。   元熙脑子不清醒, 思绪乱飞, 开始在心里胡言乱语。   翌日皇帝照常上朝, 高怀瑜照常去太极殿听一早上朝臣吵架,而后出宫办差。   回到府上正巧看见宫里来人送东西,过去一看正是昨日去军器监瞧的几样兵器,另外还有一大堆吃的穿的用的。   高怀瑜咋舌:“陛下怎么突然又送那么多东西……”   长乐道:“府上仓库都要没地方堆啦……”   “近来许多事都有劳爱卿费心……”元熙声音从后传来。   高怀瑜顿时眉眼含笑,回身行礼道:“臣见过陛下。”   元熙示意他免礼,接着小声道:“说了给你补偿,难道你以为真就补偿那个?”   什么用自己补偿,不过是床笫之间开开玩笑罢了。那是他自己想要,两个人恩爱交欢,算什么补偿啊,好像他自己没舒坦似的。   军器监新制的这些武器,有些他也挺喜欢的……他跟高怀瑜都一样眼光好,当然会看上同样的东西。不过大魏皇帝可不小气,好东西当然要给喜欢的人送来。   高怀瑜轻笑,也跟人咬耳朵:“其实……陛下多多那样补偿,臣也很喜欢的。”   元熙没好气地道:“又挑衅朕?”   “臣岂敢……”高怀瑜偷笑,转了话题向人“抱怨”,“陛下总赏那么多东西来……长乐都说家里仓库要放不下了。”   “哦。”元熙道,“那朕以后不赏你了,赏给别人去。”   高怀瑜立马道:“不可以!”   “嗯……乌环前两天送来的几匹好马,朕给薛平一匹,给王俨一匹,给岳百川一匹……剩下的朕自己留着好好养。”   高怀瑜气道:“臣呢?”   元熙头也没回地往前走:“不给你。”   高怀瑜跟上去,抓着人衣袖道:“王大人又不擅骑射。”   “那也不给你。”元熙道,“你都嫌弃朕把你家里仓库塞满了,不给不给。”   高怀瑜忍着笑:“臣知错了。”   元熙垂眸用余光瞥他一眼:“下个休沐日随朕去御林苑。”   “臣遵命!”高怀瑜开开心心应了声,领着人进屋,“陛下要留在府上用晚膳么?长乐,去备锅子。”   长乐道:“是。”   皇帝还没回答,他都先让人去准备了,还有不留下的理由么?   元熙轻笑:“留。”   高怀瑜抬手帮人解下披风,挂到衣架上。元熙目光便一直跟着他走,等他回过身,便也亲自动手帮人脱披风。   高怀瑜由着他动作,垂眸低笑,他也跟着心情舒畅。总有种自己跟高怀瑜就是一对寻常夫妻的错觉……明明他大多数时候都住在紫极宫……怎么感觉这清河王府更像是家?   ……   很快清河王府又多了一匹漂亮白马,可惜冬日天太冷,高怀瑜出门跑马的心思,总在打开门被寒风吹得一个哆嗦的时候就消失。   只好等着春回大地,再计划出行。   深冬年末正是元熙最忙碌的时候。这段时间,百姓家家团圆,闲下来准备过节,皇帝却得忙上许久。祭天,接见异国来朝贺的使臣,各种庆典仪式,他都得在场。大大小小的庆典祭祀要一直持续到年后,反倒没多少时间能让他和高怀瑜相处。   冬至为祭天礼日,元熙趁这祭祀机会将晋王元鸿过继到膝下,上告天神太庙。   元鸿成了他儿子,高怀瑜便也安心了许多。万一元熙又死在他前边,元鸿有这个皇子身份在,当年宗室矫诏另立新君的事便没那么容易发生了。   当年那是元熙驾崩得太突然,玉京朝臣完全弄不清楚状况,只能等着元熙传位遗诏。   人人都知道元熙看重元鸿,可那么多年元鸿都没被立为储君……而且元熙对几个庶出弟弟也不错,也有在用心培养。谁又能知道元熙到底是不是还有别的考虑?万一元熙本就是没打算把皇位传给侄子,而是准备传给弟弟呢?   就是因为传位之事太不明朗,储君之位落在谁头上一直没有定论,之后宗室扣下王俨,拿出一份假遗诏来,众朝臣都没质疑。后来高怀瑜带着真遗诏回去拥立元鸿,反倒有些人因为他是燕国宗室,质疑这真正的遗诏。   元熙没有孩子,那宗室之人谁都可以拿着“遗诏”继位。元熙有孩子,那他的孩子才是第一个有资格继位的,其他人就算有“遗诏”,也得掂量掂量文武百官会不会信。   等以后元熙再找个日子正式立储君,那不管有什么“遗诏”都不太抵用了。只要元熙好好活着,活到元鸿长大,可以独当一面了,大魏的皇位传承便不会再出什么乱子。   元鸿成了元熙的大皇子,高怀瑜却还不能彻底安心,他盯上了齐王元昧。   上辈子带头矫诏的人就是元昧。元熙的这个叔叔高怀瑜一直没怎么留意,印象里他一直很安分,官不大权也没多少。不过是因为跟太上皇是兄弟,才比较得人敬重。   高怀瑜都不怎么记得有那么个人,当年知道他扣押王俨矫诏立了新君,高怀瑜都很诧异。   一直以为齐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结果却颇有野心。还那么能忍,忍到元熙死了,突然就跳出来矫诏夺权。事情还做得非常成功,要不是没能把逃走的王俨成功截杀,可能大魏就真的落到他手里了。   高怀瑜知道元熙想传位元鸿,肯定会质疑,可有几个人会信他呢?若是元熙的亲信都被齐王干掉了,没人能给高怀瑜说话,那高怀瑜的质疑在别人看来,就更像是想矫诏篡位。   一个是先帝的亲叔叔,一个是被先帝灭国的亡国宗室,都说对方矫诏,你信谁?   毫无疑问,高怀瑜肯定是会败的,他不可能凭一己之力让元鸿继位。即便他暴力镇压杀得血流成河,强行把元鸿送上去,这位子元鸿也坐不稳。   他肯定是不会管元鸿了,大魏若到了齐王手里,他会选择离开。   落入齐王之手的大魏绝对撑不住多久,他会趁机带着亲信回燕地复国。他从来就不是忠诚于大魏,他不过是想中原早些统一,早些结束乱世,才选择做一位明君的臣子。   既然明君不在了,那个有望一统天下的国家即将败落,他也就不必再留。   他也可以御极为帝,君临天下。   然而那一切都没有发生,齐王留了一个王俨在,大魏不会很快崩塌,他就不会放弃。他最后还是选择去完成元熙遗愿,辅佐元鸿苦撑多年。   若没有齐王矫诏的事,玉京没乱上那一阵,兴许大魏后来不会走得太过艰难。   他很想齐王这个很有可能会搞事情的马上就因病暴毙。   当年他可以直接杀了齐王,迎元鸿继位。可现在呢?   他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曾经对元熙不利的人能杀的都快被他光了,可这齐王……别的那都是什么旧燕杀手,这位可是大魏宗室王爷,他想把人弄死,还真不容易。   他也不可能直接跟元熙说齐王有野心,要小心提防。证据呢?没证据那可就是进谗了。虽然吧,他进谗元熙也很有可能会听。   开春之后,天气回暖,皇帝又忙了小半个月,终于得空出门走走。高怀瑜也有了机会牵自己新得的白马陪驾游春。   去的是城外烟霞山,山中有大片樱花,开春后恰好是山樱盛放的时节。   此行元熙并非只带了高怀瑜一人,刚过继到元熙膝下的元鸿也陪驾同行,另有十来名亲信官员。这些人里,有几个是元熙留给元鸿的,以后要给元鸿当老师,元熙也是趁此机会让师生互相有个了解。   可惜天公不作美,明明一行人出城时还艳阳高照,不料老天说变脸就变脸。众人在山樱间游玩了不到半个时辰,天上便乌云密布,转瞬间暴雨倾盆而下,只得在樱花林中的小楼里避雨。   没能尽兴便有人赏雨写诗,闲着也是闲着,几个文官一见有人开头,也纷纷开始吟诗作对。得出佳句让元熙看了,元熙也是兴致大好,干脆趁兴直接在小楼中办了场诗会。   轮到高怀瑜,高怀瑜盛情难却,也提笔写了一首《游春》。   春归山已碧,燕去剪朝晖。   遍野芳菲尽,东风景渐催。   山樱迟未去,细雨叩门扉。   妾待欢时久,妆沉浅酒杯。   高怀瑜平日里没什么写诗的兴趣,也就当年在建平装沉迷酒色的时候写过一些。   可能就是那时候的写诗风格对他影响太大……嗯……今天写出来还是一股子艳情味。   皇帝走过来看他写的诗,正要从他手里把纸张抽走,他面上一红,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写得这诗好像有那么一点不对劲。于是连忙探手抓住纸张,试图阻止皇帝。   元熙瞟了一眼,却是真心赞叹道:“清河王此诗颇有意趣情致。”   说着他还递给旁边的王俨看:“王卿以为如何?”   众人好奇,纷纷围过来看。高怀瑜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有点想跑。   结果皇帝不仅递给别人看,似乎还怕别人看得慢不能及时欣赏高怀瑜的诗作一样,当着众人的面吟了一遍。   高怀瑜:“……”   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皇帝整天就知道欺负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刚看了同人文的皇帝:朕不是,朕没有,朕单身到死谁都没碰过怎么可能那么会玩!   还是皇帝:没错,朕就是那么会玩。 第80章 有什么心愿直接说与朕听,何必舍近求远。   皇帝都说好, 别人难道还能不给点面子吗?   几个文官也都开口称赞,毕竟这诗算不上奇句,但也不至于夸不出口。   然而高怀瑜一听他们夸的那些话, 更是受不了。   他本来就对吟诗作对没什么兴趣,文采也算不上多好。当年整个建平城的少女传诵他的诗词, 就不是因为他诗词写得多好, 完全只是因为他长得俊俏,又很知情识趣。   请了几次花魁到府上,人家回去就把那点子风流韵事传扬出去,越传越叫人脸红心跳, 一下子清河王就风流美名传遍建平了。   他长得好,又上战场立过功, 还有皇室王爷身份加持,写什么建平的小姑娘都爱。《清河王集》至今都畅销, 最有名气的诗人也不过如此了,当真羡煞旁人。   然而实际上, 高怀瑜自己都恨不得把那些诗词集收上来全部销毁。他真的就是瞎写的,还故意往那低俗下流的方向带了带。可是谁让他容貌好气质佳, 清河王的低俗下流那能叫低俗下流吗?那都是风流!   他明白自己斤两,因而越被夸他越难受。   皇帝倒是对众人拍的马屁十分满意, 还有些炫耀地道:“清河王武人出身, 朕还以为诗作该是粗犷狂放,没想到诗风如此细腻婉丽。”   高怀瑜望了望元鸿,轻轻道:“陛下!”   别人就算了,元鸿还在一边呢, 这不得带坏小孩子!   虽然他也没写什么露骨的东西, 可将花比作等待情郎许久的女子, 还是有那么一点香艳的。“正经”些的成年人都不一定能接受,何况元鸿还是个孩子。   元熙笑着将那页诗收好,总算是放过了他。   外面的雨已经不似初时那般大了,又细又密,雨声轻柔。又过半个时辰,这雨才停下,众人离开小楼,继续上山。   烟霞山上有一座佛寺,平日里人少,一到过节玉京城中百姓便爱出城来进香,那时香火最是旺盛。   此时寺中少人,刚刚下过雨更显幽静。   一行人到正殿进香,那里供奉的除了佛像,还有大魏皇帝陛下的画像。画像上元熙身穿天子冕服而立,画师还真的跟画神一样,另外画了一大堆光环在他身后。   来这里进香的人,要拜佛还得连着皇帝一起拜。   元熙自然是上了香却不拜,他现在可是跟神佛一个地位,只有受人礼拜的份。   皇帝设的理宗院作用就在这了,拜神佛都得先拜皇帝。寺庙里的和尚道士如今都是通过了理宗院考核才能继续出家,一个二个都很识相,什么经都能给解释出一套对皇帝统治极为有利的道理来。   什么皇帝就是天神,跟诸天神佛平起平坐,与这个神那个佛都是至交,人来到人间都是神佛的考验。在人间就得先信皇帝再信神佛,这样皇帝满意了,皇帝那些神佛至交才愿意让人修得大道得登极乐。   想修行不是非得要出家,好好种地干活过好自己日子也是修行,反正想靠出家躲避赋税徭役是可耻的,神佛不喜欢!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天下寺庙都归朝廷管了,管你什么教,都得按皇帝规矩来。   高怀瑜上前拜了拜,心中默默许愿,起身将香插进香炉。   拜过佛时候也不早了,都到后院去吃斋饭。元熙刚跨步迈过门槛,便悄悄对高怀瑜道:“许的什么愿?”   高怀瑜笑着摇头:“若是说出来就不灵了。”   元熙不以为然:“那正殿里可还挂着朕的画像呢,有什么心愿直接说与朕听,何必舍近求远。”   高怀瑜怔了怔,道:“臣……唯愿四海清平,能与陛下相守一生。”   这个心愿好像还真的只有元熙能帮他实现。   什么神啊佛啊的,怎么可能帮他实现这个心愿呢?仅那四海清平,就不是拜拜佛能成的。   若神佛能实现他的心愿,他何至于苦了整整八年。   他的陛下那么好,却被害得早早崩逝,若神佛能看见,为何不让陛下一统天下结束乱世?   神佛慈悲,却不管这片大地上苦了百年的乱世人么?   神佛不可信,只有陛下才值得。   “臣的心愿,只能靠陛下了……”高怀瑜目光近乎虔诚,“臣不信神佛,唯念陛下。”   元熙似乎被他目光触动,不得不正色几分:“朕必然给卿一个盛世。”   不过现在还是得先填饱肚子再说。   住持领着五六个僧人过来送斋饭,这差不多是这座大寺里面的一半人了。   元熙设理宗院,要求年轻和尚道士还俗返乡,想留下的就得通过考试才能继续出家,全天下出家人十之八九都没通过,只能还俗。烟霞山这佛寺里原本有僧人近百,如今只剩了十几个。   元熙带着官员出城游春,也是想顺便来看看自己设那理宗院的成果。   如今看来几个月过去,还是颇有成效。   寺剩的这十几个僧人都对元熙毕恭毕敬的,佛都不能皇帝大。   经过一番整治,天底下的出家人大多如此,元熙让他们忽悠人他们就忽悠人。至于别人信不信没关系,就算不信也不会出现从前寺庙占据着大量田产,聚敛民财的情况了。   有的人想出家不就是因为寺庙有信徒源源不断地送钱来,什么都不用干就有别人养着吗?   不仅如此,还能放贷借钱出去,万一人家还不上了就得拿土地来抵。这般兼并土地,跟别的那些官绅大地主没什么区别。   当官的还得靠着祖荫或是自己争气考个功名呢,当出家人就简单多了。   不过无论在哪里都没人愿意自己的肉被新来人分走,即便是在之前,想出家也是有些条件的。不过这条件不是理宗院规定,也不需要考试。都是寺庙里说得上话的人在提条件,满足了才能让人出家加入寺庙。一般就是让人花上好些年给寺庙做工捐钱,美其名曰看人心诚不诚,这样寺庙又白得了一群干活的和一大笔财产。   可那也比读书考功名容易啊,干几年活捐点钱就能加入出家人阵营,不愁吃穿还能干那些官老爷大地主才能干的事,会心动的人太多了。   本来上层贵族放贷兼并老百姓土地就够皇帝头疼了,这下连普通老百姓都跑去寺庙里搞这些,一个国家能不崩盘么?   这些都是前朝积弊了,元熙不想让自己刚刚建立的大魏马上变成大梁,自然不能放任不管。   不过寺庙收拾起来也要比真的大地主容易,上层贵族元熙还不能着急着动,只能先放高璋在燕地咬咬那些与大魏关系不大的旧燕贵族,这些无权无势的寺庙就随时能动。   如今连信徒送来的香火钱都被元熙收进国库了,庙里这几个出家人考了试还得指着理宗院发俸禄过日子,俸禄也就刚刚够满足衣食,想干点别的什么是肯定不行。都出家人了,有吃有穿不就好了,还有别的欲望那就是修行不够,对得起你的神佛吗?   眼看不剩多少利益,还多了那么严苛的出家条件,有心人出家的热情也消退了许多。理宗院设立这几个月,收缴上的土地重新分下去,大批人返乡耕种,来年若能丰收,这粮食产量恐怕能比从前翻一番。   元熙还减了三年粮税,给人喘口气。不过细细一算,种地的多了,他这税减了,真正收上来的粮还是比以前多的。   再过上几年,兵强马壮,粮食够了,就是南征灭陈之时。   如今是元定元年,他要赶在元定五年之前灭了陈朝。   万一林老神仙也拿乌环巫毒没办法,他的寿数就是三十二年,他必须在这五年间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完。灭南陈,除积弊,压住大魏下面暗流涌动的各方势力,让元鸿能安安稳稳继位。   从前是他自己都没想到会那么快就死,如今知道了,他自然会有所准备。   到时候天下一统,与高怀瑜厮守……就算只有五年,也不会有什么遗憾了。   斋饭虽是素食,也都鲜美可口。元熙在宫里也天天在吃些清淡的,偶尔出宫去清河王府蹭饭才能吃些重口的,倒也习惯。   用过膳又跟着住持去寺里转了一圈,元熙想歇会儿就回城去。元鸿则坐不住,还想跑去后山玩。元熙也就由着他去,小孩子一天到晚待在皇宫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多玩一会儿也没什么。   吩咐侍卫好好照看晋王,元熙便跟高怀瑜在亭子里吹风。   下过雨,天有些寒凉,高怀瑜给元熙披了件斗篷,坐在人身旁。   光这样坐着等元鸿回来也是无聊,元熙干脆跟人打起叶子牌,输得一塌糊涂。元熙又换了别的跟人玩,他本来就对这些游戏了解不多,只是大概知道个规则,菜得让人无法理解,偏又不服气想赢。   而高怀瑜当初在建平跟花魁鬼浑,这些游戏熟得不行,想输都有点难度,最后无奈放水,才把元熙哄好。   元熙一连赢了三把,总算是满意了,叫人收了东西,起身散步。   这烟霞寺也是座古寺,当年是皇家修建的,寺里还立着从前皇帝亲自写的碑。后山还有皇帝行宫,不过损毁得差不多了,只剩了几座小楼,如今供人观景。   皇家修建的寺庙,规格自是不必说。如今寺里只剩了十来个和尚,要管那么大一座寺,决计是管不过来,元熙还得另外派理宗院雇人来打扫。   整座佛寺曲径通幽,颇有意趣,也是座有名的园林。他跟高怀瑜坐在亭子里打牌的时候,下边那几个文官早去赏景写诗了,也就他们两个不懂欣赏的放着美景不看,坐在那里打牌。   这会儿走走,恰好碰上元鸿从后山回来,正领着侍卫要往后院赶。迎面遇上一个脚步匆忙的年轻和尚,见了他也不避,直直就往前冲。   元熙顿时就脸色不好了,那可是他儿子,晋王殿下,和尚见了不行礼就罢了,还往人跟前冲?懂不懂规矩啊!竟敢这样对自己儿子无礼!   然而下一刻,那年轻和尚突然就朝元鸿跪了下去。   元鸿被吓了一跳,忙道:“小师父这是做什么?”   年轻和尚道:“晋王殿下,求您给我们做主啊!小僧要高发理宗院王达贪污烟霞寺钱款,欺君罔上!”   高怀瑜当即停步,回过头看向元熙。   原来是想告御状……看来今天是没那么快能回去了。元熙大觉可惜,本还想着下雨天最适合抱着美人在白天好好睡上一觉……   心里叹息完,元熙出声道:“把烟霞寺的僧人都叫到明月亭来。”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小鱼小鱼,你想实现什么愿望~我比什么都灵~   小鱼:好好活着吧你。= =# 第81章 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   那年轻和尚似乎这时候才发现一旁来了人, 转头一看是皇帝,连忙下跪,还颇有些忐忑。皇帝对他们这些当和尚的深恶痛绝, 他可不敢触霉头,不然先前直接找皇帝告状不就好了, 也不会等到现在来找晋王。   元鸿也上前行礼道:“儿臣拜见父皇。”   元熙不与那和尚多言语, 只朝元鸿道:“鸿儿,先随朕来。”   不一会儿寺庙僧人全赶来明月亭,跪在元熙面前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来。   这事也不复杂,元熙听了几句, 便明白了前因后果。   理宗院设立后,天下寺庙都需将香火钱全部先交理宗院清点再上缴。而一座寺庙究竟有多少香火, 能收多少钱上来,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天下寺庙兴盛多年, 哪座庙不是富得流油,上缴香火中间要经过理宗院, 肯定会有胆子大的人盘剥走一点,元熙派再多人严查也总有疏漏的地方。   而且理宗院收上来的寺庙财产已经是一笔巨款, 元熙一开始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远超他预料。   若是收上来的钱太少, 他才应该怀疑。可寺庙的财力太强, 他已经不觉得少了,他无法想象实际钱款还能比这更多,本来就不容易起疑心,下面报上来的他也就不会再多费人力细查。   王达便是理宗院侍郎, 职位仅在理宗院尚书之下, 而理宗院尚书是由吏部尚书韩云兼任, 实际上不怎么管事。韩云只负责把理宗院每月的财报文书看一遍,没问题了点个头,真正干活的还是两个侍郎。   王达便利用职务之便,拿了烟霞寺交上去的香火钱。他们也只说是拿了烟霞寺的,毕竟其他寺庙如何他们不应该知道。然而玉京理宗院管着各地理宗院,天底下寺庙说到底都是由玉京理宗院管,既然是贪污,总不可能是跟烟霞寺有仇只盯着一个烟霞寺盘剥。   理宗院每月收上来的钱已经够多了,若这还是已经被官员盘剥过的,那真正的钱款得有多少?缺了的那些钱若能入国库,怎么也能多赈几次灾吧。   “这王达着实可恶!还请父皇严查。”元鸿一想到因为王达贪走一笔钱,民间就要多几千几万人得不到救济,便义愤填膺,恨不得立马回京将王达抓起来。   元熙听完倒是面不改色,并没有旁人想象中的愤怒。他很平静地问:“寺庙只负责将每月香火上缴理宗院,之后钱款去向何处,你们如何知道?”   理宗院可只管收钱,用不着告诉他们这些交钱的人钱去哪儿了。王达有没有拿这钱,他们这些和尚怎么知道?朝廷机构的事,他们怎么打听到的,为什么要打听?   实在是蠢得可以,元熙要真看他们不爽,这有意探听朝廷机密的罪名扣上去就跑不掉。   而且,就算他们真从哪里知道了,举发王达贪钱对他们有什么好处?钱都交上去了,是进了朝廷口袋还是进了王达自己的口袋,对他们而言并没有任何区别。   元熙本来就不信这些嚣张了多年的出家人。况且他们几个月前还占着一座寺庙大肆放贷敛财,兼并老百姓田地。那时候有想过自己不事生产不纳税款,却抢老百姓的财产田地,对国家危害有多大么?没有啊!怎么这下子突然就如此正义,连上面官员贪了钱欺君罔上都要管了?   这里面有错漏之处,他不得不谨慎。事关重大,他必须先问个清楚,总不能因为几个和尚一两句话就真的拿朝廷命官下狱。   最前找元鸿告状的那和尚道:“寺内每月上缴的银钱都清楚记着,若与理宗院的账簿对不上,自然就能证明小僧所言非虚。陛下一查便知!”   元熙笑了笑:“朕问你如何知晓王达贪了烟霞寺银钱,没让你教朕怎么查账。”   此话一出,元鸿才咂摸出点味来,有些惊讶地看向元熙。高怀瑜暗暗叹了口气,望着元鸿的目光有些复杂。   王达在朝中没什么存在感,可他是元熙亲信王俨的叔叔,当年也是妥妥的成平侯派。元熙设计杀元烈时,王达也出了一份力。只不过跟王俨不同,他站队站得不那么明显,好些人都没发现他是元熙的人。毕竟就算是一家人,政见不同效忠的人不同也是极其正常的事。   元熙眼里容不得沙子,想在他身边混点身份,就只能老老实实。元熙的脾气就这样,想要钱只要开口元熙会给,直接说就是了,但要敢搞这些小动作,元熙绝对不会手软。   这一点底线,王达不可能不知道。他不像王俨那样得元熙重用,可好歹也有从龙之功。元熙把理宗院交给他,本就是想着人家年纪大了,下去办点收收钱的闲差比较舒坦,烟霞寺这是找错人了。   元熙三两下就猜透了烟霞寺这些人想干什么,元鸿却还懵着,似懂非懂。   和尚被元熙一句话噎住,愣了那么一瞬,道:“小僧曾见……见王达宅中奴仆将一株珊瑚搬运进门,那日小僧被师父派下山进城买些东西,就看见了。那株珊瑚是上个月一位经商的施主所捐,价值连城,小僧绝不会看错。”   元熙挑眉,目光一转,望向一边:“王俨,你可听见了?”   被侍卫带过来,一直藏在旁边听的王俨这才现身,上前道:“回陛下,臣都明白了。”   “好好查,是谁在背后指使人污蔑你叔叔,想欺君罔上。”元熙话语里已经多了些怒气,“腰斩。”   话音刚落,地上和尚一个个都吓得腿一软,差点要跌下去。   元鸿更是吓得脸色一变:“父皇……”   他有些不明白,不是和尚告发王达贪污么,怎么父皇查也不查就断定是污蔑,还要将人腰斩?这种酷刑父皇就这样轻轻松松定了?   王俨道:“臣遵旨。”   元熙冷冷瞥几个僧人一眼,道:“都先扣下,好好查。”   “是!”   “陛下!冤枉!小僧所言句句属实,陛下可去王达宅邸搜一搜有没有那么一株珊瑚!”和尚震惊之后,终于反应过来喊冤求饶。   元熙冷冷道:“带走。”   眼见有人想挣脱朝皇帝扑过去,侍卫再不敢拖延,连忙强行把人拖走。   “陛下……”高怀瑜迟疑道,“陛下登基便废了酷刑,死罪只判斩、绞二刑……陛下不可带头坏了律法。”   元熙闻言回头看看他,气也消了许多,道:“卿说得对,是朕一时气愤了……”   大魏律废除酷刑,处死罪犯都是判斩首或绞刑,不经三司审理就定两种死刑之外的刑罚,那就是动私刑。不过他是皇帝,真的不爽了,暴怒之下破坏下规矩非要动法外私刑也没人管。跟来的王俨从前就都唯他马首是瞻,皇帝都生气了,那让他动私刑处死几个诬告官员的又有多大点事,也就高怀瑜还想着劝他。   有些事官员不干,就得贤后来干。   “都交给大理寺审,按律处置。”元熙改口道,“先回宫。”   回城已经日落,玉京城中已经有了零星灯光,宫里各殿也都掌了灯。   元鸿跟到紫极宫,直接跪下了,元熙当他是要请个安回去,不料他开口却道:“父皇,儿臣请罪。”   元熙一怔,听他继续道:“儿臣冲动鲁莽,偏听偏信,险些信了小人谗言,疑心朝中重臣,儿臣知错。”   高怀瑜默然看向元熙,见元熙笑得温柔:“鸿儿也是厌恶贪腐,心有正义,无需太过自责。韩尽忠,送些苜蓿草到晋王那里去。”   韩尽忠低头:“老奴领命。”   晋王养了几只兔子,平日里也就随便吃些草根,那苜蓿草都是给皇帝喂宝马的,哪儿轮得到小兔子。给苜蓿草,是在奖赏他了。   小孩子就是好哄,元鸿本耷拉着脑袋,一瞬间就重新欢心雀跃,忙谢恩退下。   洗漱过后,高怀瑜进寝殿帮人宽衣时,终究还是没忍住,轻声道:“陛下,臣以为……陛下对晋王太过娇惯了。”   今天这事让高怀瑜想起从前……元鸿太小了,登基时也还是个小少年,根本就没什么心眼。   上辈子元熙也找借口整治了天下寺庙,一朝丢了财产土地的和尚道士怨念颇重,没办法反抗皇帝,就跟下面官员做对。理宗院才设立不久,一开始基本就是靠着皇帝站,加上人手稀缺行政还不成体系,出点什么大案理宗院上下被清洗一遍,就要很久动不了。   没有烟霞寺,也有别的寺庙会找茬。从前也有人找上元鸿告状,那时候元鸿比现在大点,有了自己人手,很多事他自己会干。   他直接就让人去查证,查完了才往元熙跟前一跪,把事告诉元熙,要为别人做主。   按理说他也没什么错,既然要告状,自己先查一遍再告,到时候自己说起话来有理有据,皇帝听着也省心。可问题是他查到的都是别人想让他查到的,他越查越相信这是朝廷官员贪腐,很让元熙为难。   最后元熙不但没处置官员,还把告状的人杀了。   那会儿元熙已经毒发,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人病了却总不好,就容易暴躁。尤其元熙还有一大堆事没干,更是会着急,害怕自己寿数不够计划好的事情都没做完。   人一急就容易出事,此前元熙也在各种大事小事上显露出点暴君姿态,再来那么一出……被告没事告状的却死了,在元鸿看来多半就是元熙性情变了,身体不行脑子也开始昏聩,在这事上偏心护短杀人灭口。   元鸿嘴上没说什么,表面上叔侄之间的关系还是不错,可心底里到底还是有些不满的吧。   “你是说……朕不该奖赏他?”元熙回忆起自己驾崩前两年发生的事,有些犹疑,“鸿儿还小,先立身,站得直了再想其他。”   “陛下!”高怀瑜皱眉,“晋王仁善是好,可一国储君,断不可仁弱啊。”   元鸿被元熙保护得太好了。他是一个好孩子,却很难说是一个好皇帝。   他见过的坏人太少,总是会下意识地相信别人,没什么警惕心。别人处心积虑忽悠他,他没心眼,乍一听觉得有理就信了,有时候就会给高怀瑜拖后腿。   有人还试图离间他和元鸿。   当初元熙驾崩,宗室矫诏,他回玉京就发动政变逼宫,杀了个血流成河。一众宗室朝臣命丧他之手,元鸿自然也会害怕。   元熙尚且一直有些提防他,临死之前才把那道赐死他的诏书烧了。元鸿跟他的感情没有深到那种地步,更不可能全然相信他。   高怀瑜是一心想辅佐元鸿,想让大魏一统天下,可元鸿不知道。高怀瑜非要扶他继位,怎么就一定是感念先帝忠于大魏,也许还有别的企图呢?   元鸿也怕自己真成了个傀儡,历史上被权臣控制的傀儡皇帝,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   梁朝末代小皇帝禅位以后被元熙好好养着,这算结局最好的了,可也是被软禁在院中不得自由。何况不是所有人都跟元熙一样,愿意放人一条生路。   宗室里其他人,也跟元鸿一样怕高怀瑜。自然有人会劝元鸿找机会杀了高怀瑜。   元鸿依赖高怀瑜,却也不敢完全信任。姓元的天生就更容易让他相信,而姓高的却要花很多时间来证明自己值得信任。   那八年里,元家人想除掉他,高家人劝他杀了元家人复国。可他无意争权,他只想完成元熙毕生之愿。   只有他一个人想……那又有什么用呢?   天下战乱百年,今天冒出一个梁,明天冒出一个燕,后天梁被权臣篡了位变成魏,这才是常事。大家都习惯了分裂战乱,习惯了皇帝隔几天就换个姓,没有干大事大一统的心,只想自己荣华富贵过好活着的这几年。大魏没了元熙,大家没心思去做什么一统天下的大事,都忙着争权。   不过是又重新回到那乱局中罢了。凭他一个高姓外人,只能是苦苦支撑。   元鸿信他敬他,却也怕他,这点怕就让元鸿在很多事上会对高怀瑜的决断有些疑虑。这一疑虑,就更向着自己本来脾性,想折中办事,不要做得太绝。   元熙想的从来都是自己让天下安定下来,为元鸿铺好路。   他总想着自己把事做完,后来的人只需要守成就好,便把元鸿给养成了一个善良的小白花。书读得多又聪明正直,各方面都是顶尖的,可偏偏是朵小白花,若做个辅佐贤王绝对是能名垂青史的,可要当皇帝就缺些帝王气。若他能够在元熙还在的时候多历练些时日,自己多经历些事情,知道的多了,也就能独当一面,学会杀伐果断。   可他匆匆登基,朝堂上下乱作一团。这一团乱麻不可能全权让他来理,他想历练也没机会,总得让高怀瑜和别的大臣撑着。   有过后来的经历,高怀瑜觉得今天这事,就该让元鸿自己想想,而不是一味想着给元鸿养善心。元熙这奖赏赏下去,元鸿心里什么愧疚都没了,还怎么反省?   元熙明白高怀瑜意思,不过到底不觉得今天一件事能有多大影响,只道:“朕以后会留意。”   “陛下说得轻巧,日后又觉得殿下年纪小,重话都舍不得说,轻易就过去了。”高怀瑜不肯就这么过去,一定要元熙有些郑重表示,“陛下十五岁便上阵杀敌独当一面,晋王殿下再过些年也当如此。陛下一身帝王之气,岂是娇养出来的?”   “明白了……”元熙叹气,“朕……实在不清楚如何做个好父亲。”   高怀瑜轻轻抚摸元熙下巴,沉声道:“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①”   元熙笑:“朕可还不是老头呢……也不会让鸿儿成了宇文赟。”   “殿下自然不是宇文赟。”高怀瑜从后环住他腰身,下巴轻轻抵在他肩头,“陛下腰身似乎清减了些呢。”   他突然换了话题,手还在元熙腰上抚摸,弄得元熙哭笑不得。   元熙腰上很是敏感,这是之前元熙亲口告诉高怀瑜的。毕竟要手把手教自己的“攻”怎么跟自己快乐,那天他拉着高怀瑜的爪子把自己摸了个遍。   之后高怀瑜就成天对着他害怕的地方下手,十分可恶。   “那你喜欢朕清减些,还是圆润些?”元熙笑道。   高怀瑜在他颈间蹭了蹭:“陛下多吃点,抱起来才舒服。”   元熙身躯健美精悍,平日遮在宽袍大袖里不怎么看得出来,脱了外衣就十分勾人。   毕竟是玉珠亲自鉴定的男菩萨,以后世人的审美眼光来看,这一身肌肉都非常漂亮。什么麒麟臂公狗腰人鱼线,高怀瑜也喜欢。   元熙还跟高怀瑜一样臭美,平日里保养得当,皮肤肌肉摸起来柔软而有韧性。高怀瑜越摸越用力,手指就往他腹肌上猛戳,元熙实在是被他撩拨得不行了。   “好,多吃点。”元熙回身抱住人,低声道,“朕让你更舒服。”   现在就让你舒服。   *   作者有话要说:   ①“可爱好老公,但恨后嗣弱耳。”意思是多好的老头,可惜儿子不行。是北周皇帝宇文邕的臣子对宇文邕说的,宇文邕之后是宇文赟继位,确实不行。   ——————   小鱼:我严母,能让你惯着?   陛下:朕没什么当爹经验。对手指.jpg 第82章 催更狂魔元应羲。   次日不朝, 元熙好好与人温存一番,一直闹到深夜。元熙醒来时高怀瑜还睡得沉,于是便抱着人多睡了一会儿, 才叫人传膳。   高怀瑜陪人到中午,一起去看了元鸿和元熙几个年幼弟弟功课, 方出宫回府。如果是平日还好, 他可以接连着在宫里跟元熙腻歪,等该办差了,头一日晚上再回去。可已快到二月中旬,十六就是他的生辰, 他得回去处理些事情。   他如今是元熙宠臣,不可能成天闭门谢客, 总得处理些人情往来的事务。离生辰还有几天,府上就收到一大堆贺帖礼物, 到时候他也得办个生辰宴席宴请朝臣,这两天正忙着。   人一走, 元熙就收敛了些那沉迷美色的昏君姿态,回御书房批折子。一直到傍晚, 没人陪伴就随便吃了点。 [奇^书 ^网][q i].[s h u][9 9].[c o m ]   玉珠端上来一碗汤药,服侍着他喝下。   “陛下, 林老前辈说这药用上个三月就能看出些效果了, 若是有效,再加重药力。”玉珠收起碗,把林老神仙的话转述给皇帝。   林逸被接回玉京,就一直专心在宫中和师弟钻研乌环巫毒。如今刚有些成果, 林逸开了个方子慢慢给元熙调理着。   那巫毒原本就是杀人于无形的慢性毒药, 为的是拖垮人身体, 让别人都误以为是正常病死。毒性乃是天长日久慢慢侵蚀躯体,绝不可能一副药下去就能把毒清理干净。解毒过程也必然需要极长的时间。   这药怎么也得要吃上几个月才能看出有没有效果,因而试错的代价很大,万一效果不好,再调整方子,又得再观察几个月。若几次不对,拖到元熙开始毒发,那配对药也没用了。   可如今也没别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林老神仙和师弟的医术好,能一两次就用对药。   只有高怀瑜知道,万一林老神仙的药方来不及救元熙了,他也还有别的法子。从乌环拿来的蛇他一直好好养着,就是以防万一。   “嗯,有劳林老先生了。”元熙点点头,“一会儿让人送些东西去太医院,两位老先生重赏,其余各位医官也都有赏。”   “是。”玉珠应道。   元熙看她一眼,道:“你自己也挑点喜欢的。”   玉珠诧异:“我?”   “这些日子不是常去太医院跟着老先生学医么?”元熙笑,“林老先生前几日还夸你做事认真呢,朕奖励你。”   玉珠顿时眉开眼笑:“谢过陛下!陛下最好了!”   在古代居然得到祖师爷夸奖,还能被皇帝奖赏,想不飘一下都不行啊。   元熙看她反应微微一笑,而后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桌子:“写完了没?”   玉珠表情顿时变了变。   自从那次无意间发现了玉珠写的娱乐圈同人文,元熙就开开心心追起了连载,成为了玉珠唯一一个读者。   元熙看高兴了就一挥手给好些打赏,玉珠太久不写还会十分凶残地催更。   于是在元熙的威逼利诱之下,玉珠已经慢悠悠写了十几万字。 第一章 元熙打脸耍大牌的小鲜肉,为被为难的纯情男大学生解围之后,炒了小鲜肉鱿鱼,转头就看上了纯情男大学生高怀瑜,决定捧他。   形象好气质佳,只是来帮忙打杂岂不是太可惜了?熙少立马诱拐纯情男大学生进公司。   起初高怀瑜还有些犹豫要不要入行,可元熙给的实在太多了,正好高怀瑜很缺钱,考虑之后便签了合同。然而原先那个被炒的小鲜肉其实是个关系户,公司高层里有他亲戚。   刚被偏心老爸打发来接手这家娱乐公司的熙少对这些关系内情不熟悉,一时疏忽,没注意到在公司高层的操作下,经纪人故意冷落高怀瑜。高怀瑜来公司半年了,还没有任何机会接工作。   其实才半年,新人没机会很正常,因此元熙就是有心捧高怀瑜,对高怀瑜时常关注,也没注意到高怀瑜其实不是没工作找,而是被人刻意打压。   高怀瑜其实是个童星,当年演了大爆剧《清河王传》中的小清河王,如今还是热门的视频剪辑素材。   长大后没几个人认出他,主要是因为他销声匿迹太久。父亲病逝之后家产被叔叔设计夺走,母亲跟他被赶出家门,高氏家族的小少爷瞬间落魄。叔叔还有意封锁,让他这个小童星什么戏都接不到,由于缺钱给母亲治病,母亲也不久离开人世。   之后小高怀瑜就靠着父亲的老朋友霍飞接济,按部就班念完中学,考了个985师范大学,没有继续走演艺道路。   以《清河王传》当年的火爆程度,只要提一句高怀瑜就是当年的小清河王,绝对立马全网“爷青回”,得到很多关注。这些年也有不少人想找到高怀瑜跟他合作,可惜害怕高氏报复。如今高怀瑜签了元家的娱乐公司,顿时有很多导演抛来了橄榄枝,奈何公司高层从中作梗,不让高怀瑜接。   而高怀瑜正缺钱,其实跟他没什么关系,是霍飞的公司资金出了点问题,可霍飞对他有养育之恩,他说什么也要快点挣钱帮霍飞渡过难关。   元熙公司正好准备推出一个偶像团体,在选人,高怀瑜就去参加选拔。唱跳没练过,高怀瑜来了一段剑舞。当年为了拍《清河王传》,他是专门练过武术的,之后就一直练了下去。   元熙在场当评委,当即拍板保送高怀瑜。经过一个月特训,将这个即将推出的组合送到选秀节目,到时候人气高的两边出道,没能入选的就在公司出道。   有元熙保驾护航,高家对高怀瑜的封锁终于被打破,上节目后高怀瑜出色的外貌很快引起人注意,被扒出他就是当年的小清河王饰演者。一夜之间小清河王的剪辑视频又一次引爆各大视频平台。节目也靠着他未播先红,开播之后高怀瑜的古风少侠人设更是吸了一大批粉丝。   然而,他还有一个对手,高氏集团的小少爷高珩。高珩这些年有继承了整个高氏的哥哥保驾护航,已经红得发紫,竟然也来参加这个选秀了。   目前剧情已经到了高家觉得高怀瑜人气太高威胁到高珩,疯狂让业内人士和营销号给高怀瑜泼脏水,熙少冲冠一怒一个电话联系十几家公司铺天盖地发文章,揭露一代童星高怀瑜为何落寞,高珩一家当年如何抢夺本属于高怀瑜的家产。   剧情如今已经到了节目里高怀瑜和高珩正小组对抗,节目外高氏和元氏打得热火朝天。   然后玉珠卡文了。   卡了好久了!今天又被催,玉珠有点抓狂:“写不出来!不知道后面该写什么了!”   元熙算了算:“半个月了还没想好?”   “就是写不出来啊!”玉珠痛苦道,“要不我给您写个番外?让您提前和清河王修成正果为爱鼓掌?”   她觉得自己这个提议很棒,开车并不需要想剧情,她一晚上就可以完成任务。   元熙有点疑惑:“为爱鼓掌?”   这又是什么新词?他已经被玉珠科普了很多现代词汇,可这个还真没听过。   玉珠解释道:“就是您跟清河王亲亲抱抱,然后……”   她抬起手,节奏分明地“啪、啪、啪”拍了三下。   有些事情超越了时代,超越了文化,元熙也能秒懂。   元熙呆滞了片刻,道:“也行吧。”   于是第二天,元熙收到了一辆万字豪车。   霸总熙少把纯情男大学生高怀瑜摁在办公室、能升起挡板隔绝司机的迈巴赫后座、自家阳台,这样那样。花样也特别多,有些有点超越人类极限了完全就是瞎写,而且姿势跟现实情况不太一样。   原来玉珠心里,朕才是攻啊!元熙摸着下巴,心情有点复杂。   细想一下,玉珠从前给他讲过的那些小说里,他都是攻来着……为什么别人都那么笃定他是攻?嘶……感觉自己做受,好像有点让大家失望了?   又看了几眼,元熙不禁感叹,玉珠这小脑袋瓜里怎么能装那么多荤话。   元熙又忍不住想,感觉还挺刺激的,不如以后自己也跟怀瑜试试。   元熙满意了,活力满满批折子,催促玉珠多写点。   然后玉珠表示她损耗太多,已经暂时硬不起来了!这皇帝成天压榨员工!   ……   一天后,烟霞寺的案子很快查清宣判,进入复核阶段,不过这复核基本不会有翻案可能。皇帝又一次对和尚下了那么重的手,把不少想生事的人都吓破了胆。   当日王达递牌子进宫叩谢皇恩,拉着皇帝涕泪横流说了一大通话,感谢皇帝信任。   这两日天愈发热了起来,时不时来一场暴雨又会变得有些寒冷。可能就是因为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高怀瑜染了风寒。怕过了病气给皇帝,一连五天没去宫里。臣子可以成天往宫里跑,皇帝若是成天往臣子家里跑就太不像话了,因而元熙一直忍着没出宫。   不来宫里这很反常,元熙胡思乱想了一天,叫人召清河王进宫,结果高怀瑜硬是告病不去。   元熙就慌了。   高怀瑜是怕自己过病气给他,可他自己又不在意这个,就完全想不到高怀瑜是什么想法。高怀瑜从来对他百依百顺,进个宫也不是什么大事,清河王府还离皇宫很近,换了平常肯定过不了两刻钟人就到紫极宫了。   而如今他都让人去叫高怀瑜进宫了,高怀瑜还不来,那不就只有一种可能了么?肯定是高怀瑜病得太厉害,所以才连他派人去请人进宫都拒绝。   爱人病得都没法进宫了,元熙自然担心,直接出宫跑到人府上探望。结果发现人好好的根本没到下不来床的地步,正在院子里练枪法。   高怀瑜发现有人靠近,直觉是皇帝来了,忙收起长枪,回身道:“陛下……陛下怎么来了?”   一连五天没见到人的元熙极是不满,道:“怎么,朕不能来?卿躲朕躲几天了?”   “臣……”高怀瑜明显感觉到元熙的怒意,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忙解释道,“臣染了风寒,所以才不进宫的。”   元熙愈发不理解:“染了风寒怎么就不能进宫?”   “若臣将病气过给了陛下……”高怀瑜皱眉,“臣想等好了再去。”   元熙原本气势汹汹一副要兴师问罪的模样,这下立马蔫了,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地道:“朕……朕还当卿重病。”   高怀瑜一反常态地顶了回来,没好气地道:“臣还当自己犯了什么大罪,惹得陛下如此不悦。”   “朕想卿了。”元熙直接过去把人搂住,软着声音耍无赖,“朕又不怕什么病气,卿不出现在朕面前,朕就担心。”   元熙说着话手脚还不老实,一通乱摸不知道摸到了哪儿的痒痒肉,高怀瑜想笑:“陛下原来如此粘人啊。”   “粘你。”元熙低声道,说出的话竟有几分可怜,“哪儿有皇帝被自己皇后晾了那么些天,请人过来还被拒绝的。”   高怀瑜轻笑:“臣不是晾着陛下。”   元熙煞有介事地道:“帝后不和可是要出大事的。”   好吧,皇帝故意的,他再继续解释也没用。   “陛下容臣去沐浴更衣,再接见陛下。”高怀瑜把人往外推了推,他刚刚练了枪,再被人抱着,真的有点热。   “好。”元熙笑眯眯亲人一口,这才放过人,自己先进屋喝茶等着。   出浴的高怀瑜头发还有几分湿意,旷了好些天的元熙哪儿还能忍,抱住人就不肯放,把自己小时候跟父母撒娇的本事都使出来了。   高怀瑜本还想着自己病没好应该拒绝,结果元熙缠得紧,他也忍不了,最后还是半推半就,配合元熙尝试玉珠那辆豪车里的某些姿势。   两个人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互相亲吻,外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元熙很不要脸地笑,刺激怀里的人:“有人来了,怕不怕?”   高怀瑜摇了摇头,他不怎么在意,下人若要过来,总是会在门口先通报一声的,到时候他再让人等着就好。结果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好像还直接进了门。   高怀瑜就一下子给吓精神了,眯起的双眸瞬间睁开,警觉地听着那人是在往哪边走。   “怀瑜!”那人喊道。   高怀瑜顿时气得想挠人,这声音是高璋!   高璋是高怀瑜堂兄,两个人关系好,他来府上串门基本畅通无阻,平常随意惯了,直接跑高怀瑜住的这个院子也没人拦。   这也不能怪他。大白天的,照高怀瑜的习惯也不会在卧室睡大觉,不至于碰上什么尴尬场面,他当然就无所顾忌地进来喊人了。谁能想到高怀瑜这会儿刚跟皇帝白日宣淫完呢?   高怀瑜连忙起身,三两下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高璋开开心心过来拍他肩膀:“看来精神还好啊,病得不重吧?过两天就是你生辰了,可得赶紧好。”   高怀瑜道:“嗯,已经好多了。”   “对了,皇帝会不会来?他那么拉拢高家,应该会亲自祝贺的吧?”高璋也不知怎么,突然提起来皇帝。   高怀瑜忙朝他使个眼色,摇摇头。   高璋一时没明白过来他的暗示,很是奇怪:“啊?”   高怀瑜小声道:“里面盘着条龙呢。”   他明明说得小声,可这距离太近了点,元熙习武之人耳力要好些,就听见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盘着条龙,怀瑜说话这么那么可爱。   高璋倒是被他低低一声笑给惊住了,很快反应过来。可皇帝在屏风后面又不现身,他行礼也不是,不行礼也不是。   元熙这才缓缓从屏风后走出,慢条斯理穿上最后一件外衣,额头都还有些细汗,毫不掩饰自己刚刚做过点什么会让人汗流浃背的事。 第83章 皇帝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怎么在穿衣服?   不过高璋这会儿也没心思去留意这两个人身周还没散去的那点旖旎暧昧, 瞧见元熙便低头行礼道:“臣高璋拜见陛下……一时失言,望陛下恕罪。”   “免礼。”元熙径直从两人身旁走过,坐到一旁小榻上, “都坐吧。”   “谢陛下。”   两人依言隔着中间案几坐到元熙对面。元熙有些不满意,手往榻上轻轻拍了拍, 示意高怀瑜坐过来。   这点暗示高怀瑜是明白的, 不过他犹豫了一下才过去。   不论在宫中还是清河王府,元熙坐的地方就是御座,他旁边的位置就不是能随便坐的。平常侍驾在旁那没什么,这会儿有个高璋在旁边, 皇帝这样明显地区别对待……就感觉有点不太好。不过想来高璋也不会多想。   “清河王生辰,朕不方便亲临。”元熙道。   高怀瑜低头给人倒茶, 面上也没什么失望的神情。   臣子过生日,皇帝亲自到场祝贺, 历朝历代都没怎么见过。大魏朝中老丞相都不曾得此殊荣,谁过生日了都是元熙让人送贺礼过去, 哪有亲自到场的。   元熙真要跑来给高怀瑜过生日,第二天就要有一大堆人指着高怀瑜鼻子骂, 胆子大些的还会指着元熙鼻子骂。   再说了,人家好端端地过生日, 请了一群人到府上热闹, 皇帝来了不是给人添堵么?到时候是给寿星过生日还是伺候皇帝?皇帝的贺礼送到,人家都得跟亲自看见皇帝一样跪拜谢恩,亲自过去是真的没必要。   而且说实话高怀瑜自己也不怎么想办这生辰宴。   从前在建平,他哪儿敢大操大办过生日。要是办了, 高玮马上就能说他结党营私, 把他拿去下狱。大燕朝臣都知道皇帝高玮恨极了清河王, 真的办了估计也没人会敢来。   他自己也没什么心思过,不过每年清河王府上上下下的人都会主动给他过,厨子给他做一碗长寿面,大家跑到他跟前祝贺,也就完了。   虽然就是王府几个人聚在一起吃碗长寿面说些吉祥话,但也比真的办个生辰宴请一大堆朝中官员来好。大操大办的宴会,哪里是真的就为了给他过个生日呢。   如今是到了大魏,他不能再如从前那般自己关起门来谁也不见。元熙不会觉得他结党营私,甚至还鼓励他多与朝臣结交,他自己也清楚他要跟朝臣有些往来,才能更好为元熙办事。   真只是想过生日,跟元熙找个没人的时候聚一聚就够了。   “陛下,成亭侯嘴快,总是胡言乱语,还望陛下莫要怪罪。”高怀瑜奉上茶,轻声给高璋请罪。   元熙笑着接过,道:“成亭侯在燕地办差许久,于国有功,朕怎会因几句话便怪罪……”   高璋一被夸就高兴,忙道:“不敢不敢,份内之事。”   他之前被元熙留在燕地干活,也是最近这些天才回来。   他对燕地下手那是真的狠,不过半年便把燕地上上下下肃清一遍。燕地一连出了几个大案,把一大群当年为非作歹的勋贵牵扯进去,杀了几批人。加上之前元熙巡行幸燕地又给了点甜头,那边的人差不多都老实了。   好些事情元熙在魏地还顾忌着各大世家不敢做,燕地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对燕地的大家族而言,能保住一条命还能得到皇帝一点好处就够了,他们现在要么反要么拼了命向元熙表忠心,不然以后的日子不会好过。不过是配合改革而已,都是小事。   再经历过几次剿匪,如今燕地治安也比以前好了太多。农民分得土地粮种守着那几亩田,至少不必再四处逃难。燕地已经不再是那生灵涂炭的模样。   连高璋自己都想不到燕地还能变成如今这模样,若不是元熙让他放开手脚去办事,燕地子民哪里能有今日。   一想想自己当年为了搞改革得牺牲色相,结果还没能改成,他就痛心疾首。两相对比之下愈发喜欢在魏国做臣子的感觉,每天都觉得能遇到个明君真好。   现在他看见元熙都跟看见神仙一样,满眼冒光。   元熙都有点受不了他看自己这眼神,垂眸喝了口茶,道:“卿前几日上的折子朕看了,朕瞧了瞧户部和工部给的数字,不仅是燕地还有很多无主田地没分出去,魏地设了理宗院之后也空了很多田没人种。不知卿可有对策?”   燕国一灭,很多因为战乱废弃的田地被重新开垦了。高璋去把燕地杀了个血流成河,被豪强侵占的土地也有很多被收归国家了。如今设了个理宗院,寺庙的田产也重新空了出来。   从前是缺地,现在竟然是地太多劳力不够,很多地都没人种了。   地就那么空着元熙看着都心疼,粮食多种点,将来兴许耗都能把南陈耗死。可缺人能怎么办?现生也得等上个十几年人家才能下地干活啊。   那时候可能他都不在人世了。   他现在就想让这些空着的田也能被用起来。可已经没人用了,他总不可能逼着城里那些公子小姐也都下地干活去吧?   把这些空的田地再分下去也不好,人就那么点,多了人家也种不过来。种不过来的地人家会想着租出去给一些没赶上好时候分到地的人,很快又要养出一批新的小地主。元熙绝不能让这种事那么快就再次发生,因而当初重新分田都是严格按人头分的,而且刚刚好适合一个人耕作。   人不够,让牛马牲畜来也能大大提高耕作效率,可他哪有那么多钱给一人发一头牛?这个也不行。   他现在自己也有些想法,不过想先听听别人意见。正好高璋跑来,刚从燕地回来,最是了解情况。   “大魏如今就是缺人。”高璋被他问起,不由认真了几分,“大魏人不够了,那就只能去跟别人抢了。”   高怀瑜脑子里瞬间闪过乌环人跑边境抢人回去当奴隶干活的画面,当然他知道高璋不是这个意思。   “臣在燕地时,常见陈朝流民越过边境,试图装作燕人领地定居。不过陈人口音大多明显,燕地又一直在严查陈朝细作,基本都被押下送回陈朝了。”   高怀瑜皱眉:“流亡到燕地,又被送回去?是都被送回去了么?”   高璋点点头:“嗯,无一例外。”   “若不是走投无路,何必流亡到异国。”高怀瑜对元熙道,“陛下……即便陈人很有可能用此法安插奸细……臣以为,也应当给陈朝流民一条活路。大魏如今不是正缺人手么?”   元熙轻轻叹口气:“是朕疏忽了……跟南陈抢人,的确可以好好考虑考虑。”   他之前就是这样想的,不过也有诸多顾虑,现在想想,倒是不能因噎废食。   不过思索了数息,他便道:“准许陈人入境入籍,一旦入我大魏,无论从前是何种身份,均与大魏子民一视同仁。可按人口分得田产,田产不得买卖,粮税同样可减。一旦入籍,不可再返回陈地……两位爱卿以为如何?”   高怀瑜诧异道:“无论何种身份?”   元熙点头:“即便在陈朝是贱民,到了大魏便一样是大魏子民。”   毕竟大魏如今已没有贱民了,元熙现在到处找人给他干活,哪里会肯放着那么多人不干活,去伺候达官显贵?登基之初他便逐渐强制主家释放官奴、私奴,将之编入正户,得罪了不少人。现在各家的奴婢都是花钱雇的,不是主家私产,不想干了随时可以走。而大部分人都直接选择领块田地回家去自己经营,没有留下继续当奴婢伺候人。   哪个贱民不想成为正户,被当人看待?皇帝只要把这政令发出去,南陈肯定会有人想方设法往大魏跑。   反正那些成天对大魏口诛笔伐,天天嘲讽北朝是北蛮子,皇帝元熙杀兄逼父天理不容的南陈人,不可能是成天为了活命四处流浪的流民,更不可能是为奴为仆受尽欺凌的贱民。什么身为陈人背叛国家去敌国,要一群成天被压迫的贱民念着大陈要不要脸啊!在南陈根本不是人,跑到大魏却什么都有了,不如放手一搏。   高璋有点兴奋:“陛下圣明!”他原本只是想进谏给南陈流民开一条路,让有心过来的南陈人入籍领田,没想到元熙是真的要跟南陈抢人啊。一些原本没心思来大魏的人,这下都要心动了。   “具体的还得细细商议,朕让人尽快拟个完备的方案出来,三月便把事办了。”元熙定下此事,才笑吟吟看了他们两人一眼,“你来找清河王应当不是为了这事吧?倒让朕耽误你们了。”   高璋连连道:“不敢不敢,臣就是来找清河王叙叙旧。”   元熙笑道:“那应当不必非要今日吧?”   “哦。”高璋感觉元熙的笑容有点可怕,直觉让他认为自己现在应该离开,“臣明白了……啊那个,臣想起王爷府上厨子有道菜做得特别好吃。”   高怀瑜道:“那便让长乐去叫厨房准备。”   高璋连忙起身:“好啊,微臣先行告退了。王爷好好注意身体啊。”   他说着退出大门,飞快地往会客厅走,路上回想了一下,终于发现有那么点不对劲。   大白天的,这两人躲在寝室做什么?   堂弟怎么有点脸红?   皇帝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怎么在穿衣服?   细细思索,恐怖至极!   ……   突然闯入的高璋被元熙吓走以后,高怀瑜又被元熙搂进了怀里。   “接收南陈人的事……一旦开始施行,南陈肯定坐不住。”元熙轻轻咬他耳朵,“到时候让你过去,替朕好好修理修理他们。”   高怀瑜的军功还不够,这两年相对来说还有点太平,很难找到机会让高怀瑜上,有机会就不能放过。   高怀瑜垮起个脸:“陛下……才刚刚压榨完臣,又想着让臣干活。”   天地良心,他指的压榨是诸如休沐日还要把他拉走去练兵之类的事。结果元熙明显想岔了,道:“方才朕怎么能算压榨?”   高怀瑜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人勾住了腰带。   “被他打扰了。”元熙沉声道,“卿不会以为,就一次吧?”   高怀瑜忍不住笑:“那陛下想要几次?”   元熙不答,只吻他:“朕帮卿数数有几次。”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无奖竞猜,究竟几次?   小鱼:???????? 第84章 努力学习撩陛下的鱼   傍晚, 夕阳余晖透过窗棂,照在元熙衣襟半敞的胸膛上。   高怀瑜伏在他怀里,长睫都被日光染成了金色。呼吸微促, 胸膛每起伏一下都很明显,长睫也跟着颤动。   皇帝疯起来真的很恐怖。   把自己也给带疯了。   其实一开始他知道皇帝对自己有点某方面想法时, 他以为皇帝是想要自己在床笫间做皇帝的妃嫔。因此即便男人的本能是想征服, 他也没表露出半点对皇帝的欲念。这种事上他是愿意让步的,可没想到那日皇帝拿戒尺打了他一顿,把他按住之后,竟然跟他曾经想的完全不一样。   皇帝显然也不是天生就喜欢这样, 一开始他还看得出皇帝其实有些别扭,所以不肯失去主动权, 非要在这事上主导。   他试探着问过皇帝要不要换个姿势,他不想皇帝委屈。结果皇帝拒绝了, 还反问他哪里委屈了,自己就喜欢这样。   当时皇帝嘴硬他也不敢揭穿……现在皇帝倒是开始觉得自己掌控一切太累, 开始偷懒躺平享受了,他也能开开心心对皇帝做些一直想做的事, 而不是被皇帝压制着欺负,两人在这事上逐渐和谐。   然后皇帝缠他缠得越来越紧, 弄得他总觉得这条龙是只一见自己就高兴得摇尾巴等奖赏的大狗狗。这种想法很大逆不道, 但他认为十分贴切。   这样的皇帝也还挺可爱的。高怀瑜抬手摸摸皇帝鼻梁,嘴角无法克制地流露出笑意。   “又在开心什么?”元熙问完,轻轻在高怀瑜耳边说了几个字。   高怀瑜顿时笑意一僵,不服气道:“明明已经第……”   元熙道:“用手不算。”   高怀瑜:“……”   好过分啊!怎么就不算!他居然不数!   “算不算?”高怀瑜的胜负欲上来了, 威胁道。   “不算!呃……”   高怀瑜张嘴狠狠咬了他一口, 怒道:“陛下少数一次, 陛下不公允!天子如此偏私,怎能为天下表率!”   在忠臣直臣猛烈的进言下,最终皇帝陛下还是虚心讷谏,决定公正行事。   高怀瑜万分欣慰,却见不得已纳谏的皇帝忽然一笑。   “羞含檀口衣微敞。”元熙悠悠吟完,顺势低头吻了吻怀里人的嘴唇。   “陛下……莫要再拿这些取笑臣了……都过去多少年了。”方才还春风得意的谏臣高怀瑜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有勇气留在这里不跑……都过去多久了,怎么元熙还是成天拿着他以前写的艳情诗词调侃他啊!   元熙轻笑:“好……那朕换一个新的。妾待欢时久,妆沉浅酒杯……如何?”   高怀瑜:“……”   为什么自己写个游春都下意识地往这艳情的方向靠了呢?后悔!   他正抓狂时,元熙见好就收,不再拿这些诗词调戏他了。   “告病这几天有没有想朕?是不是也等很久了?”元熙语气转柔,把人搂得更紧些。   高怀瑜道:“臣自然是想陛下的……所以想早些病愈,好进宫去见陛下。”   “等卿病愈一等就是几日,朕等不及。”元熙低低道,“你不去,朕自己来。”   这话里满满的埋怨撒娇,高怀瑜不禁笑道:“臣明白了……以后这种小病,臣不会‘冷落’陛下的。”   元熙这便满意了,又道:“否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可都要补回来的。”   高怀瑜失笑道:“知道了……陛下斤斤计较。”   “朕就要计较。”元熙笑道,“卿卿……你说怎么话本子里老是爱写下面那个腰疼?明明上面那个才是一直在动腰。你腰疼不疼?”   这也真的是他的疑问,这篇万恶同人的作者爱那么写,玉珠也爱那么写,他实在有些不明白。明明他从来不觉得腰有多疼。   高怀瑜给他一记白眼,他已经快对元熙的厚脸皮麻木了,元熙的荤话差不多没办法让他脸红羞涩了。   元熙接着道:“辛苦了,宝贝。”说着还往人腰上摸,轻柔地按了按。   “臣腰不疼。”高怀瑜捂住脸,“陛下该回宫了!”   不得了,都开始赶人了。   元熙佯怒:“竟然都不留朕用完晚膳再走!”   “是。”高怀瑜没好气地道,“臣让厨房多给陛下准备几碗枸杞羊汤。”   元熙笑了一声,也刺他:“还是卿多喝几碗吧。”   高怀瑜又羞又气,懒得跟他吵吵,穿好衣服径直跑去沐浴。   当天晚膳,桌上摆的几乎全是极其清淡的素菜,甚至还有几份药膳,把元熙脸都看青了。   他在宫里老老实实听话吃这些玩意儿调理身体就罢了,跑高怀瑜这里想尝两口重口的过过瘾都不行了!   怀瑜变了,竟然跟太医院御膳房那群混账一样拿这些东西灌他!以前怀瑜都会准备一点香辣可口的菜肴的!   “陛下请用。”高怀瑜温柔微笑,先给他盛了碗汤。   元熙叹口气,乖乖喝了。   “臣也不是故意使小性子跟陛下置气。”高怀瑜解释道,“陛下哪日身子好了,自然想吃什么吃什么。”   元熙微微皱眉:“朕知道……只是在宫中成日被灌得一嘴苦味……”   高怀瑜轻笑:“那臣多给陛下备些糖吃。”   元熙哭笑不得:“好吧。先吃饭。”   不多时,两人吃饱了漱口撤膳。高怀瑜等人都退下,转头便吻住元熙嘴唇。   元熙都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由着高怀瑜亲,等人退开都还满脸震惊。   “这糖甜不甜?”高怀瑜笑道。   元熙被撩拨到了,难得老脸一红,有些受不住:“你……”   高怀瑜柔声道:“好啦……陛下就别生气了。臣在学着做陛下喜欢的菜品……陛下就等等臣嘛……等陛下身子好了,臣也就学会了,到时候亲手做给陛下吃。”   被人一哄,元熙有点什么小脾气都全消了。搂住高怀瑜又吃了几嘴糖,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翌日,元熙睡醒起身时发现自己话说得太早了。   嘶……好像还真有点腰疼。   玉珠小心地看着他突然皱起的眉道:“陛下?您怎么了?”   “没事。”元熙道,“你的文章写完没有?”   “没有……”玉珠悻悻道。   卡文这几天,玉珠一直试图用车蒙混过关,然而她不知道站逆了的她写的车在元熙看来很违和。毕竟现实是清河王的霸道帝王受,而不是元熙的温柔美人受。   算了,自己看的时候把名字换一换就好,元熙惆怅地想着。   可是自己又怎么可能被弄哭之后求饶?这互换名字也不对劲啊。   元熙穿好衣服用了早膳,照旧赶去上朝。   昨日跟高璋说过,今日高璋便主动在朝会上提起那事。一早上朝臣都在为要不要让陈人流民入籍的事打嘴仗。   这事元熙想得挺好,但要想实施确实风险很大,万一一下子混进来几千几万的陈人间谍,到时候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但元熙是打定主意要跟陈朝抢人,别人再反对也没用,很快话题就从要不要办变成了该如何办。既然怕南陈趁机往大魏送一大堆间谍,那定好入籍条件,审核严格一些,平日多费些力气监察也就是了。   最后这事没什么意外地被敲定下来,元熙要求尽快将细则呈上,三月便将此案实行。   二月十六,清河王生辰宴,朝野上下一堆人往清河王府送礼物,王府附近的街堵了一整天。皇帝派人来凑热闹送礼都被堵了好久。   到了傍晚该开宴时,得到邀请的人物也都赶来赴宴,王府头一次如此热闹。   清河王府人手不多,为了今天这场生辰宴,特地去雇了几个厨子和上百侍从来。皇帝那边也担心他这里人手不够应付不过来,也给他送了些宫中的厨子宫人。院里摆宴百桌,人来人往,闹得高怀瑜头疼。   开宴后还都跑来跟他敬酒,好在他提前给自己准备了点甜酒,喝了不容易上头,还是能应付过去。能撑到人家把酒敬完,不至于宴会到一半自己就不省人事了。人差不多清醒着,就是喝得有些撑。   绕是如此,到最后高怀瑜还是被灌得有些晕头转向,散宴之后直接被扶回寝室趴着。   而后宫里又送来了一壶醒酒汤。   高怀瑜晕晕乎乎地爬起来谢恩,韩尽忠笑眯眯地道:“陛下口谕,‘王爷免礼,先好好歇着吧’。殿下喝了醒酒汤睡一觉,明个儿就好了。”   “谢陛下……”高怀瑜软绵绵地说完,就往后倒。   身体没砸在小榻上,倒是突然被人搂住了。   皇帝突然出现,高怀瑜没想到那么晚他还会过来,还以为自己喝多了眼花。   “怀瑜。”元熙叹口气。   “唔……难受。”高怀瑜看清楚了,直接倒在他怀里。   元熙扶人坐回去,跟来的玉珠打开食盒,倒了半碗醒酒汤,被元熙接过,开始亲自给人喂。   “陛下……陛下不该深夜出宫……”高怀瑜醉眼迷蒙,还不忘自己忠臣身份。   “朕知道。”元熙笑,“好歹是你生辰,朕该过来看看。”   亲自出席生辰宴不合适,私下里偷偷来看看这只醉猫还不行么?   “晕……”高怀瑜含下一口醒酒汤,似乎是觉得味道不好,眉头都皱了起来,“不喝这个。”   “不喝这个,那你要什么?”元熙叹息,又试着喂了几次,人家就是不肯喝,他也只好把汤放下,气得捏着人脸一阵揉。   不料高怀瑜突然一个使劲儿,突然就把他摁住压在身下。懒得跟醉猫计较,皇帝陛下也没对人动手,就那么任由高怀瑜压在身上,抬手便去摸人脊背,顺着往下安抚。   高怀瑜傻乎乎地笑:“要睡你。”   还真是胆儿肥了,元熙无奈笑道:“自己都什么样子了还睡朕?”   高怀瑜笑:“臣不疼……陛下腰还疼不疼呀?”   元熙:“……”   高怀瑜依旧笑得不知死活:“陛下要不要再来几碗枸杞羊汤……唔!”   还有人在旁边,元熙只得用手去捂他的嘴。   还立在旁边的玉珠从刚才就懵了,这两人说的话也太刺激了点吧。   元熙道:“不喝。”   高怀瑜哼哼唧唧:“哼……那是给我男人喝的,想喝也不给你。”   元熙无语,这人醉得不轻……   不过那声“我男人”他听得很是飘飘然。   “你好好看看,我不是你男人?”元熙捧着人脸掰了掰,逼人正正看着自己。   高怀瑜看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喜欢陛下……”   “行了行了,知道了。”   “下次陛下来,要把陛下按在水池边上做。唔……想看陛下哭。”   元熙:“……”   还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啊!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再也不口嗨了呜呜呜呜呜   陛下:点烟.jpg   玉珠:为什么要亲口告诉我我站逆了CP…… 第85章 玉珠:也行,都能嗑。   高怀瑜压着元熙撒酒疯, 一通胡言乱语什么荤话都说。元熙只觉他这样子可爱,还故意逗他。   两个人也没干什么,就你一言我一语调情, 受伤的只有玉珠。   她现在只有一种看文看到一半发现不对劲,回过头去一看, 好家伙作者标CP时不写攻受只写名字, 还把受名字写在攻前面导致她站逆CP的感觉。   不不不……几句醉话怎么就能说明她站逆了呢!   也许就是清河王醉了胡说八道呢!   就算是原文里那鬼畜帝王元熙和心机黑莲花高怀瑜的逢场作戏假情假意邪教CP,那也是元熙攻高怀瑜受啊!   而这位清河王,分明就不是什么攻度能拉到七八分的心机黑莲花,是个温柔大美人, 有个五分差不多了。   跟陛下在一起,明明就是攻受分明!   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 小醉猫不舒服就好好歇着。”元熙吻了吻高怀瑜脸颊,轻轻道, “休息好了,都听你的好不好?”   高怀瑜在他怀里蹭蹭:“好……”   “扶你去床上?”元熙问。   高怀瑜“嗯”了一声, 半天没有动作。   元熙只好艰难地用手撑住小榻起身,身上压那么一个大男人, 这种姿势他还真不好使力。   也难怪高怀瑜被他压着的时候基本没反抗的份了……就现在这样,高怀瑜就扑在他身上什么也没做, 都让他如此艰难了。何况他身量比高怀瑜高些, 那时候还故意用力压制……高怀瑜能反抗才怪。   以前他还总以为高怀瑜要是不喜欢会反抗的……唔……以后还是多问问再说,高怀瑜想怎么样再怎么样,都依着。   他坐起身来,抱起高怀瑜便往寝室里走, 将人轻轻放在床上, 帮着脱了外衣, 盖上锦被,又看了两眼高怀瑜的睡颜,这才带着玉珠离开。   走出房门时,玉珠歪歪脑袋,借着屋内投出来的灯光仔细看了看皇帝陛下。   嗯,自己也就一米六几,抬头看皇帝看得费劲,身高目测至少也得一米八八……不会有一米九吧?攻度拉满。   身材自己看过,非常漂亮结实的一身肌肉,比特意健身房练出来的都好看,男菩萨!攻度拉满。   气场很强,酷炫狂拽霸总。攻度拉满。   脸么……皇帝陛下真的很好看,长得周正得跟游戏建模似的,剑眉星目霸气侧漏,完完全全标准的强攻脸。   那么帅一张强攻脸,怎么就是个受呢!   怎么会这样!这不科学啊!   是不是自己误解了……可种种迹象表明,皇帝好像就是受啊!   咱也不敢问,只能自己猜……可真的好痛苦!到底逆没逆?逆没逆!   玉珠惆怅了很久,惆怅着惆怅着,开始想象清河王攻皇帝受是个什么样的诡异CP。   然后她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很诡异。   清河王看着那么温柔小白兔,却是攻。   陛下看着那么霸道总裁,却是受。   嘿嘿嘿,好像也不是不行……   小白兔扮猪吃老虎,把一个标准强攻吃得死死的……也不是不行!   强攻为爱做受,被这样那样的时候还不忘邪魅一笑问自己的漂亮攻舒不舒服也不是不行!   玉珠激情熬夜,第二天给了元熙一份万字豪车。   元熙看完很是疑惑,问她:“你怎么突然……写的东西跟以前不一样了?”   玉珠脸红:“突然打开了新世界大门而已。”   反差萌,真不错!   太武帝,一款我的XP培养仪器。   ……   大魏的制度是逢五逢十朝参,昨日十六,今日十七,用不着早起进宫听朝臣们吵架。因是生辰,皇帝还特许他这两日不必去办差,可以在家里躲个清闲。   昨夜生辰宴喝多了点,长乐也不好跟往常一样早早来叫他起床,由着他一觉睡到快正午才起来洗漱。   他感觉自己的胃里都还全是酒,没什么胃口,送来的饭菜动了几口便没吃了。到院子里活动活动筋骨,便吩咐长乐去拿点东西,自己径直去了书房。   长乐不久后便抱了个木盒子过来,跨过门槛朝书案前的高怀瑜道:“王爷,齐王送的礼物,我给您拿过来了。”   高怀瑜方才吩咐她去将齐王送的礼物拿过来,她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有些想不通京中大人物送来的礼物那么多,为何高怀瑜偏偏就要看齐王这一份。心中好奇,便有些期待看看这份礼物。   高怀瑜看这木盒样式,大概猜到里面会是什么,松了口气,淡淡道:“打开吧。”   “嗯。”长乐点点头,依言将那木盒放在案上,打开见那里面是一份卷轴。   她小心将卷轴展开,方才得以知晓这份礼物是一幅装裱好的贺词,而且是齐王元昧的亲笔。这下她便大概明白过来,高怀瑜为何要特地看一看齐王的这份礼物了。   这次高怀瑜办生辰宴,给齐王、宁王等几个宗室也送了一份请帖。其实这也就是客气客气而已,高怀瑜得向这些人表示一下敬重,这帖子必须送过去。而宗室之人大多不方便跑一个臣子家里给人过生日,但也不能完全不给面子,毕竟皇帝都还派人送礼物去。于是都是接了请帖送份礼物到清河王府,齐王送的就是他自己写的一幅字。   内容不过是算不上有什么新意的祝寿词,重要的是书法飘逸优美,笔意连绵,写的是什么反倒在其次了。   何况齐王可是当今书道圣手,他的墨宝可不容易得。据说太上皇从前经常让齐王来教自己儿子写字,连皇帝小时候都临摹过齐王的字。这一幅字可能比别人送的那些珍宝还更有价值些。   横竖没多大交情,原本随便拿点珍宝送过来也就是了。结果齐王还亲自写一幅字,这里面的心意可就是那些珍宝比不上的。   长乐对元家宗室朝廷官员不熟,也知道齐王这手字声名在外,一幅墨宝多么不易得,此刻不由得意,忍不住要吹嘘高怀瑜一番:“王爷当真是有面子,齐王未至府上赴宴,也亲自提笔,送来一份墨宝。”   高怀瑜只轻轻一笑,而后沉吟片刻,道:“帮我研墨。”   “是。”长乐点头。   长乐扶袖拿过墨锭,给高怀瑜研墨润笔。高怀瑜将这份齐王写的祝寿词放在一旁,细细看了几眼才提笔,笔尖落于纸上运转几下,开头几个字便被他照着写了下来。   不过看了几眼,他写出来的字迹便与齐王所写的一样。   这仿造笔迹的本事,还是当年元熙手把手教给他的。不过元熙那时候也就是兴致来了教着好玩,没让他拿这技艺去做什么。   什么截军报换假消息送过去的事,军中自有人会做,也不需要他亲自上,做将军的没有必要非要会玩那么一手。但元熙教都教了,高怀瑜又怎么会学两下就放着,后来他自己又练了许久,把元熙的本事学了八九分。如今多年未用,提起笔来也还算得上熟练。   片刻后,高怀瑜写完最后一笔,审视几眼,抬眸道:“你看像么?”   他已照着齐王字迹临摹了一遍,乍一看几乎完全一样。不过因是模仿,他写的时候并没有一气呵成,总有停顿之处,因而字形极似却还是能让懂行的人一眼看出来不对。   不过忽悠一下不懂行的人完全够了,没在书道上专心钻研个七八年的人,绝对看不出来这是别人仿的。   长乐便是这样的外行,她上下来回看了许久,惊讶道:“像……简直一模一样。”   “齐王乃书道圣手,学齐王这手字的人很多……可大都如此,形似,却依旧能让人一眼看出来并非真迹。”高怀瑜叹口气,“还不够……”   长乐眨眨眼,望着他道:“王爷要学齐王的字么?”   高怀瑜微微一笑:“齐王这手字飘逸潇洒,确实好看。”   不过他学来,却不是为了什么好看。   他心里的齐王不是什么书道圣手宗室老臣,而是个矫诏乱政包藏祸心的贼子。   当初齐王一夜之间就把元熙的庶弟推上帝位,绝不是靠一份假遗诏能办到的。他必然暗中经营了多年,身后得了不少人支持。   就算元熙不死,他也早晚会生乱,当年不过是元熙死得太早太突然,给了他一个更好的机会而已。若不是高怀瑜那时候被元熙死讯弄得有些疯魔,一怒之下直接强行用武力镇压,冲进皇宫杀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宗室矫诏那是还真不会那么快就能解决。不除掉他,高怀瑜怎么能心安……   不早些找机会让他露出马脚,等他成了气候,就会很麻烦。   长乐道:“听说京城里有几家向齐王求过字帖,拿来给家里孩子学……殿下若是喜欢想学,大可去向齐王求几册字帖来啊。”   高怀瑜摇了摇头:“也不必了……从前与齐王也不曾有什么交情,这次是看在生辰的份上才送了贺礼来……我若再去讨要,便有些唐突了。日后再说吧。”   长乐又道:“我记得以前安华寺里有块碑也是齐王写的,可惜现在安华寺封着……市面上应当有拓本卖的。改日我出去置办东西,帮王爷留意留意。”   高怀瑜笑道:“不必了。那碑上写的楷书,与齐王平日里惯用的这手行书不同,你出去办自己的事就好,不用管我。”   “嗯……”长乐点点头,“王爷还写么?”   “不用了,你先去忙吧……刚才没胃口,现在倒还有些饿了。”高怀瑜往椅背上靠过去,轻轻吐口气。   长乐忙道:“那我这就去让厨房送些吃的过来。”   高怀瑜点头:“去吧。”   长乐出门,他一个人又拿着两幅字对比着看,不住回忆着那些模仿笔迹的技巧,又提笔开始写。太久没用,好些细节他都快记不清了。这一次慢慢回想起来些,比第一次写的那一幅还要像。   放下笔时,他嘴角有了抹笑意。   这技艺是元熙教他的,回想那些要领,便不得不记起当时元熙教他的情景来。   那时候元熙当真是手把手教他。亲自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地教,让他感受到每一笔该用的力度。   他不习惯皇帝与他靠得如此之近,却又觉得皇帝身上传来的龙涎香气味很好闻,很让人安心……听着皇帝说话,总会有些愣神,聪明如他竟让元熙教了好几遍才记住要领……   有时候,他会变得有点莫名其妙,故意去记错皇帝说的话。皇帝对他一直很有耐心,都不会不耐烦,只会笑笑调侃他,而后就再握着他的手写一次。   好像……他很喜欢皇帝在他身后握着他手写字,感觉像是皇帝在抱着他。而皇帝自己其实也乐在其中。   想到此处,高怀瑜不由得轻轻一笑。   自己很久很久以前就喜欢陛下,陛下那时候应该也是喜欢自己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你猜朕为什么要教你这个?   小鱼:陛下想让我学会了,以后派上用场?   陛下:不不不,其实朕就是找借口摸你小手。 第86章 清河王会吃小孩   长乐很快让人端来两碟小菜一碗汤, 都是些清爽开胃的样式。高怀瑜一早上没怎么吃过东西,吃点这些温和不刺激的才好。   高怀瑜舀勺汤喝了几口,突然道:“等过上几月, 陛下圣寿也该到了。我送些什么好?”   都说了是过上几月,这不还早呢么, 那么早就想要准备礼物, 长乐都忍不住笑:“王爷准备什么,陛下应当都是欢喜的。而且还那么早,王爷慢慢想,还来得及。”   “也是……”高怀瑜叹口气。   可惜……陛下圣寿在六月初七, 那时凤凰花也正开着。可进了三月就要把收陈人入籍的事定下来,而后自己就差不多该离京去燕地了, 说不定等六月自己都不一定能在京中。   罢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等天下安定了, 他年年留在京中,自然可以年年陪陛下过生日, 邀陛下赏花。   ……   二月二十朝会,各部拿出第一版安置陈朝流民草案。朝臣接连吵了几天, 把草案改了又改,终于在月末敲定, 进入三月大魏边境各地便开始实施这一新政。   元熙又有意让人在陈地散布消息, 不过十几天,入籍魏国便可分得田产一事传遍南陈。之后短短两月间,大量因战乱天灾流离失所的难民涌入魏地,王公贵族家胆子大些的贱籍奴婢北逃。   这些人里, 难民本就是让南陈皇帝头疼的, 难民多了容易生乱, 可南陈国库又没那么多钱安置难民。这下人全往魏国跑了,南陈皇帝倒还省了一大笔钱,以后不必再为难民发愁。   至于各家府上几个贱奴,更是没什么值得费心的。府上奴仆想逃还是有些困难,抓到了不想留着打死就是,谁家都不缺伺候的人。   关键是好些农民也也丢下田地不管,带着一家老小往北边跑了。   南朝与北朝一样积弊百年,地主兼并严重。大魏灭燕之后,燕地豪强先被高璋杀了一遍,收缴上来大批田地,又经理宗院打击天下寺庙,原本被侵占兼并的田地重新回到元熙手里,元熙能重新分下去。而南陈却还是老样子,很多农民早已失了自己的田地,只能靠跟别人租地耕种,结果还越种越穷。   既然往北跑去魏国,就能重新得到属于自己的田产,那谁还愿意待在老地方饿着肚子给别人卖力耕种?好些失地农民抛下租来的田地不管,直接举家北迁。   这下南陈的田都没人种,全跑去魏国给元熙种地去了,南陈皇帝当然要急。一年两年这样,也就是粮食减产饿死些人,等上个三年五年,他这皇帝别想做了。   如元熙所料,南陈开始在边境生乱,都只是小规模侵扰。两边你给我一拳我给你一掌,却都知道现在不是发动大战的时候,不会真刀真枪打起来。大魏还没做好准备,照元熙的计划,要打就得一战灭国,不然一拖下去反倒会把大魏拖进泥潭。而南陈不过是为了搅乱局势,阻绝道路,让试图北逃的人逃不走,让大魏接收陈人的新政进行不下去。   南陈如今最重要的就是阻止人口外逃,往北走还没领到魏国田地就死了的人多了,也就有人会知难而退。这时候南陈朝廷再出面给颗糖吃,必然会有人乖乖回去。   边境乱糟糟的,元熙按计划派高怀瑜回燕地坐镇。要跟南陈打,要防着南陈派间谍闹事,要防着燕地这些霍飞旧部和刚刚投降过来的陈家趁乱生事,还要把这新政好好实施,燕地没高怀瑜去看着元熙还真放不下心。   高怀瑜抵达燕地后,接连挡下十余次南陈进攻,清出几条道供陈人北上。   侵扰之事失利,南陈又开始在边境散布谣言,说魏国皇帝那些让人入籍的话都是阴谋,骗陈人过去,等到了魏地,陈人就会被魏军杀死。什么挖个坑活埋,什么丢进河里喂鱼,什么清河王专爱抢人小孩吃,怎么吓人怎么说。还真有些人一听就犹豫了,迟迟留在边境没敢过去。   边境魏军当然不会任由谣言乱传,南陈今天造个谣,明天魏军就把几个早先入籍的陈人带过来站城头劝说。一来二去南陈也学会了,找几个人自称是从魏国逃回来的,亲眼看见魏国人把陈人抽筋拔皮煮了吃,忽悠正准备入魏境的人。   两边拉拉扯扯,一些陈人还是穿破陈军封锁跑进魏国境内,一些就真的不敢再向前,转头往回走。   外面这些事高怀瑜管不着,反正每日都要有成百上千人逃进魏国境内,他光是处理这些政务就够头疼的了。   魏陈两国边境线极长,然而魏朝东南、陈朝东北这一块是陈家的地盘。陈家如今虽是投降了大魏,但依旧是那一带的土皇帝,元熙腾不出手来处理陈家,还指望着陈家先咬南陈几下,陈家地盘上的东西当然暂时不会动,以免陈家狗急跳墙。   陈家这一带是没有新政机构的,陈人去了也是白去。元熙一共在边境划定了五个地方接收陈人,陈人先到这五个地方入籍,然后等安排去自己分到的县上。而这五个地方,燕地就占了三个。   人太多了,每天高怀瑜都感觉自己身边乱哄哄的。   这日傍晚又一批流民抵达,人太多住处都不够,高怀瑜安排人去多支几顶帐篷,而后出帐四处看看。   地上都是些衣衫褴褛的陈人,虽说个个都灰头土脸,瞧着虚弱,但脸上都洋溢着喜悦。走了那么多路终于到了魏国,等着他们的就是好日子,之前再苦都不算什么了。   有个妇人在哄自己那哭闹不止的小女儿,好半天才让人停下哭闹。哭是不哭了,又不肯睡觉,让人头疼。   高怀瑜静静站在一边看,突然一名士兵跑来报告:“禀清河王殿下,东区已经新立好一批帐篷。”   高怀瑜点头:“好,安排他们过去吧。记得男女分区,现在人太多了不像前几天那样好管……抓到私自去女眷区意图不轨的直接打一顿轰出去。”   “是!”   那边的小女孩本来都要乖乖闭眼睡觉了,听了士兵喊高怀瑜清河王开始呜哇乱哭:“吃小孩的清河王真的来了!”   高怀瑜吩咐完回头一瞧她哭得满脸泪,抱着她的妇人满脸尴尬恐惧,也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   因为南陈散播的谣言,清河王如今都成了止小儿夜啼的利器,孩子哭闹,说一句“再哭清河王就来吃了你”比什么都管用。   敢逃过来的人当然不信高怀瑜吃人,只不过是吓吓小孩而已。高怀瑜也不介意人家拿这种话哄小孩,只是有些哭笑不得。   他朝小女孩走去,妇人看见连忙把女儿往地上一推,自己也朝他跪下,骂道:“给我闭嘴!王爷,小孩子不懂事,您大人大量,饶了她……”   高怀瑜扶起那妇人,温声笑道:“童言无忌,孤怎会计较?快些收拾收拾,一会儿挪去帐子里睡吧。”   妇人都有些不敢相信他就这样放过了自己,怔愣了片刻,回过神便见他凑到了自己女儿跟前,蹲下了身。   “不许哭了,再哭我真的就吃掉你。”高怀瑜笑眯眯地道,“四五岁的小孩白白嫩嫩的,我最喜欢吃了。”   眼前这个人不是什么青面獠牙的恶鬼,相反长得很好看,脸上也笑眯眯的,可是很吓人。小女孩死命忍住眼泪,大气不敢出。   高怀瑜“哄”好小孩,缓缓起身,继续朝别处转悠。   月华如水,垂照而下,又是十五了。   高怀瑜抬头看看天上那轮圆月,轻轻叹气。也不知这边的事何时能完结……还是陛下怀里睡着比较舒服。   等会儿回去也该写份奏折送回去了……   高怀瑜亲眼看着新来的这批陈人都被安置入帐,才回去给元熙写了奏折外加一份千字家书,和衣而眠。   与此同时,离清河王行辕不到五十里,一队陈军擎着火把冲入树林。   “囡囡……坚持住,再走上四十里,咱就到云川了。明天咱就到了,就能有吃的了。”未注意到周围异样的妇人依旧在抱着自己饿得不停哭闹的女儿哄,“还会有地方可以住,再也不怕淋雨了。”   她说完,才发觉周围已经变得无比明亮,同行的人纷纷惊呼,有人似乎在往外逃窜,却很快传来一声惨叫。   “启禀太子殿下,都是些流民。”   马蹄声起,士兵们自行让开一条道,几人骑马缓缓走了出来。为首那人衣着华贵,样貌年轻英俊,乃是南陈太子萧淙。   跟在萧淙旁边的自是从乌环逃回来的高珩。   当时在乌环,崇延囚禁了钵毕,本打算直接处理了那几个南陈使者。结果高珩主角光环在身,竟生生逃了出来。保住一条命,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南陈皇帝那里依然没他一席之地,他也只能继续做太子幕僚。   萧淙目光将林中众流民扫视一遍,冷冷道:“又是想往魏国跑的……都是些贱骨头,谁给口吃的就跟谁。都带走。”   士兵顿时一拥而上,要将众人捆缚带走。只剩那么四十里路就能到了,不少人都不愿就此放弃,试图反抗,与士兵厮打起来。那妇人怀中的女孩也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被吓得放声大哭。   “殿下……”高珩看着那女孩,很是于心不忍,试图劝道,“那孩子哭得厉害……”   萧淙嘴角浮现出一丝轻蔑笑意:“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既然生在大陈,就当忠于大陈。这种不受王化,不慕圣恩,为了口吃的就叛国的贼人,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可殿下……”   萧淙道:“你想想燕地那些给元熙当狗的世家……或者想想你那早早跑去魏国投奔元熙的哥哥,你还觉得他们可怜么?”   高珩沉默半晌,抿了抿唇:“殿下……说得对。”   萧淙冷冷一望旁边已经被士兵押下的一众流民,道:“留一队人在此看守,其余人继续前进,离魏军二十里地熄灭火把。”   “阿稚,你上次的伤还没好,便留在此处接应。本宫已让他们扎营,今晚你且好好睡一觉。”萧淙的声音变得温柔,“等本宫回来。”   说罢,他一踢马腹,朝前奔去。   高珩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看不见了林中远去的点点火光。士兵也已经扎好营,请他回去休息。他转身欲走,却见又有人带了一名女子过来。   这女子衣着与那些流民不同,看得出来家中富贵,只不过看样子是跟这些流民一样走了很长路,不免有些狼狈。不等他开口问,那女子道:“中山王殿下!”   高珩顿时一怔,当初在燕国时他就是被封中山王,如今竟还有人这样喊他……他与这女子素未谋面,怎么这女子能认出他身份?   带她来的士兵道:“高小郎君,这女子非要见您。”   高珩皱眉:“你是何人?”   那女子道:“小女子乃是柏郡谢氏之女,听闻殿下到了边境,特意赶来投奔!”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微笑):你记不记得我说我要亲手鲨了你。   主角受:抖.jpg 第87章 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   柏郡谢氏, 燕地一大世家。   元熙初到燕地时,便是先将谢家那位三朝老臣谢陵提出来杀鸡儆猴,当着高怀瑜的面毫不客气地把人骂了一通, 而后绝了他在大魏入仕的念想。随后谢家内部经历一番权力变更,正式向元熙投诚。   柏郡谢氏已然投降魏国, 谢氏之女竟还念着大燕皇室, 一个人跑来投奔?高珩将信将疑,道:“投奔?你谢家新家主已入玉京为官,你身为谢氏女,魏国皇帝就算不纳你入宫为妃, 也早晚会给你指一门好亲事,不等着大好前程, 却来投奔我?”   女子忙道:“妾虽为女子,却自小习字念书, 唯望能报效大燕,自是不愿如寻常女子那般嫁与他人相夫教子。何况……何况魏人乃是灭国仇敌!妾不齿与家族为伍, 愿助殿下光复大燕。”   高珩眸光闪动,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她这话显然戳中了高珩, 又是视魏人为灭国仇敌,又是不与已经投靠元熙的谢家为伍, 在高珩心里自是一个心怀家国, 还出淤泥而不染的刚烈女子。   这世上,还是有人与他一样念着大燕,不愿做魏奴的!可笑那些世家,竟不如一个女子有风骨!   高珩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道:“既如此……你便留下, 待太子殿下回来, 我自会向他引荐。”   女子摇头道:“不!妾只是想追随中山王殿下。”   “好,那你便跟着我。”高珩微笑。就算此人不堪用,光是这谢氏之女的身份,来日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   女子都没怎么注意他的话,仿佛被眼前这俊美无铸的少年浅浅一笑勾去了魂魄,怔愣了许久。   啊!不愧是大燕第一美人啊!如此耀眼夺目!   “你叫什么名字?”高珩声音再度想起。   女子这才回过神,答道:“妾名文心。”   高珩又是一笑:“我会让人给你安排个住处。”   “多谢殿下。”谢文心忍不住继续望着他那张脸。   高珩垂眸:“还有,不要叫我殿下,我如今已不是了。”   “是……”谢文心顿时眸中流露出几分心疼。天潢贵胄一夕沦落,背负着血海深仇,还被仇人**,太可怜了!她真的心疼!   “你们先带她下去。”高珩说罢,转身而去。   然而背过身,他却浑身不自在,他能感觉到谢文心在看他。   他长得好看,从小就习惯了这样的目光,可再习惯,他依旧厌恶。   微微皱起眉,他拨开帐帘,迈步入内。   视野中失去了高珩身影,谢文心依旧满脸陶醉,心里在想,她的宝贝阿稚果然好美啊啊啊!   穿过来那么久,她终于逃出谢家见到阿稚了。   她要见证阿稚登基称帝,见证他的绝美爱情!   阿稚太可怜了,如果有机会……她一定要给阿稚妈妈般的温暖,安抚他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   高怀瑜突然醒了过来。   没有做梦,也没有声音吵到他,他就是莫名其妙醒了。   极有可能是对危险的直觉让他先醒了,他倒了杯水,仰头灌下,没过多久便听帐外有人道:“清河王殿下!急报!二十里外发现陈军踪迹!”   高怀瑜顿时一跃而起,冲至帐外,道:“陈军夜袭?”   士兵点头:“是!”   高怀瑜立即道:“速速点五百人随我迎战,剩下的守好此地,随时准备护送百姓撤离!”   “领命!”   高怀瑜说完径直朝前走去,片刻后骑上自己那匹战马,领着身后五百骑兵奔出营地。   这动静不小,好些本已睡下的流民偷偷爬起来往外看了一眼,想问又不敢问,忐忑地又躺了回去。   陈军本在靠近魏军时便熄了火把,隐蔽前进,不料还是让魏军发现。高怀瑜带兵出营,不到一刻钟便与陈军对上,两边当即交战,陈军猝不及防,当即死了不少士兵。   加上陈军还有步兵,高怀瑜带的全是骑兵,冲阵简直势如破竹,陈军很快便被杀得七零八落,败逃而去。   高怀瑜继续率军猛追,优势之下必能全歼这支陈军,他可不想睡到半夜又来一批陈军偷袭。   此刻萧淙还在后方等着支援接应,没想到约定好的信号没等来,却看见魏军追着自己所剩不多的士兵打。   “太子殿下!快撤吧!”不知是谁在大吼:“魏人追过来了!”   可这声音让萧淙听见时,高怀瑜已经离萧淙不过数百步。   哪里还来得及逃!   “太子殿下,快走!”旁边的人也都慌了,拔出兵器便要往前为萧淙断后。   萧淙倒是镇定,没有转头就跑,盯着远处奔来的魏军道:“等他来!”   高怀瑜策马狂奔,耳畔风声呼啸,见前方陈军不动,忍不住起了疑心。   突然间,耳畔的风声中多了些哭声求饶声,伴着夜风凄厉,听来极是悲惨。   他看清楚了,陈军中间还有些人。那些人未着甲胄衣衫破烂,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然不是陈军。   都是些流民,正要逃去魏国的流民,被陈军捏在手中。   高怀瑜顿时勒马停下,不敢再往前。   萧淙勾唇一笑:“清河王还要再前进么?”   这些陈朝流民为了跑去魏国是真的豁出去了,有的大晚上都在赶路,让他又给抓到几个,倒也还有点用处。   高怀瑜见此情状气得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你拿你陈朝的子民威胁我?”   荒唐!   他如今是魏国的将,陈朝的太子却拿陈朝人来威胁他。偏偏还真能威胁到他……在乎这些人死活的竟是他一个魏将,拿这些人当筹码的竟是南陈的太子,实在荒唐!   萧淙冷笑:“他们不已经是魏人了么?一群叛国贱民,难道还是陈人?”   这些流民不过是想活而已,在陈朝过得生不如死,萧淙却要他们忠于陈朝,想给自己找条出路便成了萧淙口中的叛国。高怀瑜早些年跟随霍飞,便见惯了民生疾苦,虽不曾身受此苦,亦能感同身受,哪里受得了这种说辞,当即义愤填膺,怒火满腔。   “你给过这些百姓什么?竟如此大言不惭!”高怀瑜怒道,“受陈朝子民供养,却视陈朝子民如草芥。如此荒谬无耻,天必诛之!”   萧淙冷笑:“那你看看,今日是谁被天诛。”   高怀瑜愣了愣,有点想不明白他怎么那么有自信这样说话。   难道他还有援军?还是说他设了埋伏故意引自己入坑?可是好像都没有吧?   萧淙原本就是主角,在原文里就爱随时装X,不过作者一直都给他优势,装起来当然就很霸总。奈何被高怀瑜撞上的几次都是处于弱势还在嘴硬,就让高怀瑜觉得他脑子有点病。   一愣过后,高怀瑜冷声道:“天不诛你,孤便诛你!萧淙,你这身子还跑来领兵?不如回东宫好好养着,免得一不小心就让南陈皇帝白发人送黑发人。”   萧淙脸色大变,登时想起一年前的那一刀,伤已痊愈,却让他落下诸多遗症,稍有不慎便极是痛苦。   都拜高怀瑜所赐!   “拿下他!”萧淙大喝。   而后,他调转马头,转身就跑……   侍卫瞬间围了上去,保护他离开。   高怀瑜:“……”   无语……没办法,他还真不好去追了。   下令救人,高怀瑜和将士冲进陈军人堆里,不再管逃离的萧淙。他此时是投鼠忌器,难免束手束脚,所有魏军将士都同他一样,又要杀敌又要救人,极难兼顾。   高怀瑜枪尖挑开砍向一名中年男人的刀,萧淙此时回身便瞄准高怀瑜,一箭射去。   电光石火之间,高怀瑜哪里来得及防备远处。   羽箭扎进手臂,他感觉不到疼痛,手却在那一刻脱力。   ……   “儿臣躬请圣安。”紫极宫内,元鸿跪地下拜,朗声道。   元熙含笑道:“朕躬安,起来吧。赐座。”   元鸿乖乖坐到小椅上,道:“儿臣送来昨日功课给父皇过目。”   一旁侍女将怀中卷轴放好摊开,静静退到一边。元熙仔细瞧了两眼,赞赏道:“练得不错。”   元鸿开心笑道:“都是父皇教得好,经父皇指点,儿臣的字比以前写得好多了!”   元熙笑道:“就你嘴甜……是你自己努力。”   说起来,被他手把手教过写字的人,除了元鸿,也就是高怀瑜了。   嗯……怀瑜走了好久了,想他。也不知道他在那边过得可还好。他在军中就喜欢搞与将士们同甘共苦那一套,肯定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就算好好吃了,军营里那些大锅饭干粮滋味都不怎么样,叫人没胃口。一定消瘦了吧……等他回来,得把他喂胖点。   给元熙看过功课,元鸿又要跑去给爷爷请安,坐了一会儿便走了。韩尽忠带着元熙最关心的东西进来,他立马又来了精神。   寻常奏折,还没必要那么急着送到皇帝跟前来,要么是紧急军报,要么是高怀瑜在外送回来的奏折和书信。   奏折上高怀瑜将燕地负责接收陈人的三个地方近况都详细汇报了一遍,接着是封私人书信,跟人谈天说地,想到什么写什么,连陈人拿清河王会吃小孩这种事吓小孩都给元熙说了。之后又乐滋滋地告诉人他真把一个小女孩吓得不敢哭了,瞧着还挺得意。   元熙看得好笑,忍不住想,高怀瑜要想吓小孩,估计得先戴上个吓人点的面具才行。   看完那家书,还没甜蜜多久,又见有报陈军夜袭,高怀瑜受了点伤。   元熙瞬间暴躁恼火,把这份文书往案上一拍。   “哎唷……陛下您这是……消消气。”韩尽忠赶紧给人顺毛。   元熙气得内心张牙舞爪,恨不得现在就冲到南陈去。   萧淙这狗东西,早晚剁了他!   还有高怀瑜,你要再让朕不省心,看朕怎么收拾你!   千里之外的高怀瑜打了个喷嚏。   帐中副将道:“殿下受了伤,不如先好好歇歇,这些小事还有幕僚在……”   高怀瑜摇摇头:“手上一点小伤,也伤不到哪里去,你继续说吧。”   唔……虽说已经入夏,早上风还是有点冷的,还是多穿几件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如果你突然打了个喷嚏~   小鱼:捂耳朵.jpg   陛下:那一定是我在想你~ 第88章 小鱼:早晚鲨了你们。   谢文心来到陈军军营的第一天晚上, 半夜听到一阵嘈杂声。是太子萧淙回营,她被吵醒之后爬起来远远看了一眼,没怎么看清。   第二天陈军拔营, 她也没法靠近太子,依旧没能见到太子的面。   之后几天, 她发现她就没什么机会能接近太子, 于是就暂时死心,不那么着急看本文的攻一太子是什么样了。   那毕竟是太子,得慢慢来。她太了解太子了,知道只有等自己给太子出谋划策得到太子赏识, 才可以在这里立足,别的都没用。   在那之前, 她就是想见太子一面,都很麻烦, 除非阿稚带她去。可她平白无故的跟高珩请求去见太子做什么?   一切都不必着急,总能找到机会的。   她胸有成竹, 毕竟她不是普通的穿越者。   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她知道一切剧情的走向, 知道所有人的想法。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她丝毫不慌。   这日太子殿下却主动派人来叫她去中军帐里。   帐内, 一名样貌英俊, 衣着华贵的青年男子坐在案几后,身旁是高珩。两人一个俊朗,一个柔美,坐在一处般配极了。   谢文心知道高珩旁边的青年男人就是萧淙, 努力压着内心的激动, 规规矩矩行完礼, 才敢悄悄抬眼偷看。   太子殿下果然十分英俊贵气,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霸总气质,叫人看一眼都腿软走不动路。嗯,满意!   萧淙懒洋洋地抬眸瞥了她一眼,笑着对一旁的高珩道:“阿稚,你就在军中藏了那么个姿色平平的女人?”   谢文心愣了,怎么开口就说自己不好看呢!   她穿的谢家小姐算的确不上倾国倾城的大美女,可也是个小美女啊,太子怎么这样啊!   哦……想起来了,他的确除了高珩谁也瞧不上,对别人从来不客气的。自己现在是“别人”,当然不会得到什么好脸色了。忍一忍吧……   “殿下……”   “她是谁?”萧淙的声音里有了几分冷意,他审视着高珩,忽地捏住高珩下巴,逼迫高珩与他对视。   作为萧淙亲妈,谢文心太了解萧淙了,看明白这其实是萧淙在吃醋之后,她方才那点震惊不悦都变成了欣喜——现场嗑糖啊这是!   不愧是自己笔下第一醋王……占有欲爆炸,竟然连阿稚收了个幕僚在身边都吃醋吗!好甜!真想多看看太子吃醋。   高珩也察觉到萧淙的不悦,忙解释道:“殿下,她是谢氏之女……”   “谢氏之女?”萧淙不等他说完便打断,语气越发冰冷,“军营里不能有女人,违者杖五十。阿稚,你知我又舍不得动你,那便让她代你受过吧。”   谢文心顿时惶恐害怕起来。   救命,太子殿下可是杀伐果断毫不手软的人啊!阿稚就是他的心尖宠,醋大了他为了占有阿稚什么都干得出来!   谢文心觉得,保命还是比嗑糖重要,要是太子醋劲大直接把她这个亲妈给宰了,那就不好玩了……   她当即跪下求饶:“太子殿下,妾只是放不下灭国之恨……追随珩公子而来。您误会了!珩公子并非是有意私藏女子……”   萧淙嗤笑一声,冷冷道:“本宫让你说话了吗?”   谢文心立即噤声。   高珩对上他的目光,道:“殿下,她的确是来投奔我的。不过尚不知她身份真假,未差清楚之前,我不敢向殿下引荐……”   萧淙神色缓和许多,冷哼一声,朝高珩轻轻道:“你若再敢随便往身边带些不三不四的人,本宫必然都把他们轰出去。”   高珩轻轻一笑:“殿下待我极好,我岂会如此……我已查明,柏郡谢家谢文心的确已经失踪,她应当就是谢文心。那日她向我投诚,说她无法放下灭国只恨,不愿与家族为伍,所以才来寻我……她一女子,却比常人更有气节……望殿下能留下她。”   萧淙又转过目光来看了谢文心一眼,摆摆手道:“随你吧。不过是个丫头,能帮着照顾你也不错。”   他本是想直接把这女人赶出去任其自生自灭,可阿稚觉得她有用,那边先留着吧。   “妾谢过太子殿下。”谢文心还不知道萧淙差点就要把她丢出去,行礼拜谢完暗暗舒一口气,心想这算是在太子殿下面前过关了。   萧淙嫌她碍眼,叫她出去,她也没心思嗑她儿子和儿婿的CP了,不敢在旁逗留,径直回了自己栖身之地。   三日后,陈军抵达边境军镇建武。   虽说有些事与原文不太一样了,谢文心还是凭借着自己是原文作者的外挂,推测出了一些事的走向。原本该在两年后开始施行的接收陈人入籍新政,提前到了现在,其余的事好像也没多大变化。   短短几日,谢文心混进了中军帐,能在旁边听萧淙议事。   剧情已经来到了周行之被夜黄昏刺杀的时候。   原本的情节是这样的,陈军难以阻挡人口外逃,打算直接放一波军镇的人出去搅浑水。   建武军镇说得好听些是军镇,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沦为南朝流放罪犯的地方。这些年负责这军镇的余家看萧氏皇族力不从心了,也开始有了点想法,想自己养一支只属于余家的军队,招兵买马的时候什么都招,一大堆罪犯匪徒就此摇身一变成了正规军。   这边的军人一个个都又凶残又不服管教,贪婪成性杀人如麻,军队早就跟个匪帮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余家现在还跟萧氏皇族客气客气,如果萧家下的命令对余家有好处,余家还是会听话的。军镇这边的余家军趁魏军防守薄弱朝魏国进攻,却遇上魏国大将周行之前来支援,而当地太守是个不折不扣的猪队友,之前就是投降魏国投过去的,见陈军打过来又想反复横跳,要不是周行之赶到早投了。   太守指望着周行之,结果周行之被夜黄昏刺杀,太守当即献城投降,余家军一路屠城抢掠,继续往前推进。后来是高怀瑜废了好大劲儿才平定余家军之乱。   萧淙跟众人分析一通,得出的结论就是,太守从前是陈人,很可能投降,但现在周行之在,让太守觉得还有机会。   只要周行之没了,太守就算不投降,靠太守守城也肯定守不住。周行之带来的兵马不多,不到千人,他来支援的就不是兵力,而是他自己这个将才。杀了周行之,一切就都解决了。   历史上是老天爷开玩笑,突然闹了瘟疫,周行之得病死了。而小说里周行之是被夜黄昏杀死的。   离开中军帐后,谢文心寻了个机会与高珩独处,道:“公子,现在问题的关键就是周行之,只要周行之一死,我们这边就有了一个突破口。这种事,还得让暗辰司来。”   高珩皱眉:“暗辰司?”   谢文心点头:“对,暗辰司。”   暗辰司搞暗杀一杀一个准,马上解决问题!而且她还没见过夜黄昏呢!好想看看儿婿们都长什么样。   脑海里幻想着忠犬影卫夜黄昏的冷峻模样,谢文心无比兴奋。   “暗辰司在魏国灭燕时便已伤亡惨重。”不料高珩却沉声道,“后来我也试着联系暗辰司,却没有任何回应。”   当然不可能有回应。夜黄昏早就被高怀瑜一箭杀了,夜黄昏带来的那部分人跟了高怀瑜,又被高怀瑜设计跟另一支暗辰司势力互咬,全死了。也许会有那么几条漏网之鱼,可就剩那么几个人,还能干什么?   谢文心怎么可能想得到剧情变化如此之大,都懵了。   “那……暗辰司首领夜黄昏呢?”   高珩愈发奇怪:“暗辰司首领夜黄昏?我未曾见过他。”   谢文心哽住,她在谢家时也隐隐发觉好些事情跟她写的不一样了。可不管出了什么意外,燕国都灭国一年多快两年了,至少主角应该都遇上了吧?   夜黄昏可是在燕国宗室被押送到玉京后就追了过去,炮灰攻元熙出场之后是清河王高怀瑜出场,接着就是夜黄昏,最后才是萧淙。阿稚都已经跟萧淙在一起了,却连夜黄昏都不认识?   天啊,究竟是发生什么了!难道自己判断错了,这不是自己写的小说里?   高珩看她神色有异,便问:“你如何知道暗辰司统领的?”   “多年前,曾阴差阳错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谢文心回过神来,勉强笑道,“统领身负绝世武功,来去自如。便是玉京皇城,统领都能潜入……妾还以为,统领一心复国,应当会追随公子。”   高珩脸色不太好了:“我不曾见过他……暗辰司从未回应过我,也许他们都已经……”   得知自己失了一个有绝世武功的助力,还不如不知道有那么个人存在。   “那……清河王呢?”谢文心试探着问。   夜黄昏没了,总不会清河王哥哥也没了吧?   想起高怀瑜,高珩便只有苦笑:“兄长……他已是魏国之臣,我们已是仇敌,难道还能指望他能帮我么?”   “不是的……”谢文心忙道,“清河王与公子到底是身体里流着同样的血,总还是有情分在的。”   阿稚,清河王哥哥是爱你的啊!你不要伤心!   呜呜呜不该写他们互相误会的,写的时候不觉得,穿进来亲眼看着可就舍不得虐了!兄弟两人要快快和好啊!   高珩摇摇头:“便是从前……在建平时他也总是被皇兄和母后折辱打压……他焉能无怨?若真能不恨我,他怎会离开燕国,投奔了元熙……若魏军攻来时他还在燕国,大燕怎会那么快就亡了呢……”   谢文心哪里受得了他们之间有误会,立即帮高怀瑜说话:“不,清河王恩怨分明,便是再怨先帝和先太后,又怎会迁怒公子?他……或许清河王殿下他只是在筹谋隐忍,与元熙周旋呢?哪有人会轻易忘记自己故国?妾不过在大燕生长十多年,都无法释怀。清河王殿下当年为国征战,这份情只会更深!”   高怀瑜一开始的确因为当年高玮和太后对他的迫害而迁怒高珩,对高珩也进行了报复,可后来是真的喜欢上高珩的。她就是这样写的!   而且高怀瑜也不是就投奔到魏国一心一意当元熙的臣子了,他身为一个心机黑莲花,自然有自己的盘算。他一直在暗中筹划复国,还跟高珩合谋给元熙下毒。   阿稚,你的清河王哥哥没有背叛燕国,更没有恨过你!你不要误会啊!   谢文心真的很想很想剧透给高珩,让他现在就跟高怀瑜说开了,兄弟携手弄死渣攻元熙奔向幸福结局啊!   高珩笑得无奈而哀伤:“但愿如此吧……”   ……   高怀瑜打了个喷嚏。   是陛下又在想我吗?他只分神了一瞬,继续向帐中众人道:“程将军,明日我便率军动身,此处接收陈人之事便交给你了。”   程遥道:“末将领命!”   “此战,必胜!”高怀瑜环视帐中诸位将领,目光逐渐变得锐利。   当年这一战,周行之死得太突然,他没来得及赶到,导致余家占下一州之地大肆屠城。这口气他还憋着呢。   都快到陛下生日了……那就把建武送给陛下当贺礼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高珩:兄长,你在干嘛呀?!(◎_◎;)   小鱼:我在埋尸体。( ̄▽ ̄)   高珩:你在埋什么尸体?先别管这个了,我的攻二夜黄昏不见了!(つД‘)ノ   小鱼:^ω^我知道啊。   ——   萧淙:清河王,你在干嘛呀?!(◎_◎;)   小鱼:我在埋尸体。( ̄▽ ̄)   萧淙:你在埋什么尸体?先别管这个了,我的宝贝阿稚你的弟弟高珩不见了!(つД’)ノ   小鱼:^ω^我知道啊。   ——   原作者:清河王殿下,你在干嘛呀?!(◎_◎;)   小鱼:我在埋尸体。( ̄▽ ̄)   原作者:你在埋什么尸体?先别管这个了,阿稚和太子殿下不见了!(つД’)ノ   小鱼:^ω^我知道啊。   ——   元熙:怀瑜,怎么感觉好多人都不见了?   小鱼:是哦。( ̄▽ ̄) 第89章 臣献建武,为陛下贺。   “禀殿下!余家军已出兵攻城!”   “继续前进, 合围出击!”   高怀瑜一挥马鞭,继续朝前疾冲而去。身后大军如黑云往前滚涌,在大地上投下一片阴影。   余家军在攻城, 周行之在守城,谁都想不到他会突然领着大军出现, 在后包围。   他带来的是天钺军骑兵, 元熙花大钱养出来的精锐之师,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连马都披了甲。这一群冷兵器时代的人形坦克杀伤力极大,千人便足以对阵数万普通军队。余家军再是凶悍, 也是肉体凡胎,在军备上就输了一大截, 又是突然遇袭,结果可想而知。   五月廿三, 余家军攻城不利,遭高怀瑜带援军包围, 死伤过万。高怀瑜趁胜追击,魏军反守为攻, 一路追击至陈朝地界。   五月廿五,高怀瑜对陈朝军镇建武发起进攻, 并遣先锋军烧毁粮仓。   五月廿七, 余家军粮草不足,将领余荣带小队出逃求援,高怀瑜率军追击,将其一箭射杀。   五月廿八, 粮草耗尽, 又无将领坐镇, 城中士兵纷纷弃城而逃。   接下来几日,高怀瑜分几路追截,余家军尽数被俘,魏军进驻建武军镇。   消息传回玉京,刚好是元熙圣寿前一日。   元熙前几天看见军报还在担心,余家军进攻的这场战争比上辈子来得更早,有些出乎意料,他哪儿能不着急。想起上辈子周行之一死数万百姓惨遭屠戮就心焦,连过生日的心情都差点没了。刚安排完让人去支援,就又收到高怀瑜已经带兵跟余家军对上的消息,这才稍微安心了些。   没想到没过几天,再送来的军报直接变成了高怀瑜俘虏五万余家军,打下军镇建武,简直是个大惊喜。   看着高怀瑜家书上那“臣献建武,为陛下贺”八个字,元熙心里美得尾巴都翘上天了。   怀瑜真是太有情调了!这简直是他收到的最有心意最浪漫的礼物。   而千里之外的高怀瑜几天之后收到回信才松了口气,还好是赶上了,这份礼物没迟到。   不过皇帝收了礼物过完生日,就要面对个大难题。   建武是被打下来了,是件大喜事,可打下来了该怎么处置?   军镇肯定要增派兵力守住,能做军镇的地方自然有其战略价值,这地方打下来得好好经营,以后是南征灭陈的一个突破口。短短数日,在元熙的催促下众朝臣便定出一份方案,开始往建武派人。   至于被俘虏的五万余家军……这才是有些让元熙头疼的地方。   其实对于怎么处置余家这群凶兵,元熙心里早有定论。   对待战俘,也得分情况的。不是所有被俘获的军队都适合打散重新整编,收归大魏所有,或是直接遣散,寻地方安置。   余家军里十个有五个都是被流放到军镇的罪犯,另外五个多半还是从前在附近山野里打家劫舍的匪寇。这些人当年破城之后便在城中烧杀抢掠,侮辱妇女,魏地子民被杀近十万,那几日附近的河流都成了血红色,水中漂了不知多少尸骨。   那时候元熙身体已经不太好了,听到这种消息差点给气到半个月下不来床。   他身为大魏皇帝,当然恨极了余家军。光从感情上他就不想放过这群人,即便那是上辈子的事情,这辈子这些人是战败方,做不了那些丧心病狂的事。   可那是做不了,不是他们不会做。万一守城的周行之死了,万一高怀瑜没有及时支援,魏国百姓就会遭难。   抛开恨不恨的不说,这些人收编到自己军队里显然也不可行。收一群混账进来就不可能增强战力,只可能拖垮魏军相较其他军队而言还算好的名声。遣散安置更不可能,这些人只会扰乱各地治安,说不定哪天还重新聚起来又成一个匪帮,还得派官兵剿匪去。   放哪里都不合适,唯一的用处就是杀了立威,震慑一下陈人。   可余家军到底大部分是余家自行招募的,就算招募来的都是罪犯匪寇,别人看来也还是建武附近的普通民众。   若是战时,高怀瑜把余家军全打没了,那没人会说什么。现在余家军成了战俘,元熙一个皇帝却下令举起屠刀,那就有的说了,至少史书上这行事暴虐的罪名是洗不脱了。   就算元熙不在乎后世对此事的评价,南边陈朝还在呢,南陈皇帝又能找到机会攻击元熙了。比起那些什么魏军吃人的谣言,这真真正正的事实可要更吓人些。   老百姓哪里会管余家军里是不是以前残害老百姓的罪犯匪寇,他们只知道打仗了,陈朝的兵输了,魏国直接把几万的陈朝士兵全杀了。魏国皇帝那么凶残,若是将来魏国皇帝打了过来,自己肯定难逃一死。   他要灭陈统一天下,当然要在乎一下南陈的民心。   南陈没少造他的谣,可谣言好破,等他真的灭了南陈接手陈地,干几件好事当然能慢慢让谣言不攻自破,而真事就很难洗清了。   余家军得杀,但不能是他这个大魏皇帝来杀,这事情必须跟他没关系,他需要一只替他沾血的手套。   然而还没等元熙给边军回复,决定让谁去做这只手套,高怀瑜便直接下令坑杀了余家军,主动给元熙背锅了。   接下来就该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皇帝怒斥高怀瑜擅作主张坑杀战俘,高怀瑜上表请罪,陛下仁善都是臣之过。   可这戏元熙实在有些演不下去。   消息传回玉京,顿时来了一大批弹劾高怀瑜的奏本。   换了别人,元熙就坡下驴斥责一番,贬了官过几年再升回来就是了。那么有眼力见,会主动给皇帝背锅,以后少不了好处。   但那是高怀瑜啊。   御书房里有些热,高怀瑜不在,元熙都没叫人摆上一屋子冰。   “傻子……”元熙看着那堆弹劾清河王的折子苦笑,“这种黑锅,你何必要替朕背……”   天底下乐意给皇帝背锅的人多了去了,他不会把事往别人身上一推自己什么都不管吗,何苦坏了自己名声!   高怀瑜这样为他背锅当然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可越是这样他越难受。   甜蜜,又难受。   ……   萧淙老早看出不对,就从建武旁边溜了。挑事让余家去骚扰魏国不成,反赔了建武进去,这会儿正焦头烂额,与人商议如何把建武夺回来。   还没商议出个眉目,就听人来报高怀瑜将俘虏的五万余家军全部坑杀,吓得附近几个镇都军心不稳,生了些乱子。   高怀瑜要的就是这种效果,他哪里会拿了个建武就停手。旁边的几个小军镇也在余家势力范围内,一看同是余家军的人被俘虏后那么惨被吓到生怯,他就可以计划继续进攻了。   萧淙看出高怀瑜在谋算什么,气得脸色铁青,又着急不知该怎么办,发了一通火。   帐内众人一个个都脸色沉重,有的甚至有些胆寒。   坑杀了五万人啊!五万条人命!   简直丧尽天良,屠夫!   萧淙揉了揉额头,强压下怒火:“快修书回去请父皇调援军!军镇若是都失守了,以后跟魏国还怎么打?”   打发人离开,南陈太子殿下已经精疲力尽,连跟宝贝阿稚卿卿我我的心都没了。   高珩此时也没什么好心情,回到自己帐中他都还失魂落魄的。   刚才听到的事情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震撼。   “五万余家军被俘,清河王下令全部坑杀。”高珩将之前听到的话又念了一遍,仍旧觉得这一句话让自己脑袋里便“嗡”地响了一声,差点要倒下去。   他想不明白,清河王怎么可能做出坑杀战俘的事。   这根本不像他所认识的兄长!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何必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他而言有什么好处?得利的只有元熙吧!   难道……高珩一怔。   为了取信元熙,在魏国继续做他的清河王,他竟然连自己的名声体面都不要了么?   “他居然……他变了……他早就变了,当初灭国之时我就应该猜到的……可我就是不愿相信当年傲骨嶙嶙的清河王会如此卑躬屈膝。为了荣华富贵,竟会做出违心之事。”   他说这话到是说得很理直气壮,毕竟高怀瑜杀战俘是有违天道,他以后屠城的时候都是被逼无奈。   谢文心看着他,痛心不已。   天啊,阿稚跟清河王殿下误会大了啊!谢文心有点着急地道:“公子,清河王殿下绝对不是那种人!或许……他取信元熙,是有其他筹划呢?若殿下是忍辱负重牺牲至此,公子又误会了殿下……”   阿稚!清河王真的是爱你的,他真的只是跟元熙逢场作戏,他一直在为复国隐忍啊!   “误会……”高珩低低笑了两声,“他不止一次说过要杀我,怎会是误会……”   高怀瑜那时冰凉的眼神,轻蔑的笑意,都让他无比心痛。那是他的兄长亲口说的……亲口说要杀了他。   “公子你想……你为复国,不也是到了太子殿下身边么?妾是绝对不信清河王殿下会背叛大燕,背叛公子你……”谢文心还在努力撮合她的这对CP,恳切道,“若清河王殿下真的想杀公子,又何必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过公子呢?妾以为,殿下不过是怕公子入局涉险,才故意将公子推开罢了。”   高珩闻言不由眸光一动,眸中竟有了几分希冀。   是啊,兄长一直都有机会杀了自己……他杀死母后和皇兄时毫不留情,为何偏偏屡次放过自己……   真的会是那样么?他会不会真的是在忍辱负重?   *   作者有话要说:   高珩:我在你心里究竟算什么?是恨,是冲动,是随便玩玩,是因恨生爱,还是爱而不能言?   小鱼:?你不在。   ————   谢文心其实是个大魏功臣,因为她每天都在给高珩提供错误情报。(X) 第90章 玉珠:他好爱他!我嗑!   昨夜下过暴雨, 冲去了夏日的酷热,今早起来晨间的风都有些湿润,微微有点凉意, 极是舒坦。   御书房里,元熙喝完药, 将手递给玉珠把脉。   玉珠跟着林逸老神仙混了那么久, 医术也是突飞猛进,平常给皇帝把把脉看看身体如何完全没问题。元熙也肯给她这个机会,还在太医院给她领了个职。一个小宫女摇身一变成了专为皇帝服务的贴身医女,震惊了不少人。   “照林老先生说的, 过几日可以加重药力了。”玉珠诊完脉,有些忐忑地道, “不过……还是等会儿再让林老先生亲自过来看看吧。”   她对自己的水平还是没太大信心。她还只是个大学生啊,五年大学都还没读完, 就算跟了历史上很厉害的人物学了几个月,那也不敢就随随便便给皇帝看脉, 还是得有个更有经验的人来确认一下。   “好……小心谨慎是好事。”元熙哪里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有些好笑, “不过你也得有点自信才是。总有一日要离了老师独当一面的,等你回去上完学做了医生, 可得自己给病人看病的。连历史上的医圣都夸过你了, 你怕什么。”   “嗯……谢陛下关怀……”玉珠点点头,被他说得心里都美滋滋的。是啊,连医圣都夸过她呢!   陛下那么关心提点她,她真的心里说不出的开心。   玉珠觉得自己这穿越穿得实在幸运, 虽然没有金手指, 没有爽文剧本, 开局还差点就死翘翘了……可她遇到了天底下最好的太武帝。   没有用古代这些规规矩矩强制要求她,对待她时就用现代人的方式。她被吓到了,还会给她递手帕让她擦眼泪。她说想学武就真的让她去陪皇子一起学。她想跟祖师爷学医就真的给她机会。   连她有时候对自己没信心,陛下都会鼓励她几句……简直温柔慈爱得跟她爹一样。   那么温柔慈爱的皇帝,怎么就被后世传成个昏庸暴君了呢!她宣布她就是太武帝的铁血粉,等回到现代她一定要去跟原作者掰头!   她还要给太武帝写一堆同人文,坚决捍卫清河王和太武帝CP的最高地位!   “今天不去太医院帮忙了?”元熙问。   玉珠十分乖巧地道:“陛下,今日是我当值,要先伺候陛下。”   “那先帮朕研墨吧。”元熙吩咐完叹口气,头疼地看着书案上那堆弹劾奏折。   玉珠在砚池里研着朱砂墨,看他头疼,却强忍着笑,因为她心里在大嗑特嗑。   最近让陛下头疼的当然就是清河王杀战俘被弹劾的那点事呗。这事她看得明白,就是清河王殿下要维护陛下名声,所以自己给陛下背了屠戮战俘的黑锅。   天啊,做他手中的利剑,还做他沾血的手套。他好爱他!嗑死我了!   玉珠差点没忍住要笑出声来。   元熙瞥她一眼,疑惑道:“你干嘛呢?”   玉珠不忍了:“我想起高兴的事。”   不等元熙问,她就道:“清河王好爱陛下啊!”   这种话元熙是特别爱听的,所以玉珠也不藏着,更懒得编谎话忽悠元熙。   元熙听了也是哭笑不得,无奈道:“你倒是开心,朕烦着呢。”   清河王当然爱他了!这说得没错,元熙爱听,听了高兴。   对于玉珠而言,他们毕竟都是史书上的人物了,有些事情就算玉珠就站在他旁边,也很难理解他的各种顾虑各种无奈。这事对于玉珠来说是什么所谓的糖点,对他这个当事人来说就真的是很让他头疼痛苦的事。   余家主要兵力就在建武,周围几个小军镇实力远比不上建武,一旦建武丢了,其他几个小军镇很难守住。三日前他收到军报,高怀瑜攻下建武后,又一鼓作气打下整个余家势力范围内的五个军镇,俘虏敌军三万,照样全部坑杀。   先前高怀瑜已经坑杀了五万战俘,惹得多少人弹劾,现在又毫不理会朝堂上的反对之声,再杀三万人,实在是嚣张跋扈得可以。   这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元熙本意也是如此,护得住他。   问题是他打下建武之后,没等朝廷回信就又出兵把其他几个小镇都打了。   盯着他的人完全可以说他拥兵自重居心不良,朝廷的命令都还没到呢就打,那么着急打下个据点来跟大魏对抗?   还是那句老话,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皇帝可以这么说,他作为一个领兵在外的武将却不能那么做。   若是上辈子的他,此时真的会怀疑高怀瑜。   高怀瑜骨子里就不是会愿意受人拘束的。   他的轻狂自负是天生的,甘愿为臣只是因为元熙与他情深。他其实并没有什么身为臣子那种该谨小慎微的自觉,很多事情他根本都意识不到他作为臣子不该那么做。   更别提元熙还总是纵着他了。   现在的元熙当然不会怀疑他,他杀战俘是替元熙背锅,打建武是为元熙灭陈筹谋,他真的深爱元熙,什么都愿意做。可别人会怎么想?   他本身就身份尴尬,多少人想除之而后快啊。不是元熙一直在后面做他的依靠,他早被宗室和朝臣想招弄死了。   朝臣的弹劾他可以压下不管……可高怀瑜的行事让朝臣不满,他是没办法不准别人去怀疑高怀瑜的。从前一直担心高怀瑜拥兵自重图谋复国的大有人在,这里面大多数人可不是站在元熙对立面的,相反,他们很多是元熙亲信。他们怀疑高怀瑜,相反是因为他们忠于元熙。   从前的元熙倒是很乐意看到高怀瑜四处树敌,招人不满,得罪的人多了,那对高怀瑜无疑也是一种节制。一旦哪天他不需要高怀瑜了,觉得高怀瑜妨碍到自己了,随便示意一下,会有人立即将高怀瑜拉下马摔得粉身碎骨。   元熙和高怀瑜,如今不是那种单纯的君臣关系。元熙对别人依然可以做个无情的政治机器,可高怀瑜是他的爱人。   这小傻子……成天给他找难题。   在御书房处理政事直到黄昏,元鸿乖乖地来向元熙请安。   跟父皇请安完,元鸿还该去太上皇那里走一趟。元熙恰好也想过去,十分难得地跟着元鸿一起去了福安宫。   元鸿在元裕面前恭恭敬敬跪拜磕头,道:“孙儿给太上皇陛下请安,请问圣躬安否。”   元熙也行礼道:“儿子给父亲请安。”   元裕看见他来请安倒也惊奇,道:“朕躬安……六郎,今日怎么得空?万事还该以国事为重,你日日操劳已是不易。若有事让人过来知会一声就好。”   这话说得极是谦卑了。每日晨昏给太上皇请安本就是元熙应做之事,可元熙基本不做。他这个当爹的还要说你忙就别来看我了,有事就让别人过来说。   元熙一笑,道:“今日来是有件事想与爹爹商量。”   元鸿道:“父皇与皇爷爷有事商议,臣便先行告退了。”   元裕笑笑:“好,去吧。”   元鸿离开,元熙又走到案前坐下,开口道:“元杰年纪也不小了,总住在宫里也不好,该定门亲事出宫开府了。”   元裕笑容有些僵硬,片刻后颇为无奈地道:“你说的也是……十二郎是该出宫了。”   元杰是元熙庶弟,当年宗室矫诏立的新君就是元杰。   矫诏的事元裕和元熙自然都不知道,元熙要让元杰出宫,纯粹就是看庶弟不顺眼而已。   他对弟弟们是很不错的,想做闲散王爷的那就好吃好喝养着,有才能有抱负的就给机会领个差事。但这并不妨碍他看弟弟们不顺眼,他只是不会因此为难别人而已。   “六郎提这事,应当是心里有人选了?”元裕再舍不得小儿子也得认命,元熙来告诉他肯定是已经把事定了,真就只是过来知会他一声而已。   元熙回答道:“柏郡谢氏女谢文心。”   ……   元杰的准王妃此刻已经被魂穿了,躲在陈朝军营里。   谢家谁不知道自家这位千金很有可能被指给皇室,一个个都宝贝谢文心得紧,然而谢文心却离家出走了。   谢文心失踪那么久,谢家着急得到处找,却不敢惊动官府的人。因为谢文心临走前还留了一封书信,怒斥家族卑躬屈膝向魏国投降。   这谢大小姐的去向……就值得玩味了。要是让官府掺合进来,发现谢大小姐可能跑去反魏复燕了,那谢家不得成通敌叛国图谋造反了!   因此谢文心离家出走的事被谢家压得很死。   谢文心悠闲地在陈朝军营嗑她那太子和亡国皇子的绝美CP,不知道谢家接到指婚,全家上下鸡飞狗跳。   谢文心跟在高珩身边,不忍攻三和主角受的CP太虐,还天天在高珩耳边给他洗脑高怀瑜的真爱是他,高怀瑜有苦衷,其实一直想着光复大燕。   高珩都有点被她忽悠瘸了。   真爱不真爱的高珩倒是不信,不过高怀瑜是设计取信元熙,暗中谋划复国这事,他信了。尤其是在高怀瑜接连打下五个军镇之后,他坚信高怀瑜是要有所动作了。   建武这几个军镇战略位置极其重要,高怀瑜打下了这个地方,完全可以跟从前的余家一样,在这里经营自己势力。   而元熙也会跟不敢动之前投降的陈家一样,不敢动高怀瑜。   高怀瑜手上有了筹码,就能跟元熙谈条件,他就可以留在军镇。之前元熙给他的那堆职位,他都是遥领的,掌控力就很弱。平日待在玉京城里,有事才被皇帝派出去。没皇帝指派任务,他还出不了玉京城呢。   要复国,要养自己的兵,当然得占据一方。以他的身份成天在玉京城里被皇帝看着,能干什么事?   一边杀战俘给元熙背黑锅表忠心,一边谈条件留在建武经营,等时机成熟,就可以起兵。   这是高珩所认为的。他也不想想,燕地的霍飞旧部高怀瑜都没要,何必舍近求远。那时候高怀瑜只要想,趁元熙还没打理好燕地,直接集结霍飞旧部攻占城池不就好了,何必等到现在去建武经营。   高珩自作多情地去了高怀瑜面前晃悠。   高怀瑜把军镇这些人收拾得服服帖帖,又坑杀了八万战俘,凶名远扬,没人敢惹,最近就比较清闲。   没事就会到郊外去跑跑马,打打猎。平常在城里,外人是进不去的,高珩想找他,也就只有趁这个时候。   高怀瑜一箭射中一只白狐,正要带着猎犬进林中把猎物捡回来,却见高珩骑着马从林子里现身。   马蹄好像还踩到了那狐狸尸体上。   高怀瑜:“……”   高怀瑜咬牙切齿,那狐狸是准备给陛下做围脖的!弄坏了要他狗命!   *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KSWLKSWL   陛下:那你产粮。 第91章 原作者:????????   高怀瑜正怒火中烧时, 高珩已经打马冲到他身前数十步。   “兄长!”   高怀瑜皱眉瞥他一眼,见他身后就跟了个女子,除此之外一个护卫都没带, 应当不是来搞事的,便没有直接从箭筒里抽出箭来给他一箭。   高怀瑜出城狩猎不会带太多人, 他真就只是没事出来跑跑马散散心, 带一群人反而不方便,而且阵仗太大传回玉京去,人家不得说他是战时玩忽职守出门游猎玩乐。   他追着狐狸一路跑进深林,这会儿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高珩也是看准这个时机才现身的。   “你又来做什么?”高怀瑜一想那只不知皮毛还健全否的狐狸就生气,语气十分不耐烦, 说着朝他身后的谢文心一瞥,“她是谁?”   被问起的谢文心此刻正看着高怀瑜, 有点愣神。   她在看高怀瑜的面容……还好她软磨硬泡让高珩带她过来了,不然都不知道何时才能看见心机黑莲花攻三。   清河王当真是个冷艳大美人!果然一看就很心机黑莲花, 满意!   啊,他刚刚是不是问我是谁?他是不是也跟太子殿下一样, 看到阿稚身边突然冒出个人来吃醋了?   小醋精!真可爱!   高珩看了眼谢文心,犹豫了一下才开口:“他是柏郡谢氏本家的大小姐, 谢文心。”   高怀瑜觉得这名字听来有些耳熟, 回想了一下,隐约记起元熙之前曾经跟他提过几次。   元熙说弟弟元杰大了,想把他送出宫去,省得整天在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烦人。高怀瑜一想上辈子元昧立了元杰当皇帝, 就有些迁怒元杰, 也看元杰很不顺眼, 就附和元熙,跟元熙一起商量给元杰定门亲事,赶紧成亲出宫去。   当时好像就提过这个谢文心……   元熙笼络燕地世家的方式就是打一棍子再给颗甜枣,拿谢陵开了刀,又把人家家里田产收了一大半,总得给点甜头。提拔了谢家几个人入京做高官,这会儿还准备搞点政治联姻。   元熙在这事上就又狗又渣,尽显皇帝本色,他自己一心只爱高怀瑜,当然不会牺牲自己跟各家联姻。   然后他就让自己亲戚们上,乱点鸳鸯谱,强制别人结婚,封建大家长做派,值得抨击!   自己追求自由恋爱,却给别人包办婚姻,双标狗!   但没办法,谁让他是皇帝,就是双标你能咋地。   至少他乱点鸳鸯谱的时候还是认真负责的,选的人也都适合过日子……谢文心十四五岁就在柏郡有点小名气了,是个小才女。而且端庄持重,温柔仁善。元杰也就比元鸿大个两三岁,也算是元熙看着长大的,平日里没少被元熙教导。别的不说,品行至少是很好的,人家姑娘嫁过来不会受委屈。   要跟谢家联姻这事,元熙早就跟谢家透过底了,谢文心此时应该在家中准备等元熙赐婚啊,怎么跑到高珩身边去了?   高怀瑜皱起眉来,第一个反应就是谢家是不是不老实,要是谢家敢跟高珩勾结,他回去就把谢家那几个人弄死。   “谢家……不该已经知道越王元杰在筹备婚事了么?”高怀瑜看着谢文心,冷声道。   不待谢文心开口,高珩替人答道:“她自然知道,所以她便离家出走了。她一个深闺女子,尚且知道灭国只恨不可忘,不愿嫁与元氏之人……宁可独自离家,追随于我。”   他这话高怀瑜很不爱听,毕竟高怀瑜自己就跟了个姓元的。   高怀瑜也懒得跟高珩掰扯,只朝谢文心道:“谢娘子,你若是孤身离家,谢家上下如今该是因为你一人而大乱了。若不愿嫁,谢小才女明理识体,自该明白离家出走绝不是什么好法子,只会让整个谢家因你遭难。”   清河王怎么还会说教人的……谢文心被说得都有点心虚。   她还真不是那个知书达理的谢家大小姐,她是魂穿过来的。   她不敢说话,高珩替她说:“兄长,你难道听不明白么?燕国子民,怎可忘却灭国之恨,心安理得地做魏人?”   对对对,谢文心狂点头,理直气壮了起来。   高怀瑜轻瞥他一眼,道:“怎么,你又要说你有骨气,你要复国,我卑躬屈膝,给魏人当奴隶?”   高珩抿了抿唇,没有言语。半晌他才在高怀瑜冷漠的眼神中开口:“兄长……我知道,你心里还念着大燕。”   谢文心的洗脑非常成功,方才的那句话,高珩觉得高怀瑜是在表达他的愤怒,忍辱负重却不被理解,让亲人误会了却还不能将真相说出口的愤怒。   想想之前自己一直误解兄长,高珩也很愧疚……其实兄长并没有如他所说的那样,忘记国仇,对元熙卑躬屈膝。   所以,他要理解兄长,他要跟兄长说开,他们不能再像之前那样有误会了。他们两个要早点说开一起合作,你在大魏暗中谋划,我在南陈来明的,到时候时机一到里因外合,必能一举成功,光复大燕。   他想得很完美,然而高怀瑜懵了。高怀瑜自己都不知道他还想着大燕!   “你……”   高珩道:“兄长……我知兄长占据建武,有自己的打算。”   高怀瑜更懵了,自己有什么打算啊?   一旁谢文心满心期待地等着高怀瑜露出震惊表情,发现堂弟是理解他的,他们其实能够并肩作战。然后兄弟感情升温,一起计划弄死渣攻光复大燕!   结果高怀瑜露出了看傻子的表情。   高怀瑜疑惑道:“我打下建武怎么了?”   聪明的清河王都给整不会了。   高珩注视着高怀瑜,双眼都是“我理解你,我都明白”。   他缓缓道:“兄长占据建武,便有了筹码,可以留在此地……元熙再也不能困住兄长……”   哦,高怀瑜明白了。高珩就是跟大魏那些成天担心他篡位复国的朝臣一样,觉得他打建武居心不良。   高怀瑜不禁勾起唇角,嗤笑着打断他:“那你还真是想多了……六月初七,你可知是什么日子?”   话还没能说完的高珩愣住。   提起元熙,高怀瑜的眸光都变得温柔了几分:“那是陛下生辰。建武军镇,不过是我献与陛下的生辰贺礼罢了。”   高珩满脸愕然。谢文心也满脸愕然!   不是,他神情怎么那么……   不不不,不应该这样……谢文心安慰自己。   谢文心觉得,清河王殿下还是因为爱高珩,所以要把高珩推开。   他背负着复国重任,在灭国仇人身边潜伏,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步踏错就是万劫不复,若他失败,那他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他当然不愿让他深爱的高珩跟他一起涉险。   而且在小说前半段,高怀瑜也一直在羞辱高珩,假装大魏忠臣,所以他现在摆出一副对渣攻元熙忠心耿耿的样子来也很合理。   要等后期他发现自己还是无法割舍高珩,他才会追妻火葬场明面上对高珩好的!   剧情总得一步一步来嘛!只是……珩儿要是信了误会了怎么办啊!啊啊啊啊她又得跟人解释了!   谢文心着急的时候,高怀瑜从箭筒里抽出只羽箭,很随性地掂了掂。   高珩双目缓缓瞪大,他似乎知道高怀瑜想做什么,可他不愿相信。   就在这片刻的犹豫间,高怀瑜开弓搭箭,一箭射出!   高珩立即闪躲,却比不过那箭的速度,箭头瞬间没入身体,他拼尽全力的躲避,也只是堪堪避过要害!   “公子!”谢文心大惊失色。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这是啥啊?   清河王,心机黑莲花攻三,居然一箭射了高珩!   不想让高珩涉险所以故意把人推开的苦情戏码,也不用来真的吧?   看着高珩伤口处流出的血,谢文心整个人都不好了,慌张无措,完全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   这怎么办啊?   “兄……长?”高珩不可置信地抬头。   高怀瑜冷声道:“这里是大魏境内。”   他说过,他会亲手杀了高珩。高珩却还敢这样肆无忌惮地出现在他面前找死,那就别怪他下手狠。   第二支箭,已经指向高珩。   高珩顿时猛拉缰绳,回身便跑。   高怀瑜瞄准高珩,正要松手时,谢文心突然扑过来挡在高怀瑜身前,完全阻隔了高怀瑜的视线。   那箭都要射出去了,她也害怕啊!可是高怀瑜那可怕的射术,这第二箭要是射出去高珩肯定活不了了!   作为阿稚亲妈,这个时候她必须要保护阿稚!   高怀瑜看到这个突然扑出来的谢氏女,双瞳骤缩,大为心惊。好在他反应迅速,还是将即将离弦的箭收了回来。   这毕竟是谢家娘子,是元熙未来的弟媳,他不能让一个无辜之人受伤,而且谢家此刻肯定在找她……   可就这么一打岔,高珩早已跑进深林,不见了踪影。   高怀瑜暗暗咬牙,跳下马去,十分不情愿地扶起谢文心来。   谢文心被吓得魂飞魄散,这会儿才稍稍回过神,然后发现她好像跑不了了。   她抬头,看到高怀瑜那双美丽而极其冰冷的凤眸,吓得一抖。   高怀瑜都不理她,放了个信号,片刻后赶来几个护卫。   “去两个人把她带回去,剩下的搜一搜这林里有没有人。”高怀瑜朝谢文心一瞥。   “是!”   谢文心大叫:“不要!”   她好不容易才跑到高珩这里,这下岂不是要被送回柏郡去!   高怀瑜冰冷的目光朝她移来,她立即住了嘴,欲哭无泪地被人带走。   而后高怀瑜在林间转了转,找到那只狐狸尸体,仔细看了一遍,见皮毛没有破损,气才消了点。   嗯,这皮毛搭陛下那身金龙常服应该是很好看的……   高怀瑜想着元熙,笑容都甜得很。   一下子从冷酷大将军变成了小甜心。   *   作者有话要说:   高珩:你看,她身为燕人,都不愿意嫁给姓元的!你再看看你!   小鱼:……   陛下:(停车)(低调的按了按劳斯莱斯的喇叭) (车窗降下) (咬着玫瑰花) (凸造型)(正准备开口) (街道司说我停车占道) (充耳不闻) (带上墨镜) (播放爱你)姓元的旺妻,高怀瑜,速速与朕结婚。   小鱼:??? 第92章 陛下闪亮登场。   半月后, 在所有人都以为高怀瑜会赖在建武不走,跟元熙谈条件要留下的时候,高怀瑜安排好建武一切事务, 把手上军务往朝廷派来接管的将领手上一交,自己带了几个护卫就回玉京了。   一出门就是几个月, 立秋都过了。再过些天这天气也要变凉了, 忙着回去给陛下送自己亲手做的狐狸围脖。   谢文心也被一起打包带回玉京。她爹谢闵这会儿在京中任工部尚书,当初离开柏郡时有些顾虑,没带上家眷,这会儿父女俩也一年没见了, 见一面叙叙旧也是好的。而且过不了多久元熙赐婚的旨意下来,直接就地结婚, 正好免了谢文心一次奔波。   高怀瑜是那么想的,可现在谢家娘子身体里是个穿越货。   谢文心当然不能被带回去嫁给元杰, 她还要帮阿稚光复大燕呢!   因而谢文心一直试图跑路,可高怀瑜的这批手下一个赛一个警觉, 就算是看守她一个年轻女子也从不掉以轻心,谢文心就根本找不到机会跑。   最终还是惨兮兮地被带回了玉京, 一路上除了想着怎么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逃走,就是担心高珩。   高珩被高怀瑜射了一箭, 也不知射到的是不是要害, 伤得重不重……总不能挨了一箭就生命垂危吧?阿稚是主角,一定能没事的。   她就在祈祷中随着高怀瑜一路回了玉京。   进城还是早上,近来暴雨不断,又是入秋天气转凉, 早上都有点寒冷。穿得少了, 风一吹就能让人发抖。   谢文心在车里昏昏欲睡, 突然马车猛地一停,她差点没坐稳摔下去,直接给吓清醒了。   听见车外有人吵闹,高怀瑜已经下了车站在前面,她便直接跳下车去,缩到高怀瑜身后。   对面一个家仆喝道:“好大的胆子,看清楚没有,知道里面坐的是谁吗?快快回头离开这条街,等侯爷过去了你才能过!”   这车看规制是亲王级别的,高怀瑜是郡王,自然要低一头。可里面坐的又不是亲王,而且这要求也太过分了些。   身边的侍卫就要开口理论,被高怀瑜抬手拦下。高怀瑜对他摇摇头,道:“往边上靠靠,让他先过去吧。”   谢文心一时半会儿可看不明白是发生了什么事,听几个人跟高怀瑜的侍卫吵了这几句,才大概知道了前因后果。   对面的人是肃王家的东昌侯。   这人就是个废物点心,标准的纨绔,仗着自己姓元成天在玉京城里惹是生非。今天这是驾着老爹的亲王车驾,打算带着自己妻妾出城游玩,他平日里就嚣张惯了,今天又是拿了老爹的亲王车驾出来,当然要逞一逞威风。   所有人都得给他让路,他这可是亲王级别的车驾!恰好就跟正要回清河王府的高怀瑜给撞上了。东昌侯可看不惯自己出行的时候还有别的马车敢在街上跑,便叫了人拦住高怀瑜的车,要他退回去,等自己走了再来。   原本么,高怀瑜脾气好,在旁边停下让一让也行。可东昌侯不干,非要他从这条街上消失。   那家仆看高怀瑜要往旁边让路,又强调一遍:“不是往边上靠靠,是回去,离开这条街!给我们侯爷让道!”   侍卫顿时怒了:“你可知……”   他话还没说完,忽地听人一声笑:“有人当着你们王爷面大放厥词,就看着?”   登时所有人都是一愣,对面为首的那个家仆回头朝声音来处看了看,直接吓得跪了下去,连车里的东昌侯自己都呆住了。   谢文心好奇地转过头去,一下子傻了眼。   她的第一个反应是,好高。就算是在现代,大多数人营养好长得高,她也很少能见到那么高,高到极其显眼,在人群中一眼就能看见的男人。   她笔下的男人都是一米八起步,这人感觉还要比他们更高一些。   来人不止身材高大英挺,面容也极致俊朗。五官仿佛经神明精细雕琢过,初看只觉是刀削斧凿大开大合的凌厉,多看几眼又觉处处精致耐看,是与高家美人全然不同的好看。   他身上那件玄色锦衣看着素雅,质感却是奇好,十分雍容贵气。就算是谢文心这样对衣物用料没什么研究,在现代能天天对着布料廉价的影楼古装喊好看的人,也瞧得出不同,知道能穿这样衣服的人非富即贵。   应当是个贵人,谢文心又往他身旁看了看,觉得他这出门排场还挺大的。   他身边只有一个女子紧跟着,手里捧着件黑色披风。身后却跟了十来个人,穿的虽都是便服,但一看那挺直的身板就知道他们功夫不俗,是这人的护卫。他们站得也讲究,跟在那男人身后,可已经将周围的行人隔绝,若有人在暗处偷袭,他们也随时能结阵将男人护住。   谢文心能看出来这是一位贵人,可她实在想不到这是哪一位贵人。魏国出场的人也没几个啊……好看到这种地步的应该也没有啊……而且说实话她并不是很喜欢这样硬朗的样貌,她就喜欢白幼瘦偏阴柔的脸。像这种样貌她只会感叹一句好看,毕竟那是事实,再不喜欢她都得承认好看。   为什么……她写的文里面,还有她不认识的绝世帅哥?   她认真描写过容貌盖章绝顶好看的也就几个主角和……呃,不能吧?   人在玉京,又是贵人,还很好看……素服出个门带那么一群人……这是渣攻元熙?   她为这个猜想震惊的时候,高怀瑜已然上前一步,道:“臣高琅,拜见陛下。”   谢文心彻底傻了。   卧槽还真是渣攻!可是……这跟她描写的好像出入有点大?   谢文心呆呆看着元熙,觉得哪儿都不对劲。   她对元熙是没什么好感的,这种强迫羞辱她喜欢的亡国皇子的大反派,她深恶痛绝。愿意描写两句元熙长得很好看,也只是不想高珩受苦而已。   就算写了两句他长得不差,可作者本身心里有偏向,一个作者讨厌的人,就不应该样貌好气质佳啊!怎么会有种他比南陈太子殿下还要英俊霸气的感觉?   那边元熙根本没注意她,微笑着扶住正要下拜的高怀瑜,声音温柔得要滴出水来:“朕是微服出来的,就不要拜来拜去的了。本想去城外接你,可这些天实在没空准备……”   高怀瑜温柔地笑:“不过是回京,何必兴师动众的……”   天子亲自率百官迎接,他这次出去一口气拿了南陈几个军镇,功劳够格,真要搞那么一个迎接仪式也是挺有面子的,不过高怀瑜自己不太喜欢那么大场面。他可不怎么享受这种待遇……只会觉得人多。   而且,他男人最近已经很忙很烦了,花那么多时间迎接自己做什么啊!现在这样不就很好么……抽个空微服跑出来接自己回家……嗯,比什么郊迎更让他开心。   元熙十分深情地瞧了高怀瑜几眼,摸摸脸摸摸腰,确认自己的心肝宝贝没有消瘦也没有受伤,便放下心来。   而后他才看向从车里爬出来吓得不敢抬头的东昌侯,冷笑道:“这车朕准你坐了么?”   东昌侯瞬间跪地,吓得说话都发抖:“堂兄!我知错了!”   这种规制有严格区分的车,都是天子亲赐,代表着主人身份。亲王的车就该亲王坐,就算他是肃王儿子,坐了也不合规矩。元熙不计较那没什么,元熙要是计较,够他喝一壶的。   而且,“近王自降”,他一个侯爷,见了高怀瑜这个郡王不仅不能坐自己老爹的车,连侯爷的车都不能坐,还得往下降一级。   他现在当真是怕得很,谁能想到他路上想赶个人,结果对方是个郡王?而且这事还让皇帝亲眼撞见了?   高怀瑜又不可能坐着郡王规格的车跑去建武又回来,雇了两辆普通马车就回来了。鬼知道车里面是个郡王,还是如今正得圣宠的郡王哦!知道他肯定跑!   元熙皱眉:“军中若是有人冲撞你们王爷,该当如何?”   这话却是问的高怀瑜侍卫。   侍卫忙回答道:“杖三十,若是严重……杖杀。”   元熙点点头,目光扫向先前嚣张跋扈的几个刁奴,道:“那就打吧,这里没杖,用鞭子。”   “是!”   高怀瑜的几个侍卫顿时一拥而上,绑了那几个人拿起马鞭一阵抽,街上顿时惨叫声此起彼伏。   东昌侯瑟瑟发抖,偷偷抬眼瞟元熙,就见元熙的目光正正对着自己。   这点小动作自然被元熙看在眼里,元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那乞求的可怜模样,道:“东昌侯也打一顿,朕说的。”   听前半句的时候,侍卫还有些犹豫,毕竟这可是肃王的儿子,还是个侯爷呢,打打几个家仆也就罢了,这位可不好动手。后面那三个字一出口,顿时没人犹豫了,过去把东昌侯也给拖起来。   “堂兄!我真的知道错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啊啊啊啊啊!”   元熙不发话喊停,别人哪里敢抗命,自然是任由他大喊求饶,把人拖走结结实实打上三十鞭子。   谢文心在旁边看得愣了又愣,这是什么霸总打脸情节……这种剧情为什么是在元熙和清河王殿下身上?   高怀瑜看看那群被拉到旁边抽鞭子的人,有些无奈地对元熙道:“陛下……”   陛下给他出气他当然开心,可是他怕肃王知道儿子被打了,去烦陛下啊!   元熙倒是不在乎,这混蛋成日里惹是生非,他嫌弃得很。只不过也就是这种出行赶赶人的小事,嚣张是嚣张了点,没到欺男霸女的地步,他懒得管罢了。   今天让他撞见,那他就只能替肃王抽这废物儿子一顿。   “是朕来晚了,平白让你受委屈。这种混账就不能惯着,你是王爷,他不过是个东昌侯,让着他做什么?要让也该是他给你让。”他越看高怀瑜越心疼,叮嘱了几句,这才发现高怀瑜身后的谢文心,“这位是……”   谢文心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东西闪得暂时失明了,还呆滞着不知道作何反应。   这两人怎么回事啊?那种假情假意你利用我我欺骗你的塑料炮友感呢?   怎么看着那么真?   高怀瑜看她一眼,道:“这是谢家娘子,谢文心。”   ( 重要 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老域 名,可以通过访问q i s u w a n g . c c , q i s h u 9 9 . c o m , q i s h u 6 6 . c o m, q i s h u 7 7 . c o m 等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元熙挑了挑眉,嘴角似笑非笑:“原是谢家娘子……”   因为谢文心离家出走前留的那封信,谢家上下都怕一个不小心跟叛国通敌牵扯上,家里人丢了连官府都不敢告诉,就自己派人找。谢闵当然更不敢跟元熙说越王元杰的准王妃离家出走了,直到元熙前几天要把婚事定下,眼看瞒不住了,谢闵才颤抖着隐去了那封信的存在,说谢文心是外出游玩失踪了,家里现在还在到处找谢文心。   元熙当然是想不到知书达理的谢家大小姐会一心复燕,自己走上千里路跑到南陈去投靠高珩,便以为谢文心真是外出游玩遇上了什么事,然后被什么人贩子之类的给拐到建武附近,刚好被高怀瑜救下了。   他本来就保护欲过剩,对待老弱妇孺都会很温和,此刻便收敛了方才对东昌侯的凶残样,柔声道:“你辗转到此,当真不易……这些日子受苦了,燕地那边近来是乱了些,朕不会不管的。不过在玉京,你大可放心出行,不必害怕。”   谢文心呆呆道:“嗯……多谢陛下关心。”   她有那么一瞬的感动,而后她便努力掰回自己。   呸呸呸!渣男!三观不能跟着五官跑,再好看也是个品行极差的渣男!   谢文心握紧了拳头,想想高珩受过的苦和因元熙发动战争而受苦的百姓,目光中燃起了熊熊怒火。   当皇帝的就是虚伪,哪个不是要摆出一副明君姿态,在这里装什么体察民情关心百姓呢!打战打得成千上万人流离失所的时候怎么不关心关心!   阿稚也是因他失去原本平静幸福的生活,还失去了亲人的!   “天凉,陛下还是将披风披上吧。”高怀瑜从玉珠手里拿过披风,为元熙系上。   元熙身子没那么娇弱,倒是很享受高怀瑜的关怀,便也没有拒绝。微笑着等高怀瑜系好披风,抬手抓住他手腕轻轻道:“还是你暖和些。”   谢文心心头一紧。   她紧紧盯着两人紧扣在一起的双手,这种CP好像被拆了的感觉比看见自己男朋友跟别人手牵手还难受!   不是啊!阿稚的清河哥哥怎么能跟渣攻那么亲昵?   就算是原文开头他们两个逢场作戏,也没有那么亲密啊,高怀瑜都没让元熙碰过他一下!他们不可能那么自然地做出这样亲密的动作。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熙少是正经高贵霸总熙少。   不许狗头叼玫瑰!   陛下:我可真是谢谢你啊。 第93章 快乐玉珠嗑生嗑死   高怀瑜都没把手从元熙爪子里抽回来, 毕竟他一走就是几个月,这会儿让人牵牵手怎么了。   “陛下可急着回宫?”高怀瑜面上微红,略垂了眼眸, “若是……若是得空,可否请陛下驾临府上……”   高怀瑜的邀请元熙怎会拒绝, 轻笑一声便应下:“便是真有急事, 朕也得陪你先回家看看。”   此时的玉珠很快乐,在一旁看得心花怒放。   我的CP分离好几个月了,同框就是大糖!嗑死我了嗑死我了!   谢文心则一脸的震惊不解。   我家阿稚的清河王哥哥怎么这样?在渣攻面前如此娇羞?还那么含羞带怯地邀请渣攻陪他回家?   不不不,肯定是为了获取渣攻信任, 清河王忍辱负重!   她没能跟她看不顺眼的渣攻待多久,高怀瑜安排人送她回谢闵府上, 马车便分了两路。   元熙陪高怀瑜回到王府,长乐高高兴兴让厨房去备了一桌子两个人爱吃的。   元熙搂着人, 越摸越觉得高怀瑜身上少了点肉,心疼地给高怀瑜夹上好几筷子肉。   “在军中也吃不上多好的……回来了就多吃些。朕摸着你都觉得骨头硌得慌……”元熙简直恨不得立马把怀里这人喂胖, “一走就是那么几个月,朕后悔死了。”   皇帝说得也是夸张, 高怀瑜好歹是武将出身,身材看着纤细, 可上面那也都是结结实实练武练出来的精悍肌肉, 哪里就能瘦弱到骨头硌人了。   高怀瑜笑得无奈,轻轻道:“臣也想陛下……每天都想着早些回来。”   所以他打建武打得迅雷不及掩耳,就图早点把地方打下来收拾整顿好了,能快点回京。真要想占着建武跟皇帝谈条件, 他完全可以慢慢磨着。   他的心思别人怎么懂得了。什么谢文心高珩更不会懂了。   想起那日高珩带着谢文心来自己面前说的那些话……呵, 那么多人都怀疑他的心……可他又何必在意。   别人算什么, 陛下信他就够了。   “酸汤开胃。”元熙抬手盛了一碗酸鸭汤给高怀瑜,“你看长乐如此贴心,可得多吃些。”   “嗯。”高怀瑜就着他递到嘴边的勺就喝了一口,萝卜酸汤配上鸭肉的鲜美,确实滋味不错。   玉珠在一边无声嘿嘿傻笑,她又找到了一个嗑点。   元熙平常吃个饭自己手都懒得动,想吃什么就说个名字,等她听命去夹菜盛汤。结果却亲手给清河王布菜……   啊,自己可太会嗑了!记下来写进小说!   一顿饭两个人吃得腻腻歪歪,高怀瑜在外面成天跟将士一起吃大锅饭,味道不可能有多好,每天都是为了有力气不饿死强塞下肚,也确实好久没吃到味道好些的菜品了。   长乐今日让厨房精心准备的都是些他喜欢的,一路赶来也是真的又累又饿,他便多吃了些。整整两笼的越海虾饺就分了元熙一只,剩下的全是他吃的。半只烤鸡不知不觉间就消失不见,剩下的各种菜品也都夹了些吃,还就着那酸鸭汤吃了三碗饭。   到最后发觉自己肚子好像有点撑,扫一眼桌上基本空了的碗盘好像基本都是自己吃的,他才有些不好意思。   嗯……他一个成年男子,吃得多点很正常吧?刚才吃相应该也算优雅?   确实优雅,就是有点快。而且他不怎么说话,默不作声地就把好些东西吃光了。   元熙看着他风卷残云,倒是很满意,又有点好笑和心疼。   真把孩子饿坏了!这几天得多把人叫进宫,好好喂喂他。   撤了膳,高怀瑜漱完口,才跟一边在忍笑的元熙道:“陛下……有件事臣要告知陛下。”   元熙一听便道:“你说。”   “其实,臣并非是恰好救了谢娘子。”高怀瑜正色道,“臣见到谢娘子时,谢娘子被高珩带在身边。高珩说她是因不愿与谢家一起投身魏国,才离家出走,投奔高珩的。”   元熙怔了怔:“她……想帮着高珩复国?”   以他对谢文心的了解,这位谢家大小姐应该是做不出这种事的。   谢文心虽是个世家女子,生来锦衣玉食而束缚颇多,却心系民生,一直都对燕国高家有些不满,对家主谢陵更是不屑。在柏郡她时常接济流民,虽然做过的也就是类似放放粥这种很简单的授人以鱼的事,但比一些高高在上的世家子好了太多。后来还自己办了个小学堂,穷苦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去识字。   燕国灭国之后,谢陵丢了谢家家主之位,元熙点了几个谢家人入朝为官,谢文心就一直在柏郡做自己的事,也没见谢文心表露过半点对谢家对魏国不满要复燕的心思啊。   而且元熙很自信地觉得,灭燕之后他在燕地推行了那么多新政,谢文心这姑娘心系百姓,见流民都有地可耕,应该是对大魏有点好感才对。   可是谢文心居然离家出走跑去助高珩复国?他堂堂太武帝,居然连个明事理的谢文心都不服吗?这皇帝当得也太失败了吧!   高怀瑜沉声道:“臣以为……越王的婚事还是先缓一缓吧。”   魏国的宗室王爷娶一个想反魏复燕的人回家,这也太危险了,哪天被枕边人直接掐死了冤不冤啊。他虽然因为上辈子的事有些迁怒元杰,不怎么待见他,可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元熙的弟弟陷入危险。   说罢他又补上一句:“谢家人也得好好查查。”   要是谢家不止谢文心一个这样想,那就得好好治一治谢家了。   ……   另一边,谢文心被送到谢闵家中,经历过短暂的重逢喜悦之后,就得到了谢闵的一阵数落。   谢闵跟元熙扯谎谢文心是出门游玩遇上匪徒,然后不知去向,可他能不知道事实究竟如何吗?   他的女儿,留下一封信,怒斥家族低头折节投降敌国,还向元熙摇尾乞怜入朝为官。还说她不愿再与家族为伍,她要去辅佐旧燕皇室,光复大燕。   然后就真的离家出走,跑去找旧燕皇室了。   这要是让元熙知道了,谢家上下那么多人的命还要不要了?   虽然皇帝宽仁,登基就改了律法,就算是造反这样的大罪也不过主犯斩首,家眷流放,不至于搞到诛九族的地步……   可那是皇帝,那是天子,律法又不是管天子的。真要把天子惹毛了,越过律法判你个诛九族又不是不可以!别人但凡听到点消息,给谢家扣个通敌叛国谁都没话说,这罪名跟造反有什么区别吗?   这事可太大了,他必须跟女儿好好说道说道,以后要嫁进皇室的,她若还是如此行事,天天在越王身边……早晚要出事啊!   于是谢闵叫谢文心跪着,开始讲道理训话。   谢文心一直“啊对对对”,“啊是是是”,根本没把话听进去。她心里在想如何逃出去,回南陈辅佐高珩。   她一点也不想听这投降派原身爹说话!   之前是被清河王派人看守着,所以她跑不了。   可到了谢闵这里……就容易多了!想出城也简单,出城游玩再正常不过了,她找个机会借着出城游玩的名号离开玉京城,然后就溜。   “你到底听没听进去!”谢闵看得出她心不在焉,愈发生气。   他的女儿怎么这样了!   谢文心终于是露出了几分认错的模样:“女儿知错了,是女儿不对,女儿会好好反省的。”   不能把原身爹惹急了,不然他要是一怒之下叫自己禁足怎么办?那还怎么跑?   ……   几日后,谢闵进宫求见元熙。   “陛下!臣教女无方,臣万死!”谢闵一见元熙就扑在地上痛哭流涕。   元熙都给吓了一跳,连忙起身扶他。   “谢卿这是……”   谢闵潸然泪下:“臣自知无德,从不敢对儿女疏于管教。小女四岁开蒙,与男子一样习四书,学六艺,虽愚钝无才,但也明事理……可这孩子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臣……臣还请陛下为臣做主啊!”   元熙想起先前高怀瑜提起谢文心的事,隐隐猜到些什么,便皱了眉:“谢卿说吧,到底是发生何事了?”   谢闵抹了抹眼泪:“臣与小女不过一年未见,便觉小女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先前收到贱内书信,言说女儿性子有些变了,臣还不以为意,只以为是家人直接闹些不快,过几日便好了。结果前几月便听说小女独自离家……如今得清河王相助,将小女找回与臣团聚,可她……她举止实在与往常不同,对臣也少了敬意,总与臣论些歪门邪说。臣实在不敢相信这是臣的女儿。”   谢闵说着又跪了下来,恳求道:“臣以为……小女怕是被什么邪祟占了身子,臣想请陛下开恩,准臣请法师开坛做法,驱除邪祟!”   女儿一下子变得那么奇怪,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染上了妖魔邪祟。他再着急,也只能先来跟皇帝陈情请求。   毕竟擅自搞迷信活动是很容易出事的,一个不小心让人告一状,污蔑他是在诅咒皇帝,那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小心谨慎如他,自然得来跟皇帝讨个准许先。   “谢卿请起。”元熙扶他起身,“这鬼神一事,到底不妥。朕会派太医去府上看看的,若谢卿实在不放心,那朕便让理宗院遣几个法师到府上做法。”   “谢陛下隆恩!谢陛下隆恩啊!臣为区区家事惊扰陛下,臣万死!”谢闵大喜,连连谢恩。   元熙温声道:“谢娘子是朕未来弟媳,她的事也是朕的家事,朕不会不管。”   谢闵也不敢再为家里女儿的事烦元熙,谢恩之后连忙退下。元熙看谢闵离开,思索了片刻,望向一边的玉珠:“你觉得……这事是不是有点奇怪?原作者有写过谢娘子暗中支持高珩复国吗?”   玉珠摇摇头:“没有!她的名字都没有出现过。”   名字都没出现过的人,怎么可能就成了主角受的助力?   除非……   玉珠倒吸一口凉气,道:“我觉得这种症状,像是被夺舍了。”   她是个从后世穿越来的,陛下是个重生穿进来的……这个世界已经有两个人不是原主了。   那谢文心是不是也有可能并不是原来的谢文心?   玉珠自告奋勇:“陛下!且让我去试她一试!”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吃瓜   小鱼:吃瓜 第94章 是个受腐唯,建议即刻绞杀。   谢文心如今在谢府被谢闵派人好好看着, 不准出院门。   她倒也不着急,作为原文作者,这个世界的创造人, 她有一个外挂,在一定的条件下她能影响一些NPC, 让他们短暂地失了智, 她就可以趁机溜走。   回玉京的路上没能跑掉,纯粹是因为清河王。清河王看着真的像个BUG,有清河王在旁边,她就算得手也会马上被拎回来。明明她对主角也还是有一定洗脑能力的, 直接控制人倒是不至于,但角色都很容易顺着她的心意作出反应。譬如高珩和南陈太子萧淙, 都是她写出来的亲儿子,几天就相信她了。   偏偏这个清河王好像就对她完全没有滤镜, 她的降智效果对清河王完全不起作用。她并不知道腹黑攻三已经被真的清河王高怀瑜替代了,便觉得特别不可思议, 一度认为是自己还没完全掌控这个外挂技能,或者是对主角的作用特别有限。像高珩那样比较单纯比较有善意的角色就容易相信她, 清河王可能是因为背负太多了所以比较警觉吧。   NPC就好对付多了,当初在柏郡, 她就是在心里一阵祈祷谢家家丁没发现自己, 然后就成功溜出谢家的。同样的事她可以再做一次,不过得先计划好怎么跑。   等她计划好了,一切都不成问题。   她无聊地躺在榻上,过了会儿听见院子里有声音。   “我家娘子的房间就在这里……”   她立马坐起来, 看有个年轻女子领了一个年老些的男人进来。那个女子她见过, 是之前跟在渣攻元熙身边的宫女, 看样子身份不低。   领他们进来的家丁给她这个大小姐行礼,解释道:“小姐,这是宫中来的太医,陛下可惦念着您身子呢。”   这自然是玉珠奉命带着太医来做做样子了,看看谢文心是不是真如谢闵所想的那样得了什么疯病。当然,这目的也不好明说,会让被看病的人心里不痛快。谢文心也是以为皇帝是担心她这个未来弟媳在外面受惊染病,才派太医过来,便也没觉得皇帝让人来给她看病很羞辱,不然又要在心里痛骂元熙了。   “玉珠姑姑,谢娘子身体康健,并无大碍。”太医给她看了许久,说没什么病状。   谢文心一惊,玉珠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   好像是一个帮元熙做事然后被阿稚反杀的炮灰?怎么还活着?   而且……刚刚那个太医喊她“姑姑”?   肯定不是因为她这个小姑娘是那老太医的姑姑啊。那跟喊职位高的太监“公公”一样,是对宫中地位高的女官的敬称,一般伺候人的奴婢还配不上让人喊一声公公姑姑呢。   只见玉珠点点头:“有劳赵太医了,陛下还让我带几句话给谢娘子,有劳赵太医在外稍待片刻。”   玉珠说完便把太医请了出去,而后又屏退左右。   谢文心有些瞧不懂,看她这模样煞有介事,心里不禁直犯嘀咕。   渣攻元熙身边的高位宫女……肯定是元熙亲自派来的,要过来做些什么?   自己穿的这原主就是个跟主线故事没有任何关系的路人,应该不会引起渣攻的注意吧?   “玉珠姑姑……”谢文心尽力摆出一副世家大小姐端庄有礼的姿态,“不知陛下是有什么话要与妾说……”   玉珠走到她面前,还犹豫了一下,而后道:“奇变偶不变?”   谢文心一愣。   她在说什么?奇变偶不变?   奇、变、偶、不、变。   这是在古代,她自己写的小说里!怎么会有人突然这样对她说一句?   “符……符号看象限。”谢文心直愣愣看着玉珠,对上暗号。   一时间,两个女孩子满脸激动。   莫名其妙就穿到了另一个世界,变成了另一个人,今天却遇到了另一个跟自己一样的穿越者!   玉珠深吸一口气:“宫廷玉液酒?”   “一百八一杯!”   “天王盖地虎?”   “宝塔镇河妖!”   “Excuse me? Can you tell me how much the shirt is ?”   谢文心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才道:“九镑十五便士?”   对上了,都对上了!   两人执手相望,满眼欢喜。   “我叫张婉仪……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不是原来的玉珠。”玉珠紧抓住谢文心的手,激动得都快哭了,“我在看小说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穿进书里变成玉珠了……呜呜呜呜呜我真的……知道我是玉珠,差点就以为我要死了!”   啊?原来是自己读者!   谢文心更开心了,紧紧抓着玉珠的手:“我也是莫名其妙穿进来的……我是这篇文的作者。”   玉珠:“……”   玉珠瞬间浑身僵硬,火速抽回了手。   淦,老娘回去要洗手!   “竟然……竟然还有人穿越过来了!好高兴!”谢文心感动死了,居然还能遇上一个跟她一样从现代穿过来的人!而且还是她的读者。   她都到这地方快两年了啊!找不到回去的方法,只能试着走剧情,结果刚刚找到主角就被拎到这地方了。   现在能遇见自己穿越来的读者,简直太能安慰到她了好吗!   玉珠的笑容逐渐消失,“欢欣雀跃”地垮下了嘴角:“啊对,太感动太高兴了。”   所有的激动情绪都云消雾散。   所有的表达欲望都在得知谢文心身份的那一刻灰飞烟灭。   他乡遇故知。   对家。   啊啊啊啊啊怎么会是原文作者啊?   写出万人迷小白花美强惨主角受高珩,给历史上屠城的高珩洗白的原作者?把一个连那什么逆袭成皇帝的人设都站不住的废物给吹成复仇强人爽文男主的原作者?   还把她又温柔又仁慈的元熙爸爸给黑成个神经病凶残暴君的原作者?   连对陛下忠心耿耿的清河王,为了写成高珩的攻,都被黑成是别有用心,篡位夺权……   你罪大恶极!   “我穿进来快两年了……从大燕灭国高家宗室被押到玉京开始。”谢文心向她道。   玉珠心中汹涌澎湃,面上毫无波澜,点点头:“啊,我也是。”   “我一直在想怎么才能回去……我想找到阿稚,陪他走完剧情复国,那样应该就有可能回去了……”她说着非常同情地打量几眼玉珠,“婉仪,你辛苦了……在渣攻身边日子很难过吧!你好厉害,居然还混成女官了。”   玉珠:“……”   你才渣攻你全家都渣攻!   陛下人可好了,老娘不知道过得有多好呢!   “那倒没有,陛下还是很好相处的。”玉珠嘴角一抽。   谢文心点头:“也是,毕竟玉珠还是渣攻阵营的人,他对自己人还是没有对别人可怕。”   玉珠皱着眉,提醒道:“那个……你不觉得这个世界有些变了吗?很多事跟书中的情节不一样了。”   “有人穿越过来,可能就无意中改变了什么吧,毕竟蝴蝶效应……”谢文心叹气,“确实有些事不太一样了,不过大体还是在跟着主线走的。阿稚现在已经跟太子殿下在一起了,可我还没能做什么就出了些意外,被带回玉京了……”   谢文心回想在南陈军营的那段时日,难掩内心激动:“不过……我跟你说,我看到阿稚了,阿稚好漂亮!还有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好帅好苏呜呜呜!”   玉珠在她没察觉的时候翻了个白眼。   作为被高珩拿刀抵着脖子挟持过的人,她可没心情跟人一起犯花痴。   至于萧淙……她的印象只有那天被陛下在酒楼拿捏住了,还强行装逼让陛下放过高珩的模样。   就算她是这篇小说的读者,穿进来的时候还看得津津有味……也早就滤镜全碎了好吧!苏个屁啊!强行装逼最让人难受了好不好!   “我觉得……现在怕是走不了原剧情了。”玉珠用力给她泼一盆凉水,阻止她继续花痴,“南陈丢了建武军镇,以后还怎么跟大魏打啊?”   “这个应该没关系。”谢文心很认真地对她道,“清河王殿下也是阿稚的攻,他本来就是在隐忍,取信元熙图谋复国的。照着他的人物动机,他拿下建武应该也是为了以后有个根据地起兵。这其实比原来还要好啊!原来都没有这个地方给他经营的。”   玉珠“嘶”了一声,道:“可是……清河王殿下前些日子打下建武,还特意在陛下圣寿时送了封贺表来,说建武是送给陛下的生日礼物来着。”   “场面话肯定要说啊!”谢文心看着她,仿佛是恨铁不成钢,“难道他能跟元熙说我打了建武就是准备经营几年好造你的反?”   玉珠:“……”   你开心就好。   “看现在这个情况,大魏兵强马壮,陛下又一直在搞改革推行新政,国库充盈得很……万一到时候南陈打输了,主线还怎么进行下去?回去方法不一定就是走主线吧。其实历史上,好像高珩光复的大燕没存在多久,南陈也没有一统天下,在大魏灭亡之前也没了啊。”玉珠回想着之前那些看不下去这篇小说,各种引用史料吐槽的历史爱好者们的说辞。   唉,当时真该多看看人家的科普,现在都记不太清了,自己拿手机又没有网不能查资料。   “我的小说就只写到阿稚复燕做了皇帝然后假死,而后清河王殿下篡位当了皇帝啊。”谢文心道,“还到不了那里呢。有清河王殿下在,就算别的剧情有变,渣攻一死他控制小皇帝,还是能回到主线的,那会儿就能结局了。”   后面的历史她可没怎么看,她随便扫了眼百度百科就写的。不过是嗑一口美强惨万人迷受从男宠到皇帝的传奇人生罢了,大家都这样说的,她跟着一起就是了。   因此她知道高珩在南陈的帮助下起兵复国,却不知道高珩只是个南陈用来挑事的棋子。她知道高珩做了皇帝后不久便死了,却不知是南陈又找了个高家宗室当傀儡,就把他杀了。   她对这段历史的了解仅限于各种营销号的胡编乱造,和各种跟她一样套个人设就开始乱写的小说。她对元熙是个暴君昏君,没干多少好事,还强迫了高珩深信不疑。   她给了高珩和三个攻一个好结局,结局之后的事她想都没想过。那时候主线剧情都通关了,那也该能回去了呀。   玉珠沉默了片刻,生无可恋,略显烦躁:“其实我跟你说了吧,现在紫极宫里坐的那位,是历史上真正的太武帝。”   “啊?”谢文心眨眨眼。她不太明白现在的元熙是那个真正的历史人物又能怎么样。   “历史上的太武帝,是个雄主,也是仁君,只不过英年早逝,没能完成霸业而已。他不是能被随随便便气死的……”玉珠道,“小说里的那些剧情跟正史不一样,差得太多了……真的陛下穿过来两年,已经把剧情大致修正过来了。而且他都是第二次打这副本了,打得比上一次还要好,他绝对不会再留下什么遗憾。过不了多久陛下肯定就会发兵灭陈的,我觉得一统天下才是我们回去的关键。”   谢文心顿时有点不高兴。   她的读者都在夸她剧情结合了史实,所以很合理。比如元熙尸骨上检测出了有毒物质,她就写是清河王给元熙下的毒。元熙陵墓里有个清河王送的守心佩,她就写清河王为了取信元熙,还求了个守心佩送给元熙。   她这篇文可是有很高热度的,那么多人在夸!结果这个读者居然说她剧情跟正史不一样,得要渣攻来“修正”?   她到底是哪一边的啊!   “阿稚才是主角啊!”谢文心吃惊道,“元熙是个残暴昏君,在位七年就死了,死了魏国立马大乱,没过几年魏国就灭国了。他做了那么多恶事,怎么可能是他一统天下?”   “因为太武帝根本就不是你写的那样啊。”   谢文心明白了,这其实不是什么读者,是那群成天说她写得不对,给元熙洗白的那群人。   同样的话,她在评论区也看过很多了,当即没了之前的好口气:“他强迫了阿稚,害得阿稚那么惨,就是个渣攻。”   玉珠怒道:“得了吧,陛下怎么他了?哪里有史料能证实陛下真的要他当过男宠?他就一战败的亡国宗室,陛下好吃好喝养着他,对他够仁至义尽了吧?他惨还不是他自己作的。”   谢文心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你……你认真的?他灭了你的国,杀了你的亲人,给你点吃的喝的你就要对他感恩戴德了?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玉珠冷笑:“那他可以殉国啊。”元鸿当年城破之后无力回天,可就投湖殉国了,要说骨气,可不比高珩强。   卧槽这女人竟然敢嘲讽她的阿稚!   谢文心暴怒道:“元熙粉别装啦!换点说辞给元熙洗白行不行!连个废物**犯都喜欢。”   玉珠撸起袖子:“哪儿有你强啊,屠城咖都洗白成小白花,别人拿刀逼着他屠城了啊?要拿历史人物搞万人迷总受也选点好的,历史记载都没几句话就敢硬吹第一美男。网庙都塞进不去!你家高珩连坟都没有啦!”   “你!”谢文心气得张牙舞爪。   一阵真人扯头花。   当然是玉珠赢了,毕竟玉珠在被高珩挟持过后,就被元熙允许跟着元鸿一起习武。   回到现代打几个流氓都不成问题!   ……   紫极宫,元熙端坐案前,手持一卷书,低头细看。身旁香炉中的轻烟腾起,映得他面容都有几分不真切。   玉珠进殿,看到元熙心中略有些宽慰。   还是陛下好看,这才是真龙应有的气势!   “回来了?”元熙放下书,神色柔和。   玉珠上前行礼:“回禀陛下,臣奉命带赵太医去谢尚书府上看过谢娘子了。谢娘子身子并无大碍,确实是内里换了个人,穿越来的。我与她交谈过,了解了些情况……”   玉珠越说越痛苦。   跟对家聊天,简直是这世界上最痛苦的事情。   她真的不想回想当时那情形了,尴尬得抠脚。她觉得元熙现在派她去修皇陵,她一天就能抠出来。   元熙看她这表情不太对劲,有些担心,忙问道:“情况如何?”   那谢家娘子是怎么着玉珠了,把人搞得这样阴沉?   玉珠依旧沉着脸,道:“是个受腐唯,建议即刻绞杀。”   *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已黑化):看来不必关押了,即刻脚刹!   ——————   突然有个脑洞,就是   元熙穿完书以后玉珠回到现代写同人,后来又写了篇正剧火了,被拍成电视剧。   玉珠选了个长得跟元熙一样的人演爹咪,但是这个演员演技特别差,是全网嘲演技的那种。然后在开拍第一天爹咪穿到了演员身上,没注意到是在演戏于是职业病犯了霸气侧漏吓翻一群人。   导演:卧槽这小子今天怎么突然开窍了!   网上:他怎么能把皇帝演得那么霸气!对他改观了!   高小鱼则是变成了他的公司老板。   曾经的陛下:宝贝过来侍寝。   现在的小鱼:过来~   陛下(叼玫瑰):高总这是想潜我?   《重生之朕制霸娱乐圈》 第95章 乱世小白花元熙。元熙:?   当然, 元熙也看得出她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并没有真的要把谢文心弄死的意思。   而且这句话他还真不太能懂,玉珠又给他说了什么后世的新名词?   “什么意思?”元熙问。   “她就是原文作者……”玉珠叹口气道, “一心一意只爱主角受,给高珩拉了那么几个攻, 像陛下您这样对高珩不太行的, 连攻都配不上,只能是被拉过来还要被踩上一脚。”   她说着,许多让她难受的回忆涌入脑海。   元熙疑惑道:“那怀瑜不是一开始也对他不太行么?”   因为自己曾经被高珩的兄长母后破坏,而对高珩也抱有敌意, 还在“元熙”将高珩养在后宫的时候设计陷害高珩,让“元熙”一怒之下把高珩这样完又那样。后来那个“高怀瑜”爱上了高珩, 还几次把高珩推开,让两人之间有了误会, 高珩险些对“高怀瑜”死心。   “元熙”对高珩不太行,所以惨变炮灰。那“高怀瑜”好像也没好多少啊!   玉珠正色道:“所以后来清河王追妻火葬场终成高珩舔狗了啊!”   太武帝只不过是因为太渣, 当了舔狗也依旧被美强惨主角受丢掉了罢了!   “如果后世传的谣言不是皇帝攻把亡国皇子高珩纳入后宫……而是皇帝受收了高珩当男宠……”玉珠缓缓道,“谢文心她肯定会写, 陛下是这乱世中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小白花。”   元熙忍不住抖了一下。   “陛下虽是将高珩收做男宠,但付出了一片真心, 然而高珩却将陛下的深情视为羞辱。最后白眼狼高珩还背叛了陛下……”   元熙点头:“哦, 所以高珩会变成炮灰攻是吧?”   “没错。”玉珠点头,“陛下,如果那谣言里您是受,谢文心会帮您洗得清清白白……不是, 我没有陛下您不清白的意思!”   其实元熙在某些行事上还真挺小白花的……这个乱世的君主大多有点疯病在身上, 行事一个赛一个凶残, 就连高怀瑜的父亲这样有些作为的君主,也行过**。   而元熙,虽说也是杀伐果决,可那都是在对敌和打压勋贵之时。对待百姓就不必说了,就说故燕高家,若是被押去了南陈,早该被南陈老皇帝随便找个借口扣个罪名全部杀了。如今在玉京,高家人只死了高玮那几个碍事的,其他都被厚待,有的还被元熙启用。在别的朝代这也许不算什么,但在这个当皇帝一个不小心就要被另一个皇帝灭族的混乱之世,却仅此一例。   还有什么改律法废酷刑的事,造反都只是主犯斩首家眷流放,这个时代的君主就没有比他仁慈宽宏的。要不然后世也不会总说他是这个时代的一股清流,可惜死得太早。   要不是他早年间四处征战,留下的英武霸气少年战神形象太深入人心,这种善良小白花的人设说不定还真会有人喜欢……还英年早逝,完全可以加上几百句咯噔描写。什么黑暗乱世中一抹脆弱的光芒,在人们心尖划过,转瞬而逝。   前提那个热度很高但非常离谱的谣言里他是受。玉珠甚至都能想象出谢文心具体会怎么写了……套路她都看透啦!   渣攻高珩起兵背叛,伤透了元熙的心,但元熙身后还有一路陪着他的清河王。   南陈太子,那就跟元熙相爱相杀吧。嗯,元熙那位大哥也可以来掺一脚,也是个炮灰渣攻。还有元熙当年还是成平侯时收的那堆小弟,什么红玫瑰白玫瑰的,那么多人简直能给元熙组一个玫瑰园。   高珩史书上的记载都没几句,都还硬凑了那么几个攻,她相信原作者的拉瓜能力!   就是……看了看面前的正版元熙,玉珠已经被自己脑补出的谢文心版美强惨小白花太武帝雷得外焦里嫩。   “朕明白了……”元熙认真思索,“所以她这个原作者,对主角受忠心耿耿,对朕这个炮灰攻恶意比较大?”   “岂止是恶意比较大啊!”玉珠一脸的“你快清醒一点”,“她都写您是个动不动杀无辜之人的凶残暴君,还让清河王给您下毒,最后让您被气死了,只要有机会,她肯定会再次直奔高珩身边给您添堵的。而且她已经跑去见过高珩了,她想帮高珩复国,还一心想要您跟原文里一样死于非命!”   元熙听得无语凝噎,他竟然有点委屈,他做错了什么,怎么那么招人恨呢。   可他到底还是比较宽仁,道:“不如……你好好跟她说说,告诉她朕是真正的大魏皇帝,不是她小说里的那个……嗯,暴君。”   “说了……”玉珠撇了撇嘴,回想起跟谢文心扯头花的情形,“陛下,我劝您算了吧……她跟我不太一样,我看那小说就是无聊了随便看两眼然后觉得很狗血很带感就看下去了……可她认定历史上的您就是个暴君昏君。原文本来也被很多清楚史实的人抨击过,她要能改变想法早就变了!”   玉珠想了想,绞杀什么的也就是说说,也不能真的就因为这个就要了一个穿越者的命。   那毕竟是来自后世的人,她们得回去,江湖事江湖毕,后世怨后世掐。等回去了她们正面掰头就是了。原作者在这里出了事,万一真的人就没了……那可不行,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于是她向元熙提议道:“关起来吧。在大魏一统天下之前,绝对绝对不能让她跑出去搞什么幺蛾子!”   这篇同人文都是她写的,鬼知道她的存在会不会对剧情造成影响。   元熙摸了半天下巴,没吱声。   玉珠唤道:“陛下?您还有什么考虑吗?”   元熙有些惆怅地道:“朕只是在想,这婚事都定了……元杰怎么办?”   他虽然还没下旨,可都已经跟谢家说好了啊,早几个月就通过气了。谢家当然是很想谢文心嫁进皇室的,可他不能强逼一个来自后世的小姑娘嫁人,元杰也不能娶一个哪儿哪儿都不对劲的姑娘啊……   这门亲事本来就是他自己提的,他堂堂天子开了口要人家姑娘嫁进元家,现在又要悔婚,也不太好吧?谢家那边也肯定不开心啊。他倒是不怕谢家因此有什么意见,纯粹是心里过意不去。   穿谁不好,怎么偏偏就是他选定的弟媳妇被人穿了?他本来还想让两个人先见见面,培养培养感情呢……   玉珠一想原来那位仁善端庄的谢娘子,皱眉道:“若有一日我们能回到后世……真正的谢娘子应该能回来的吧?”   元熙叹息道:“但愿吧,也只能暂缓这亲事了……谢娘子得病不宜完婚,先等着吧。玉珠,你等会儿让韩公公去传朕口谕,让谢闵好好照看谢娘子……直到谢娘子病愈。”   玉珠点头:“是。”   听完玉珠回禀,元熙又召了高怀瑜进宫。   为的还是谢文心。   谢文心是被高怀瑜一路送回京的,高怀瑜应该更清楚情况。高怀瑜那日只是提醒元熙暂缓婚事,具体的也没多说。   得知谢文心就是原文作者,一个人从柏郡跑到南陈投靠高珩和萧淙,他是真的有点警觉。   这可是乱世。   即便燕地如今的治安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可离了官府军队管辖范围,荒郊野岭的到处都是山匪流寇。就算是太平治世,这些匪盗也照样遍地都是,只不过一般不敢跑到村落城镇里闹事而已,每年朝廷都要为剿匪费很多力气的。   一个女孩子能在乱世自己跑那么远,简直不可思议。她笔下的暗辰司当初随随便便就能一天之间跑皇家猎场刺杀他这个皇帝两次,这里面没点邪乎的东西他可不信。   这会儿天也不早了,过些时候太阳就该落山,宫门下了钥高怀瑜又得在紫极宫歇上一晚。元熙索性直接让人传了晚膳,待高怀瑜从清河王府赶到宫中,正好一起吃点东西。   高怀瑜还没进门就闻见香味了,进去都没来得及行礼,就见皇帝朝自己招手:“怀瑜,快过来。”   “臣高琅见过陛下。”高怀瑜行完礼立马依言往元熙身边坐。   元熙是真心想把在外受了几月苦的心肝宝贝喂胖一点,想了就立马付诸行动,高怀瑜最近在家里天天被元熙赏一顿吃食,时不时还会被喊进宫陪元熙吃饭。   他还挺还吃鱼啊虾啊的这些水中之物,元熙便专门吩咐做了一个鱼虾锅。已入八月,正是吃蟹的好时节,又另上了几只蟹。   元熙边给高怀瑜拆蟹,边感叹道:“又到吃蟹的时候了……”   高怀瑜给人满上一小杯酒,低头轻嗅:“螃蟹与菊花酒最是相配。”   “酒是朕宫中最好的菊花酒。”元熙将蟹拆完摆好,颇为得意地欣赏一番,“可惜……这蟹还是南陈的好。”   北朝可没那么多适合养蟹的湖泊,这几只进了御膳房的蟹,到南陈根本都算不上好蟹。魏人想吃南陈的蟹,还得跟南陈商人花大价钱买。最近跟南陈打得厉害,南陈那边怕人往魏国跑,连商人都不准出境了,更是想吃也买不到。   高怀瑜看他拆好,便接过旁边宫女捧过来的帕子帮他擦了擦手,闻言低笑道:“早晚是大魏的好。”   灭了南陈,南北统一,江南的蟹不就是大魏的了么?   元熙就爱听这话,嘴角一扬腻腻歪歪地给高怀瑜喂了一口蟹肉,道:“如何?”   “是不如江南的好。”高怀瑜抬眸瞧着元熙道,“哪日臣收复了江南,把江南名蟹全带来献给陛下。”   元熙笑得抬手捏他脸:“大将军,吃着蟹都还想着南征。”   “陛下不也是这么想的?”高怀瑜反问回去。   如今形势大好,出兵灭陈也就这几年的事了。一统天下结束乱世是他们两人共同的执念,上辈子梦碎,这回见了曙光,如何能不惦记着。   “想……你出去一趟送了建武给朕当贺礼,怕是把南陈老皇帝都气吐血了。你吃这个,朕让他们特地按燕地口味做的。”元熙夹了一筷子鱼给高怀瑜,话锋一转,“先前你不是同朕说越王婚事最好先缓一缓么?谢闵也来见了朕,说自家女儿可能是沾了邪祟,所以性情大变,行为古怪。朕让人去看了谢娘子,的确不太像是个端庄知礼的才女。”   还不如玉珠那臭丫头呢。   提起谢文心,高怀瑜眉头一皱:“这样说来……这一路,她一直想跑……好几次都差点成了,还好被我撞见拦下。她仿佛是会什么邪术似的,我那几个护卫训练有素,从不会出这种纰漏。”   “连你的护卫都看不住她?”元熙咋舌,“那倒是厉害。那朕让谢闵看着她,怕是也看不住……”   看来得加派人手,让禁军去。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解决了一桩糟心事,元熙跟高怀瑜吃完饭,漱了口,还一起在书案前看了会儿书。待有了倦意便一把搂住人往寝殿走。   小别胜新婚,这些天他缠高怀瑜缠得紧,高怀瑜也乐意让他缠着。甜甜蜜蜜亲热一番,同枕而眠。   当夜,元熙突然半夜吐血,把睡在一旁的高怀瑜都从睡梦中吓醒,再也没了睡意。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假哭)朕做错了什么原作者要这样恨朕呜呜呜呜呜呜!   小鱼:啵啵,不哭不哭。 第96章 小鱼哭哭   明明入秋后夏日的余热未散, 夜里不至于寒凉,高怀瑜却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冰冷。   鼻间都是拼了命往里钻的血腥气味,高怀瑜身边的人面色灰败, 下巴已经被血迹染得猩红,身上寝衣更是处处落了刺眼的血迹。   感觉像是在做噩梦。   “陛下……陛下!”高怀瑜怔怔望着眼前的人, 数息之后好像才回了魂, “来人传太医!去请荀老和林老过来!”   外面早就被寝殿里的动静惊动,赶紧来的宫女内侍一看床上在呕血的皇帝立马吓得往外跑去通传。   “陛下!”高怀瑜扶住元熙,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心脏开始狂跳起来, 震得他快要抬不起手。   元熙似乎想安慰他,嘴角极是勉强地勾起一个笑, 却连片刻都没能保持,他就又低头呕出一口鲜血。   高怀瑜拿着手帕为他擦拭嘴边血迹, 还没抹干净他又是一阵气血翻涌,根本压抑不住。一口血吐出, 这次连一旁的高怀瑜都被弄脏了衣襟。   元熙还很没力气地推了推人:“离远些,都弄脏了……”   高怀瑜心神恍惚, 根本没功夫去管什么衣服脏没脏。他此刻心里只有恐惧,眼中一热, 险些就要落下泪出来。   他记忆里, 有一次元熙在前线遇刺,诱发了旧疾,也是这样一直吐血。那刺客没怎么伤到元熙,倒是这病把元熙折腾了个半死。之后元熙病得更厉害, 常常卧病不起, 就算病好了就能蹦能跳, 也依然是伤了根本。人的精气神是看得出来的,其实已经好不了了。   现在……元熙也吐血吐得那么厉害。   为什么会这样?   入睡之前他还抱着自己调笑,温柔地解下自己发簪,在自己额头落下一个轻吻。   今夜本该如同往常,带着那点让人着迷的温存入眠,一夜好梦。   可他却突然在梦中听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耳朵,直接把他惊醒了。而后他看见的就是这比噩梦更可怕的情形。   明明都好好的,怎么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呕血呢?   “没事……”元熙柔声宽慰,“也不觉得哪里不好,应当就是看着吓人些。”   “嗯。”高怀瑜勉强一笑,眼中却是无法掩盖的恐慌。   外面的宫女打了盆水过来,高怀瑜重新拿了块帕子浸湿,为他擦拭。   皇帝病得吓人,去通传的宫人都怕慢了片刻,直接用步辇将两位老神医抬进紫极宫。   玉珠今日不当值,也被这动静弄醒了,鼓起勇气先一步在给元熙处理,之后便也是束手无策。寝殿内慌作一团的众人听到传报才回头看了一眼,迅速给太医让出一条道来。   元熙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此刻昏昏沉沉地靠在高怀瑜身上。高怀瑜忙扶他躺下,让到一边。   两位老神医一看皇帝衣服上的血迹,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数,急匆匆上来把脉诊治。高怀瑜在一边紧盯着两位老神医和元熙,眼睛也不敢眨,心中慌乱无比,却更不敢着急开口询问。   不过片刻,两人都神色一变。林逸从不在自己病人面前流露出过重的情绪,此刻也脸色大变:“这……怎么可能!”   连荀明也是眉头紧皱,一脸沉重。   两位当世神医都如此模样,高怀瑜不禁急道:“林老前辈,荀太医,陛下这是怎么了?”   荀明未答,直接从药箱里取了银针开始准备施针,林逸回答他道:“体内巫毒发作……”   “巫毒发作?”高怀瑜重复这几个字时,声音都抖得厉害。   这怎么可能?   便是当年陛下也没那么早毒发。何况如今已找到缘由,有两位当世神医在为他想法子解毒,连药都已经用了半年,没道理还比从前发作得早啊。   “师兄!”荀明突然出声,胡须抖动目光焦灼,“你快看看!”   林逸连忙过去看,大惊道:“怎会如此!怎会如此!这毒发作得怎会如此厉害!”   他们钻研《狼神秘典》许久,已经配出一剂药方,也初见成效了,只需调理上几年,那毒对元熙身体造成的损伤就可慢慢解除。   那可是一种慢性毒啊,在身体里潜伏数年才慢慢发作,侵蚀人身体。现在几年的损害一夜之间跟反扑一样,全数爆发,会要命的!   高怀瑜面白如纸,颤声道:“荀老,林老……好与不好,还请直言。”   荀明此时抬头,直言不讳:“这毒突然变得猛烈,先前所配药方无法抑制如此凶猛的毒性,陛下恐有性命之忧!”   玉珠惊道:“怎么会!陛下晚膳时还好好的!”   高怀瑜一瞬间双眼发红,眼中有了泪意:“有办法吗?”   林逸道:“只能先服药看看,那方子到底是能将毒性暂且压一压,先保住陛下才是要紧的。”   玉珠点头:“药已经在煎了,马上就好!”   高怀瑜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旁人的对话都好像快听不懂了,突然他想起什么来,问道:“若用《狼神秘典》上的法子呢?”   荀明道:“自然是可以,可如今上哪里去找什么……”   “我去想办法!”高怀瑜打断他,“还请两位先生先准备,勿要耽误,我这就去。”   高怀瑜转身走出宫门,脚步越来越快,离了紫极宫更是直接不顾宫中禁令运起轻功,跃上宫墙往宫门赶去。一路惊动了不少宫中巡逻的禁军,除了刺客哪里有人会在宫中这样行走,按照规矩都不必询问,巡逻禁军直接摆出弓箭朝他射。   不过他跑得快,身形迅疾如风,发现他在宫中飞檐走壁的禁军没能将他截住,也没那么容易追上他。他一路跑到宫门,吓得守卫一愣。   到了这里,他便没办法飞檐走壁硬闯出去了,皇城宫门,便是天底下守卫最为森严的地方。   “开门,我要出宫!”高怀瑜停下,朗声喝道。   他还是入睡时的模样,连头发都没来得及束起,长发在空中飞散,在夜色中让他的脸庞都有些模糊,守卫一时都没认出他来。   “清河王?”一名守卫上前道,“清河王殿下,这大半夜的,宫门已经下钥了……”   高怀瑜重复一边:“开门!我要出宫!”   旁边今日当值的将领被惊动,忙走过来,皱眉道:“还望殿下恕罪,私开宫门乃是大罪,若无陛下圣谕,不可开门。您若要出宫,得等天亮。”   高怀瑜低低道:“陛下圣谕……”陛下他躺在紫极宫,命悬一线,哪里去拿陛下圣谕!   他拿不出什么圣谕来,只能继续解释:“陛下突发旧疾,性命垂危……我要出宫,我要出宫救陛下!”   将领一听元熙性命垂危,也被吓了一跳。而后他很快冷静下来,眉头皱得越发深了:“殿下稍安勿躁,陛下若有疾,自有太医署在,当世医圣都在宫中,您这样干着急也没用啊。还请殿下回宫去。”   这是规矩,宫门守卫事关天子安危,怎么能因为高怀瑜一两句话就打开。何况高怀瑜此刻说的根本站不住脚。   若高怀瑜是图谋不轨怎么办,若开了门外面有接应的立马冲出来攻进宫城怎么办?   皇帝生病,宫中太医会照看,哪里轮到高怀瑜出宫给皇帝治病。真是皇帝病了,更是容易生乱,这门更不能开。只有皇帝能让他们打开这道门,别的换了谁都不行。   高怀瑜也知这规矩,就算将领现在去紫极宫确认了皇帝情况,这门也是打不开的。他心中顿时腾起一股无力感,连连哀求:“我要出宫,我手上有药,只有我有……荀太医等着这药呢。求求你开门……今日之事我一人承担……求你开门让我出宫。你去紫极宫问荀太医……你先开门好不好!”   他已经慌得有些崩溃了。   什么一人承担,这种事本来就是他说了不算,他知道这话多可笑,可他已经口不择言了。   将领看他神情恳切,也是真怕皇帝出什么茬子,便妥协道:“殿下!您说,我派人去王府送信,让人将东西拿来。”   “来不及了!”高怀瑜声音陡然变大,“让我出去!”   派人去王府送信,要先得审批出宫,而后要跟京城卫戍军通信,找长官开坊门,等信送到清河王府,又得让府中管事去取东西……等人回来把东西送到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来得及?   他出了宫门也是要靠武功直接避过卫戍军进坊回府,那样才来得及救人!等禁军派的人来回怎么可能来得及!万一呢!   将领被他一声吼得一愣,下一刻便见眼前冷光一动,腰间佩剑被一只苍白的手抽出,而后直直搭在了将领肩上。   一瞬间,众军士哗然,纷纷拔刀戒备。   高怀瑜持剑喝道:“开门!”   这一声声震如雷,隐有哭腔。   他双眼泛红,已经全然不管不顾。   持剑威胁宫门守卫私开宫门,禁军此刻就是直接一拥而上将他乱刀砍死也不为过。   他简直是发疯,简直就想大哭大闹一番,他不能再一次失去元熙了。   “开门。”他的声音平静了很多。   那将领咬牙不语,就那么与他僵持。   “殿下!”禁军统领薛平此刻赶到,连忙出声阻止高怀瑜,“殿下!不可威胁宫门守卫!”   “薛平……”高怀瑜红着眼转过头去,似乎又燃起一些希望。   手中的剑倏然坠地,在青石地上砸出一记重重响声。   “薛将军。”高怀瑜不顾身周指向自己的刀兵,直奔薛平身前,“薛将军,陛下他情况不好……你让我出宫,我去宫外取药!”   “殿下!我知你为陛下心急,可你今日行事已是大罪。无令私开宫门,轻者流放,重者处死,禁军不可能因你一句话就开门让你出宫。”薛平咬牙道,“我问过了,紫极宫那边荀太医在施救,已经给陛下喂了药,你不要如此心急。”   “我说的都是真的。”高怀瑜双眸间盈满泪水,“万一呢?如果出了什么茬子……我要去救陛下……求你……让我出去……”   “万一……殿下你可知,宫门不可私开,也是因为这个‘万一’!”薛平冷着声音,他统领禁军,负责皇城安危,元熙每次出行都是他在侧护卫。宫门守卫何等重要,他最是清楚,也最清楚私开宫门的后果。   这不是在燕地的时候,高怀瑜请求同行他就可以为了皇帝破例。他现在拒绝也是为了皇帝。   前朝便有一次,因有紧急军报,夜开宫门,导致一直潜伏的刺客混进宫中,危及天子。那一次还非是私开,军报本就特殊,可以开宫门。可此案依旧有千人被处死,牵连流放的以万计。   何况往前还有乱臣贼子谎报军情,用这种借口骗开宫门,直接冲进皇宫对皇帝不利的。   “荀太医已经给陛下用了药。”薛平重复一遍,“还请殿下回去!”   高怀瑜怔怔往后退了两步。   他们知道什么……   陛下就是因这毒英年早逝的……毒性突然变得如此猛烈,会发生什么他根本不敢想。   他咬牙,夺过一人手中长戈。   “殿下!”薛平瞪大双目。   高怀瑜已然挥戈击倒几人,动手了。   “将军!这……”先前那将领也不敢动高怀瑜,只得向薛平请示。   薛平死死盯着高怀瑜,沉默片刻,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了几句话:“开门!让他走!若陛下怪罪,自有我担着。” 第97章 玉珠:呜呜呜爹你快管管我妈   “都住手!开门!”   与人交战的众守卫纷纷停下, 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高怀瑜身上。   那边将领匆匆赶到门前,十几个守卫一起推动,门缓缓移动, 发出一声极为沉重的叹息。   一缕微光从打开的缝隙中投下,高怀瑜回眸一望, 丢下手中兵器, 朝那刚刚开了些许,仅能容一人通过的通道直冲而去。   薛平吩咐道:“派人快马告知城中卫戍军,宫中急情,莫要阻拦清河王!”   高怀瑜一刻不停地奔跑飞驰, 每迈出一步,他的身体都无法控制地轻微颤抖着, 似乎经受不住这夜间寒凉。   他径直进了清河王府,拿到饲养那三条毒蛇的罐子便乘马疾行, 靠近宫城弃马飞掠。这一路倒是顺利不少,宫门又一次打开, 他越发加快脚步,眼中除了远处紫极宫的光亮再无其它。   紫极宫内, 元熙喝下药似乎已经稳定了许多,然而荀明和林逸都知道, 情况随时可能再恶化。   高怀瑜一走简直搅得宫里鸡犬不宁, 巡逻禁军追“刺客”追了一路,紫极宫得了消息也立即戒备,宫门那里更是直接打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叛军攻进皇城了。这会儿四处追“刺客”的禁军才刚刚得知情况, 外面有些混乱的局面稳定下来。   高怀瑜行至寝殿, 将装了毒蛇的罐子往桌上一放。   林逸惊道:“殿下这是……”   “蛇我带来了……”高怀瑜目中决绝, “荀太医,林老前辈,我不管什么医道,我要救他。”   若是救人的方法要以伤害另一个人为代价,那对医家而言就是无解。解毒的方法早就有了,只不过元熙敬重医家大义,选择不用而已。他请两位老先生钻研《狼神秘典》另寻他法,便是想找一个不违医道的法子。   可是……到底还是没来得及。   高怀瑜并不想管那些,若可以,自然全他仁义。可是事到如今……自己心甘情愿,有何不可?   “殿下!”林逸语气中有了几分怒意,“陛下毒性已经被暂时抑制住,还不到无解之时。此类阴邪之术多有损躯体,我断不会用!”   高怀瑜没有应他,看向荀明道:“荀老,动手吧。”   荀太医是皇帝的荀太医,比起林逸,他更容易为皇帝破例。   荀明果然如他所愿点头:“请殿下宽衣,我先为殿下施针。”   林逸:“荀明你!”   “先请林老出去!”高怀瑜命人把林逸带走,三两下解开腰带,将上半身完全裸露出来。   韩尽忠急道:“殿下千金之躯,怎可冒险?还是让老奴来。”   荀明摇头:“此法凶险,若是药人先撑不住了,这药引也都全部白费。清河王毕竟是习武之人。”   说罢他也不再与人言语,往高怀瑜身上施针。   “殿下,你且忍着些。”   高怀瑜淡淡一笑,他最不怕的就是痛了。   没有什么会比看着心爱之人离开自己更痛……那样的痛他早就遭受过一次,若再来一次,那才是真的会撑不住。   荀明让人帮忙控制住蛇身,小心地强迫毒蛇将口张开,附到高怀瑜脖颈上。蛇牙深深嵌入他的皮肉,荀明才松开手,而后那蛇便疯狂用力撕咬,把这个伤痕扯得更深更大,仿佛是要将他的脖颈完全撕开。   “王爷……”玉珠怔怔看着他脖颈上流出颜色诡异的暗色血液,一点点淌下,流过他的胸膛小腹。   毒液缓缓没入他的身体,他有很多奇异的感觉,像是灼烧,像是窒息,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四处乱窜,要冲破皮肉将自己身体撑爆,唯独没有疼痛。   但他的身体还是给出了该有的反应,他额头不停往下冒汗,嘴唇失去了红润,开始有些发紫。   然而他始终注视着床上沉睡的那人,目光柔和,却又有着一种无人能够理解的狂态。   即便感觉不到疼痛,不会受疼痛的折磨,他的身体也快到极限了。   “殿下,下一步便是放血。”荀明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他的耳朵。   他恍惚之间回过神来,直接拿过荀明手里的小刀,往手上一划。顿时手上鲜血狂冒,全部落入碗中。   他好像还觉得太慢,又接连往手上划了好几道口子,几乎要将自己的手划得血肉模糊。   荀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连声道:“殿下!殿下住手!够了够了!”   他却好像什么都听不见,继续近乎自残地割手放血,旁人愣在原地都一时忘了上前阻止。玉珠被这阵仗吓得懵了,偶一抬头,便见高怀瑜那双平静的眸子里被压抑下、却即将爆发的疯狂。   玉珠从头到脚都在发抖,颤着声音大喊道:“够了!快帮清河王止血!”   高怀瑜神志有些涣散,眼前的景象仿佛在迅速旋转,什么都看不清,连耳朵也听不清任何声音。   而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王爷!”玉珠忧心道,“荀老,王爷他没事吧?”   韩尽忠上前勉强扶住高怀瑜,亦是透来问询的目光。   荀明心神全部都凝注在两人身上,对玉珠的话语过耳不闻,不停施针渡血。过了许久,他终于长舒一口气。   “扶殿下躺着。”荀明抹去额头的汗,“我封住了陛下和殿下的经脉,这两日他们都会沉睡,呼吸将变得微弱,但不碍事。还请玉珠姑姑好好照看两位……”   玉珠惊魂未定,听到他说没事了倒也松了口气,道:“好,这里有我和韩公公照看,还请荀老放心。”   给高怀瑜包扎好伤口,留了内侍照看,几个人退出寝殿,玉珠便问:“荀老,今日这事是否也太奇怪了?那毒既是慢性毒,连中毒都难以察觉,为何今日会发作得如此猛烈?陛下他向来身体强健,当初林老也说陛下少说也还能撑个三年……不该如此啊。”   荀明无奈道:“我也是不明白啊……照理来说不该如此。陛下服了这几月的药,那毒明明都已经开始缓解。我也觉得奇怪!”   可又能怪什么?这种几乎就不可能发生的事就是发生了,发生得如此突然。根本无法用常理来解释。   “会不会是有什么东西诱发巫毒了?”玉珠道,“有人想害陛下?”   荀明摇头:“看不出哪里不妥……”   玉珠沉吟片刻,道:“荀老劳累,还请先去偏殿歇息吧。若是陛下情况有变,还得再劳烦荀老一次。”   绷紧了许久的荀明这会儿一放松也觉疲累,慢点了头,跟随宫人去一旁偏殿小憩候着。   送人离开,韩尽忠对玉珠道:“紫极宫的东西,我可是每一样都亲自试过,不熟悉的东西也都不会给陛下用。不可能又混进什么毒药。”   “是啊……”玉珠抿唇,“明明什么都好好的,那毒却突然发作了。”   还发作得那么不同寻常,简直就向冲着杀了元熙去的。   玉珠想着,不禁咬了咬牙。   这事太奇怪了……如果按常理找不出缘由,那就只能是那些玄的。   谢文心……原文的作者,这个世界的创造者。   太可怕了……她因自己的想法感觉后背发凉。   她忽然无比清晰地感受到,这是一篇小说里的世界……作者原本就能主宰小说里的一切,每一个人物的行为都是作者设定好的。如果作者穿进来了,也照样能对人物产生影响……   她回头望向寝殿,有些害怕。   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像今天这般……   元熙是一国之君,能领兵打仗能治国安邦,短短两年把北朝治理成这样。他是一个能被史书记载,名流千古的人物,他那么厉害,那么强大……可是只要原作者对他有恶意,想要他死,他就会毫无缘由突然毒发,轻易便能丧命。   好无力……这个世界被一个人掌控着,里面的人再怎么努力,也可能因为作者一个念想而失去一切。   还有用吗?陛下和殿下做了那么多,想要结束乱世,让这个世界里的百姓过上好日子……可只要原作者想让一切照着原剧情发展,这个天下又会四分五裂……   可是……如果原作者真有那么大能耐,能强行毁掉一切修正剧情,那为什么陛下的新政还能推行下去?殿下几次出征也都战胜凯旋了啊。   这一次的危机也算过去了。陛下这毒一解,原作者就算再想陛下死,也不可能再来一次毒发了吧?其他的死法,让刺客来行刺?那倒没什么好担心的,原文里最厉害的刺客一开始就被殿下杀了,以陛下和殿下的武功,应该不至于随便死在什么不知名的刺客手上。   缓缓吐口气,玉珠掀开纱帘走进寝殿。   “韩公公,您年纪大了别总熬着,我来守一夜吧。都折腾半夜了,您快去歇着。”玉珠阻了韩尽忠入内,叫人先送韩尽忠去休息。   而后她跪坐在床前,拿起手帕给两个人擦脸。   如果是平常,她能这样近距离欣赏两位大帅哥,她真的会幸福到昏厥……   现在她是真的完全没心思欣赏美颜,心里只有担忧,就算不守夜去歇着她也肯定睡不着。两个人就在她面前安静地闭目躺着,对外界的声音一无所知。   她的CP,一起在她面前挺尸。   太难了……   耐心地擦着高怀瑜手臂,瞧见那被血液浸透的纱布,不由得又想起高怀瑜那时候放血的样子……玉珠有点想哭,为什么她好不容易嗑到个真的,就要这样发刀虐她啊!   爹咪你醒醒啊,妈咪都因为你吐血发疯了你知道吗!你赶紧醒过来,他也赶紧醒过来,你哄哄他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查询小鱼精神状态   查询结果:回到上辈子最后八年那种疯批寡妇状态罢辽   玉珠:呜呜呜呜呜呜爸,我妈好惨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心疼死我了你快醒醒 第98章 玉珠出击原作者   宫门前, 弥漫着一股可怕的血腥气。   刚刚经过一场战斗,地上躺了两具尸体,都是身上中了几箭从高处摔落, 砸在地上连身体都有些变形。角落里几个受了伤的士兵正处理伤口。   “将军!”一人快步奔跑,直冲薛平而来。   薛平也受了伤, 方才他追了几个轻功很好的刺客, 被围攻时手臂受了伤。这会儿他清理完那几个人,跑会宫门这边找军医处理伤口。   看那士兵过来,他只皱了皱眉,用手先捂住了自己右臂不停流血的地方:“刺客都清理干净了?”   “清理干净了!没人能靠近紫极宫。”   他一开始不肯开门放高怀瑜出去, 就是怕出个万一。   怕什么来什么,还真出事了。放高怀瑜出宫的时候还没什么大问题, 结果第二次开门让高怀瑜进来的时候,就混进了几个刺客。   这些刺客应当是常常在附近潜藏观察, 今日见半夜宫门开了放了个人出宫,便觉有机会, 等人返回时趁着门没关就冲进宫中。幸好是薛平足够小心,及时发现派人追捕, 这才没让刺客靠近皇帝。   不过他跟刺客打斗时受了伤,这右手被砍了很深的一刀, 几乎要碰到骨头了。   薛平接过旁边人递来的绷带, 自己先缠了几圈,那过来禀报的那士兵接着道:“不过活口没能抓到……”   “那就好好搜搜他们身上。”薛平忍着疼痛,“行了,快点加派人手巡逻, 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是!”   薛平抬头看看已然漆黑的夜空, 苦笑了几声。   今天这是摊上大事了, 皇帝在那里昏迷着,他就敢私开宫门放人出去,还让几个刺客趁着开门的档口混进宫城……换个皇帝他这脑袋肯定是得掉一掉了。   皇帝待老部下都不薄,知道前因后果之后肯定是不会怪罪,兴许因为高怀瑜送药及时,还能夸他两句……   可这都是因为皇帝脾气好,护着旧部……不代表他真没什么错。他统领禁军,负责皇城守卫,结果不顾规矩私开宫门,刺客都跑进宫里了……   今天这事,注定无法善了。有皇帝保着也就是保他一条命而已,言官的唾沫星子都能直接把他淹死。坏头不能开,皇帝不罚一下表示表示不行啊,他自己都看不下去。   沉沉夜色慢慢消散,天边透出几缕微光。乱了半夜的皇宫早已恢复平静,玉珠眼见床上那两个人熬到了天亮没出事,总算松了口气。   起身的时候她终于感觉到有些困了,唤了两个可靠的宫女进来继续守着,自己去睡了会儿。   睡饱醒过来也没过多久,太阳刚刚升起,一出门都还有点冷。   她去梳洗打理一下,吃了点东西,又跑回寝殿看着。   小心地端过宫人送来的汤药,她和另外一人一点点给两个人喂下今早的药,等喂完已经满头是汗。   “太上皇驾到——”   玉珠放好药碗本想去外面吹吹风歇会儿,闻声猛地抬头。   太上皇来了?   这可太稀奇了,成天在福安宫里不出来的太上皇,居然跑紫极宫来了?   之前太上皇是想出也没办法出,元熙对他基本就是软禁,他想出宫门会被守卫拦下,要通报元熙,得了元熙准许才能出去。后来经过杨家策划的那次政变,太上皇彻底死了心,向元熙示弱,安安心心当太上皇去了,元熙便不再那样软禁他,给了他出入福安宫的自由。不过他为了向元熙示好,也基本不主动离开福安宫。   看来太上皇和陛下和解以后,太上皇又开始心疼儿子了……昨天半夜闹那么大动静,这会儿来看看儿子其实也正常。   玉珠忙出去相迎,行礼道:“奴婢拜见太上皇陛下。”   元裕这会儿担心自己儿子,哪里有空搭理别人,径直走进寝殿。玉珠等他从自己身边走过,才起身跟了过去。   “六郎这是怎么了?”元裕看着儿子病态,突然间想起儿子小时候的模样。   那会儿元照元熙这对双生子动不动就生病,他这个当爹的疼儿子,每天都要亲自去照看。后来元照病夭,元熙长大后身子好了起来,他就很少见到元熙生病了。   父子关系还不好,元熙偶尔卧病,他从前也不会过来看。如今不再对权势有执念,身为父亲的那点情感更占上风,看元熙这个样子,急得满面愁云。   “太上皇陛下放心,昨夜突然病重,如今已无大碍。刚喝过药,休息几天醒过来就没事了。”玉珠回答完,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将近四年前中了一种奇毒,还是林神医看出来的,最近一直在调理,结果昨夜突然发作。”   玉珠在思考怎么说才能让太上皇老爷子知道那毒是元烈下的……哼,好不容易有机会,她一定得让陛下的老爹知道当年误会了陛下。后悔愧疚吧!   “这种毒刚刚中毒时会一直吐血。”玉珠说完,又把之前的话强调了一遍,“四年前陛下便中了毒,林老神医说还好陛下身子好,能再撑个三五年。”   她刻意提醒那时间,元裕怎不知她用意,一想什么四年前吐血,登时看着元熙愣了好一阵。   那时候,元熙说自己中毒……他不信,还骂元熙怎么来着……   “那他……”元裕看向旁边的高怀瑜。   “清河王殿下为给陛下解毒,渡了血,现在也昏着。”   元裕又愣了愣:“好……你们好生照看,朕会再过来看。”   他这会儿想着四年前的事,心里有点乱,确认儿子没事之后便要走了。   “恭送陛下。”   “太上皇陛下!”玉珠连忙跪下阻拦。   韩尽忠挥了挥手里拂尘:“玉珠,你还有何事要禀告陛下?”   “太上皇陛下!”玉珠抬袖拭泪,“奴婢觉得这事可疑!陛下虽有先天气疾偶然发作,但身子其实较常人硬朗,绝无可能突然间发作,更无可能就到性命垂危的地步。奴婢想求太上皇救救陛下!”   元裕回身,神色愈发凝重:“你的意思是……六郎如今这模样另有隐情?”   韩尽忠在一旁道:“陛下,玉珠姑娘是圣上亲封的太医署女官,本就是医家出身,这一年跟着林老神医和荀太医学了不少,又是日日照顾圣上起居,她的判断应当不会有错……昨日两位老神医也都惊讶这病为何如此厉害,想来的确有不寻常的地方。”   玉珠连忙点头:“正如韩公公所言。奴婢乃是陛下贴身女官,最是了解陛下身体情况,林神医此前便说过陛下还能撑三五年,绝无可能好端端的突然毒发!韩公公也已将紫极宫近来衣食用度细细查了一遍,并无人投毒……奴婢猜测,只可能是妖邪冲撞了陛下!”   “妖邪?”元裕大惊。   他可比元熙迷信多了,毕竟当年元烈在他面前上眼药的时候,还让人传京中连月大雨都是元熙招来的,他还信了,把元熙叫到跟前骂了一顿。元熙整个人都是懵的,就搞不明白玉京下雨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玉珠现在说有妖邪,他当然也信啊!儿子现在都还躺床上没醒呢。   “几日前清河王救下谢闵之女谢文心,一路送回京城。谢闵却说谢文心行为与往日不同,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定是有邪祟附体。钦天监也有言妖邪作祟,恐伤及天子。没想到这才几天,陛下就险些……险些……奴婢卑贱之躯,就算知道邪祟害人,也无能为力。还请太上皇下旨镇压妖邪,救救陛下!”   韩尽忠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钦天监说过这话?   “竟有此事?这谢氏出身燕国旧贵……果然还是六郎太过仁弱!”元裕气得甩了甩袖子,“去让谢闵把那妖孽擒住!六郎若再有事,朕让他们谢家死无葬身之地!”   “谢陛下!”玉珠心中狂喜,感动得落泪。   呵呵呵呵呵呵原作者,陛下还没醒,老娘现在也有太上皇撑腰,马上就把你赶出玉京囚禁,看你还作妖!   ……   谢闵记得面前的这个年轻姑娘,上次就是她带着太医过来给谢文心诊治的。   “玉珠姑姑到府上,可是有圣意要转达给微臣?”谢闵知道她是元熙器重的女官,态度都很客气。   “圣意倒是有,陛下如今还没醒过来呢,这次我是奉太上皇之命前来。”玉珠道。   谢闵正欲跪下听旨,又听玉珠道:“前不久,钦天监曾言,妖邪出世,危及帝星。谢尚书说自己女儿恐被邪祟附身,谢娘子入京不过几日,陛下又突然大病……您说,这妖邪是谁?”   谢闵顿时脸色大变,冷汗涔涔,连忙跪下:“姑姑!小女确实沾染邪祟,可她实在无辜啊!求姑姑替小女美言几句,还请先让法师作法驱邪,留小女一条命啊!”   “谢尚书莫急。”玉珠语气倒是温和,“陛下仁善,自不会为了自己要您亲生骨肉的命。只是……毕竟谢娘子被妖邪缠上了,危害陛下,万万不能留在京城。太上皇的原话是……‘去让谢闵把那妖孽擒住,六郎若再有事,朕让他们谢家死无葬身之地。’还请尚书自己想想法子救回女儿,在那之前得先送谢娘子回柏郡,远离陛下。”   谢闵忙道:“臣遵旨!”   “清河王言说那妖邪颇有些道行,几次差点逃脱。还请尚书多派人手,一定要将谢娘子送到柏郡,严加看管。若陛下再出什么事……”玉珠声音冷了几分,“那便是谢氏之责。太上皇陛下可不似陛下这般好脾气。若这妖孽实在无法控制……为保谢氏一族,尚书大人应当有所衡量。”   谢闵脊背发寒,连连道:“微臣领命。”   ……   三日后,元熙先醒了。   玉珠又惊又喜,差点哭出来:“陛下!你吓死我了!”   元熙头疼欲裂,实在没力气安慰她,揉了揉额头感觉舒坦些了,才彻底睁开眼。   而后便看见一旁脸色苍白的高怀瑜。   “几天了?他这是……”元熙心中犹如擂鼓,震得他愣了神。   他记得自己是因为吐血昏迷过去的,怎么怀瑜也……   “您身上的毒突然爆发,险些就……殿下只能让荀太医渡血给您。殿下他都快疯了,手都被他割成这样了……”   元熙听着她话语,目光落在高怀瑜那缠满绷带的左手上。   绷带之下,不知道有多少被遮盖住的伤痕,层层叠叠,露出令人疯狂的痛楚。   他低头咳了几下,竟觉这恢复康健的身体格外让人不适,胸口更有锥心的疼痛。 第99章 陛下:我裂开了   高怀瑜静静沉睡, 不知道身旁的人此刻如何忧心沉痛,更无法给人半点安慰。   玉珠在一旁道:“你们昏迷已经三天了……陛下醒过来就好,只需再调理些时日, 体内的毒就会完全化解。”   元熙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叹口气, 道:“他呢?”   一开始没人选择用《狼神秘典》上记载的法子, 是因为此法虽可解毒,却会对另一人的身体有所损伤。至于会是什么损伤,书上并没有记载,无疑会让元熙更加担忧。   “殿下他……暂时也看不出什么来。目前一切安好, 不见有什么反噬。陛下不必太担心。”   元熙便放心了许多,身上却忽地来了一股疲倦感。身体好像被抛进什么东西里, 像是在水里浮沉,又像是在虚空中不断下坠。还有一种可怕的窒息感, 周围的一切似乎都成了幻觉,连自己的身体都变得不真实。   昏迷的这三天, 他也一直受着折磨,当初刚刚重生穿越进这小说里的时候, 他时常会做梦,梦到原文里发生的那些事。他是元熙, 却不是原文里面的那个炮灰攻元熙, 他只在一旁冷眼看着,看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残暴行事,痴迷高珩,又最终爱而不得痛彻心扉。   他明明不是那个人, 却感受得到那个人癫狂的情绪, 醒来的时候头疼难受, 看什么都觉得不真实。连自己都好像不是自己了。   这三天他又开始梦到那些情节,醒来之后不怎么记得清,却也没能彻底忘记,隐隐约约的很是烦人。   那些梦境带来的不适也在时刻摧残着他的意志,很容易让人崩溃发疯。   “陛下,要喝杯水么?”玉珠的声音让他清醒了些。   勉强稳住心神,他过玉珠递来的水,喝了两口。水一流进身体,感觉整个人都清凉了很多。   杯子递回给玉珠,元熙垂眸看着高怀瑜,心中对爱人的担忧一漫上来,那些杂念便无处可栖身。   温柔地抚摸过高怀瑜脸颊,元熙低低道:“到底还是拖累了你……傻子,又瞒着我自作主张。”   玉珠告诉他高怀瑜是为了给他解毒而昏迷的,他就知道是发生什么了。事发突然,哪里来的乌环毒蛇给自己渡血解毒?只能是高怀瑜早早瞒着他弄到了几条蛇。   当初……高怀瑜去过乌环的,非要追到乌环可汗牙帐,原来是为他寻解药去了。   元熙的思绪突然中断,抬手按着仿佛是要爆开的眉心,根本不能再想任何事。他心口闷痛,脑子也有些晕眩,眼前的景象多出几道重影来。   “陛下!”玉珠看出不对上前搀扶,元熙一手撑住床,勉强稳住了身体。   “有些闷,扶朕去外面坐坐……”元熙起身,在玉珠的搀扶下绕过屏风穿过纱帘,靠着椅背坐下。   “去把窗都打开。”玉珠吩咐几个宫人。   风吹进来,好像是舒坦了些。元熙舒口气,道:“再给朕倒杯水。”   玉珠依言倒水捧到他面前,这次他凑近些喝了两口,便靠了回去。   闭着眼歇了好一会儿,那些不适感去得差不多,他才问道:“这三天没出什么事吧?”   “没什么大事……就是那晚陛下毒发得太猛烈,宫里闹了些乱子。殿下出宫取蛇时开了宫门,混进来几个刺客,不过都已经伏法。”   “开宫门……”元熙长长叹气,知道自己病好复朝,朝会上大臣们肯定又要吵了。   头疼……   突然的眩晕让他差点昏倒过去,幸而强烈的眩晕感只是那么一瞬,很快就缓和了许多。   那种晕眩感还未过去,又觉脑袋里一阵刺痛。他用力扶住把手,视野中的一切都扭曲起来,仿佛都成了水波中的倒影,随着汹涌水流破碎。身体好像在被人拉扯,快要被撕裂了。   表面上他又好像没有那么不适,只是皱起了眉头。   玉珠跟他说着自己的猜想:“陛下,这次您毒发,实在蹊跷。您的身体好,本就不可能现在发作的。我想也许是因为原作者的存在……这世界毕竟是她写的小说,她对您有敌意,想让您出事,就会影响到您……所以之前我怕她在会让您情况恶化,便求太上皇下旨,让人把她送走,严加看守。她离您远一点,应该就不会有那么大反应。三天前谢闵已经将谢文心送出玉京,您现在好了,之后这样的事应当也不会再发生了。”   她的话元熙此时还要费些力气去捕捉,去理解。身体上的不适太容易让人分神,元熙一直皱着眉头,听完沉默了一阵,才冷声道:“蠢货。”   他素来低沉温和的声音仿佛变得无比刺耳,玉珠一怔,正想开口说的话一下子就被吓得忘了个精光,根本不敢再出声。   元熙眉宇缓缓舒展,紧绷着抓住靠椅的手也收回,他坐直身子,看向玉珠。   玉珠瞬间就感觉到一股寒意,她看到元熙双眸如同深渊,深不见底,甚至无法判断那下面是岩浆滚滚,还是冰封千里。   她不由得颤抖。   穿进书里两年,她几乎每天都跟在元熙身边,从来没有见过元熙这种神情。元熙最生气的时候,也不会这样。他会暴躁地骂人,会摔奏折,也会冷笑着讥讽,可他的目光从不会如此可怕。   就算是自己犯了错,陛下训斥自己,愤怒中也是会带着温柔的,他对身边重视的人向来如此。玉珠无法习惯这声没有半点感情的“蠢货”。   “韩尽忠!”元熙突然朗声唤道。   候在外的韩尽忠立即入内行礼:“老奴见过陛下,敬听陛下吩咐。”   “韩尽忠,你传朕口谕,去追三天前离京的谢文心。”元熙杵着下巴似在思索,接下来的话却没有半分犹豫,“赐谢文心自尽。”   韩尽忠顿觉诧异,却也不敢多言,颔首道:“老奴领命。”   “陛下……”玉珠冷汗直冒,紧紧攥住了自己衣袖。   真的不对劲……   元熙杀伐果断,这种会危及他自己的人,他肯定是不会放过。然而谢文心是特殊的。   如今在谢文心身体里的是原作者,她和玉珠都是可能回到原来那个世界的,也许之后真正的谢娘子和玉珠都会回来。   元熙会留着谢文心,不是为了原作者,而是为了那个真正的谢娘子。他不是什么为了自己就能不顾别人的暴君,他根本不可能赐死谢文心。若真想直接把人杀了以绝后患,玉珠那日回来告诉他谢文心如今是原作者的时候,他就可以让人去杀了谢文心了。根本不用等到现在,等谢文心差点把他害死之后。   “还有话要说么?”元熙挑挑眉,看向玉珠。本以为玉珠还要说什么,结果等半天她都没开口,神色间便有些不耐烦了。   “没……没有。奴婢冲犯陛下,奴婢知罪。”玉珠跪在他身前,紧张得屏住了呼吸。   元熙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殿中落针可闻,许久后见玉珠快被吓得撑不住了,他才起身:“朕乏了,都下去。”   玉珠额头触地,完全伏下身子,等他从自己身旁走过,才敢低着头起来,后退着走出寝殿。   眼中已经有些泪意,她却哭都不敢哭,悄悄抹掉了眼泪,失魂落魄离开。她很想就那么离这地方离得远远的,可殿中除了突然变了个人的元熙,还有没能醒过来的清河王。   “玉珠。”韩尽忠看她模样实在可怜,又不知前因后果,只得随意安慰两句,“陛下……许是今日脾气大。你可不知道,就连薛大将军都被陛下骂哭过,你也别太伤心了。陛下肯说你也是喜欢你,以后好好办差才是正经的。”   “嗯,谢韩公公教诲。”玉珠点点头,“陛下交给公公差事,公公快些去吧,我没事……”   韩尽忠又宽慰她两句,便离开去传口谕了。   玉珠背靠着墙勉强站立,浑身虚脱。稍微回想一下,她都会难以克制地紧张。   现在寝殿里的那个人,分明就是暴君脾性……感觉方才没有让人把自己拖下去打死,都是他的仁慈了。   怎么会这样……可陛下刚醒来的时候也不是这样啊。怎么突然变得那么可怕?   在她看不见的重重纱幔之后,元熙艰难地迈着步子,忽地一个踉跄险些跌倒。扶住圆柱缓了片刻,他继续一步步往前走。   四肢好像不怎么受控制,身体都快不是他的了……他能感觉到,有人在跟他争抢这具身体。   拼尽全力才往前走了几步,就那么点距离,走得实在艰难。靠近座椅时,他好像用光了所有力气,直接跌坐下去。   太累了……前所未有的疲惫感让他想立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然而他知道不能,他若是睡过去,可能就再也无法醒来。   他感觉有人在冷冷打量着他,准备等他露出破绽就扑过来,咬住他最脆弱的地方撕扯。   呼吸声粗重得让他耳朵都被震得难受,他合起双眼趴伏在案上,额头贴着有些凉意的案面,滚烫的额头似乎稍微降下些温度。   粗喘着缓了很久,身体内的狂乱慢慢平息。   许久后,元熙咬牙道:“你是谁?”   寝殿里除了他和仍旧在昏迷的高怀瑜,没有其他任何人。他这话也不知是在问谁。   元熙拂去额头的汗珠,微微抬头,正对上案上摆的铜镜。视野中只有铜镜里自己的脸。这张脸他无比熟悉,却好像渐渐变了样,变得越来越陌生。   他听见一声讥诮的冷笑。   “朕是大魏天子。”   *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精分,也不会搞什么切片最后融合,爹咪就是爹咪永远只有爹咪,放心食用。 第100章 元熙与钮祜禄“元熙”。   元熙早有预感, 此刻也异常冷静。   “你是大魏天子?”元熙冷笑。   他是大魏天子,那自己是谁?   大魏天子?可笑,他只不过是一个被原作者写出来的假货罢了。   “假货?”那个人好像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属于元熙的那张脸嘴角微弯,勾起一个嘲讽的笑, “现在, 是你占了朕的身体。”   元熙闻言微微咬牙。   没错,他才是那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现在书里的“元熙”回来了,那他这个不该存在于书中的灵魂,难道要离开吗?   这里的一切, 本来就不属于他……他早就已经死了,若这个世界容不下他, 他无非是再死一次,重新进入永久的沉眠。本就该如此, 重生只是一个本不该发生的意外。他并不贪生,这没有什么值得他恐惧的。   可在这里发生的一切……他割舍不下, 他贪心,他想要。他想完成当年未竟之事, 南征灭陈一统天下,结束乱世经世济民……而后与高怀瑜白头偕老, 相伴一生。   他的怀瑜与他如此恩爱, 若他真的离开了……原文里的这个暴君会如何对待怀瑜?   一想这个原文里的元熙很可能会对高怀瑜不好,元熙就有些抓狂。暴君不会记得怀瑜喜欢什么,不会事事都想到怀瑜,甚至说话语气都不会温柔一些。   怀瑜如何能受得了……怀瑜又不知道他内里换了个人, 怀瑜会以为他不爱自己了。   “你怕朕凶他?对他不好?”   “元熙”大笑, 笑得都有些喘气。   你发什么疯!别拿朕的脸做这种神情!   元熙看着自己的脸弥漫出一股诡异的疯狂, 不禁动怒。   “元熙”根本没理会他的话,笑够了便控制着身体站起,朝床榻走去。   元熙瞬间大惊,这个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能察觉到这个人的想法。于是他奋力挣扎起来,与人争夺这具身体,然而肢体已经彻底不受他的控制,他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让人停下。   “别费力气了,朕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转眼间,“元熙”已经坐到了床边。   沉睡中的高怀瑜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还略微有些紫。仿佛是一尊已经炸裂了几道缝的白瓷人偶,再有人轻轻一碰就会彻底碎裂。   “元熙”就这样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他的脸颊。   多漂亮的一张脸。   当年初相识,这张脸上满是绝望脆弱……漂亮极了。   感受到他那貌似有点变态的想法,元熙有些慌乱:“你要干什么?”   “元熙”缓缓俯下身,元熙看见高怀瑜的面容离自己越来越近,而后两人额头紧紧相贴。   “住手!”再下一步就该吻到了,元熙气得发狂,直接破口大骂,“狗东西!你再敢碰他一下试试!”   他用这具身体跟高怀瑜亲密过不知道多少回,现在的他虽然无法控制身体,却依然有那些还有的感受。他能感知到高怀瑜额头上传来的触感与温度,若吻上去,他也能品尝到那两瓣嘴唇的柔软清甜。   可控制着这具身体的人不是他!他无法容忍别人冒犯他的怀瑜!   好在“元熙”没有继续下去,他停下了,过了片刻才直起身来。   元熙松了口气,强忍着怒意道:“你不是爱高珩么?你碰怀瑜做什么?”   有病吧,身为高珩的舔狗不好好当狗,干什么碰我的怀瑜!   元熙在心里骂完,已经感到全身寒凉。   他很久没有过如此弱势了,这个人的出现让他完全失了分寸。他从未如此狼狈过……他有种自己已经无法掌控一切,只能恳求别人的感觉。   “怪你啊。”嘲弄地一笑,“元熙”道,“朕是被一个蠢货写出来的……可朕也算是真实存在过,并不是全靠她自己创造出来的。当朕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真人之后,就被你影响,不可能完全受她摆布。谁让你心里一直喜欢他,朕也没办法。”   元熙沉默了。太奇怪了,这个人不是他,却又被他影响,继承了他的一些思想感情。   这意思是说,这个暴君现在喜欢的是高怀瑜?难怪他一来就要赐死谢文心……他觉醒了,也不完全是原文里后期一直追着高珩跑的那个暴君。而且原文里本来他和高怀瑜也有些暧昧,不是真爱也有点感情。加上自己的影响……   “这些日子,朕虽沉睡,却也知道发生了什么。”   “元熙”顿了顿,接下来便是一句调侃:“太武帝喜欢他,喜欢到这种地步,都甘愿雌伏人下了……朕倒是做不到这一步。”   “元熙”说着,又去抚摸高怀瑜,目光柔和,却又有几分冷意:“朕对他,可真是又爱又恨。”   给朕把手拿开!   “朕不就碰他一下么?”饶有趣味地瞥了高怀瑜一眼,“元熙”回应脑海里在不停叫嚣的那个人,“这就生气了?”   他的手缓缓从高怀瑜下巴划过,虚虚按在颈间。   他道:“那朕要是杀了他呢?”言语间五指收紧。   “住手!住手!”元熙是真的急了。   他能感觉到“元熙”并没有真的要高怀瑜死的想法,可他也的确感受到了一种恨意。他太怕这个人会真的动手。   “元熙”松开手,还笑了笑,好像是在笑元熙的反应。   元熙没工夫计较,这个“元熙”好像在耍他玩一样,可他也没办法不配人家玩。他没办法看着有人试图伤害高怀瑜,自己却无动于衷。   缓缓神,元熙试图跟他讲起道理:“你恨他,是因为原文里他给你下毒,还篡了你的江山。可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你也看得见吧?他可从没做过任何害我的事。你要发疯找别人,别动他。”   “元熙”笑了一下,道:“是啊,他又没害你,他害的是朕!朕那么相信他,他却利用朕的信任。”   元熙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事好像还真说不清楚……高怀瑜对元熙的好,都是对自己的,而不是对这个原文里的暴君的。自己又怎么好用这种理由劝这个“元熙”对高怀瑜好点?   他正沉默时,“元熙”又冷冷一哼:“太武帝,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骗朕?他在朕身边那么多年,骗取朕的信任……结果呢?就是他跟高珩里应外合起兵复国,他早就背叛了朕。”   “如今不会了。”元熙道,“你要一统天下,就需要他。”   “太武帝,你别忘了,你才是那个不属于这里的异类。”冷笑一声,“元熙”继续道,“高怀瑜是这个世界的高怀瑜,不是你的。”   元熙沉声道:“他没有一点与属于这个世界的高怀瑜相同,别同朕扯些废话,朕不中你的计。”   想挑拨?不可能!   这也是一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   他爱高怀瑜,可这是书里的世界,名为高怀瑜的人是别人笔下的角色,不是他爱的那个人。   他试探过,发现这个高怀瑜与记忆中的那个人很像,他才决定对人好。而不是因为这个人长得跟高怀瑜一样,他就无条件地喜欢。   这个世界里的人并不全是照着作者写的来,这是一篇历史同人,作者着墨不多甚至没描写过的人都是按照真实的历史补全的。所以他觉得高怀瑜应该是个意外,意外地也按照历史补全了。   可他有时也会有些纠结,另一个世界里跟真实历史完全一样的高怀瑜,能算是真正的高怀瑜吗?   他也只是偶尔脑子抽风才会那么想。非要较真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完全是吃饱了撑的自己给自己找罪受,这种问题不会有答案的。   看得见碰得到的才是真实。若纠结那些,他重生到这本书里,完全可以放纵自己,真的当个暴君昏君。毕竟这个世界都是假的,天下人的死活与他何干?他要费力气结束战乱,让全天下的人安居乐业做什么?   他身在这个世界,那这里就是真实的。高怀瑜不是作者写的高怀瑜,跟他认识的那个人一模一样,是直接从真实的历史上搬过来的,怎么不算是真的高怀瑜?   跟高怀瑜相爱的是他,每日与高怀瑜缠绵的是他,没有别人质疑的份。   “好……”“元熙”点点头,“但愿如此吧。”   此时韩尽忠进来道:“陛下,该用药了。”   “元熙”起身,直接走出寝殿,迎面瞧见刚刚进门的玉珠。   玉珠有些心神不宁,端着药入内时没留意脚下,竟是被地毯绊到,身体便直直往前扑倒。   托盘飞出,刚刚好撞到“元熙”身上,溅得“元熙”一身药汁,瓷碗碎了一地。   若是往常,这会儿元熙已经上前扶起玉珠了。如今却是感到一股威压的玉珠怔愣着爬起,呆呆望着前面神色冰冷的陛下。   “元熙”有些不耐烦地道:“拖出去……打几板子长长记性。”   他就是那种动不动就杀人的残暴性子,本想说拖出去打死,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改了口。   倒也不是他突然仁慈了,只不过他要是这样干,元熙肯定在他脑子里骂他几天几夜。脑子里一直嗡嗡嗡地响,谁受得了?   关键他还拿能在他脑子里连骂几天的元熙没办法,他能控制这具躯体,却没办法把元熙的灵魂抽出来打一顿。   可从前元熙就没罚过玉珠,听他这样说,玉珠是何心情可想而知。   看到玉珠震惊恐慌的模样,元熙怒不可遏。   然而“元熙”根本看都不再看玉珠,直接转身去侧殿换衣服了。   “你为难她做什么?”   “元熙”笑道:“为难?她值得朕为难么?”   不过是他向来如此罢了。 第101章 醒来的小鱼懵圈   喝下药, 皇帝没歇多久,就去看那些压了几天的奏折。   夜开宫门一事闹出那么大动静,刺客都进了宫城, 别说当时元熙还昏迷着不能做什么,就是他醒着也绝对没办法把消息完全压下。桌案上的奏折一大堆, 内容都是言官们弹劾高怀瑜和薛平。   在朝中当官的, 就不可能没几个敌人。薛平代表的是当年被元熙一手带出来的军功集团,高怀瑜身后的则是故燕皇室和燕地旧贵,都是元熙拿来对付太上皇留下的那些旧梁勋贵的。如今杨家为首的那几个太上皇党都因谋反一事被清理干净了,旧梁勋贵也就还剩点不会明显站队, 只会见风使舵的。这些人表面上再臣服,也不是元熙的臣子, 是元熙推行新政的阻碍。   这些勋贵世家根基深厚,家族之中不知多少人在朝为官, 元熙也要忌惮几分。因而元熙都不敢将新政直接推行,而是选择先在阻力没那么大的燕地大刀阔斧改革。   先前元熙废贱籍, 逼他们把家中奴隶恢复自由身,说到底也不过是让他们少些家奴伺候, 多花一笔钱当酬劳,对他们而言不痛不痒的, 还不至于难以接受。新政要是推行, 却会直接损害旧勋贵利益。现在元熙还没在魏地也实行新政,可谁都知道那一天也不远了。   燕地的大家族已经被收了田产,全国的寺庙也都归了理宗院管辖   还有元家宗室,下一个就是他们。造反么资本不够风险太大, 反抗的方式也就只能变成攻击皇帝扶上来的那两股势力了。只要元熙的人还没把他们的位置都挤掉, 元熙就还不敢丢掉他们, 他们有让元熙缺几个得力帮手的需要。   私开宫门可是大罪,高怀瑜和薛平自己递的刀,身为政敌,他们不用都不好意思。   “私开宫门……”“元熙”看着奏折笑道,“真是胆子大……太武帝便是这样**下属的?”   他做皇帝,可没把臣下惯得如此无法无天。每个人都怕他,没有他的命令,谁敢干那么大逆不道的事?连离开皇宫的想法都不该有!   元熙不与他争辩,只提醒道:“你身上的毒已经解了,若不是他们两人,兴许你那晚就会死。”   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元熙”皱眉:“你认为朕会对他们动手?那太武帝可真是误解朕了,薛平本就对朕忠心耿耿,朕难道不该保他?”   他是凶残,可不是有病。真的昏君暴君,也没有几个是对自己人都无差别攻击的。偏信奸佞,那也是对自己人好不是?薛平好歹也是当年跟随他征战的亲信,他一手提拔上来的,若能随便就处死,他怎么可能把禁军交给薛平。   而玉珠差点就被他让人拖出去打死,是因为玉珠不过是个伺候他的宫女,对他而言并不特别。他沉睡的时候也能感知元熙所经历的一切,可他又不是元熙,可没什么好脾气把人当女儿一样教养。玉珠在他眼里就是没规矩话还多的奴婢,很讨厌,本来他就不怎么喜欢。   “至于高怀瑜……他当年下毒把朕害死,夺了朕的江山,还在群臣面前装得一副忠臣模样,哭哭啼啼给朕守丧。你觉得朕要他死,他就会去死?”说这话的时候,“元熙”几乎可以说是咬牙切齿了。   那个他认识的高怀瑜,发现不对劲立马就能跑回燕地去,跟霍飞那群旧部复国。暗地里跟高珩眉目传情,拿着从自己这里弄到的物资去帮高珩就罢了……还在跟高珩害死自己之后,装出一副对自己多情深的模样来!   元熙放心了些,安心地嘲讽道:“看来你也没把臣下**得有多好啊?”   而怀瑜可是为了自己几次以身犯险,如今还冒着丢掉性命的险闯宫门,就为了救自己……元熙一想那个现在还在昏迷的人,那点沾沾自喜都变成了担忧。   听到他心声的“元熙”冷冷道:“你得意什么?你当他从前没这样对朕?”   只不过都是假的罢了。谁能肯定高怀瑜对元熙就是真的?在“元熙”看来,元熙就是跟当年的他一眼被蒙蔽了而已。还去庙里求了块守心佩送自己呢!   元熙都开始觉得他有点可怜,不想打击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没再嘲讽他。   “他们几个奸夫**,朕早晚会一个个除掉。”   “也好。”元熙赞同道,“怀瑜除外。”   “元熙”叫来韩尽忠服侍着拟旨,给出他的处置。   “薛平私开宫门,本为大罪,念其救主有功,杖六十,罚俸一年,革职留任。高琅威胁宫城守将,擅闯宫门,但事出有因,又为朕以身犯险,革除一切职务,归家反省。”“元熙”道。   这处置元熙很满意,至于到时候那些旧梁勋贵看罚得那么轻会不会闹,他不担心。   元熙想要治这些人需要找理由,暴君杀人又不需要理由。这个原文里动不动就为高珩杀人的暴君,可不会像他一样考虑那么多。其实有时候,皇帝越疯越残暴,反而会把那些爱跳脚的镇得死死的。   有些事元熙做不出来,放“元熙”这条疯狗去咬旧梁勋贵也不错。现在干着急也没用,在夺回身体之前,他最好的做法也就是把“元熙”稳住,好好利用利用。   这样的处置自然不能让一些人满意,可惜“元熙”刚刚醒过来,还要养养病,根本不去朝会。臣子们都没机会当庭吵架,只能继续上奏折。又过了两天,高怀瑜才睁开了眼睛。   韩尽忠来报时,皇帝在御书房中。元熙担心了那么久,难免着急,一直在“元熙”脑海里不停让人赶快过去看看。   “元熙”听得烦,火气上来就是不干,一直到用完晚膳才回紫极宫。   高怀瑜跟元熙的关系在紫极宫并不是什么秘密,因而高怀瑜这两天也继续躺在紫极宫里,没挪地。只不过从元熙寝殿搬到了侧殿去。   这会儿他喝过药歇下了,没起来迎接皇帝回宫。“元熙”也直接去了寝殿,似乎并不打算去看一眼。   元熙“啧”了一声,道:“他昏迷了那么久,你不去关心,难怪他要背叛你。”   又开始了……这脑海里的声音还没办法堵住耳朵不听。“元熙”实在受不了,道:“让高怀瑜过来!”   宫人立即前去侧殿传唤,不一会儿便将被叫醒的高怀瑜带了过来。   他只匆匆穿了间外衣,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里面还能看见寝衣的领口。神色依旧有些憔悴,可比起先前已经好了太多。   “陛下……陛下可好些了?”高怀瑜有些忐忑,都不敢靠近。他不好解释那几条乌环毒蛇的来历,更怕这种伤害自己的做法会让陛下生气。   元熙心道,朕很好,比你还早醒来。朕担心了你那么久,你倒还来问朕好不好?   “元熙”道:“朕好了,多亏了高卿啊。过来坐吧。”   高怀瑜见他没有开口责问自己,便有了些勇气,朝人走了过来。还未坐下就被“元熙”一拉,直接被搂进怀里。   “元熙”很没耐心地去扯他外衣,动作完全没有半点温柔。   高怀瑜大为惊疑:“陛下?”   察觉不对,他不禁挣扎反抗。陛下虽然曾经也很喜欢“强迫”他,可都是在他也愿意的前提之下,从来没有这样过。   “元熙”微微一笑,掐住他下巴,很是恶劣地道:“卿不该为朕侍寝么?”   这样的话,元熙不是没有说过,可他只是调笑,不过是爱人间的小情趣罢了。   而原文里的“元熙”,却是在嘲讽,这种恶意太过明显。   高怀瑜听得出不对,不由怔愣。   “你要做什么?”元熙一瞬间暴怒。   “元熙”挖苦他:“太武帝不是一代雄主么?那么轻易就慌成这样?”   能不慌吗?现在完全就是高怀瑜在他手上成了人质,他又没办法救人,只能在“元熙”脑海里说几句话,连话都还说得束手束脚的。这个狗东西好像想侵犯他的怀瑜啊!   元熙呵呵冷笑:“别忘了,朕是下面的。”   “元熙”登时嘴角一抽,而后回道:“朕不是。”   元熙脸皮厚,当受当得坦坦荡荡,甚至很爽,还能拿这事气这个假货。可“元熙”却是个很凶残的攻,觉得做下面那个就是巨大羞辱,他忍不了的。   这一句话简直直戳到“元熙”痛处,本来他都想不起元熙跟高怀瑜亲热的那些情形了……   这具身体本来是他的!他的!   元熙看他发狂,自己乐得很。天知道他刚过来的时候,每天梦到自己跟高珩的那些原文情节有多痛苦。这假货活该!   其实如果“元熙”坚持,非要让高怀瑜侍寝,以高怀瑜对元熙的感情,也不会纠结什么。高怀瑜会当是陛下腻了,想换换姿势。然后对皇帝体内的人已经换了一个毫不知情的高怀瑜,就会顺服地任由“元熙”施为,都不用“元熙”强迫……这是元熙担心的。   然而他其实也没必要太过担心,因为他知道该如何阻止“元熙”。“元熙”已经被他一句话弄得没了兴致,满脑子都是一些不该属于“元熙”自己的回忆。   在心里把元熙骂了个百八十遍,“元熙”强压下怒意,道:“罢了……都累了,先睡吧。”   逃过一劫的高怀瑜沉默着看他躺下去,依旧惊疑,没办法躺下安心睡去。   “陛下……”高怀瑜紧皱眉头,“陛下生臣的气么?”   高怀瑜可不知道这是小说里,还有一个原文里的“元熙”,以为皇帝突然变得那么诡异,是因为知道了他夜闯宫门的事。   “把衣服脱了,躺过来。”   高怀瑜抿了抿唇,照他吩咐做了,但只脱了那件外衣。   面前的人明明是自己所熟悉的模样,为何却觉得哪里都不像陛下……   让自己脱衣服……感觉并不是想与自己亲热,而是想羞辱自己。   为什么?是自己错觉吗?   “不要这样羞辱他!”元熙怒道。   “元熙”嗤笑一声,回道:“让他暖个床而已,身为朕的男宠,难道连这点事都做不得?”   “他不是男宠。”你给朕离他远一点!   “你闭嘴。”“元熙”不耐烦地道。   他竭力忽略元熙的声音,努力让自己入睡。   宫人熄了殿内灯火,只在外面留了几盏灯。寝殿内一瞬间就暗了下来。   高怀瑜一直僵硬地躺在旁边,原本还虚弱着的他此刻没有半点睡意,身体疲惫不堪,却休息不了。   直到感觉身旁的人呼吸逐渐变得绵长,他才缓缓转过身,借着外面透进来的一点光芒,仔细看着身边的这个人。   元熙感觉得到他的茫然无助,很想抱一抱他,安慰他,跟他解释清楚。   皇帝突然翻了个身,与高怀瑜面对面眼对眼。   高怀瑜吓得一颤。   元熙也是被吓了一跳。   朕又能动了?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妖后养小白脸,害死暴君,还在暴君棺材旁边哭哭啼啼,成为太后临朝称制,灵魂出窍的暴君骂骂咧咧。啧啧啧啧啧,朕不想笑。   暴君:呵呵呵呵呵呵 第102章 坏小鱼:阅读敕令有惊喜!小鱼:……   来不及为自己能重新控制这具身体喜悦, 元熙此刻更担心高怀瑜,立即道:“怀瑜!睡不好么……”   “陛下……”高怀瑜迷惑更甚,“臣只是没什么倦意……”   伸过手去搂住高怀瑜, 元熙道:“怀瑜……朕不是有意的。”   他想直接跟人解释,告诉高怀瑜刚才的不是他, 是另一个人, 想让高怀瑜快跑里这暴君远一点。可后面的话还没能说出口,他就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而后便听到“元熙”冷笑:“我们在同一个身体里,你想做什么朕都知道。”   这就醒了?元熙无奈,只得气急败坏地骂道:“狗东西。”   “元熙”笑笑, 低眸看向高怀瑜,学着他的模样温声道:“别想那么多了。你刚醒, 该好好休息,快睡吧。”   元熙:“……”   怎么看着那么怪呢?   “陛下……”高怀瑜有些疑惑, 又实在想不到是哪里不对劲,便点点头。   合上双眼, 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搂进怀里。其实相拥而眠的姿势并没有多舒坦,只是爱人的怀抱能给他一些满足感, 他很依恋这种感觉。   可现在他却有些不自在,根本无法安眠。   元熙哪里看不出他的不自在, 睡在一个极有可能会发疯的陌生人怀里, 换了谁能受得了?高怀瑜肯定已经发现些不对了,这对他就是折磨。   “反正我也争不过你,你不如让我哄哄他。”元熙提议道,“你知道我的想法, 随时都能控制我, 没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哄他?”“元熙”嗤笑, “他不过是在装,你还真当他是什么小可怜?”   元熙呵呵一笑:“我跟怀瑜在一起那么多年,比你清楚。”   “元熙”不想再跟他争辩,头一低,嘴唇在高怀瑜额头上碰了碰,挑衅道:“这样?”   啊?你给我在干什么?   元熙火气上来了:“你……”   “怀瑜……”“元熙”有意把声音放得低沉轻软,“担心你那么多天……以后总得补偿朕……”   高怀瑜身体微微一颤,眉头的微微蹙了起来。   好奇怪……明明陛下也常这样与他调笑,可为什么……   看着“元熙”拙劣表演的元熙怒道:“别学我了!”瞧把怀瑜吓的!   “元熙”勾起嘴角,看了高怀瑜一眼,松开人自己转了个身。他也不喜欢跟人腻歪,搂搂抱抱的睡着根本不舒服。   那边高怀瑜离了他的触碰,心里那些古怪和慌张感逐渐散去,终于是有了些睡意,心中再疑惑身体也撑不住了。   半夜他才再次醒来。   他是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在跟他说话,才被唤醒的。   醒来发现身边的人呼吸平稳略长,显然还在沉睡,旁边也没人在叫他。   正疑惑时,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他不是你的陛下了,杀了他。”   那个声音,跟自己的一样……哪里来的?   高怀瑜明显感觉这个声音并不是真的,他的耳朵听不见有人在说话。这声音是从脑海里直接响起,完全略去了被自己耳朵听到的那个步骤。   高怀瑜轻轻道:“谁?”   那个声音没有表明身份,只是道:“你也在疑惑,不是么?相信我。”   高怀瑜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对眼前这诡异情形太过惊讶。   他如今还能活着,本就很离奇。事实上他早就已经死了,可他又活了过来,一开始完全不记得上辈子的事,脑子里是另一段记忆。后来才记起自己已经病逝,这是又重新活了一回,回到了燕国灭国之后。   而他经历的一切也与从前不同,他真正的记忆里,高珩一开始没有被送进宫,他也没有被封清河王,甚至他从前根本没有见过夜黄昏这个人。后来的一切更是与他经历过的不同,陛下待他的态度一开始就是如此温柔,还给予信任……   一切都变了,太像是他所梦想的那样。有时候他都会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死前执念太深,所以进了一个幻境,来成全自己的执念?   可为什么他差点又一次看到陛下离他而去?   陛下怎么醒过来变得有些奇怪,现在这个在脑海里出现的声音,又是谁?   有太多事情变得怪异,再发生什么更离奇的事也不足为奇了。   这声音要自己相信他……   “他不是你的陛下,你的陛下被他困住了。”   高怀瑜沉声道:“在哪里?我去救他。”   那个声音笑了笑,回答道:“不是被关在什么地方……他的身体里如今有两个人,明白么?”   高怀瑜立即想到了那位变了一个人的谢娘子,忙道:“你是说,陛下被邪祟侵占了身体?”   近来的古怪事可还真多……若真的有妖魔作乱,倒也能解释陛下今日有些异样了……可陛下与谢娘子不同,真要有那些神神鬼鬼的说法,那陛下乃是人皇,应当是世间一切阴邪都无法靠近才是,如何会被邪祟附身?   那个声音回答得模糊:“也差不多,总之你想你的陛下回来,就得先杀了元熙。”   “怎么做?”高怀瑜皱眉道。   “很简单,杀人你难道不会么?”那个声音蛊惑道,“趁他现在睡着,你过去把他掐死。”   高怀瑜转头看了看沉睡的元熙,微怒道:“你说陛下身体里有两个人,我杀了他,陛下岂不是跟着一起死了?”   那声音冷笑,道:“对啊,一起把他们杀了。”   高怀瑜气极反笑,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那声音冷笑一声,便消失了。   高怀瑜轻轻起身,绕到一旁,取下元熙收藏来挂墙上的一柄金刀。   五指握住刀柄,才刚刚将刀拔出,那声音便惊呼道:“你做什么!”   他能够感知高怀瑜的想法,高怀瑜想杀了他。   高怀瑜冷笑:“你也在我身体里,我死了你也会死,对么?”   如果元熙回不来,这个奇怪的世界对高怀瑜而言也没什么待下去的必要。了结自己顺便把他也带走,这种事高怀瑜恐怕还真干得出来。   那声音默然片刻,咬牙道:“疯子。”   高怀瑜冷冷道:“说!”   那人吐口气,道:“我是高怀瑜。”   高怀瑜冷冷一笑,又抓紧了刀柄。   “你何必……这里本来就是另一个世界,我才是这里的高怀瑜。只不过你死后来到了这里,进入了我的身体,我因此沉睡。”那声音道,“若是不杀元熙,那你该离开了,再在魏国待下去,有元熙在,你我都必死无疑。”   高怀瑜皱眉,眸中疑虑,却更多是对这个声音的戒备。   “我知道你一时不会信……你去右边的架子上,拿下最上面那个锦盒。”   高怀瑜犹豫再三,还是轻手轻脚走了过去,照着那声音的指引,从柜架上取下一个锦盒。   “打开。”   高怀瑜毫不迟疑地打开盒子,看到里面的卷轴愣了一下,下定决心才把那卷轴展开。   很显然,这是皇帝书写敕令专用的帛书。   也许是因为紫极宫的人平常不可能动这个盒子,外人一般也不会进寝殿,所以皇帝根本没有将盒子上个锁,随时都可以把这盒子打开。就算不小心动了,看见里面放的可能是皇帝敕令,也绝对不敢再看,会立即合上锦盒放回去,实在没什么防备的必要。   这东西放那里,根本没什么人会注意。谁会把重要的东西大大方方摆在那么明显的地方?   可高怀瑜的直觉告诉他,那个声音要他看这份敕令,说明这敕令很重要。   会是什么呢?难道陛下身体还是不好,这是传位诏书?还是陛下想杀什么跟自己有关的人?不然又能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展开卷轴,一字一字看去,十指逐渐冰凉。   这是一份赐死的敕令……要被赐死的人,就是他自己。   怎么可能?   为什么是自己?   陛下为什么要自己死?   “看到了吗?这是此之前就写下的了,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别被他骗了。”那个声音道。   高怀瑜怔愣了很久,仿佛魂魄都已经离开躯体,失去了任何感知,他的身与心都只剩下疑惑和悲凉。   视觉听觉都是很缓慢地、一点一点恢复的,他模糊地听见那个声音在说话,很费力地去回想,去理解。   “陛下……”高怀瑜最终沉声道,“我本是亡国之人,陛下对我有所防备,也是应当。”   元熙又不是没有防备过他,他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元熙。上辈子他们互相试探了几年,才终于互相信任。   不过是防着自己而已……其实合情合理。若换了自己,自己也会那么做。只不过真的看到,还是会有些难过罢了……也仅仅是有些难过而已。   那声音没好气地道:“你怎么想的?他要杀你!”   “若这份敕令真的存在,我不会死在建宁八年。”高怀瑜平静地道。上辈子他也算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了,若元熙忌惮他,怕他篡位夺了元氏江山,因而临死前想赐死他,怎么会让他活那么久?   而且当初还是王俨来找他报信的,那是元熙亲信老臣,元熙真要杀他,王俨不可能来求助他。   高怀瑜轻笑:“我当年刚到魏国时,还常与老师旧部秘密联系。本打算还完人情就逃走,回燕地复国。我甚至还恶意怂恿过他在不合适的时候出兵南征……他都看得出来,可他到最后都没杀我。”   他早就不是那个想着复燕的文昭帝之子了,不知从何时开始,他的心愿就从复燕变成了辅佐元熙一统天下。   不过一道从前写下的敕令而已,如何能衡量他们后来的情分?   唯一难过的,就是到了现在这份敕令依旧存在。短短两年,即便成了最亲密的爱人,陛下还是有些不太信任自己吧……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卧槽你听我解释!!!!真的是我忘了!!!!!印象里都烧了的东西我哪儿记得!!!!!   小鱼: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103章 金屋藏高小鱼   那边龙床上的人好像动了动, 高怀瑜怕他醒过来,连忙将动过的东西全都放回原位,轻轻躺了回去。   好不容易睡了半夜, 这会儿又难入眠了。这晚上他睡得不好,醒来时还是倦意浓重。   抬头一看天光大亮, 身边也已经没了人。   他不止一次留宿在紫极宫, 遇到朝参日或是有什么大事需要皇帝决定,一般他和元熙会一同起来,洗漱用膳过后一起去太极殿早朝。遇上休沐元熙便会让他多睡一会儿,自己先起了。   今日正好还是朝参日, 不同于平日里几个重臣议事的小朝会,元熙必定要出席。往常只要元熙不是病得醒不过来, 或是有些什么别的大事,他是一定会去的。   高怀瑜也就以为他已经去了。旁边宫女看他起身忙过来服侍, 他摆摆手示意自己来。   元熙要是在,那都是元熙亲自给他穿衣捧水, 他也会帮元熙打理好。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小情趣,他很喜欢。但是换了别人来服侍他就会犯老毛病, 习惯不了别人伺候。   穿好衣服理好仪容,他走出寝殿, 便远远瞧见皇帝坐在那里。   朝参日皇帝没去。   皇帝是病刚好没几天身体还有些虚弱, 但绝到不了去那里坐一上午就要发病的程度。可如今是“元熙”在,明明人好着也没去。一早起来直接叫韩尽忠过去宣布让宰相秦禹主持议政,自己留在紫极宫,这会儿正慢悠悠用早膳。   元熙气得抓狂, 怒道:“今天初五!”   “元熙”慢悠悠端着元熙珍藏了好几年都没舍得喝的酒, 道:“初五怎么了?”   “你该去太极殿, 而不是把事情都交给秦老。”元熙气死了,这假货还真是个昏君,躺了那么几天还不去看看,就在紫极宫喝自己的酒?   那酒他准备来年夏日去怀瑜府上赏花共饮的!   而且秦禹肯定会来骂他的啊啊啊!   就算心疼他刚刚醒过来没几天,也最多是语气温柔一点!   而这个假货暴君呢?暴君这脾气怕不是要说些难听的气秦老?昨天这假货就把怀瑜吓成什么样了!   “你怕秦禹?”“元熙”听着他心里的咆哮皱眉,“有些人不知道闭嘴,你还不会让他闭嘴?”   元熙:“……”   元熙好奇地问:“你都怎么让人闭嘴?”   “元熙”道:“不重要的便杀了,死人就不会说话。杀了一只鸡,猴子自己会闭嘴。”   元熙无语,又问:“你是不是因为有人说高珩以色侍人不要脸,把人腰斩了?”   “元熙”轻飘飘地道:“是啊。”   元熙:“……”   这辈子没那么无语过。   原作者还真敢写啊!且不说他根本不会因为那么点事就杀人……要能因为这个杀人,玉京城里成天拿他过去的事说书的人早该被杀了几千个了。   她知不知道自己登基就改了律法,死罪只留斩刑绞刑啊?   自己这辈子只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说要把人腰斩把人千刀万剐五马分尸,可气消了还是该走程序走程序,该斩的斩该绞的绞,从来没用过别的死刑。   “元熙”被他内心的暴怒吵得头疼,冷笑道:“你别气了,朕就是那么坏。”   元熙咬牙:“朕不是。”   “陛下。”高怀瑜缓步走近施礼。   “元熙”顿时感觉在脑子里骂骂咧咧的元熙消停了点,抬眼望向高怀瑜道:“赐座,过来一起吧。”   高怀瑜坐过去,下意识地离得远了些。   “元熙”竟是笑了笑,跟元熙一样给他布菜:“你刚醒,得多进补些。”   高怀瑜移开视线,找话题掩饰自己的不适应:“怎么不见玉珠?”   “她……”“元熙”微微眯眼,“犯了些错,领了板子,估计伤着起不来吧。”   高怀瑜垂下眸去,元熙也不是没罚过玉珠,可他对玉珠明显用的是另一套方式,不会跟别人一样直接打。   “他不是你的陛下,他当然会这样做。”身体里的那个声音道。   高怀瑜沉默不语,安静地用早膳,“元熙”也没跟他多说什么。撤膳之后高怀瑜便道:“陛下,臣先告退了……”   “元熙”微笑:“卿的身子还没好利索,还是留在宫里好。太医随时能过来,朕也安心些。”   这可不是什么担心高怀瑜身体,分明是有意想把高怀瑜困在身边。   “高怀瑜”似是早已料到,嗤笑一声,冷冷道:“他怎么可能让你走?”   那边“元熙”又道:“卿夜闯宫门,朕不得已革了卿职务,卿也不必再去办差了。就好好在宫中调养些时日。”   高怀瑜咬咬牙,道:“臣自可回府休养,若日日住在紫极宫……不妥。”   “元熙”轻笑道:“那不如……请卿暂居庆丰宫。”   一直没说话的元熙登时怒道:“你有病吧!”   这假货明知道那是他男宠住过的地方,现在却要让自己的怀瑜住进去?   要囚禁就囚禁吧,还要顺便羞辱人一把?   高怀瑜脸色微变,沉声道:“陛下……庆丰宫处于后宫,臣为外男,更不该……”   “元熙”直接道:“赐清河王居于庆丰宫,韩尽忠,一会儿送王爷过去。”   韩尽忠一头雾水,呆了片刻才连连应道:“是,是……老奴这就去让人收拾。”   “元熙”拂衣而起,头也不回地出了大殿,留高怀瑜一个人怔在原地。   韩尽忠勉强笑着过来道:“王爷您请稍等,庆丰宫也许久不住人了,待老奴让人收拾出来,再请您过去。”   说罢他一挥拂尘,忙下去安排了。   高怀瑜不知道庆丰宫在原文里是高珩的住处,可想想当初元熙收高珩进宫封为侍君,也是让人住在这个地方,便能猜到些什么了。   连他心里的那个“高怀瑜”都愠怒道:“他竟然……”   高怀瑜反而要淡然些,又不是他的陛下这样对他,他倒也用不着有什么反应。   “宫中守卫森严,禁军都是他的人,想出去……不太可能。”高怀瑜沉声道。   皇宫要是武功好点就能随意进出,那晚也不必弄出那么大阵仗夜闯宫门求人放他离开了。   “他真要把你困在宫里,那还真没有办法。”“高怀瑜”冷声道,“高珩当年是靠美色讨好他,他为了哄人才偶尔会把高珩带出去。你呢?”   高怀瑜被他所说的这些弄得皱了眉,然而也懒得去细究什么,既然不是陛下,那皇帝想跟谁有关系关他什么事?   “船到桥头自然直。”高怀瑜淡淡道,捧起茶喝了一口。   “你倒是淡定。”   “不然还能怎样?这里是魏国,他想做什么,我也阻止不了。”   他就在这里喝茶坐等,不久后玉珠竟然一瘸一拐地进来求见。   昨日玉珠因为洒了药便挨了几板子,都知道她得元熙器重,下边人都不会真的往死里打,可就算下手轻,挨几板子到底还是疼的。何况她从小到大就没被真正体罚过,最多就是爸妈气急了把她抓过来打两下屁股,手掌啪啪抽两下,跟用板子打能一样么?   高怀瑜看她走得艰难,忙起身去扶她。   “殿下。”玉珠也顾不上许多礼节了,抬头便道,“请您相信我……现在紫极宫里的人不是陛下。”   她声音很轻,刚刚够让高怀瑜听见。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还是忐忑的,陛下已经不是陛下了,那清河王还能是清河王吗?   清河王一开始也跟书里描写得有些不同,然而这个不同又很微妙,她很难分辨高怀瑜是不是跟元熙一样被真正的历史人物魂穿了。   原文里的高怀瑜表面上就是这样温文尔雅,体贴入微,别的都是内藏于心,就她能看到的表面来说,高怀瑜还是很符合原文形象。最开始看见元熙和高怀瑜如此亲近,她提醒元熙防备高怀瑜,也就是因为这个。   高怀瑜在原文里不也是看上去很“喜欢”元熙,把元熙诓得给了他兵权,背地里其实在跟高珩暗中勾结。如果是原文里的高怀瑜,那他没有爱上元熙,只不过是逢场作戏的可能比较大。   然而后来发生的太多事都表明这不太像,献上建武军镇给元熙当生辰贺礼,暗中取来乌环毒蛇随时自己准备给元熙解毒……还有他闯宫门,回来的时候不要命一样割手取血,都说明他绝不可能是跟原文一样在做戏。   要么是真爱上了,元熙攻略了这个世界的高怀瑜,要么这个高怀瑜就是被历史人物穿了。   如果是后者……原文里的那个暴君已经回来了,谁能保证眼前的这个高怀瑜还是之前给元熙解毒的那个高怀瑜……   但是现在,除了找高怀瑜,她还能让谁帮自己帮陛下呢?只能试一试了。   高怀瑜的反应倒是出乎玉珠意料,他道:“我知道。”   “殿下……”玉珠愣了一愣,旋即大喜,“殿下,我还有别的事同你说!”   高怀瑜点头道:“你说吧。”   “这个世界,其实是一篇小说里,只不过里面的人都是用历史上存在过的人物。”   “小说里……”高怀瑜微微皱眉,所以那个在他脑海里自称高怀瑜的人是这小说里的高怀瑜?   那他的陛下难道也是小说里的人吗……   “但陛下他是历史上真正的元熙,不知为何进入了这个世界,之前都还好好的,可前几日他毒发之后醒来就变了。小说里的元熙是个暴君,我怀疑是暴君回来了……我也不知道真正的陛下去哪里了,若是陛下回不来了,大魏恐怕会被暴君弄得亡国。”   “殿下!”殿外忽然有人喊了一声,一个小黄门匆匆跑进来,“清河王殿下,庆丰宫已经收拾妥当,还请殿下随奴婢前往。”   玉珠一怔,呆呆望向高怀瑜:“庆丰宫?” 第104章 女。装。   玉珠有些迷茫, 暴君居然要让高怀瑜住进庆丰宫?   完了……高珩的戏份全给高怀瑜了么这是?   不对,重点是暴君要让清河王住在庆丰宫里是什么意思?清河王又不该住在皇宫里,暴君这是要把人关起来?本来就只能想着跟清河王坦白求他帮忙了, 这下路全被暴君堵死了啊!   “殿下……”玉珠有些无措地望着高怀瑜。   他这一走,自己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跟人搭上线……暴君肯定会特别留意庆丰宫, 她怎么去找人商量?怕是靠近庆丰宫, 暴君就立马知道了。   然后就脖子上来一刀,回到玉珠本来的结局……天啊为什么会这样,原作者我恨你!   高怀瑜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对她点点头, 投去一个安抚的目光,道:“你先好好养伤, 不必为我担忧。”   叹口气,他转身跟随那个小黄门走出大殿。   “这丫头知道得太多了。”那个声音又开始与高怀瑜说话。   高怀瑜道:“我会保下她的。”   那声音道:“元熙倒不会针对她, 他根本不会觉得这小丫头能做什么。”   高怀瑜冷冷道:“可他一不开心就要打人。”   那声音笑了笑,道:“那倒是……他不会因为这丫头会坏他的事对她动手, 可他会因为她被高珩看不顺眼了就杀了她。”   又是高珩……高怀瑜已经是第二次从这个“高怀瑜”口中听到高珩了,不禁问道:“陛下和高珩……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声音回答道:“他强迫高珩做了男宠, 结果又爱上了高珩,高珩又恨极了他, 他想让高珩回心转意, 结果爱而不得。”   高怀瑜皱眉:“荒谬!”难怪先前高珩会被带进宫封为侍君……原来竟是别人杜撰!   在他的记忆里,高珩就是被元熙好好养到大,元熙看他脑子还算灵光,人也老实, 就放他去灵州做官了。这样的高家子弟有好几个, 高珩根本没有什么特别的……更别说爱上了。   谁知道高珩后来竟然跟南陈勾结上了, 南陈借着他的身份斩杀灵州其他长官起兵反叛……几个月之后高珩就身死,元熙怕是从头到尾都没跟他说过几句话。   还好……什么荒唐事都没有发生过。可现在陛下身体里就是那个爱上高珩的人……屡次为高珩杀人,简直就是个暴君。   “你担心他爱上高珩?”那声音道,“大概不会了,他已经摆脱原作者了。”   原作者都已经被他下令赐死,要是顺利,这世界就不会被原作者影响了。   “我不担心,他喜欢谁要去找谁与我何干?”高怀瑜却冷声否认,“只是怕陛下这些年的励精图治全都化为泡影……”   都已经不是他喜欢的那个陛下了,他担心人“移情别恋”?他又不是什么只知道情情爱爱的人,觉得他会为此幽怨也太小瞧他了。   那声音笑笑,似乎很是满意,赞赏道:“看来你是个可靠之人。”   高怀瑜闻言蹙眉。   那声音道:“我们都一样,我想让那个暴君死,你希望你的陛下回来,也必须先杀了那暴君。既然都有共同的敌人,你也不必对我有那么大敌意。”   高怀瑜冷笑一声:“自己的身体里多了个随时想抢走这具身体的灵魂,我自然会对你有敌意。”   “那到也不是。”那声音轻笑,“其实,只要能达成目的,这身体是不是我的都无所谓。”   说完这句话,他没再出声。   又走了许久,高怀瑜踏入庆丰宫,里面已经重新打扫布置过一遍。高怀瑜常入宫伴驾,韩尽忠知晓他的喜好,也让下面人都留心,这宫内倒也布置得合他心意。   韩尽忠迎上来笑道:“殿下您看看,可还有什么要动的地方?您说,老奴都给您安排。”   高怀瑜微笑点头:“不过暂居而已,这样已是极好,有劳韩公公了。”   韩尽忠忙道:“那老奴便先退下了,需要什么殿下尽管开口,吩咐下去,一定给您办妥帖了。”   高怀瑜正要答应,便听宫外有人报陛下驾到,殿里众人忙停了手上活计行礼。高怀瑜回头就见“元熙”走来,也忙颔首施礼:“臣拜见陛下。”   这倒也好,正想着怎么找机会见皇帝,把玉珠要过来呢。   “元熙”一抬手示意众人平身,环视大殿一圈,目光最后落在高怀瑜身上:“爱卿可还满意?”   “陛下恩赐,臣万分感激。”高怀瑜微微笑着,“不过……臣还想向陛下讨个人。”   他的神态与平日里对元熙撒娇要东西并无什么不同,连他身体里那个“高怀瑜”都想说他真是能演。明明都知道这人不是元熙了,还能装得若无其事。   “哦?”“元熙”挑眉,“何人?”   高怀瑜装作犹豫道:“陛下……臣请将玉珠赐与臣。”   “元熙”微眯双眼,审视着他:“为什么?”   “臣不知玉珠是犯了什么大错,让陛下如此责罚玉珠……”高怀瑜一派小意温柔模样,继续装傻,“陛下从前待玉珠好,臣只是不想陛下后悔。这些日子,就让玉珠在臣身边伺候吧。她精通医理,在臣身边能随时照看臣。陛下眼不见心不烦,也能消消火。”   元熙嘲讽道:“看你把人吓的……他都看清你是个疯子了,怕你随时不分青红皂白杀人。”   “元熙”呵呵一声:“他就爱这个样子,拐弯抹角恶心人。倒还不如你直接。”   元熙冷冷道:“多谢夸奖,死暴君。”   “也不知得在这里养多久……等玉珠身子好些了,臣想让玉珠去王府拿些东西。”高怀瑜垂眸道,“玉珠和长乐熟络一些,办这事更稳妥。”   “元熙”笑道:“好,朕准了。”又想耍什么花样?随便吧,他还真想看看。   “一会儿朕把人给你送来。”“元熙”望着他道,“既然卿还满意,朕便先不打扰卿休养了。”   说罢他便拂袖转身,韩尽忠忙跟上喊道:“起驾——”   “臣恭送陛下。”高怀瑜低眉,待人离开,眸中那些装出来的情意绵绵尽数散去。   玉珠就这样被送到了庆丰宫,还以为暴君这是要把他们一网打尽一起囚禁呢。到了之后慌得不行,忙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也被送到庆丰宫了?”   “别急,没事的。”高怀瑜温声安抚道,“我把你要过来的。”   玉珠一愣,瞬间明白过来,如果是高怀瑜亲自开的口,那就是高怀瑜怕她触怒暴君被杀了。   “殿下……”玉珠突然间哽咽,“谢谢殿下。”   不管现在事态多严重,前路多艰难,至少还有个人是可信可靠的。   “先别管别的了。”高怀瑜理了理她鬓边几缕乱发,柔声道,“好好养伤才是正经事。等你伤好了,有事要你做。”   玉珠点点头,把眼泪都憋了回去。   有高怀瑜照着,什么好药材都往庆丰宫里送,好得也快。不过躺了小半个月后,行走就不再困难,腿上的伤还没好全,但完全不碍事了。   待来看伤的太医走后,玉珠便向高怀瑜问起先前说的那件事来。高怀瑜便道:“陛下先前已经答应我让你出宫去清河王府,你拿套尺寸大些的宫女衣服来,一会儿我跟你一起出去。”   玉珠震惊了:“啊?”   她没听错吧?宫女的衣服?   “你还真是……”他体内那个“高怀瑜”很无语。   高怀瑜直接无视,都没理会他。   玉珠愣了愣,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王爷是想扮成宫女出宫?”   高怀瑜点头点得十分自然,好像他一个大男人穿女装是很稀松平常的事。   其实他还真不觉得扮成女人有什么,当年跟着霍飞的那段日子,有时候他也会亲自去侦查,乔装打扮很正常。   但是玉珠有点接受不了。回想一下某些电视剧里把人当傻子的男扮女装女扮男装,甚至有点窒息。她觉得这个法子肯定要露馅,别人又不是瞎!   但转念一想,清河王的容貌确实是偏雌雄莫辩一点的,属于可塑性极强,男装女装都不会太过违和的那种。   这法子清河王用的话,应该是能成。当年她跟闺蜜一起去逛漫展,就遇到一个漂亮小姐姐过来合影,结果一张口……男的。能骗过她这双眼睛的男扮女装也不是没有过。   “那……奴婢这就去找。”玉珠按下心里那些疑虑,决定先听他的试一试。   宫女的衣裙放量很大,根本就不用担心尺寸不对,高怀瑜轻轻松松就穿上了。而后玉珠便过去帮他梳了个宫中流行的发式,随意簪两支木簪子。又给人稍微修下眉,涂上**唇脂,看上去还真是个风姿绰约的妙龄美女。   这种长相的人是真的扮男扮女都像,都好看。   就是有点太高了。   玉珠看他站起来比自己高出一个头,忍不住道:“殿下,您这样像是像,可太高太显眼了。很少有女孩子能长那么高,别人一看肯定会奇怪的。”   “不碍事,一会儿出门留意些就是了。”高怀瑜抬手摸了摸自己腕上的镯子,又低头理理衣裙,“走吧。”   玉珠点点头,给人戴上幂篱,才去叫同行的几个小宫女。   虽是古代,但这个时代处于乱世,又受北方乌环剽悍风气影响,反倒对女子的束缚没那么大。再往后过个百年,甚至出过几个女皇帝,还都是被立为储君正常继位的。后世百年的风气从这时候就已经初现端倪,世人并不会强制要求女子出门戴上幂篱遮面,女子将面容露出大摇大摆走路上也不会被指责伤风败俗。   不过有些女子出门还是喜欢戴上幂篱,然而纯粹是怕担心有人见色起意被骚扰,或者是觉得天太热了怕晒。因而遮面也好不遮面也罢,都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倒是高怀瑜将幂篱一戴上,屈膝行走,直接就隐在了几个宫女中间,根本就瞧不出来不对。   玉珠回个头的功夫就不见了高怀瑜,还以为人没跟过来,正想回去叫一声,被身后一个“宫女”拉住。   “我在。”是高怀瑜的声音。   玉珠瞬间松了口气,本还有些忐忑,这下是放心了。这样那些守卫不让人掀开纱看脸根本就看不出来啊!就算要看脸一个个验,他们也瞧不出来这“宫女”是高怀瑜的。   “走吧。”玉珠对众人道,带头朝前行去。   走着走着,玉珠突然小声道:“王爷,这样真的不会被陛下发现吗?他在宫里那么多眼线,怕是连我带走的人长什么样都清楚。”   她又想起来一个问题。高怀瑜的伪装是很完美,宫门守卫肯定看不出来,可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一个大漏洞,那就是皇帝。   皇帝会知道她去拿过宫女的衣服,会知道她跟高怀瑜鬼鬼祟祟在寝殿待了很久,说不定还能知道他们是在给高怀瑜扮女装。他们这出宫的计划根本瞒不了皇帝,那高怀瑜这女装扮得像不像又有什么区别!   高怀瑜却淡淡笑道:“他当然会知道。我做这些为的不是瞒过他,只是为了出宫能顺利些而已。”   他就没指望过这点小把戏就能骗过“元熙”,纯粹是想出宫就必须这样乔装而已。这宫里有几个人不认识他?皇帝都下令不让他出宫了,他要就那么男装大摇大摆往宫门前凑,不是脑子有病么。   只有这样才能让宫门守卫放他出去,他也根本不怕“元熙”知道他出宫。   一行人走至宫门前停下,玉珠出示腰牌,守卫让人把幂篱掀开一个个看过,这才放人出宫。   负责的守卫把腰牌递回给玉珠,悄悄地朝高怀瑜瞟了一眼,道:“玉珠姐姐,那是谁?”   玉珠直接白他一眼:“别想了。”这是你大魏皇后!   守卫讪笑道:“只是觉得漂亮问问嘛!”   玉珠拿着腰牌拍他一下,他连忙躲过,玉珠便带着一行人穿过了宫门。   *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元熙、“元熙”、高怀瑜、“高怀瑜”,四个人能建几个聊天群? 第105章 元熙是真的很委屈。   高怀瑜默然放下幂篱, 重新掩住面容,一路出宫行至清河王府。   高怀瑜离开王府那么久,先是传出他夜闯宫门之后昏迷不醒的消息, 之后醒了又不的回府而是被留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人带个话出来。长乐早就慌得每晚都睡不好觉, 天天派人去打听宫中消息。然而都那么久了, 还是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宫里来了人,她立即亲自前来迎接,看到是玉珠更是欣喜若狂,都顾不上见礼便道:“玉珠, 是陛下让你帮我家王爷带话么?”   玉珠低声道:“先进去再说吧。”   长乐看她使眼色,忙带人进院去了前厅。玉珠吩咐几个宫女退下, 长乐正要开口问,便见留在她身边的那个宫女取下幂篱, 露出面容来。   “你……”长乐有些疑惑,这张脸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可又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见过长成这样的女子。   这时那“女子”开口道:“长乐, 是我。”   明显是男人的声音。   长乐这才如醍醐灌顶,惊道:“王爷?”   怪不得觉得很眼熟又想不起来……高怀瑜是男人, 她怎么可能对着一个宫女打扮的人想到高怀瑜。此时细看,才能将这张施了脂粉的脸与高怀瑜联系起来。   她确认完, 又接着盯着他的脸道:“王爷你怎么……”   高怀瑜道:“不方便出宫, 只能出此下策。”   长乐立马从他话语里听出不对,变了脸色:“王爷,出什么事了?”   连出宫不能,难道王爷那么久没音讯, 都是皇帝故意的?   “也没什么……不过宫里有些事要查, 我暂时不方便出宫了。”高怀瑜说着递给她一册书, “这是我临的齐王字帖,一直想前去拜访,请齐王赐教,奈何也寻不到机会……你哪日出府采买,路过齐王府,便将这份临摹之作给齐王,请他斧正。”   长乐忙将书册收好,点头道:“我记住了,您放心。”   高怀瑜点点头:“去把我平日习字用的几支笔拿过来,还有练武的便装,平日里用的你都帮我收些。我要在宫中住些日子,没这些东西不行。”   长乐点头,转身去吩咐人收拾。最后随便理出来些常用的东西,让人带回宫去。   虽说出宫这事皇帝肯定会知道,但高怀瑜还是不想留太多把柄,只要没被撞上,那都还可以推说是别人看错了。皇帝总归不好真的拿没影的事借题发挥。因而他没耽搁太久,随便拿了东西立马往回赶,来去都没用上半个时辰。   到庆丰宫一切如常,皇帝没来过,也没有派人来过。玉珠大松口气,忙掩护着高怀瑜进寝殿。   高怀瑜不喜欢让人伺候,自己进寝殿去换衣卸妆,玉珠便守在外面。然而玉珠都还没能靠着墙喘几口气,便听有人来送东西。   她出去一看,见为首的是韩尽忠那个小徒弟,便道:“陛下亲赐,非是清河王怠慢……殿下还在休息,还请公公稍待片刻,我这便去请殿下来。”   皇帝送东西来,那高怀瑜得出面谢恩的……可他还在寝殿换他那身女装!   “玉珠姑姑留步。”那人道,“不过是陛下让小的送些东西过来,陛下也说了,不能打扰殿下休息。东西放这了,您等清河王醒了再说就好。小的们先退下了。”   玉珠松口气,道:“有劳公公了。”   过了快一炷香,高怀瑜才从寝殿出来,目光一扫地上摆的那几大箱子东西,旁边玉珠道:“是陛下送来的……您要看看么?”   高怀瑜点点头,玉珠才让人打开。而后众人皆是神色一变,不知情的看着里面东西纳闷,玉珠吓得跟见了鬼似的。   “都是些……您看……”玉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箱子里都是些金玉首饰,罗裙披帛,还有胭脂水粉。   意思很明显,皇帝知道高怀瑜今天扮成宫女出宫了,送这些来都是故意的。   而且这些衣服恐怕还有点问题……   玉珠拿起一条深红宝相花破裙,道:“这好像是张娘娘上月让尚衣局做的。”   她有时会去看看尚衣局给皇帝制的常服,对这裙子有点印象……有点麻烦了。   为了省点钱,元熙把尚衣局裁了一半人,衣服也不怎么做新的。皇帝又不是寻常老百姓,要为吃穿计较。常人看来的奢靡对皇室而言根本就算不上什么,光紫极宫里就有上百人伺候元熙一个,这还是元熙为了节俭已经裁撤一半的了。按元熙登基之前的来,那他光是衣服一天就能换一两身新的,穿过一次便不会再穿。就这衣服都还多得穿不完,有些做出来根本都没机会被穿上。   对于皇室,少做点衣服都是能被夸节俭的。而元熙节俭得就比较过火,自己一月只会做十来套新衣服,还常常穿浣濯之衣。太上皇那边便不好意思太过火,妃嫔也就一月能有十来套新衣。跟先前那一月几十套新衣一比,自然就差得有些远,再加上其他方面的裁减……皇室生活一下变成了普通富人家的生活,比在自己家中时还不如,要不然他的几个庶母也不会对他意见那么大。   而且皇帝自己至今未娶,宫里只有太上皇的几个妃嫔,尚衣局做的女装都是给那几位娘娘的……这一下子也不可能就单独为高怀瑜做出那么多套来,这些衣服肯定是尚衣局原本准备送去给帝妃的。也不知道那几位娘娘如今还会不会去太上皇那里诉委屈,元熙好不容易跟太上皇缓和的父子关系会不会又因为这点小事变得紧张。   应该是不会了……他们又不能拿皇帝怎么样,那被抢了衣服的怨气会不会朝着清河王来啊?   天啊,他为什么那么能搞事!可能他也不是故意要把别人的衣服拿过来,让高怀瑜招帝妃恨,可就是会给高怀瑜惹些不痛快啊!   还有还有……事他已经知道了,他又会怎么处置呢?   “您说……陛下这是什么意思……”玉珠突然间后怕起来。   她很后悔了,她实在是跟真正的元熙相处得久,总会不自觉地忘掉那暴君有多可怕。帮高怀瑜跟清河王府通气这事很重要,但又不能把别人牵连得太过,她已经是权衡考量之后,才下定决心的。她敢帮高怀瑜乔装出宫,是因为她觉得这事就算暴露,暴君也就是把她们打一顿轰出宫去。   可这完全是有元熙的存在,让她把暴君美化了的结果。她的推测有偏差,实际上按这个暴君的行事作风,他应该会直接把庆丰宫的人全打死。   这是极有可能的……当初高珩寻死,暴君为了吓唬高珩,逼高珩就范,可是当着高珩的面杀了庆丰宫所有宫人。   “高怀瑜”已经被“元熙”送来的这些东西气得在骂狗皇帝了,真正的高怀瑜倒是没什么反应,点点头道:“都先收起来吧。”   吩咐完,他对玉珠道:“你担心今天这事?”   玉珠点点头:“暴君很可怕的……他原来就随随便便把庆丰宫的宫人全杀了。今天这事……庆丰宫的人,会不会被连累……”   她倒是不怕暴君要杀她,毕竟按照暴君原来的脑回路,现在高怀瑜明确保她了,暴君最多打她几下。可是别人呢……很有可能被连累,莫名其妙丢了命,就像原先因为高珩寻死就杀光庆丰宫上下宫人一样。   她越想越是害怕,手心都冒了汗。   高怀瑜却淡淡道:“陛下得人心,皆因陛下宽厚仁善。臣民是敬畏陛下,而非惧怕陛下。杀戮众而心不服,则上位危。他若一早便如此行事,世人怕他,反倒会暂且怒不敢言,权且忍受。可如今……陛下早已用仁善给他套了枷锁,只要他还没疯,还想一统天下……那无论他从前如何暴虐,如今也不得不有所收敛。”   元熙又不是什么圣人,不过是想做个好皇帝,修节以止欲罢了。他一直在给自己戴枷锁,定了一套连自己都被约束进去的规矩,如今就算内力换了一个人来,也不得不受其制约。   玉珠声音有些哽咽:“可我们只是几个小宫女……”   “大魏是陛下的大魏,不是他可以肆意杀戮的地方。”高怀瑜沉声道,“他今日若敢杀一人,明日秦相便能领着半朝臣子死谏。”   元熙这些年励精图治的结果,就是高怀瑜如今的倚仗。   为了这点小事杀人,然后闹得朝堂上一半的人指责他?“元熙”不怕别人说他暴君,可他还要一统天下,改变曾经的结局,他需要这些人为自己做事。   这些敢跟着秦禹进谏的臣子,是元熙培养出来的。可不是以前那些对他这个暴君唯唯诺诺,敢怒不敢言的人。   “元熙”自然也明白,因而他想杀人给高怀瑜一个下马威的时候,硬生生忍住了。   他现在居然连杀几个奴婢都束手束脚的,只能叫人送一堆女人用的首饰衣服胭脂水粉去警告人。   “你又想发什么疯?”元熙看他坐上步辇要去庆丰宫,不禁为高怀瑜担心。   刚才“元熙”让人送那些东西去庆丰宫,已经把元熙给气了个半死。没想到还没完呢!这人还要去庆丰宫干什么?   “元熙”也不回应,直接无视了元熙的质问。   “陛下驾到——”   “元熙”走近大殿,便见高怀瑜前来相迎:“臣见过陛下。”   “免礼。”“元熙”径自坐下,示意高怀瑜也坐到自己身边。   高怀瑜有意隔了些距离,还未坐下便被“元熙”一拽,一下子跌进“元熙”怀里,被迫与人靠近。   “清河王,对朕的礼物可还满意?”“元熙”用力摁住他手腕。   高怀瑜眼中古井无波,凝视着他:“臣……不知陛下何意。”   而后他便觉下颔一痛,“元熙”紧紧捏住他下巴,拇指还在缓缓摩挲。   高怀瑜几乎屏住了呼吸,除了定定看着他,什么都无法做。   半晌,“元熙”半是赞叹半是嘲弄,悠悠调笑道:“清河王,当真面若好女。”   这张脸本就不是硬朗的长相,男装是英俊美男子,上个妆修饰一下就能变成一位明艳美女。   为了减少些男子的刚硬感,高怀瑜特意将眉毛修得细了些,上妆时画一双杨柳细眉,极是优雅好看。如今已将妆容洗去恢复男子打扮,那双眉去了黛粉修饰,依旧浓淡适宜,形状姣好,去了那些属于高怀瑜的英气,多添几分温婉柔媚。   此时他还因无措而有些茫然,眼睛里那点旁人几乎无法察觉的惊慌在“元熙”看来极是秀色可餐。   “元熙”细细端详过,忽地微笑道:“玉珠,帮王爷把那支金凤钗拿过来戴上。还有那条红裙子,王爷平日里就喜欢穿红的。”   高怀瑜顿时眉头微微一蹙,眸中闪过一丝愠怒。   玉珠不敢违抗,只得咬唇道:“是。”   “怎么?生气了?”“元熙”捏人下巴的力度愈发大了,逼迫人望着自己,戏谑笑道,“不是喜欢扮成女人么?”   “你别发疯了行不行!”元熙真的很想跳出去掐死这假货,他连跟人说几句重话敲打一下都要考虑半天,想想怎么说才能又让高怀瑜明白他的态度又不会让高怀瑜太难过,而这个暴君呢?居然一次次这样羞辱高怀瑜!   死暴君!禽兽!   “元熙”被他在心里骂了个狗血淋头,烦得很,便讥笑道:“你不也很想看?”   元熙:“……”   “元熙”冷笑:“太武帝,你不会以为朕是个小说里的人,就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了吧?”   他是个同人形象,就算跟本尊差了十万八千里,也是会受到真正的历史人物影响的。   元熙愣了愣,在“元熙”脑子里消停了会儿。然后他有一点点委屈,他是有时候有点诡异想法,可他一直很克制的。谁还没点禽兽想法了啊,想想都不行吗!   而且他想看那也是为了情趣,怎么可能跟这假货一样是为了羞辱人啊!   “陛下……”高怀瑜声音有些颤,纯粹被气的。   “你还想装到什么时候?”“元熙”冷笑道,“恨不得朕死,还一天天装出这幅模样给朕看。你多委屈啊。”   一直没说话的“高怀瑜”终于暴怒:“等我出去就杀了你!”   高怀瑜听见那声音说话,反倒冷静下来了。   呵呵,这俩狗东西掐架怎么苦要是自己来受,你们自己掐去!   突然间,“元熙”被“高怀瑜”抓住手腕一扭,猝不及防往旁倒去,回过神时已经被人压住。   “高怀瑜”直接双手扼住了他脖颈,咬牙切齿道:“狗、皇、帝!”   元熙震惊。   元熙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这死暴君,这才几天居然把怀瑜气得骂朕狗皇帝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先看戏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第106章 坏鱼solo   更让元熙震惊的是, 他看到自己那向来温柔沉静的怀瑜,不仅动起了手,还真的使上了力。   “高怀瑜”掐着“元熙”脖子, 紧紧将人压住,完全就是一副真要把人掐死的模样。   元熙从来没见过高怀瑜的眼中有这样疯狂暴虐的怒意, 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即便这暴君如此羞辱高怀瑜, 可按高怀瑜的脾气,是绝对不会这样动手的。   当年高怀瑜在燕国被高玮那样羞辱,高怀瑜有这样怒火中烧直接动手吗?何况这个“元熙”虽是个假货,也是顶着元熙的皮囊元熙的身体, 高怀瑜怎么可能那么毫不顾及地下死手?   元熙想不通,也不会往这人根本就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高怀瑜。毕竟这个人刚才还跟以前是一个样子, 毫无征兆地就换了个人,怎么可能呢?于是也只有自己震惊迷茫, 心想怀瑜怎么被气成这种样子。   就是加上上辈子一起相处的那几年,他也从来没见过高怀瑜这样。   元熙惊讶诧异的时候, “元熙”已经被“高怀瑜”迅速收紧的十指掐得无法呼吸,喉咙里发出些嘶哑的响声, 身体都有些抽搐起来。   这身体已经不受元熙控制了,可知觉还是有一些的。元熙也是难受得很, “元熙”失了先手反抗都反抗不了。   元熙虽然比高怀瑜要高大健壮一些, 但真要较真起来,他们两个人都是武功高强,对于高手而言这点身体上的优势近乎于无。如今是“高怀瑜”占了上风,全身都在压制着人, “元熙”是很难有什么动作的。   而且元熙已经感觉到胸口有些闷痛,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 他的身体要发病了。   情绪激动加上被掐着脖子难以呼吸,“元熙”急喘起来,竭尽全力地吸气,却极是艰难。   “高怀瑜”突然发难,谁都没有想到。旁边的人都是愣了一下,才惊呼出声,冲上来要护驾。   “清河王,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真要杀了他?”高怀瑜冷冷淡淡地道。   在旁边伺候的几个宫人已经喊了侍卫。“高怀瑜”知道不妥,却还是气不过,又猛地掐了他数息,这才慢慢收了力道。   倒是真想就这样杀了这个狗皇帝,可他若是这样做了,绝对走不出这个皇宫。   周围宫人被吓得一片混乱,“高怀瑜”分心留意着他们,在合适的时机松开手,像是丢东西一样甩开“元熙”。“元熙”被他的力道带得脑袋旁边一摔,抓住扶手勉强坐起身,样子无比狼狈。他都根本顾不上做别的,求生的本能让他疯狂地喘着气,呼吸不见恢复,反而越来越急促。   元熙此时也很不好过,他感觉得到这具身体开始发病,逐渐失去力气。此时主宰着这具身体的“元熙”则更加痛苦,猛烈地咳嗽起来。   侍卫此刻从外冲进来,都还没看清楚里面的情况,就听见皇帝暗含怒意声音:“滚!”   刚进来的几个侍卫顿了一下,连忙退出去。宫人也愣了,又听见“元熙”道:“都滚!”   殿中顿时就只剩了他们两人,“高怀瑜”就在一旁的冷看着他,看他艰难地起身坐好,身体无力地靠在椅背上,根本都不去伸手帮人一把。   等人合上双眼急促地喘息,“高怀瑜”才冷冷地道:“陛下这是犯病了,该让人去煎药。”   “元熙”讥讽道:“好让你往朕的药里下毒么?”   高怀瑜嗤笑,淡淡瞥他一眼,并未答话。这一瞥居高临下,充满胜利者的讥讽嘲弄。   “元熙”还真就吃他这飞扬恣肆的模样,无比讨厌,无比想把人摁住撕碎,想将一切的恶意全部发泄在他这令人厌恶的人身上。   然而“元熙”现在对高怀瑜这张脸有心理阴影。   都怪元熙,“元熙”自己一个铁血攻,现在一想做点啥脑子里全是高怀瑜跟元熙亲热的那些回忆。   “高怀瑜”陪伴他多年,把他摸了个透彻,能悄无声息地给他下毒,自然对他的一切都极为了解。包括他对枕边人的偏好,他会因为什么起兴趣。   此刻自然也看得出他这狗皇帝又是老毛病犯了。   “高怀瑜”缓缓靠近,伸手去摸他脖颈间凸起的喉结。   “元熙”勉力抬眸,冷笑道:“你倒是不装了……咳咳……”   “陛下看来更喜欢臣这样?”“高怀瑜”唇角一勾,凤眸微眯,“陛下……硬了。”   在这个世界原本的剧情里,一开始就是元熙看中了高怀瑜的美貌,这才收留了走投无路的高怀瑜。高怀瑜恨极了高玮一家,又要报答元熙的救命之恩,便留在了魏国,帮着元熙出谋划策灭掉了燕国活捉高玮一家子。   他们在高珩出现之前就是有一腿的关系,只不过他们毕竟都是主角的后宫,不可以真的发生什么,就只是止步于互相抚慰。   可那也是对对方有欲望的。他们之间没有爱意,却有欲望,不过是没做到最后一步而已。如今两人都摆脱了作者控制,这种欲望好像也变了点味道。   “高怀瑜”轻轻拍了拍他的面颊,看他因这戏谑轻薄的动作而恼怒。可他已经是被折磨得无力再做什么,只能任由“高怀瑜”这样羞辱。   那只手在他脸颊流连片刻,缓缓往下,覆在他的颈间。   “真可惜,陛下还不能死。”“高怀瑜”轻声道,手指却又在慢慢用力,“陛下从前没有亲眼看到我夺了元氏江山,实在太可惜了。”   “元熙”登时大怒,强忍着不适要动手,却被“高怀瑜”眼疾手快一把拦下。两个人开始毫无技巧地使力厮打,气息纠缠,无意间碰落了案上的物件,落地的响声全被淹没在两人的喘息间。   明明都是发疯一样用力,可谁都没伤到谁,肢体缠斗之间,反而让两人变得急促的呼吸染上几分暧昧。   “元熙”突然脱力,身体直直下坠。   “呃……”剧痛陡然贯穿了身体,“元熙”大口喘息,死死抓住胸口衣襟。气疾发作得突然又猛烈,他几乎要昏死过去。   “高怀瑜”也轻轻喘着气,却比“元熙”要好上太多。望着地上神色痛苦的人,他眸中闪过一丝暴虐的冷光,面上的笑容却如春风般和煦:“陛下不传太医么?”   “元熙”哪里还能说话,脸色苍白,额头冒汗,喘得越来越急。   “也是。传了也不过是扎几针缓解一下,再喝点药……哪一次不是陛下硬生生捱过去的。”“高怀瑜”轻笑,像是欣赏一样垂眸打量着“元熙”,“陛下还好吗?喘不过气来了?”   “高怀瑜”眸中的笑意越来越深,却是冰冷至极,透出一股让人胆寒的残忍。   “高怀瑜”就喜欢看这狗皇帝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样,甚至想再掐住他脖子,让他窒息濒死,更痛苦一些。   “陛下还记不记得……那种全身的骨头都被腐蚀,所有的经脉都被割裂,连喘息都要用尽全身力气的滋味?”“高怀瑜”贴近他的耳朵,在他耳边低语。   “元熙”紧闭着双眼,默默听他讲述,紧皱的眉头也看不出是痛苦还是愤怒。   他死之前体内毒性发作,便是如“高怀瑜”所言的那般。那种痛苦便是连他都无法忍受,只要一回想都会有些恐惧。   突然他身躯一震,被“高怀瑜”抓住领口。   他猛地张开双眼,清楚地看见“高怀瑜”那双眼中破坏与施虐的冲动。   一瞬间,他的身体变得无比僵硬。   “高怀瑜”已然冷着目光,一寸一寸将他衣襟扯开。   元熙:“……”   高怀瑜:“……”   元熙因为身体气疾发作有些难受,本就有点晕乎,又见高怀瑜突然性情大变差点把人掐死,内心震撼得呆滞了好久。此刻稍微回了回神,心情复杂。   他是想象不到还能变成现在这种局面,这暴君根本就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啊!也太菜了点吧!   而且这是什么情况?高怀瑜居然跟这暴君打着打着……要做起来了?   这到底是不是高怀瑜?如果是,那他跟个假货做了,那假货又不是自己……这算什么啊?不要啊!   “够了!”高怀瑜忍不住出声,试图阻止他继续对皇帝施暴。   “高怀瑜”的想法很简单,报复罢了。   狗皇帝羞辱他,那他也羞辱回去。而现在他根本不解气。可惜这狗皇帝犯了病,再掐几下恐怕真要归西。   因而他也就很温柔了,不过这种地步,他已经很是克制。   “等我登基,也把陛下关起来,做我的男宠,如何?”他突然恶劣地道。   “元熙”衣衫凌乱,喘了好久才能说话,他死死盯着“高怀瑜”目中几欲喷火。   “贱、人。”   “高怀瑜”轻笑出声:“陛下可别气坏了龙体。”   “元熙”闷哼一声,低头吐了口血。   高怀瑜实在不忍看到元熙那张脸如此痛苦,冷声道:“别太过分。”   言语间,“高怀瑜”眼神一变,那些不该属于高怀瑜的暴虐阴冷全数散去,眉头微微蹙起。   高怀瑜扶起“元熙”,起身便往外走,吩咐刚取了那条红裙来的玉珠:“去请太医过来。陛下犯病,恐怕这几天都起不来了。”   玉珠瞬间明白了什么,连忙点头,把裙子一放,转身就跑出门去。   被迫停下的“高怀瑜”有些不满,淡淡道:“他又不是你的陛下,你心疼什么?”   “说好的只是让他犯病……不能真的伤到他。”高怀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一些。   那到底是元熙的身体,他可不能真的让元熙出什么事。   “高怀瑜”笑了一声:“你但凡自己有点势力,也不至于想这种招冒这种险。”   他是想不明白,自己的原型正主怎么能那么傻?竟然就真的乖乖巧巧做个臣子,也不随便与朝臣往来……有个暗辰司还被他自己给废了。   “有过。”高怀瑜淡淡道。   *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这次是我犯病,你给我等着!   元熙:呃呃呃呃呃呃呃呃你好丢脸啊。 第107章 小鱼反杀   高怀瑜从前只想着还完元熙人情就走, 一直与旧部暗中联系,怎么可能没经营自己势力。他最早也跟这个假的“高怀瑜”一样,有些别的心思……他好歹也是大燕宗室, 曾经还坐过几天龙椅,能力也足够, 为什么不能有野心复国?   只不过后来他的想法变了, 已经全然忠于元熙,便没有再暗中经营。这辈子他一开始没有从前的记忆,也依然全心全意对元熙,根本没想过再经营自己的势力。就连元熙有意让他结交官员, 他也只是点到为止,有所联系而并不深交, 以免被党派所裹挟。   “有过”这两个字,一心只想弄死皇帝自己篡位复国的“高怀瑜”是无法明白其中深意的。   不过他说的也对……但凡高怀瑜没把自己弄得太干净, 现在也不会那么麻烦。   谁能想到如今竟然会出现两个元熙……现在他手上什么都没有,倒是不好办了……他要是从前往禁军这边动动手脚, 收买那么一两个人,囚禁“元熙”的这个计划还更容易成功些。   太医赶到时“元熙”又发作了几次, 疼得厉害,已经昏了过去。把脉之后也不过是照常给元熙扎针煎药, 没别的法子。   等人情况安稳些, 高怀瑜便道:“送陛下回紫极宫吧……”   几人把元熙送回去,高怀瑜和玉珠也跟着一起去了。   “元熙”只是把高怀瑜困在宫中,不让他出宫,还派人盯着他, 却没有限制他离开庆丰宫。在宫中, 他还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现在又是皇帝犯病, 他亲自护送人回宫,谁好拦着他不让去?   进了紫极宫,谁都知道他跟皇帝的那点关系,更没人会怀疑他了。他要留下来侍疾,根本没人会有异议。   玉珠也跟着他一起成功回了紫极宫,她本来就是伺候皇帝的,不过是犯了点小错暂时被皇帝打发去庆丰宫当差,现在回来更没什么可说的。   高怀瑜想的法子不过是让皇帝犯病,而后压下消息,对外称元熙病重需要休养,暂且切断他和紫极宫外的联系。之后的事就容易多了,皇帝在手上,从紫极宫出去的消息,别人怎么知道是皇帝自己下的,还是别人矫诏?   之前杨家一干人想造反,打的不也是控制元熙,再迎回太上皇的主意么?只不过他们那点人宫城都还没进就被压下去了。如果他们能攻入宫城,控制元熙,一切都好办了,连太上皇说不定都会成了他们的傀儡。   高怀瑜倒是身在宫内,想要控制皇帝就容易得多。皇帝犯病没有反抗之力,他现在已经是可以随意拿捏皇帝了。可他没禁军能把紫极宫封锁住,只能靠太医院弄点假消息。   玉珠先前已经被元熙封了太医院的官职,她说的话也有一定份量。她把太医院几个主事的叫过来,让人一直待在紫极宫给皇帝看病,让皇帝这病一直不好,这事情很容易。只不过就他和玉珠忽悠的几个太医宫人,也有些容易暴露……   不过说实在的,一代雄主被身边近侍一刀捅死,那弑君的宦官还半点事都没有,甚至压下消息杀了皇帝一个儿子立了新帝,直接权倾朝野,这种事都发生过。暂时在深宫中困住皇帝难度可没那么大……主要还是胆子得大。   玉珠得元熙宠信,又是他贴身宫女,别人一般不会怀疑她,很适合做这样一个角色。   高怀瑜倒是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宫中都是元熙的人。忠诚于元熙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什么元熙的身体里已经换了一个人这种鬼话。他们相信的是元熙,因为元熙信任高怀瑜,他们才把高怀瑜当自己人,相信高怀瑜并不会对元熙不利。   他们并不是信任高怀瑜,高怀瑜要是说了这荒唐的事情,反而会让他们对高怀瑜的信任产生怀疑,这事也就只能高怀瑜自己做。   他的目的只是让元熙回来。按自己的情况推测,元熙应该跟自己体内的那个“高怀瑜”一样,是无法控制这具身体的,只有另一个灵魂允许,才能获得这具身体的掌控权。   只有那个“元熙”愿意,真正的元熙才能出现。那个暴君不可能真的交出身体……唯有强行让元熙夺回身体。   可这强行让元熙回来的法子,暂时没有人知道,他需要时间去摸索。在那之前,至少不能让暴君乱来,破坏元熙好不容易经营好的局面。   元熙不在,他得护好元熙的一切。   高怀瑜看着躺在那里不省人事的皇帝,还是有些担心,便道:“玉珠,你看看他……没有大碍吧?”   玉珠去看了看摸摸脉门,点头回答:“没什么事……以前犯病犯得厉害了也是这样,歇几天就恢复了。”   “那就好……”高怀瑜松口气。   玉珠小声道:“韩公公一会儿就回来了……先把他支开么?”   高怀瑜摇头:“不必了,陛下一时也醒不过来,他在不在都没关系。”   玉珠应了一声,先退了出去。   心里那声音突然道:“祸害遗千年,他要是这样就能死,也用不着我给他下毒了。”   高怀瑜皱了皱眉,即便知道他们两人所说的皇帝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也依然会有些不快。   现在回想一下“元熙”被气得发病的样子,高怀瑜都还有些难受。对着元熙这张脸,高怀瑜可舍不得下那么狠的手。   先前“高怀瑜”跟他商量对皇帝动手的时候,他都还犹豫,怕伤了元熙的身体。这会儿放“高怀瑜”出来也纯粹是被那暴君气坏了,让“高怀瑜”来干这事倒也真的比他来干好得多,就是有点没轻没重的,“元熙”差点被掐死。   “高怀瑜”被他这些念头弄得心烦,道:“你还不死心?难道你真放着到手的江山不要,要那个狗皇帝?”   高怀瑜只皱眉道:“陛下与暴君不同。”   “可你有没有想过……他既然跟你一样,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为什么还要防着你?”“高怀瑜”极是嘲弄地一笑,“他不像是没有曾经的记忆,还依旧提防你。”   想起那份赐死敕令,高怀瑜便觉心底刺痛,抿了抿唇没有答话。   “高怀瑜”道:“你说他和狗皇帝不同……你真觉得狗皇帝跟他没有任何联系?”   高怀瑜闻言沉了脸,而他顿了顿,继续道:“我一心要复国,不也是因为你曾经也想复国?”   甚至高怀瑜还想着唬元熙在时机未到时出兵南陈,坑他一把,然后趁乱离开。   他们虽不是同样的人,这个世界的“高怀瑜”和“元熙”,却是他们某一面的延伸。   暴君阴鸷残暴……元熙也这样暴虐过。   高怀瑜记得,陛下在驾崩前两年,身体每况愈下,病痛折磨得他脾气越来越坏,随时处在崩溃边缘,却依然强撑着。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所以总是很急躁。很多事他都不再能听进去劝,更爱乾纲独断一意孤行,有时候因为一点小事他就会大发雷霆,之后气消了又后悔。   然而所有人都纵着他的暴躁,忍着他发泄出来的怒意。他曾经那样好,如今就是脾气坏一些,又有什么呢……那时候也就只有高怀瑜能劝得动他了。   这个世界里的“元熙”是那种性子,也不是全无来由。现在这个重生的元熙能那么温和,纯粹是因为死过一次,已经释怀了许多。   而曾经的他还多疑,还爱演戏收买人心……那份敕令的存在,不就是力证么?   “高怀瑜”感觉到他内心的痛苦委屈,叹息道:“为什么非要保住他?我们一起做皇帝,不好么?你真要是喜欢他……把他放身边养着玩玩就是了,不也一样?”   怎么能一样?高怀瑜深吸一口气,没有再理他。   ……   直到第二天正午,皇帝才从昏迷中醒来。   “元熙”犯病,元熙也跟着遭殃,意识清醒之后还觉得难受,呼吸都有点费力。   他已经回到了紫极宫的寝殿,旁边没有宫人,只有一个高怀瑜在。气氛明显不对,高怀瑜不像是在一旁照顾,而像是监视。   元熙很快就想清楚了皇帝现在的处境。   高怀瑜亲自在旁边守着,“元熙”一点越过高怀瑜这道线的机会都没有,他被困住了。   “你可真行。”元熙真的笑了,“能把自己搞到在皇宫里被别人囚禁。”   还以为这暴君多凶残多可怕呢,结果就这样被高怀瑜弄趴下了?   宫里都是自己的人,还能被一个困在庆丰宫的人给反杀了……换了自己怎么可能出现这种事,就算是突然犯了病,也不至于落到这种田地。   真的太搞笑了,一个皇帝,整个皇宫上下都听他差遣,居然能被人弄成这样。   “元熙”吃力地用手撑住床,勉强坐起身来。   高怀瑜并没有上前来搀扶,眼神里也没有多少关切。   元熙都差点被高怀瑜周身的冰凉气息弄得心里发寒……有件事他也很疑惑,这个高怀瑜到底是谁?   下毒、篡位……之前高怀瑜跟那假货打起来的时候,说了那么些话气人。   那可是从高怀瑜嘴里说出来的……元熙曾经有疑心过的事。   可元熙并不觉得自己认识的那个高怀瑜能那样凶……掐着人脖子骂人狗皇帝,好像看着“元熙”痛苦难受,他还很高兴……怎么可能是高怀瑜。   可明明之前他还是好好的……他被那个假货羞辱,再是不悦也没动粗。突然就变了个人……后来扶起人的时候,又是那温和模样。   两个人吗?这个世界里的“高怀瑜”也能控制怀瑜?   他实在为高怀瑜担心,不过高怀瑜的情况比他好多了。“高怀瑜”并没有占据主导,没有高怀瑜的同意,根本就什么都不能做。   “陛下。”高怀瑜沉声道,“陛下旧疾复发,应当多休息几日。”   “元熙”话语中隐有怒气:“贱与眼放人。”   高怀瑜置若罔闻,只继续道:“我知道,你不是我的陛下。”   *   作者有话要说:   上辈子最后两年的暴躁陛下:=皿=   小鱼:拴住! 第108章 男宠做了皇帝,哪里有皇帝沦落成男宠吸引人眼球呢?   元熙被暴君困住之后, 最担心的就是这暴君胡作非为,伤到高怀瑜。如今听高怀瑜如此说,自然是松了口气。   高怀瑜知道这暴君不是自己就好……那这暴君做的那些事, 也不会让高怀瑜伤心了。   他也不免有些沾沾自喜,还好怀瑜聪明, 信任他, 不然他都没机会说清,让怀瑜误会了他真的会难过死。   高怀瑜正色道:“我知你不可能将这具身体让出,我也不能就看着你占着他的身体。我们之间没有商量余地。在他回来之前,只能委屈……皇帝陛下了。”   “元熙”体内尚残余着窒息的痛苦, 半晌才能开口冷声道:“你威胁朕?”   高怀瑜垂眸,是一如既往的温柔臣服姿态, 却没有任何敬意:“臣不敢。”   回应他的自然是一声冷哼。   元熙十分不满他对自己爱人的态度,忍不住道:“你能别一天天摆这脸色了吗?南陈太子都没你能装。”   自己平常有那么讨厌吗?反正对怀瑜不会如此。   “元熙”本就看不惯高怀瑜这副模样, 在他眼里高怀瑜就是刻意伪装,听了元熙维护的话语自然更是恼火。明明这人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阴险狡诈至极,结果元熙这个傻子还一点都看不出来, 就是向着他?   目光从高怀瑜身上缓缓扫过,“元熙”道:“昨日不是想弑君么?又在装什么温良模样?”   暴君认定高怀瑜就是个成天装可怜的阴险之人, 就跟高怀瑜认定元熙就是个自私无情的狗皇帝一样。元熙和高怀瑜互相爱慕信任, 看见对方的不对劲都选择相信事出有因。而他们两个可不同,完全不认为对方身体里会跟自己一样有两人个。   元熙听了他的话笑得厉害:“我懂了,他这个模样你不喜欢,你就喜欢他掐你是吧?”   这个温柔点的明显就是自己的怀瑜啊, 嗯, 这个暴君不喜欢很正常的。   “元熙”觉得自己真的能被这两个人气死, 深吸一口气才忍住不去理会元熙的故意挑衅。   “昨日……也是迫不得已。”高怀瑜淡淡道,“我也不愿看到陛下如此痛苦。”   这个陛下指的当然不是他。   “元熙”突然笑了一声,道:“你难道以为让朕犯病,自己在这里看着朕,就能一直困住朕?”   高怀瑜道:“陛下放心,紫极宫的守卫已经在换了。韩公公有别的事,恐怕不能在陛下跟前伺候。”   “元熙”微微眯起双眼,又露出了那种不悦时审视人的姿态:“你可真是朕的好臣子,把紫极宫的守卫都换下了?”   这不可能是高怀瑜如今能做出来的事。禁军守卫宫城,关系到皇帝的性命,何等重要。能统领禁军的可都是他的亲信啊……高怀瑜怎么可能调动禁军更换守卫?   连元熙都愣了,这事背后意味着什么,他无法不去多想。   若是矫诏,以自己的让别人去做这事,薛平那边肯定是过不去的……那他是早就暗中收买了一部分禁军吗?   可他根本就没有收买禁军的必要,除非他真的想对自己不利,想要夺权篡位。   他诧异之时,暴君已经很得意了,对他道:“朕就说他是个阴险狡诈之徒。”   元熙连连告诉自己不可能,应该都是什么机缘巧合。可偏偏他都无法说服自己。   就算有另一个“高怀瑜”在,另一个“高怀瑜”曾经收买过禁军,可这两年在自己身边的都是那个真正的高怀瑜。原书里的那个高怀瑜再能暗中布局,又如何能在完全无法掌控这具身体的情况下做那些谋划?   不是从前就算计好的,那就那么两天时间,也绝不可能。   “陛下先养好身子吧。”高怀瑜不辩解什么,“其余之事,交给臣下便好。”   “养好身子。”“元熙”愈发觉得可笑,“你在这寝殿里点的是什么东西?”   醒来之后他就发觉身体虚弱得厉害,这种感觉还越来越明显。   高怀瑜都不遮掩什么,直接回答道:“不过是些迷香罢了,只是让陛下身体无力而已,不会有什么损害的。”   “咳咳……”“元熙”强撑着身子,脑袋依旧感觉逐渐昏沉,低低骂道,“贱人!”   “有件事还需与陛下商议。”高怀瑜垂眸,“陛下御体欠安,几日后的中秋家宴,不如便由太上皇和晋王代为主持吧。”   “你……”“元熙”怒极反笑。   高怀瑜真的是一点机会都不给他。   皇室家宴,历来由他这个做皇帝的主持,这种大事他不出面说不过去。如今身边亲信都被高怀瑜隔绝在外,若他想传消息出去,那就只有家宴这次机会。高怀瑜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恐怕他现在能想到的所有路都已经被高怀瑜堵死了。   元熙倒是没什么想法,不去就不去,他又不少这一次家宴。偶尔因病缺席也没什么,而且高怀瑜还是安排太上皇和晋王代替自己,这挺好的。   要知道登基之后太上皇根本不理会他,什么大小场合统统不出现,不管元熙怎么请怎么示弱他都不理,大有一副只要皇帝还是元熙,他就死扛到底的态度。直到去岁出了杨家谋反那档子事之后,父子两人关系有所缓和,太上皇才会偶尔露一面。太上皇既然愿意出面主持,那以后谁还敢拿他们父子二人关系做文章?   至于晋王,毕竟是元熙认定的继承人,这种场合让他主持,也能给朝野一些暗示。   对元熙而言,他半点损失都没有,还能得点好处,也是满意吧。毕竟高怀瑜针对的也不是他,他也希望这假货暴君吃瘪,甚至还想夸夸不愧是他的怀瑜。   至于禁军的事……他心里有疑虑,也只打算日后再与高怀瑜问个清楚,如今倒也不会随意怀疑。现在要紧的还是想办法出去,就算出不去,高怀瑜能阻止这暴君胡作非为也是好事。   玉珠此时忽然入内,小声与高怀瑜道:“殿下,齐王得知陛下龙体抱恙,要入宫探望。”   高怀瑜点点头,都不多说一句话阐明缘由,直接朝皇帝行礼道:“陛下,臣告退。”   玉珠转身跟上时,余光瞥见“元熙”,还心有余悸,连忙加快脚步。   殿中又安静得落针可闻,除了皇帝自己便不再有人。可“元熙”知道,他离不开寝殿半步。   迷香让他隐隐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高怀瑜和玉珠转身而去时翻飞垂落的衣角都在他眼里留下重影,目中色彩搅动旋转,连带得脑子里也眩晕无比。他竭力让自己保持清醒,用力地喘息着。   半晌,“元熙”忽然开口:“他能控制紫极宫。”   这是在对元熙说话。   “从前朕千防万防,他尚且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朕下毒……你倒是厉害,都让他能把紫极宫封得严严实实了,下一步是打算让位?”   元熙都懒得跟他争什么:“他对付的是你不是朕,少挑拨离间。”   “哈……他如今能控制一国之君,必是早就有所经营,他从前做这些,难道还能是为了保护你?”   “你想说他以臣谋君早有反心?”元熙嗤笑,“他要真有这个心,那也无所谓。”   什么篡位不篡位的,元熙早就不在乎了。他也防备着高怀瑜,可上辈子临死之前,他会选择烧了那份敕令,本就是释怀了。   元鸿能做一个优秀的守成君主,却不足以完成一统天下的开拓壮举,元熙一直都明白。他所想的一直都是做完他该做的事,为元鸿,为大魏铺好路。   可他并没有做到,临死之前他无比遗憾,甚至有些希望高怀瑜在他死后就离开复国,这一统天下的心愿高怀瑜来完成也很好。可惜高怀瑜身份太尴尬,若他能是元家子弟,元熙直接传位给他也无不可。   “元熙”震惊于他这想法,直接被他噎得话都说不出来。   “朕毕生所愿,不过结束乱世,百姓安宁。”元熙道,“这江山交给他也无妨。”   “元熙”冷笑:“拱手山河,太武帝说得轻巧。”   “你自然不会懂。”元熙笑了笑,“不过……毕竟你被这个世界的高怀瑜弄死过一次,如今一见他便害怕也正常。朕还真的很好奇,若是那一位真的软禁你篡位,还活着的你会是什么下场?”   此时此刻元熙的脑海里,很难不想起“高怀瑜”说的那句话。   “高怀瑜”说他夺了“元熙”江山登基之后,就要把“元熙”关起来当男宠。虽然听起来更像是“高怀瑜”故意说来羞辱报复“元熙”的,可好像也不是没有真的实施的可能。   现在事情还没到那种地步,然而“元熙”已经被囚禁了。   元熙不禁嘲讽道:“高珩那什么男宠变成皇帝,在后世吸引了那么多人眼球……依朕看这算什么,原本地位低下受尽屈辱,最后成了皇帝的人也有好几个,也没什么稀奇的了。”   “元熙”话才听到一半就已经铁青了脸色。   元熙接着道:“男宠做了皇帝,哪里有皇帝沦落成男宠吸引人眼球呢?哈哈哈哈哈哈……”   还好他被暴君困在身体里,笑得再开心也只能吵到暴君一个人。不然肯定要把旁边刚出去的高怀瑜惊动了。   他是真的觉得很开心,想想就感觉特别好笑。尤其是一看暴君恼羞成怒,他就更觉得好笑了。   一个无比凶残暴虐的皇帝,人人畏惧,而且还风流好色,总要将美人据为己有。结果反被美人夺了皇位,自己沦为男宠。后世的人应该也没有这样写的吧?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呜呜呜,去外地几天本想着用手机码,结果好艰难,今天回家啦! 第109章 陛下:你怎么老惹我的怀瑜?   什么皇帝沦落成男宠……元熙还拿高珩那废物跟自己比较?   “元熙”压下自己的怒火, 深深吸了一口气,反而微笑道:“被困的好像也不止朕一个吧?”   好像这事跟他没关系一样,真要就这样让高怀瑜软禁夺位了, 他们一起丢脸。   “嗯,反正你才是这个世界的人, 你如何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元熙笑得开心, “其实我有个好办法,你要不要试试?”   “元熙”皱眉道:“什么办法?”   “你让我来控制这具身体,怀瑜知道我回来了,自然不会再关着你。”元熙道。   “元熙”沉吟片刻, 道:“也好。”   元熙继续笑:“还是算了,这身体由谁控制我说了不算。真帮你出去, 跟骗怀瑜有什么区别?”   暴君能那么轻轻松松答应,还不都是因为自己对他没任何威胁?他想什么时候把自己收回去, 就什么时候把自己收回去,哪是自己能控制的。他就算现在得了这身体的控制权又有什么用?   提一嘴也就罢了, 他才不可能真的现身,那样是在帮这假货。   “元熙”感觉自己被故意戏耍, 顿时额头青筋暴起,真的想把这人抓出来揍一顿。然而这东西就在他身体里, 碰也碰不到, 完全奈何不得。   空中缭绕的迷香气息越来越浓,“元熙”抓住床帐试图站起,却忽然喉咙一甜,几滴鲜血从空中划过, 而后他的身体便重重跌下。   “呃……你别折腾了……”元熙也很不好受。   明明解毒之后感觉已经好了许多……可如今身体又开始变得虚弱。毒是解了, 先天的气疾却是无法治愈的, 最忌情绪激动。   现在动不动就吐两口血,可能就是这个暴君被气的……毕竟是原著里被活生生气死的人,再让他占着这身子几天,怕是病得要更厉害了。   元熙忍着那点疼痛不适,感觉意识逐渐模糊。   “元熙”听到他的话也无法言语,眉头一皱,又一次陷入昏迷。   ……   另一边,齐王踏入大殿,朝元熙寝殿方向行了礼,便望向高怀瑜。   元熙的这位亲叔叔此时看着和煦亲切,跟大多数刚当爷爷的中年人一样,面对小辈时身上还会流露出些许慈爱气质。任谁见了都会心生几分亲近之感。   可知道后来那些事的高怀瑜见到他,心底便隐隐有股怒气。而且当年就是高怀瑜亲自命人灌了齐王毒酒,如今再见,心中除了怒意,还有些怪异感觉。   当初若不是齐王突然来了那么一出,又没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恐怕他也不会再回玉京了……也就没有后来那么多年的举步维艰。   不过他不后悔当初没有离开,重新再来的这一次,他依然要守着元熙留下的这一切。   如今元熙下落不明,一个暴君占了他身子,他又要一个人面对这些……与当年何其相似。只不过这一次元熙还有回来的可能,当年却是死别。   而且齐王如今还做不了矫诏之事,他也能早早防备,就算元熙真的回不来,情况也不会比从前糟了。   高怀瑜注视着面前的中年男子,道:“陛下已经歇下了。”   齐王本就不是为了看元熙来的,闻言自然也没露出什么遗憾神色,而是道:“既然如此,清河王不如借一步说话。”   “紫极宫如今都是王爷的人,王爷还怕走漏风声么?”高怀瑜淡淡道。   高怀瑜又不会想着对元熙不利,紫极宫的这些禁军,自然不可能是他的。这些人实际上都是齐王元昧的人。   元熙身边有反心的人不少,齐王是离成功最近的一个。   像杨家先前那点临时起意的小打小闹,就没多少成功的可能。齐王跟他们不同,他藏得深,在元熙身边捅了几个漏洞,隐忍谋划多年,连元熙都不曾察觉。   当年若不是高怀瑜杀了回来,齐王当真就能控制元杰,当这大魏的新皇了。   而且当年魏国公世子跟元熙争得最厉害的时候,齐王可是元熙一派。元熙先前也是把他当自己人,对他没太多防备心,不然他一死,齐王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矫诏立新君。   高怀瑜当年就有所怀疑齐王早就在暗中经营,如今一试,果然如此。   他非要亲自混出宫,就是为了送那份夹了密信的临摹本。他手上并没有能牵制暴君的力量,如今也只能先利用齐王的反心,将皇帝困住。   若能把元熙找回来,他再顺手除掉齐王,那也是一举两得了。   “清河王。”齐王却摇了摇头,“此言差矣。分明是清河王软禁陛下在先,这紫极宫内,恐怕还是清河王的人多些。”   高怀瑜微微一笑:“齐王知道就好。”   即便这紫极宫如今都被齐王的人围着,也只不过是能软禁皇帝而已。就紫极宫这点人……薛平若是察觉不对领着其余禁军过来护驾,那就是瓮中捉鳖,根本没有胜算。   齐王悠悠一叹,道:“本王今日进宫探望,便是想告诉清河王……要做,便做得彻底些,以免日长梦多。陛下可不是谁能随意拿捏的。”   “做得彻底些……齐王以为,这事一做,宫中禁军,城中卫戍军,大魏各地的天钺军,能放过齐王你?”高怀瑜淡然一笑,眸中隐有怒气“陛下病情反复,一时半会儿好不了……这才是最好的。”   他只是为了牵制暴君,不得已与齐王联手,并非是想伤害元熙,更不可能听齐王的把事做彻底,害元熙性命。   而且,就他这点人,他也想对皇帝动手?皇帝要是死了,他难道有把握控制住局面吗?   朝臣多少心向皇帝,手上握着重兵的武将多少是皇帝从前的老部下,有跟着皇帝出生入死的情谊。皇帝不明不白死了,这些人难道就看着他跳出来把控朝局?   他以为这是上辈子陛下病逝的时候吗?   齐王哪里知道自己这个突然找上门来的盟友究竟在想什么,他只不过是觉得机会千载难逢,清河王这个盟友能悄无声息地软禁住皇帝也算可靠,引诱得他大起了胆子。便想下个死手,谁能想到这样说反而惹得高怀瑜越发想早些除掉他了。   紫极宫并非他一人把控,这会儿高怀瑜不肯动手,他也是没办法。   高怀瑜拂袖转身:“齐王请回吧,若陛下醒来,我自会将齐王心意转达。”   ……   一日后,“元熙”才醒过来。   高怀瑜依旧陪在一旁,仿佛每时每刻都在注视着他,一看他有些反应,立马起身出去吩咐了几句。   “元熙”整个人都还迷糊眩晕着,没力气有什么动作,等缓了缓舒坦了些,便见高怀瑜身后跟了个宫女进来。   浓烈的药苦味立即在空中弥漫,高怀瑜捧过那宫女端的汤药,靠近床边:“陛下,该吃药了。”   “药……”“元熙”冷冷一笑,盯着高怀瑜,“荀太医呢?”   高怀瑜垂眸道:“陛下,荀太医告病。林老先生也已经离宫,云游去了。”   “那是谁开的药方?”“元熙”咳了两声。   高怀瑜语气平和,仿佛在宽慰他什么:“陛下素有气疾,这不过是往常所用的药方罢了,没有什么需要改动的。”   他说着扶了扶“元熙”,轻轻舀起一勺汤药,便要喂人服下。   “元熙”笑中隐含怒气,忽地抬手,险些就要将那药碗掀翻。   高怀瑜往旁避过,一滴也没洒出来,旋即手掌猛然伸出,抓住他攻来的手。   “陛下,您的武功确实远胜于我。”高怀瑜抓住他的手腕,用力往下压,将那只手强行放回他膝上,“可您现在并不适合对我动手……陛下还是喝药吧。”   又是病中,又被寝殿中点的迷香弄得身体无力,“元熙”在高怀瑜面前根本不可能反抗什么。   可“元熙”依旧挣扎,而后肩头便突然传来一阵剧痛,高怀瑜的身体突然靠近,把他死死压住。   “元熙”挣扎许久,终于脱力,抬眸便见高怀瑜冷着一张脸。   那张脸眉目如画,清丽俊秀,却好像变得极为陌生。不像他所熟悉的那个阴险狡诈的“高怀瑜”,也不像“高怀瑜”平日里伪装出来的那温婉模样。   药碗慢慢靠近,“元熙”盯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冷厉的弧度,喘息着道:“贱人,你不是想让朕死么?这又是送的什么药?”   苦味浓重的药气钻进他鼻间,他不由得皱了眉,对面的高怀瑜眸色渐渐冷了下来。   “喝。”高怀瑜面无表情地道,眸中冰霜渐凝,“喝下去!”   他伸手一扯“元熙”衣领,捏开“元熙”的嘴,直接抬起碗往里倒。   “元熙”被他捏得无法闭口,那药还有些烫口,他下意识地要避让,微偏过去,便有些药汁流到了衣服上。高怀瑜顿时一皱眉,又用上了些力。   “咳咳咳……咳咳!”   药汁不断涌入喉间,“元熙”根本来不及吞咽,被他灌得呛咳连连。   高怀瑜却没有任何怜惜,继续朝着他嘴里把药灌进去。   元熙:“……”   这肯定不是那天掐这假货的那个“高怀瑜”……这暴君是真的把高怀瑜惹怒了。   他现在都觉得这暴君有点惨。先是被假的“高怀瑜”掐得窒息,现在又被真的高怀瑜弄成这个模样……太可怜了,若是换了自己,高怀瑜指不定多温柔呢。肯定是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到自己嘴里,还要抬眸小心观察自己会不会觉得药苦,会不会觉得太烫。   “元熙”咳得眼眶里都浮起些许泪水,模糊了眼前人的模样。压制在身体上的力道缓缓撤去,他才缓过来些。勉强撑起身体,大口大口喘息着。   高怀瑜平静地看着他,轻轻道:“这毕竟是陛下的身体,一定要好好养着。”   “元熙”在高怀瑜的眼中,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物件罢了。   这具身体是他的陛下的,里面的人却不是。   “元熙”咳得上气不接下气,紧紧抓着胸口衣领,鼻腔口腔全是那浓烈的药味。那股味道太浓太苦,弄得人一阵反胃,几欲呕吐。   元熙实在受不了,忍不住骂道:“你是不是有点毛病?就喜欢讨打?”   好像有些人确实有点受虐的怪癖,这个暴君难道就是?怀瑜方才好好的要他喝药,他偏不,就是要惹人生气……活该!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你真欠坏鱼收拾! 第110章 鱼:陛下好像戏瘾上来了   高怀瑜就那么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元熙”慢慢平复呼吸, 确定人不会死之后,才稍稍放心。   “陛下还是莫要动怒。”高怀瑜沉声道,“动怒于龙体无益。”   “贱、人……咳咳……”“元熙”愈发怒不可遏。   高怀瑜轻轻叹了口气, 道:“若陛下一直是这个样子,那便长长久久地住在紫极宫吧。”   他也不可能真的让皇帝去死, 他的陛下也许还能回来, 而且现在的他若是没有皇帝在手上,反而被动。要是真的没有办法,他也只能长长久久地软禁皇帝了。   “陛下衣服都脏了。”高怀瑜伸指碰了碰他衣襟上被汤药沾染出的污渍,朝外吩咐道, “为陛下更衣。”   “元熙”闭上双目,由着进来的两个宫女为自己脱下脏污了的衣裳, 重新换上一身。   他缓了许久,突然道:“朕要去御书房。”   闻言元熙啧声道:“现在想去御书房了?”   之前天天推说生病把事丢给下面人, 这会儿没他事了又想动了?   作为一个没事就窝在御书房的勤政君主,元熙真的很不齿这暴君一天天根本不问政事的做法。   高怀瑜轻轻叹口气:“陛下若是想看近日揍报, 臣让人取来便是。”   说罢他便出去吩咐,而后继续站在一旁, 也不管“元熙”做什么,只要“元熙”不出紫极宫的门, 就与他无关。   而“元熙”也只是起身坐去案前, 一言未语。   待宫人将近日堆积还未批阅过的奏折送来,高怀瑜才靠近立于“元熙”身旁,如往常一般,先将奏本大致看一遍, 理出些要紧的。   不过他是不可能给“元熙”碰御笔一下的。理出来的这些, 也只是让“元熙”看一眼罢了。   “陛下。”高怀瑜将些重要的挑出来给他看, “这是南边军报,南陈有些动作。”   皇帝这些日子根本没碰过这些军报奏疏,连有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可上面却清清楚楚的用朱砂墨写了朱批,而且那字迹还与皇帝自己的极为相似,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不止是暴君愣了一愣,连元熙都是诧异无比。他知道,那就是高怀瑜写的。   他并不是为高怀瑜竟然用他的字迹来批阅奏折,全然已经借着他的名义操控了军政大事而诧异,他只是发觉了些不对。   他喜爱书法,练了一手好字,后世还留有他的几幅真迹,也极其擅长仿造字迹。上辈子他还手把手地将这本事交给了高怀瑜。这世上若有人能将他的字迹模仿得如此相像,那必定就是高怀瑜。   可他这辈子……还从未将这技艺教给高怀瑜过。难道……   “元熙”突然打断了他的思路:“你倒是教的好。”   元熙苦笑一声,叹气道:“怀瑜迟早是要辅政的,我不教他,以后元鸿怎么办?”以后怀瑜又怎么办……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反正上辈子高怀瑜比他活得久,这辈子么……这身体还能不能好都不知道。虽说那乌环巫毒已经被高怀瑜解了,但这个世界又不是正史里的那个世界……谁知道作者又会编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要他这个炮灰渣攻的命呢。   他想好好活,想拼尽全力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想为苦了百年之久的天下人结束乱世,开启太平。可他最后再什么拼尽全力,也没能如愿。生死之事,在当年尚且由不得他自己,如今在这个会被他人影响操控的异界,他更是做不了什么。   他为天下之主,仿佛能掌控一切,然而唯生死由天定。   在他心里,高怀瑜并不是一个能通权术的人。否则当年高怀瑜在燕国也不会处境那么艰难。若他死了,高怀瑜不知道要被朝臣怎么欺负。   他并不会知道,当年他死后,他最担心的人,最后也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早已不是需要他担心的人了。   他们交谈时,高怀瑜目光没有从军报上移开,继续道:“不过南陈宗室内乱,估计这边动作也是雷声大雨点小,顾不上了。只是……陈家,有变。”   说罢翻开另一份密报。   南陈老皇帝生了场大病,让太子萧淙监国,萧淙与几个老臣和宗室有旧怨,便趁此机会诬蔑这几人行诅咒之事。   老皇帝大怒,他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病中尤其忌讳这个。萧淙再说上两句他的病恐怕与这几人诅咒有关,这几个人还能好活么?   这几个人被老皇帝下令处死,好些人也被牵连废为庶人。这被处死的几个人里,就有萧淙的同母弟弟萧泊,两人均是刘皇后所出。   要说南陈皇室的那点事,可比元熙家这点子事精彩多了。   萧淙的生母刘皇后,乃是老皇帝的继后,比老皇帝小个二十岁,背靠刘姓大家,家中势力庞大,出过几朝宰相,她就是家中处心积虑送进宫的。   这位搞起事来可比元熙那几个小后妈狠多了,元裕后来找的那几个女人,最多也就是看元熙不爽,又想站队世子,便吹吹枕边风。这个刘皇后的手段可没那么拙劣,她一登上后位便找机会扣个罪名弄死了元后所出的嫡子,太子之位没过几年就到了萧淙手上。   然而也不知是不是坏事干多了心虚,传闻前两年刘皇后总是梦见元后的几个孩子。后来就终日惴惴不安,没过多久便心忧而死。   刘皇后一死,她哥哥刘琦便又开始作妖。老皇帝年纪已经大了,身体不好了。而刘家本来就在朝中势力庞大,又是外戚,这时候能不动点心思吗?   动就动吧,可刘皇后的兄长这心还有点大。太子都是自家妹妹的亲儿子了,这哥哥还不满足,不是想着好好辅佐太子,而是打算立个傀儡,自己也过一把挟天子令诸侯的瘾。   萧淙已经长大了,那脾性也根本不好控制,倒是刘皇后的小儿子萧泊更合人家心意。这外甥和舅舅就此越走越远,成了死敌。   结果现在萧泊都被萧淙弄死了……刘琦是愤怒,可到底太子是自己外甥,他也不想为了另一个外甥对外甥做什么,横竖将来的皇帝还是刘家女生的,不过退一步而已。再怎么样,他萧淙跟刘家还是利益一致的。   可谁知道萧泊的儿子竟然逃过一劫,成功跑到另一位在外领兵的舅舅那里去。这舅舅不干了,竟然起事反对萧淙,为萧泊喊冤。   没了萧淙,直接立萧泊的儿子当皇太孙,不也很好?   而后一石激起千层浪,南陈萧家本就人心不齐,各地藩王都趁乱起兵,一个个都打折储君不仁的旗号围攻萧淙。好像只要老皇帝废了太子,他们就会罢手,可谁都知道,大家就是想趁乱分一杯羹罢了。   最重要的是,此前投降了大魏的陈家……竟然也支持响应去了。   要知道陈家的那一大片地盘,当初投降的时候表面上是归了大魏,实际上元熙根本没精力去管,实际掌控人还是陈家。元熙收降陈家,也从没指望陈家的地盘就这么归了自己,只不过精力不足不想节外生枝,这样做安抚陈家,给自己一点时间去处理燕地。   陈家从前就爱反复横跳,现在有机会岂能不掺一脚?   陈家这一跑,当初跟大魏的那些约定便不再作数。大魏少了一道屏障,多了一桶埋在地下随时可能会爆的炸药。   元熙看完首先就一个反应——杀兄弟的人那么多,怎么就揪着他一个不放?   萧淙不也杀弟弟了!南陈朝廷还天天骂他这皇帝杀哥哥品行不端必遭天谴呢!   “臣已经命天钺军防范陈家军,静观其变。”高怀瑜说出自己的安排。   南陈内乱,于大魏而言是个机会。魏国大可看好戏,甚至还能趁乱出兵搅和搅和——也只是搅和一下,真出手太重,反而会让他们一致对外,还不如先让他们内耗几天。   开战就得一战灭国,如今还不到时候……而且大魏现在连皇帝都换了个人,自己这里都还有烂摊子得收拾。   “元熙”又看半晌,对他的处置也没有说什么,缓缓舒口气,起身道:“朕乏了。”   高怀瑜微微颔首:“臣扶陛下回去歇息。”   也许是“元熙”身体难受,说是乏了要休息当真就只是休息,回床上就躺下。连元熙都感觉得到这具身体的疲惫,不过片刻便有浓浓的倦意袭来。   翌日清晨,元熙醒过来时感觉与前些日子不同,并不是那种被别人强行唤醒,而是自然的苏醒。   坐起身时他都还有些不习惯,懵了片刻才突然一个激灵,发现自己能动了。他怔了许久,低头看着自己能活动了的手指,仿佛是刚刚学会控制自己的身体一样。   “朕……”又能控制这具身体了?   他沉吟片刻,道:“狗皇帝!你在哪儿?”   那个声音并没有出现。   不见了吗?元熙继续唤道:“元熙,狗皇帝,暴君,你去哪儿了?”   他等了很久,并没有人回应他。   那个暴君当真一点声音都没有,好像就这么消失了一样……仿佛之前那些日子都是他的幻觉,这个存在于原文里的暴君根本没出现过。   出现得那么突然,消失得也那么突然。元熙和高怀瑜那么久束手无策,完全没有头绪,结果什么都还没做,这天大的危机就这样消失了?   这事也实在有些不真实,元熙是一点也不敢相信。   万一是那暴君故意的呢?这会不会是那暴君的计谋?他被困紫极宫,半点消息都传不出去,可若是换了自己,高怀瑜就没有再软禁自己的必要。   他觉得以这暴君的阴险程度……很有可能!   有些烦躁地扯了扯领口,他转身下床,脚才落地就觉得身子都是软的。高怀瑜这迷香是真的厉害,难怪那暴君先前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他走几步路都吃力,还没能出寝殿,便听见外面声音,高怀瑜快步绕过屏风进来,险些与他撞上。   元熙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揽住人腰,把人往怀里轻轻一带。   高怀瑜本是面若冰霜,登时愕然,目光与元熙对上时脑子里都空白了片刻。   元熙也是一时愣神,反应过来自己如今似乎不适合跟人这样亲昵,连忙把人推开。   “陛下?”高怀瑜注视着他,试探着唤道,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   虽是同一张脸,可现在的皇帝明显与之前不同了。   “怀……”元熙脱口而出,然而一个音发出便立即改口,“贱人!”   高怀瑜:“……”   高怀瑜脸上神情一僵,又迷惑了起来。   元熙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让他对高怀瑜恶语相向简直比捅他一刀还难受。   可现在还不能相认,他得先确定“元熙”真的已经消失了。否则高怀瑜一看自己回来撤下紫极宫的人手,便再难找机会困住那暴君。他大可与高怀瑜坦白商量,可他们两人之间太过亲密太过信任,高怀瑜知道是他,难免会缺少防备,给那暴君可乘之机。   所以他觉得还是先维持现状的好。   高怀瑜疑惑地看了他两眼,从身后玉珠手里端过药碗来,道:“请陛下用药。”   “用药?”元熙学着那暴君呵声冷笑,“你这蛇蝎,朕要杀了你……”   高怀瑜沉默了片刻,心想这难道是陛下的新情趣?   他低头看看自己手里的汤药,心想那自己是不是该把药给人灌下去? 第111章 坏鱼:不可以让他碰你!   元熙看到高怀瑜的动作, 有那么一点怵。   高怀瑜也就只有在他的面前才比较像只温顺乖巧的小猫,这些天面对那个暴君的时候,高怀瑜的态度都一直非常强硬。元熙也被迫感受了一下承受高怀瑜的怒火是什么感觉。   还是挺吓人的……元熙看人靠近, 有点紧张。正想着要不要认个怂,让人把药放下, 自己喝了, 结果高怀瑜沉默了片刻,还是坐在元熙身边,舀起了一勺汤药。   他也不言语,只是将一勺汤药送到元熙嘴边。   元熙微微愣了愣, 张口喝下。   高怀瑜默默注视他的脸庞,他似乎是感觉到了高怀瑜的目光, 一时心虚,都将眼眸一垂, 避开对视。   “他这是怎么了?”“高怀瑜”都看得出现在的这个皇帝换了人。   在皇帝的身体里,那个狗皇帝才该是能控制身体的人, 以他对狗皇帝的了解,若不是有什么好处, 那狗皇帝绝对不会主动让出对身体的控制权。他是有什么阴谋,还是消失了?   “那个狗皇帝呢?”“高怀瑜”有些急躁地又问了一句, 试图暗示高怀瑜去问清楚。   可高怀瑜并不关心他口中的那个狗皇帝如何了, 高怀瑜在乎的只有眼前这个真正的陛下。   无视了他的话语,高怀瑜一勺一勺喂完汤药,将空碗递给玉珠收走,又看元熙两眼, 道:“陛下……”   明明没什么起伏, 却好像万分委屈, 惹人怜爱。   元熙被他一声喊得都要酥了,很想抱抱他,把他拉进怀里安抚,却不能……那个暴君可不会这样对高怀瑜。   可元熙实在是有些忍不住了。   他已经太久没有跟高怀瑜接触过了,明明每天都能看到高怀瑜,可他们无法对视,更无法拥抱。这比相隔千里无法相见更折磨人。   犹豫片刻,他用“元熙”的方式,伸手掐住了高怀瑜下巴。   两人目光对上,高怀瑜有些诧异。   元熙笑得很有恶意:“今日倒是有点侍候朕的样子。”   “能侍候陛下,是臣之幸。”高怀瑜心中叹气。   元熙低笑:“既然如此,高卿今晚便来侍寝。”   高怀瑜:“……”   太刻意了,高怀瑜甚至没有半点被羞辱嘲讽的怒意,只觉得陛下好像是病久了脑子不太灵光。   会不会是那些迷香熏久了?不行……得停了。   元熙看他全身都透着一股不自在,顿觉自己这是演那暴君演得极好,愈发得寸进尺。回想了一下原文里“元熙”强迫主角的戏码,忽地伸手将高怀瑜死死按在身下。   而后他便朝高怀瑜脖颈间咬了过去。   原本他是做好准备被高怀瑜一脚踹开的,毕竟他现在是暴君,高怀瑜的反应就该是那样。   然而高怀瑜却没有任何反抗,他便这样出乎意料地在人脖颈间留下一个痕迹。   抬起头,他有些奇怪地望着高怀瑜,便见那双眸里依旧平静。   高怀瑜接受了他的触碰,他反而心里有些失落……他现在是暴君啊!   心情复杂,十分纠结……他当然想跟高怀瑜亲近,可高怀瑜现在就不该接受他的亲近……难道怀瑜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是这具皮囊就行?   元熙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都不敢再有什么动作。   高怀瑜眉头微蹙,眸中浮起些许疑惑神色:“陛下不继续么?”   “高怀瑜”气急败坏:“你想做什么?不许他碰你!你的身体是我们两个人的!”   他居然想跟狗皇帝……脑子被驴踢了?他做什么事,自己也是能有一些感觉的!   虽然从前他也跟狗皇帝有过点没做到最后的肉体关系,可那是当初为了取得狗皇帝信任忍辱负重!如今是绝对不可能了。   然而无论他怎么反对,高怀瑜也没有理会他,反而主动凑近,吻住了元熙。   披着暴君皮的元熙为了不露馅,还一副打算强迫高怀瑜在下做受的样子,十分粗暴用力地吻回去。手也不带半分温柔,直接撕扯高怀瑜的衣襟。   在高怀瑜用力把他压回去的时候,还要试图挣扎一下。结果他的身体现在是真的被迷香弄得没有什么力气,真使劲也比不过高怀瑜,完全不需要故意让着人。   高怀瑜相较从前,也显得有些粗暴,面上还是那温软模样,却没有任何耐心,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元熙顿时感觉到身体里一股躁动,一股怒火几乎要冲破躯体。   好像是有个人在他身体里大发雷霆。   “狗皇帝!是你?”元熙一惊,连忙呼唤那暴君。   可那边没有什么反应。   “你真消失了?你别这样,你不在我害怕。”   谁知道那暴君会不会在他放松警惕的时候突然又回来,还不如让他回去了。   然而那种感觉没有再出现,暴君也没有出声,好像真的就不存在。   自己想错了吗?元熙有些疑惑,却很快沉浸在跟高怀瑜的亲吻里。   那么久没亲近过,好好亲热了一回,之前元熙纠结的那些事就全被抛在脑后。毕竟心里再怎么纠结,身体也很诚实。   “晚上不必过来了。”元熙躺平,只觉整个身体都跟散架了一样。   这具身体现在的状态根本就不适合干这种事,他使不上力……本来就掌控欲强烈,这种被人牵着走的感觉他是真的不喜欢。   高怀瑜坐起身,发丝垂落在他胸膛上:“陛下不是让臣侍寝么?”   抬起手臂遮住眼睛,元熙都忘记装了:“朕不太习惯……”   高怀瑜看他两眼,自己穿好衣服转身下了床:“臣告退。”   穿过屏风纱幔,在外候着的玉珠看他出来,忙迎上来道:“王爷,韩公公也该回来了,拖不了几天……若他刚回来,又派他出去,那也太容易让人怀疑了。”   “你不必担心这个。”高怀瑜叹口气,“先去备水,伺候陛下沐浴。”   “哦……啊?”玉珠点完头,又有点疑惑。   好好的没事洗什么澡啊……皇帝出个寝殿都要把她吓死的,就怕人一个不注意跑了。   高怀瑜被她陡然变换的语气弄得脸上一红,但也没解释什么。   “你联合齐王,不就是准备夺权吗?一见到他你就心软了?”“高怀瑜”突然讥笑道,“我知道,你想的是如果那暴君一直在,你的陛下回不来了,那你就一直困着暴君,自己掌权……若你的陛下能回来,那就回到从前。可是,你有没有想过,都做到这一步了……你能封锁紫极宫那么久,还能调动禁军,你以为之后你的陛下能放过你?哪个皇帝能容下一个随时能控制自己的人?”   尚沉浸在陛下回来了喜悦中的高怀瑜,被他说得都有些动摇。   从前的陛下的确会因此疑心,自己也做得实在有些过火了……谁能容他?若他自己是皇帝,恐怕也接受不了有那么一个危险的人在身边,即便那人与自己很是亲密。   可如今,总是不同了吧?   “高怀瑜”继续道:“别忘了,他当年有多疑心你,那份赐死你的敕令都还在这寝殿中。你得自保,否则这紫极宫就是你葬身之地。”   高怀瑜沉默了许久,道:“若陛下要我死,那就死吧。”他早就累了,没什么力气再去求得别人的信任。   “你!”“高怀瑜”气极,“你当年可不是这样。”   高怀瑜沉声道:“我苦苦支撑,也不过是为了他。他若这样疑我,死了倒也痛快。”   “高怀瑜”冷哼道:“难道不该离开魏国,报复他,把他狠狠踩在脚下?”   “之后呢?”高怀瑜顿了顿,疑问道,“你便是为复仇而活的么?当年你复了仇,杀了元熙,又是什么感觉?”   “我……”“高怀瑜”突然一时语塞,他竟不知如何回答。   那个暴君死的时候,他好像很开心,很痛快?可又感觉哪里空落落的,连那点开心痛快都变得有些假了。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做那么多报了仇,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沉默之时,高怀瑜迈出大殿,往紫极宫修的浴池走去。   元熙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才被人搀扶着离了寝殿,只是去洗个澡,身后还有几个禁军跟着。   这种被人监禁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当年他被父亲和大哥软禁在小院,连房都不能出,饮食都是到了时候下人送来的。有一次那食盒里还放了根麻绳,专门给他拿去自缢的,也不知道是谁的授意……   他很讨厌现在的处境,可对方是高怀瑜么,他倒也能够接受,权当是情趣了。他想摆脱如今的处境也不难,只需要表明身份就好,可他不能。   等他能确认那暴君不会再出来作妖才行,在那之前,就算高怀瑜还他自由,他也会老老实实待在紫极宫。   如今他有点怕跟高怀瑜相处,要学那暴君的样子,实在有点难。   其实元熙演技可以说是很好。   当皇帝的有几个不会演的?他连自己老爹都演,从前元裕斥责他,他委屈了还会据理力争,后来就直接装可怜给元裕看。讲道理没用,哭才有用,还没登基前他就被老爹给折腾得很会演了。   对其余臣子下属更是有五分真情都要演出十分来,随便哪个人都觉得皇帝陛下是真心把自己当兄弟,对他那叫一个死心塌地。高怀瑜一开始也是受害者之一,不过后来那演出来得十分真心,真的变成了十分。   至于要装成暴君那样的人,他就真的有点演不来。在高怀瑜面前太容易暴露了。   结果高怀瑜还比之前进寝殿得更频繁,每天都准时来送药送奏折。那些奏折都是高怀瑜先看过批过的,又一一给他看或是念给他听。   高怀瑜合上奏本,元熙便道:“卿倒是越来越熟练了。”   “是陛下教导有方。”高怀瑜垂眸道。   元熙还在装那个暴君,说话总是要带几分嘲讽。听着刺耳,可他却没什么感觉,毕竟知道是装的。   “陈家举兵往南,北边防守薄弱,正好将木屏以南这几州彻底收回。”高怀瑜转头看向元熙,“陛下……您以为如何?”   元熙勾唇一笑:“呵。”   高怀瑜:“……”   你就演吧。   *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气死朕了气死朕了,你们两个狗男男!   陛下:不都跟你说了吗朕是受! 第112章 把朕气死了,你可就得做小寡妇。   不见皇帝有什么意见, 高怀瑜便将这奏折放下。   其他也没什么要紧事,既然出兵的事定下,剩下的也没什么需要商量的了。高怀瑜再抬眸, 见元熙还是一副自己干什么他都不会配合的样子,心中五味杂陈, 刚想开口说点什么, 玉珠从外进来,直接走到他身边低声道:“殿下,薛将军出事了。”   高怀瑜瞬间心头一紧:“薛平?”   “说是昨晚遭歹人行刺,重伤。”玉珠顿了顿, “薛将军掌管禁军,他出事, 恐怕不简单。”   高怀瑜皱起眉,心中瞬间闪过了齐王的名字。对禁军统领动手, 这显然是冲着皇帝来的。   想来也是,齐王应该已经坐不住了。   当时他迫不得已, 只能以皇位为诱饵,骗早有反心的齐王出手, 将暴君困在紫极宫。   然而紫极宫被封锁之后,他却什么都没做, 只是软禁了皇帝。齐王被排挤在外, 半点好处没捞着,手上又只有部分禁军,不敢轻举妄动。   一旦紫极宫这边暴露,薛平那些人就能立即打破紫极宫的封锁, 先前高怀瑜也就是拿薛平来威胁齐王, 让齐王有所忌惮。   估计齐王这会儿已经慌了, 从齐王的视角看,这简直就是高怀瑜和皇帝已经觉出端倪,合谋钓鱼。如今埋在禁军中的棋已经暴露,他要么撇清关系,要么一不做二不休,真动手赌一把。   反正皇帝已经病了那么久,连面都不露,哪天突然暴毙也合情合理。到时候朝堂大乱,他出来主持局面,一切都顺理成章。   这种事在过去百年间屡见不鲜,有前人打样,他当然也会有胆子这么干。连元熙当年不也是突然发难杀了元烈,才有了今日么?   “知道了。”高怀瑜点头。   玉珠没走,等着他吩咐。   他沉吟片刻,道:“薛平重伤,也还有卢麒沈希,先把紫极宫的禁军换了。”   这个决定也很难做。元熙非要假装自己还是那个暴君,定是有其原由,高怀瑜大概能猜得到。自己身体里都还有一个“高怀瑜”,陛下定然是有所顾虑,怕那暴君坏事。   只有不听元熙话的那部分禁军,才能困住元熙身体里的暴君。可这些人现在不能用了,齐王如果有把握,完全可以直接把他和皇帝一起困在紫极宫。   而且……薛平昨晚遇刺,现在会不会已经来不及了?   走到殿外,高怀瑜看玉珠领命而去,却在片刻后便退了回来。   高怀瑜无奈地叹息,看来是晚了。   “王爷……他们不让我出去。”玉珠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些。   “不必慌张。”高怀瑜轻声道,“长乐还在宫外。”   “王爷留了后手么?”玉珠稍稍安心了些。高怀瑜如今就是定海神针,她唯一能倚靠的了,有他这一句话,她再怕都能放心些。   高怀瑜嘱咐道:“你先出去吧,陛下今日的药都得看着。”   “嗯。”玉珠点点头,低头退了出去。   高怀瑜转身入寝殿内,直接上前跪拜道:“陛下,臣要举发齐王有不轨之举,意图谋反。”   元熙乍一听极是意外,一怔之后才道:“齐王?”   他并不知晓自己驾崩后具体发生了什么,在那小说原文里,只说高怀瑜在他死后立了新君,还杀了齐王等几个宗室,并未提及齐王先矫诏立了元杰,又追杀他的亲信大臣。因此他并不知晓齐王有反心,更是从未怀疑过齐王。   毕竟当年齐王也是元熙一党,元熙能杀元烈,也有他一份功劳。何况自元熙登基之后,齐王便安安分分闭门谢客,鲜少露头,政事都不怎么参与。   他所做的一切,都在向元熙表明,他无意权柄,只想明哲保身。元熙念他当年有功,也是对他极为照顾,不曾苛待。   元熙信高怀瑜,也信齐王。如今高怀瑜突然说齐王有反心,他是真的一时接受不来,只会觉得两人之间是不是有了什么误会。   他最怕的就是自己人有争执,当年两个旧部争功时便让他极是头疼,不由得按了按额角。高怀瑜把这种事拿出来对自己说,想来自己装暴君暴露得彻底,索性也不装了,道:“说说。”   高怀瑜道:“禁军之中,有一派乃是齐王党羽,齐王见陛下久久卧病在床,生了不轨之心,紫极宫如今已被齐王党所围。昨夜薛将军遇刺,齐王恐有所动作。”   元熙只觉得好笑,紫极宫被封锁不是他的手笔么?自己相信他只是看出那暴君与自己不同才出此下策,也不去计较他支开韩尽忠和荀太医,找来禁军封锁紫极宫了。   可他不计较,完全理解高怀瑜为何这样做,甚至在确定那暴君下落之前选择自己软禁自己,不代表高怀瑜这事办得不出格。   “怀瑜……”元熙沉声笑道,“你说的便是全部么?”   他语中虽有笑意,却听得人心跳骤然一停,一瞬间几乎要无法呼吸。   高怀瑜鲜少听到元熙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一时之间哑口无言,半晌才回答道:“是。”   他突然发现,自己这话是事实,却漏洞百出。更多的事实,他还不好说出口。   我知道齐王有反心,还悄悄跟齐王搭上了,然后利用齐王的手封锁了紫极宫,派兵把你软禁,现在又揭发那个叛臣贼子……都是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都是为了你……高怀瑜自己听了都不信。   就算这种说辞元熙信了,他也是罪大恶极。   他恢复记忆后就知道齐王有问题,可他却没有告诉元熙,而是自己去查。真要是为了揪出一个谋逆之人,他应该早早禀告陛下,而不是这样自作主张。   紫极宫都被人封锁了,皇帝都被软禁了,他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就这样置皇帝安危于不顾。身为臣子,如此隐瞒,为了揪出一个叛臣贼子就不顾君主安危,他哪里有半点臣子的样子?   换了别的皇帝,他完全就是在找死了。可他又能如何呢……   元熙缓缓吸气,平复自己心情:“卿封锁紫极宫,代朕行御笔朱批,却说齐王谋反?”   问出这话时,元熙脑袋都疼得像是要开裂了一样。   他不是在讽刺高怀瑜,更不是因此怀疑高怀瑜有夺权之心。他只是觉得高怀瑜这样说有些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高怀瑜可以这样做,但高怀瑜不能觉得可以理直气壮地这样做。   他信任高怀瑜。然而陪他经历过前世那些年的高怀瑜,才是他会无条件相信的。   他确认眼前的是自己熟识的那个高怀瑜,而曾经的他们也争锋相对,各怀心思。是不是这次重生,他对高怀瑜真的太过纵容了?以至于高怀瑜如今行事完全没了分寸?   罢了,他如今也不在乎这些……他可以纵容。   细想来,高怀瑜对他一心一意,根本不可能有封锁紫极宫的能力,他早就怀疑了,如今看来外面那些人就是齐王的。   高怀瑜钓鱼,一边用齐王困住暴君,一边骗齐王露马脚,想一石二鸟,可齐王反应过来难道就会这样等死么?   “臣自知此事难以让人信服。”高怀瑜抿唇低头,“可外面禁军的确都是齐王党羽……陛下,如今齐王有所动作,先拿下逆贼才是要事。齐王是否有反心,看殿外禁军行动便知……臣定会护陛下周全。”   事情拖得久了,齐王就有可能按捺不住对皇帝动手,这种事他早就预料到,已经安排好了后路。齐王那点人是绝对伤不了皇帝的。就算情况再坏,凭他的武功,也能护皇帝周全。只要出了紫极宫,惊动其余禁军,一切迎刃而解。   “朕并非是不信任卿。”元熙边摇头边笑,看着他淡然的模样,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齐王真有这种心思,上辈子能瞒他那么久,那城府是何其深沉……   正在他思索时,紫极宫外忽然有人高声大喊。   “陛下!臣元昧求见!”   “臣秦禹求见!”   “臣卢麒求见!”   一个个人名响起,高怀瑜心中一惊,忽然间生出一股寒意,整个人仿佛被冰封住,几乎不能动弹。   来的不是想要弑君的齐王党……是齐王和几位重臣?   元熙咬牙切齿:“老狐狸……”   他就知道齐王不会善罢甘休。   “清河王。”元熙望着寝殿外冷笑,内心简直要抓狂,“齐王他不谋反。”   元熙霍地站起身,在殿中踱了两步,怒道:“他要把事情都推到你身上,要反咬你一口!”   而且是大张旗鼓地栽赃,把秦禹等人都叫来了,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   他还怎么保高怀瑜?   高怀瑜依旧跪在地上,听着皇帝在旁边走来走去,心中也变得无比混乱。   进门来的玉珠完全搞不清楚状况,看他们一个满脸愠色,一个跪在地上脸色苍白,忍不住呼吸一窒:“陛……陛下,殿下。齐王和几位朝臣求见。”   “让他们先等着!”元熙语气很难再好。   玉珠看了看高怀瑜,见他没反对,这才道:“是。”   寝殿又只有他们两人,元熙心烦意乱,根本没心思关注高怀瑜。高怀瑜一动不动,跪得身体都有些僵,也浑然不觉,低着头完全不敢出声。   “高怀瑜……你别气朕……”元熙忽然回头,望向高怀瑜,咬着牙笑,“把朕气死了,你可就得做小寡妇。”   高怀瑜猛地抬头,浑然不觉面庞上已然落下两行清泪。他怔怔地望着元熙,喃喃道:“陛下……陛下不是已经让臣做过一次了么?” 第113章 元熙:现在跪搓衣板还来得及吗?   “你……”   元熙心中一沉, 一时间竟全然无法言语。   原来连他最担心的事,也是根本不存在的。   高怀瑜是一心一意辅佐他为他征战的大魏安阳侯,也是一开始会时不时暗中给他使绊子的大燕清河王。他来到这个世界, 遇到的不是被作者扭曲的高怀瑜,而是与他印象里一模一样的高怀瑜。在宠信高怀瑜的时候, 他也怕他无端的信任的宠爱, 反而让大燕清河王比从前更加放肆。   他一生不过三十二年,无忧无虑的时光不过十六年,从少年将军到九五至尊,他经历过的背叛和暗害数不胜数。他很清醒, 不会一股脑寄希望于人与人之间的感情。   血脉至亲尚可反目,如果他们之间只有他的喜欢在, 那是他的一厢情愿。一开始的高怀瑜对他并没有那么深情,他投之以木瓜, 究竟是会让高怀瑜报之以琼瑶,还是会让高怀瑜朝着复国的路一去不返, 他并不知道。   然而高怀瑜的性子他太了解了,后来他也便没有太在意什么, 有没有在那个世界相伴的几年时光,他爱的这个人都是高怀瑜。即便最后真出了什么意外, 他也能掌控。   至于此前几次高怀瑜瞒着他做的那些事……他并不怀疑高怀瑜的用心, 而且原本高怀瑜就是不会藏锋,玩不来那些弯弯绕绕,直来直去出格一点也没什么。反正有他在,他会护着高怀瑜。   原来根本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眼前的人不仅是高怀瑜, 还是有着前世记忆的高怀瑜, 在另一个世界与他相伴了几年的高怀瑜。   “你记得……”元熙哑声道。   “臣记得, 臣什么都记得。”高怀瑜垂眸,试图遮掩自己溢出的泪水,“陛下也应当记得吧?”   本该在元定元年定下的襄平王谥号、本该在几年后教给高怀瑜的仿造笔迹之术……他们都在不经意间露出端倪,只不过那些奇怪的地方都可以得来,最后也就没有质疑过。   他们现在相爱,过得很好。对方是不是还有从前的记忆,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们都不在意。   元熙俯下身,把高怀瑜拥在怀里。他没有回答,两人却都已经了然。   “臣在灵州……臣还等着战报归京,陛下回臣一份手书。可王相却说,陛下……山陵崩。”高怀瑜几乎无法说出那三个字。   山陵崩。   岂止是山陵崩,那完全是天塌地陷,震碎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不过是只暴雨来了都无处可避的小兽,却被灭世劫灰深埋,无处可逃。   他回到玉京,只见满城缟素。他们在争,他们在斗,只有他一人在为皇帝的离去而崩溃。之后的时光,那么痛苦,那么无味。   八年并不漫长,也绝非短暂,彻底闭上眼的那一刻他甚至有些解脱了的松快感。   一切本已成为消散的灰烬,可他偏偏在本该结束的时候重新开始了。他已经经历过一次他忍受不了的痛苦,再来一次,他当然会疯狂地想要改变。   所有会对元熙不利的人,他都会一一除去。齐王只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他早晚都会动手。   谁能想到会出那么多的变故,陛下不再是陛下,这样做,已经是他唯一能走的路。   控制暴君,除掉齐王,一石二鸟……可惜齐王却突然反咬了他一口。   “陛下……臣的确以臣谋君,的确勾结齐王,以禁军封锁紫极宫。可臣只能那么做……”高怀瑜低低道,“臣所作所为,臣便是万死,亦不足以消臣之罪。”   齐王给自己的罪名是什么?勾结禁军封锁紫极宫,意图弑君么?   这会儿……齐王埋在禁军中的那位陆将军,怕是已经不在了吧?死无对证了,所有的脏水都在自己身上了。   自己做得不好……自己怎么也想不到齐王一心想谋权篡位,为此能隐忍那么多年。这样的执念,齐王竟会选择先污自己,保全自身。   齐王不应当如此沉不住气,即便自己一再拖延,他应该也会再等等,他不会那么快就放弃。   可如今,自己是算错了。   “只是……齐王确有反心,还请陛下小心提防。”   “怀瑜。”元熙紧紧抱住他微微颤抖的身躯,“朕会保你。”   高怀瑜忽地一笑:“陛下不必保臣,寝殿锦盒里那份敕令,陛下只需拿出来……”   “你!”元熙一瞬间方寸大乱。   寝殿,锦盒,敕令。   早已被他抛在脑后的记忆,突然间用力撞击着他的脑海。他眼前瞬间天旋地转,差点要晕过去。   他想过要赐死高怀瑜,以保元氏江山,很久以前写过一份赐死高怀瑜的敕令。   可他早就亲手把那份敕令烧了!有那段记忆在,重生以后总是下意识以为敕令已经焚毁,后来更是直接忘了。   高怀瑜看到了?那他该是有多伤心?他还有前世记忆……   “不……怀瑜,那东西朕已经烧了。”元熙心慌意乱,“朕怎么可能……”   高怀瑜缓缓抬头,终于肯与人对视,眼泪从苍白的脸上落下,再也无法忍住那些辛酸委屈。   他能理解元熙会有提防他的想法,元熙本就经历过太多背叛,难免多疑……可他理解归理解,也无法释怀。   怎么可能真的那么不在乎,那么洒脱。那是他的爱人,是他的爱人怀疑过他,想过要他死。   “元应羲……我不想再被人怀疑了,尤其是你。”   “我……”   “你走了以后,八年……那么多人疑心我,防着我。”高怀瑜淡淡地笑,泪眼望着他,“我原以为,你是信我的。”   元熙仿佛被一支利箭射穿了心脏,整个人被钉住,生命流逝,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他怎么可能不信任高怀瑜?可他现在又如何解释?   高怀瑜又一次垂下眸去,唇边依旧带着几分笑意:“陛下……我只是在说气话……我知道,陛下是真心喜欢我,也信任我……只是,我只是有些委屈,我想发脾气。”   “我……”元熙心如刀绞,“怀瑜,对不起……那份敕令已经烧了……我是想过,可我没有做,我真的已经烧了……”   他解释的话语实在苍白,只能反复告诉对方他已经将那敕令销毁。   可高怀瑜伤心的岂是那一份敕令?   “应羲……”高怀瑜轻轻往他怀里一埋,忍着哽咽,“不用解释,我只是想发脾气而已。我只是想一直跟你在一起……如果有你在就好了,有你在,别人信不信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可你为什么要丢下我……”   元熙的手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背,他终于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   渐渐地,皇帝不再做那些安抚的动作,他也止住了哭泣。   然而他再度抬头的时候,却在刹那间浑身冰凉。   皇帝的神情突然间变得无比陌生,眼中含着几分玩味,仿佛是在看什么好戏。   高怀瑜怔了怔,正想开口,被他轻轻托起了下巴。他以一个极度嘲弄的目光打量着高怀瑜,半晌轻轻道:“想一直跟朕在一起?可惜,自己把自己玩死了……齐王还在外面候着,你说,若是朕一直不让他进来,他会不会直接让卢麒带人攻进来,把朕‘解救’出去?”   高怀瑜听到心底的声音又急又怒:“你为什么不走?狗皇帝出来了,我只有最蠢的一种办法……他现在打不过你,威胁他,让他放你走。高怀瑜,就算你想等你的陛下回来,你也得先活着。试一试。”   “高怀瑜”自己也没什么底气,他觉得自己恐怕劝不动高怀瑜。   齐王是奔着皇位来的,危险的不只是高怀瑜一个。万一他胆子大,直接对朝臣和皇帝动手呢?   “元熙”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吐出两个字:“求朕。”   高怀瑜冷冷盯着他,一语不发。   “元熙”戏谑道:“怎么,开口求朕一句都不肯?”   高怀瑜冷声道:“把陛下还我。”   “元熙”嗤笑:“自身都难保了……还在想什么?呃……”   他忽然神色一变,抬起的手剧烈抖动,在旁人看来,就仿佛有人在他身体里与他争抢这只手一般。   “寝殿屏风有夹层,取里面的遗诏。你让齐王进来,这份遗诏给他,你会模仿朕的字迹,再添些能让他满意的就是,让他对朕动手,也省了那暴君祸害大魏。”   高怀瑜惊得浑身僵硬,反应过来这是元熙在对他说话后,更是无比疑惑,他有些理解不了元熙这是在做什么。   “元熙”大怒:“你疯了?”   “对付你,不就只能更疯一点?”元熙看他恼羞成怒,大是快意,“你我同在这具躯体里,我争不过你,那只能一起死了。”   早就猜到这暴君是故意藏起来不露面,找机会脱困……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这遗诏哪里来的?”   “自然是朕在过继元鸿之后写的……”元熙微微一笑,“后事得趁早安排。那时候你应该还没苏醒吧?大概只有些模糊的感觉?”   “陛下……”高怀瑜看着皇帝在“自言自语”,心乱如麻。   连他身体里的“高怀瑜”都愣了好久。这两个人还真是绝配,疯起来自己都杀。   “怀瑜……你走吧。别管了。”元熙苦笑道,“我对不住你,可我也只有这样了。这不是我们相识的那个地方,我实在……无能为力。”   高怀瑜一字一字道:“陛下……要我拿陛下,跟齐王换?”   他在这里不走,不就是怕齐王生事吗?   “是拿那个暴君跟齐王换,朕还无法消灭他……若还有机会,朕也不愿你离开。”元熙明知无用,却还试图安慰,“你当年……不也想回到大燕么?朕那时烧了那份敕令,便是想着……若卿能结束这个乱世,天下不姓元又如何……愿卿君临天下。”   “元熙”看够了这段“郎情妾意”,咬牙切齿地吼道:“朕没想杀他!”   *   作者有话要说:   暴君:真是服了这两个,一天天的。朕还没说朕要把他怎么样呢!   坏鱼:同意。你不知道,我刚来那天什么都还没做呢,他就要刀我!   ——————   放心后面绝对轻松,暴君干事很麻利(?) 第114章 你滴熙皇,无限猖狂   这本来对元熙而言也不是什么无解的大事。   齐王就算找那么多人过来, 就算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逼迫皇帝杀了高怀瑜,只要皇帝不想, 就是不动高怀瑜,他们又能怎样?他们撞柱子死谏, 这紫极宫留下几个言官的血, 皇帝就是不要脸了,就是要保高怀瑜,他们这些做臣子的难道还能拿刀逼着皇帝处置高怀瑜?   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可问题就在于,元熙会保高怀瑜, “元熙”却不会,看起来“元熙”是巴不得高怀瑜死的, 元熙认为他绝对不会放过这个置高怀瑜于死地机会。   而元熙如今很被动,“元熙”随时都能控制这具身体, 他却只能在“元熙”允许的时候才能用这具身体发号施令。   只要“元熙”想要高怀瑜死,那高怀瑜就必死无疑。他只能是先干掉“元熙”, 给高怀瑜脱身的机会。   结果……“元熙”说他没想让高怀瑜死?   那这个最大的问题就解决了。   元熙瞬间放松了很多,本来他也不是就奔着弄死自己把暴君一起带走去的, 那已经是最坏的结果了。他说出那份遗诏的存在,给高怀瑜这样一个脱身计划, 能把这暴君吓住让他保下高怀瑜最好, 吓不住那就真的一起死。   “真的吗?”元熙冷静下来,“朕不信。”   暴君诡计多端,之前就装消失,到现在才出来。这会儿说他会放过高怀瑜, 难道就不会是为了稳住自己?等会儿又把手上没遗诏的高怀瑜杀了。   “元熙”气得想骂人:“自然是真的, 朕现在处置他做什么?”   这两个是什么恋爱脑蠢货, 真烦!   “那你让朕去处置。”元熙转头就对高怀瑜道,“怀瑜,你去把遗诏取过来,一会儿他要是出来,立马把遗诏给齐王。”   “元熙”呵呵冷笑:“行,去拿。”   高怀瑜还犹豫,看元熙又暗示自己,才过去取出来那份遗诏。   元熙松口气,开始思考自己该怎么圆过去。   “元熙”直接骂道:“还想什么?直接把齐王杀了完事。你再等一会儿,外面该演一出齐王带人剿灭反贼入宫护驾的戏码了。”   确实,哪里还有时间收拾这烂摊子,这倒是一个非常干脆利落的方法。元熙觉得这一点必须向他学习,暴君杀人不需要理由。   元熙沉吟片刻,直接朝外走了出去。   几个人没得皇帝允许,都还站在紫极宫外。见皇帝出现纷纷下跪行礼。   元熙扫了一眼几人,直接道:“将齐王拿下!”   没有上司陆将军在,周遭禁军还真不知道得听齐王的,这会儿当即上来两个守卫,一左一右将齐王制住。   齐王瞬间惊讶抬头:“陛下……陛下老臣有何罪?为何要……”   “有何罪?”元熙厉声道,“封锁紫极宫意图弑君,如今事情败露还想栽赃清河王,你说是何罪?”   旁边众人顿时一惊,齐齐看向齐王。   齐王找上他们的时候,可不是那么说的。   齐王面色灰败:“臣……臣冤枉啊!”   他甚至都无力辩解,只那么几句话,他就看清楚了皇帝什么态度。   来自皇帝的栽赃,是最不可能洗干净的,何况这事他的确也做了不少。   皇帝想让他死,别说没这罪名了,就算什么罪都没有,皇帝要想越过律法杀人,还需要去什么理由吗?   元熙冷冷道:“朕才病倒,你就露了马脚,陆川是你的人吧?埋在朕身边那么久,真是有心了。如今陆川怕是也跟薛平一样遇刺了?就是不知道他的运气有没有薛平好,是重伤还是已经死了?”   “臣与陆将军并无往来啊陛下!”   “陆川封了紫极宫……不是你的授意,难道还能是朕?”   “是清河王!定是清河王!”齐王缓过神来,才记起自己该干什么,指着元熙身边的高怀瑜道,“臣听闻陛下久病未愈,屡次上书请求进宫探望,却毫无回应。臣逐渐觉察出不对,才去找了秦相……臣实在是忧心陛下安危,清河王一外族人久在紫极宫,臣难免疑心,细查之下果然如此!”   元熙冷哼道:“莫要狡辩,拖下去。”   “陛下!”秦禹皱眉开口,“陛下不应如此武断。无凭无据,便要处置宗室亲王,如何让天下人信服?何不让让齐王和清河王当面对峙?”   不明所以的几人也纷纷开口求元熙给齐王一个说话的机会,齐王顿时抓住喘息时机。   “陛下,这是栽赃!”齐王奋力挣扎,居然一下挣脱了两个禁军守卫,往皇帝身前跌扑而去,“清河王定是在陛下面前进了谗言。臣早就料到了!臣有证据,臣得到了一封仿造臣笔迹的书信,足以证明是清河王陷害臣。”   说着他就要从袖中取出证据,高怀瑜看见那书信一角,便是大惊。   先前密谋,除了一开始他让长乐去齐王府送自己那幅临摹作时留了书信,之后两人谋划都是派人去接头,根本没有留纸面证据。为了能除掉齐王,他的确是伪造了那么一封书信,让长乐悄悄带进了齐王府。等之后皇帝派人一搜,齐王这罪名就坐实了。   长乐办事他很放心,按理来说,除非齐王把家里翻个底朝天,否则不应该发现这封书信才是。谁会闲着没事里里外外把自己住的地方翻一遍?   “这封信,是在臣书房找到的!”   元熙打断他:“你还想解释什么?拿一张废纸来,就要证明是别人诬陷你?”   “陛下,前日大雨,臣书房恰好被旁边一棵树的断枝砸坏屋顶,修缮需得几日,于是便将书房搬去了东院。这封书信藏得极其隐蔽,若非上天眷顾,让臣搬了书房,恐怕根本发现不了!”   下雨……高怀瑜忍不住苦笑。   原来如此,难怪齐王会突然发难。还真是倒霉透顶,竟然还能出这种变故,偏偏就是下了雨,偏偏是藏这伪造书信的地方漏了水。   “臣搬了书房,这两日去过齐王府的人也有许多,他们都可以作证。这信是早被放进臣家中的,雨水洇湿的痕迹就是证明,臣如何能知晓会有大雨,如何知晓书房漏水?”   “你自然没那么大神通,若这信是你后来造的呢?”元熙不动声色,“要做出这种痕迹又有何难?”   齐王道:“清河王曾向臣请教书道,还求了不少书作去,王府中绝对有不少仿造臣笔迹的痕迹。请陛下下旨搜查清河王府,孰是孰非一查便知。”   “请陛下明查!”   几个臣子也齐声道。   齐王当年是妥妥的元熙党,又是元家人,他的身份在别人眼里怎么都比高怀瑜这个外人可信。而且他从前装得很好,一个懂得自保,鲜少参与政事的王爷,怎么可能突然成了想弑君的反贼?   元熙皱着眉,抬眸对上高怀瑜的目光。   “臣……”高怀瑜都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些事他的确都做过。就算王府找不到,此前他跟那么多人求过齐王字帖,也有人证在。   他并非大凶大恶之人,就算齐王本就居心叵测,他做这种事也还是会心中不安。   “搜吧。”元熙定定看着他,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卢麒,你即刻带人去搜查清河王府。”   “元熙”讥讽道:“还查什么?那么好解决的事,你就非要绕个弯子?”   “闭嘴。”元熙烦躁得很。   他当然可以直接把齐王杀了,可事情不圆过去,留那么多疑点,以后再来个别人翻旧账怎么办?   那时候再有人翻旧账说高怀瑜残害皇室构陷忠良,光这一点就够高怀瑜死了。他护得了高怀瑜一世吗?   “元熙”嘲讽道:“要不要朕教教你怎么当暴君?”   “你要是敢出来,朕先杀了你。”元熙冷笑。   卢麒领命而去,两个时辰后才回来。   等待的时候外面又开始下雨,风也大,天阴得像是已经到了夜晚。   “禀陛下,臣奉命搜查清河王府,不曾发现清河王制造伪证的痕迹,也不曾得到人证指认。”卢麒禀告道。   有没有那些东西高怀瑜自己心里清楚,这是元熙在给他兜底,卢麒的话他听着难免心虚,藏在衣袖下的十指都紧紧攥起。   “怎么可能?”齐王大惊失色,“不可能!”   元熙缓缓起身,俯视齐王:“满意了?”   “陛下……陛下怎能如此包庇……”   “够了!”元熙冷冷道,“你以为清河王为何一直在宫中,朕不过是让他试一试你,你就上钩了。”   他目光一扫其余众人:“诸位爱卿,朕给的交代可够了?”   众臣纷纷下跪道:“臣等轻信逆贼,臣等知罪。”   疑点再多,皇帝都这么说了,他们也该明白皇帝的想法。   “齐王,念在你是朕王叔的份上,朕赐你自尽。带下去。”元熙揉了揉仿佛炸开般疼痛的额头,沉声道。   “陛下!臣冤枉啊陛下!”齐王垂死挣扎,被禁军强行拖离。   元熙此时看向卢麒:“卢麒,禁军乃朕心腹,朕的禁军能在两年内被清河王掌控,连你这个做将军的都察觉不到?你想想可能么?薛平都伤了,究竟是谁派的刺客你不会去查?”   “臣……”卢麒瞬间面露愧色,“臣鲁莽!”   “朕察觉他有异样,这才与清河王诱他上钩,若非清河王在朕身边,他有所忌惮,朕不省人事那几日,他这个乱臣贼子早该对朕下手了。”元熙没好气地道,一副被他们搅了局很是气恼的模样。   “陛下圣明!”   元熙故意发怒道:“行了,都下去。你们也是关心则乱,朕要嘉奖你们,该罚的朕也要罚,他说几句你们便跟着来?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这一年的俸禄别想要了!”   几人齐声道:“谢陛下隆恩。”   “都滚吧。”元熙转身拂袖而去,径直入了内殿。   高怀瑜自己心里愧疚,看他脸色阴沉,更不好开口,随他进殿却什么也没说。   片刻后,竟有人从外抬进来一箱子东西,打开之后,里面全是他前些日子搜罗来的齐王字帖,还有他临摹过的纸张。   下过大雨,天阴着有些冷,元熙便让人拿了火盆来。看过其中一份,元熙便将之顺手丢进火盆。   火舌瞬间就吞没了纸张,上面的字迹顷刻间化作了灰烬。火光映得他的脸上明灭不定,高怀瑜有些看不清他的眼神。   “陛下……”高怀瑜眼眶一酸。   “过来。”元熙又将手里那一本字帖扔了进去,淡淡道,“自己烧。” 第115章 元熙打老婆啦!快进来谴责!(?)   高怀瑜依言缓缓靠近, 每一步都走得极为沉重。   他想动齐王,却没做好,反而差点把自己陷进去, 都是元熙保全他。   元熙让他自己烧,他明白是什么意思, 这也是想让他记住自己的这次失手。越是清楚元熙言下之意, 他越是心中忐忑。   他也没有看箱子里的东西,从里面拿了一本就丢进火盆。证据一点一点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也把他眼眶熏得通红。   元熙一直没有说话,只那么静静看着他烧, 反倒让他愈发不自在。   终于,箱子里的东西都烧了个干净, 元熙站起身来。   元熙道:“把手伸出来。”   高怀瑜看到他手里拿了一把戒尺。那把戒尺……他当初自作主张跑去乌环,元熙便那戒尺教训他, 后来他向元熙讨要过来,便放在了家中。如今竟然被元熙一并拿过来了。   高怀瑜愣了愣, 怔怔地看着他,伸出了手去。   而后便觉双手重重挨了一下, 他没有疼痛的感觉,只看见苍白的手心瞬间泛起一道红痕。   高怀瑜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却忍着一声没吭。   “以正治国, 以奇用兵。朕当年教你这些,是因兵行诡道……”元熙说到此处,却没有再说下去。   他垂眸看着高怀瑜,半晌合上双目, 深深叹了口气。   高怀瑜颤声道:“而不是……用以阴谋构陷么?”   元熙未答, 却已不言而喻。   高怀瑜脸色发白, 只觉这话无比沉重。元熙什么都没说,却好像在极其严厉地指责他。   “当年襄平王与朕不和,处处构陷朕,朕便收买了他身边人,寻到了些可大做文章的地方。结果棋差一着,那人临阵倒戈,又改了口。朕的老师也这样打了朕,他对朕说,被利所诱的人,也可能因利而背叛。行阴谋之事,绝非正途……朕觉得,老师实在迂腐了些。乱世百年,哪里没有阴谋诡计,襄平王可以构陷朕那么多次,朕为何不能陷害他?朕不过是没做好,办坏了事,被人背叛了而已。”   元熙叹口气,再开口语气已变得极为沉重:“他替朕揽下了所有罪名,朕不过是被太上皇软禁,他却是丢了性命。他怎么会是迂腐呢,他若迂腐,该是忠于大梁皇帝,而不是把尚是成平侯的朕当成一国储君一样教导。他甚至还要朕去争,去拿回该属于朕的东西。在他心中,朕可以结束乱世,朕一人元良,万邦以贞。”   天下纷乱多年,多少上位者只知行诡诈之事争权夺利,若一国之君都是如此,臣子又当如何?君主如此,臣子又为何要为国为民?   这个时代暴君昏君层出不穷,一块地冒出十几个国,隔二三十年北边南边就换个姓,难道与此无关么?   做一个明君,与做一个能得胜的将军,是不一样的。君王,也有一个“君”字在。若无厚德,何以载物?   那时候他被老师教训,很是委屈不甘。他构陷人是不对,可明明别人也这样害他,却一点事都没有,凭什么他以牙还牙就要受罚?   老师给他顶了罪,他的那点不服气才终于消解,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错了。他要防着他人的陷害,却万万不能学此等行事。   阴谋算计多了,总有一日会被反噬,他还没陷进去,就得了如此教训,也是冥冥之中给他的警告吧。   高怀瑜觉得抬起的双手有些僵麻,却依旧强撑着没放下。元熙看出他的不适,顿时心疼不已,握住他的手轻轻安抚。   高怀瑜却被他的温情弄得更加难过,抿了抿唇。   元熙道:“怀瑜,若你姓元,朕便是直接立你为储也无不可。”   这句足以震惊天下人的话,也让高怀瑜脑子里轰地一乱。   元熙话说得诚挚,绝非做戏诓骗他。   你要是元家人,皇帝连皇位都能传给你,难道还能不信你吗?这是皇帝的信任,可听在高怀瑜耳朵里,心中生出的除了感动,还有委屈。   “可臣不姓元。”高怀瑜哑声道,“臣也无心恋栈权位。”   元熙笑着摇摇头:“你我君臣,难道图的便是这点权位么?”   从来都不是,高怀瑜可以离开大魏复国,却选择留着他身边做他的臣子。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天下太平而已。   “如今朕想保全你,自然不需要揽罪,更不需要朕自己丢了性命。齐王这样领了那么一群人来叫撞天屈,若朕疑了你,或是朕不在了,你该如何?”元熙缓缓道,“你以为齐王一直蒙在鼓里,留了那么些现在才烧掉的破绽……若没有那场雨,齐王发现不了那份书信,不会狗急跳墙突然咬你一口。可就是下了一场雨,你想不到……让人想不到事太多了。”   高怀瑜听着他说话,缓缓垂下眼眸,似乎不像让人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眶。   可元熙却道:“朕……总要走在你前头。”   高怀瑜瞬间抬起头,错愕地看了他片刻,才道:“陛下……若陛下先离臣而去,臣愿为陛下殉。”   元熙笑得温柔:“不要赌气。”   “臣不是赌气。”高怀瑜憋着一股气,“当年陛下一去,齐王领宗室矫诏另立新君,臣虽从灵州赶回迎晋王登基,诛杀齐王党羽,可陛下不在……宗室和满朝文武,如何齐心?臣终究是故燕皇族,无论是在宗室眼里,还是朝臣眼里,臣始终是个外人,一个包藏祸心,随时可能篡位复国的外人。陛下却要臣以人君自处?”   他又能如何呢?没有元熙坐镇,朝中派系林立,各怀鬼胎内耗不断。燕地又叛乱四起,不停消耗国力。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大魏不再有可能一统天下,只能偏安一隅。   大魏只有元熙在才是有望一统天下开拓盛世的大魏,而他只能把精力都虚耗在与人争斗上,苦苦支撑。   他宁愿随元熙而去,他真的受够了那些折磨……怎能说他是赌气呢?   “怀瑜,朕不是要求你做什么……朕不要你以人君自处,朕只要你自保。”元熙柔声道,“朕知道你不姓元……你做不了大魏的人君。所以,若你在大魏无处容身,便是离开,朕也绝对不会怪你。”   他还是在交代后事了。终究是死过一次,他不得不早早安排,何况如今身体里还有一个暴君。   除非他还能有时间处理好一切,否则又会如同上辈子那样……那高怀瑜该如何呢?又一次为了自己受尽苦楚?   “答应朕好么,若有意外……朕愿你不被朕所束缚,行如野风,自在无拘。”   “高怀瑜”突然道:“他都这么说了,等他一死我们就跑吧。”   高怀瑜:“……”   好烦,明明是两个人独处,总要有些人冒出来!   “高怀瑜”:“他又不会怪你,你从前不是也想复国吗?”   “高怀瑜”开始跟个撺掇无知大小姐跟自己私奔的坏男人一样,不停在高怀瑜脑海里花言巧语劝人跑路。   高怀瑜听元熙这一番剖白,本来气氛都到了,硬生生给弄得眼泪都收了回去。   “他说的都什么屁话,别听他的。”那边“元熙”也突然冒了出来,“大道理一套一套,好像他多光明磊落似的。”   听那么半天,他是真的很想笑,早就对元熙嗤之以鼻了。   做皇帝不用点阴谋手段,还怎么当皇帝?别说做皇帝了,就是当个朝臣,也得跟人斗。   高怀瑜本来做这些也都是为了元熙,结果还被元熙几句话就说得如此愧疚。他认识的那个“高怀瑜”可不这样,虽然“高怀瑜”是个贱人,可性子是真的合他口味,那种不要脸的劲儿才像是能成大事的人。   高怀瑜听他这样说,非但没少些愧疚感,还把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冷冷道:“陛下自然有道理。”   “元熙”瞬间变脸,满脸疑惑。   太无语了,这两人真的有点病,他很不理解。   高怀瑜拿出揣在手里的那份遗诏,冷声道:“滚回去。”   “元熙”:“……”   “元熙”冷笑:“你不会以为手上有那么一份遗诏,朕就真的会怕了你吧?”   高怀瑜是敢杀了他的,只不过他和元熙如今是一体,他死元熙也得死。元熙给高怀瑜这遗诏,就是为了让高怀瑜不要因他们双魂一体而顾虑……可是,高怀瑜当真能舍下元熙么?   而且现在外面可没有一个想要篡位的齐王,他要让这份遗诏派上用场,可不容易。   高怀瑜狠声道:“这份遗诏有没有用我不知道,但我死一定会带着你。”   “元熙”白他一眼,还真就跑了。   主要是没有挨骂的癖好,而且他觉得这个高怀瑜还没那个贱人看着顺眼点。   恢复正常的元熙看着高怀瑜苦笑:“你也看到了……朕控制不了他。朕说这些,不是故意伤你心。若可以,朕自然希望能一直活着,一直陪着你。”   “陛下……”高怀瑜咬牙道,“他敢出来,臣……”   元熙紧紧抱住高怀瑜,讨饶一样软声道:“你揍了他,他回去了,疼的是朕……”冷静啊怀瑜!   不想当被皇后揍的皇帝呜呜呜!   “臣不敢伤害陛下……”高怀瑜一怔,特别乖顺地往他怀里缩了缩我,以作安抚。   “元熙”在心里呵呵冷笑,吵得元熙抱着人都没法专心跟人温存。   “暴君,你这样不行。”元熙开始找茬。   “元熙”冷笑不语。   元熙道:“你看你这样,跟作者写的那个被气死的舔狗炮灰攻有什么两样?”   “元熙”怒道:“你才舔狗。”   元熙道:“你应该反抗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   “元熙”咬牙切齿。   元熙道:“作者写你是个暴君,你就应该做个仁君。”   “元熙”:“呵呵。”   元熙道:“作者写你被气死,大魏被篡,你就应该励精图治一统天下!”   “元熙”翻了个白眼:“要你提醒?”他本来就是要灭南陈一统天下的,虽然他很凶残,但这个心还是有的。   元熙道:“你听朕说的这些,是不是有些道理?你看大魏如今国力强盛,只要稳住,再过个一两年,必定能南下灭陈。到时候,就能杀了高珩和萧淙那对狗男男,给你自己报仇。”   这倒是很合暴君心意,暴君冷哼的时候都少了几分不屑。   “哦,还有那个毒死你以后篡了位的‘高怀瑜’。”元熙想起暴君之前那态度,有点不懂,“你说你没想让他死,你为什么不想杀他?因为爱?”   “元熙”:“呵。”   朕跟个受虐狂一样对那个贱人有好感,还不都是被你这个原型影响的?你以为朕愿意?   元熙感受到了暴君这强烈的怨念,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个暴君会被他这个原型影响,那他是不是能把作者那些乱七八糟的设定修正过来?   说起来,这暴君最近好像脾气也好了不少? 第116章 朕这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鱼。   正思考着, 怀里的人动了动,元熙低头便见一双泛红的泪眼,心一下子就被戳了不知道多少窟窿。   轻轻吻去人脸颊上的泪滴, 元熙好笑道:“看来得把你关起来成天欺负你,这掉金豆子的速度, 朕过几天就能跟南陈开战啦。”   高怀瑜被他逗得忍不出笑出声, 连忙抹了眼泪:“没哭。”   元熙突然松开他,转身朝里走去。   他去的方向正是那个放锦盒的柜架,高怀瑜怔怔望着他,身体僵在原处。   元熙将那个锦盒取过来, 打开,里面的东西也被丢进火盆。   那是皇帝准备赐死自己的敕令……高怀瑜不敢出声, 非但没有什么松一口气的感觉,反而有些慌张憋闷。   他很理解皇帝为何这样做, 提这份敕令,当真只是因为他太痛苦, 想发发脾气而已。   可皇帝把敕令拿出来烧了,他就会觉得, 是不是自己在无理取闹,闹得皇帝要这样做来安抚自己?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以皇帝爱人的身份去达成某些目的, 他想要的是皇帝对他身为臣子的信任, 而不是对他身为爱人的放纵。   皇帝防着他,那他总能让皇帝信服……若皇帝为了哄他而这样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元熙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看着敕令彻底化为灰烬, 抬头才见身边人有些僵硬。   用指腹抚摸着他还有几分湿意的脸颊, 元熙柔声道:“从前朕不知道你还记得……既然如今知道了, 有些话朕更得说。”   高怀瑜是真的知道自己错了,越是知道自己有错越担心元熙会对自己失望。闻言又忐忑不安了几分,低头紧紧拽住人腰间衣料不肯放。   “那份敕令……朕当真已经烧了。朕是疑心过你,当年你与故燕宗室和霍飞旧部暗中来往,私下豢养死士,这些朕都知道,可朕不曾挑破。”   “臣……”提起往事,高怀瑜难免羞愧,忍不住要辩解,“臣知错,臣再也没有……”   是啊,自己当年做的那些事……皇帝不疑心他才不正常。可他真的后来再也没有异心了,他真的只想追随元熙。   元熙看他这模样,笑着安抚道:“从前朕都当不知,如今更不会不信你。你在燕国时,朕便知道你……那时候朕还想,若要灭燕,对上燕国双杰这样难缠的对手,朕必须万般小心,才能有五成胜算。后来听闻高玮将你赐死,朕还可惜……朕心想,如此一心为国的将才,若是能遇上个明主,定能比肩卫霍青史留名,哪里会是这般下场。”   高怀瑜抿了抿唇。   “狗皇帝又想骗你……你怎么总是信他?”“高怀瑜”嗤之以鼻,“真信你要少早烧了,何必现在假惺惺烧给你看?不是你发现了他会烧掉?”   好听话谁不会说,就这样说两句烧了敕令,高怀瑜便能感动得对人死心塌地了,怎么有人能那么好骗呢?   “朕想要你,朕觉得你会懂朕。总有一日,你明白了朕心中所想,定会与朕同心。所以朕即便知道那些事,也不曾对你如何……你早晚都会是朕的,朕舍不得。”元熙望着他微微一笑,“朕,就是那个明主。”   “元熙”突然笑出声:“哈哈……”   元熙登时额头青筋暴跳,在心里骂道:“滚滚滚!别烦朕!你笑什么笑!”   “元熙”:“就是觉得你挺不要脸的,还自称明主。”   元熙强忍着跟他干架的冲动,缓缓叹口气,坚持把话说完:“你若想做什么,直接与朕说……这话朕有没有同你说过?从前在建平时是这样,在乌环时也是这样……这些事,你开口说一句,朕还能把你吃了不成?朕……也想要你的信任。”   “陛下……”高怀瑜连连道,“臣信任陛下,臣知错了……是臣自作主张疏忽了,臣没有不信任陛下……”   “元熙”又开始呵呵冷笑,最讨厌他这副模样了!一天到晚就会装柔弱骗人!   元熙沉默了许久,在高怀瑜以为他不接受自己说辞,差点要哭出来的时候,开口道:“他很烦……”   “元熙”:“啊?”   高怀瑜一听就明白了“他”是谁,愣了愣也道:“他也是。”   两人对视,十分无奈。明明就他们两个,却跟一直被人围观一样。   “朕想说的就是这些……”元熙收紧双臂,牢牢抱住人,也不再说话了。   “臣……”高怀瑜本还想跟人再次承诺,一被人这样温柔抱住,便只悄悄眨了眨眼泪,略去了那些已经多余的话。   外面暮色渐沉,宫人已点了灯,寝殿里两个主子都没吩咐,下人也不敢进来,便显得有些昏暗。   片刻后有脚步声靠近,寝殿内的灯被点起,才亮了些。   “殿下,该让陛下喝药了……”玉珠进门就被这两人抱在一起的情形弄得一愣。   待跟进来点灯的小宫女退下,她也反应过来,便是一喜,望着元熙道:“陛下?”   高怀瑜当即往后一退,离开了元熙的怀抱,上前接过药碗,显然还有些被人撞破的窘迫在。   元熙倒是坦然,朝着这个挨了暴君一顿打的小姑娘笑了笑:“嗯……小姑娘受苦了。”   玉珠瞬间就鼻子一酸:“陛下……我……您能回来就好!呜……”   元熙头疼地道:“别哭啊……还想被打么?”   后面那句话语气急转直下,仿佛变了另一个人,玉珠看见皇帝的神情都不对了,吓得一抖。   “元熙”不屑地笑了笑,吓完了人留下一个厌烦的眼神,又消失了。   “他还在……”元熙无奈地解释,“朕依然控制不了他,不过他现在不怎么爱出来。朕还是随时可能被他顶替。”   “那怎么办……”玉珠紧张起来。   今天的事那么大动静,她也知道个大概。高怀瑜没把他先利用齐王再除掉齐王的计划全部告诉她,但她至少清楚高怀瑜不可能真的伙同齐王弑君谋反。   那今天这事,就只能是齐王察觉不对,想反咬一口自保了。如今齐王没了,那之后暴君再出现,高怀瑜又上哪儿再找人控制皇帝?   梅开二度再钓一个实力不足以真的谋反的人动手?大魏哪儿来那么多潜藏多年的逆臣啊!   “其实……也许不必太担心。暴君虽行事做派残暴了些,可他的目的与我们并无不同。”元熙说出了自己的猜测,“他就算想做什么,也要等到灭陈之后。”   暴君是残暴恶劣,不是傻。脱离作者控制的他其实做事的思路与元熙大差不差,只不过方式会差很多。   而且元熙感觉到了,他很讨厌真正的高怀瑜,现在是不怎么情愿出来。   “陛下,先喝药吧。”高怀瑜不停将舀起的药汁倒回去,本来已经不算太烫的汤药已经不怎么烫口了。   元熙坐回床边,也不自己喝,就开开心心享受高怀瑜的照顾。   本来就有先天病症,加上之前那暴君各种不配合,折腾久了,病气也缠缠绵绵不肯去。不过好在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多吃几天药也就没事了。   那药里多加了些安神的药材,喝完药元熙就有些犯困,高怀瑜扶他回床上睡下,守在旁边不肯走。   第二日清晨,元熙刚醒就见高怀瑜伏在床边睡了过去,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困了都不知道上床睡么?   索性把人抱回床上,自己先洗漱换衣去上朝。   他已经太久没去主持朝会了,之前是担心暴君一旦离开紫极宫脱困就没人再能制住他。如今齐王没了,紫极宫的封锁已除,本来就困不住暴君,那他也没有再待在紫极宫的必要。   那么久称病辍朝,他再不露面,底下人得慌了。   这些日子都是秦禹代皇帝主持朝会,元熙这次亲自来,之前的许多事还得重新跟皇帝汇报一遍,直接从一早说到过了正午。   元熙散朝赐食,还特意吩咐今日多给朝臣们加一份肉食。自己则回了紫极宫用膳。   昨日齐王突然落马,已经震动朝野,今天自然免不了要为此事争论一番。   齐王的事若要细查,便会查出很多疑点。可皇帝都已经打定主意要齐王死,把高怀瑜干干净净摘出去了,连能把高怀瑜扯进去的证据都被元熙搜罗过来烧了,一点都没留。别说根本就没人会去细究,真要查也查不出什么来。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帝的意思,没人会在皇帝亲口说齐王谋反的时候跳出来说齐王不可能谋反。最多就是奇怪一直安分的齐王怎么突然就搞了那么一出,是皇帝铁了心要他死,还是他真的潜藏多年想谋反。   众人争论的点只不过是要不要从轻发落。毕竟齐王是皇室宗亲,且有从龙之功。   元熙觉得很没意思,毕竟所谓的从轻,也只是让齐王死得体面一点,不用斩刑而已。这有什么好论的?他宁愿听哪里受灾赈灾救济安排的如何了,陈家手里那几块地打下来没有。   高怀瑜此时也已经醒来,衣冠穿戴整齐,在宫里候着。   元熙一见他就心情舒畅,下令传膳,特地嘱咐要些高怀瑜爱吃的。   “陛下今日散朝得有些晚。”高怀瑜随人坐下。   “辍朝太久,事有些多。”元熙应了声,“今年受灾的地方少,只盼入了冬少些风暴。乌环别受灾,大魏也别受灾。”   北边乌环人放牧为生,冬天就是个坎,一旦风雪大些就要冻死牲畜。没吃得了就会南下掠夺……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想跟乌环耗精力。   他赞同高怀瑜说的趁乱出击,至少把陈家之前占的木屏以南拿下。打仗就得花钱花人力,虽说这到不了南征的程度,可要是再来个乌环,他恐怕就得暂停南边的攻伐战事。南北同时开展,真的吃不消。   高怀瑜给他盛了汤,不停服侍他用膳,自己好像却没什么胃口,除了喜欢的菜式动了几筷子,都没怎么吃。   元熙看出他有点不对,也好言好语哄着。   撤了膳,高怀瑜便起身告退:“臣先回府了。”   元熙还懒洋洋歪在小榻上喝茶,闻言一挑眉:“有要紧事?”   特意等着自己下朝回来吃饭,也不像多着急啊。   高怀瑜支吾着道:“臣……先前臣寻齐王字帖,找过些人……臣去看看。”   虽然这事已经了结了……就怕以后还有人翻旧账,然后找到人证,借口给齐王叫屈闹事。   元熙摸着茶盏沉默了片刻,叹口气,道:“不必去了。朕定了此案,自然是一切都办妥了。”   “陛下……”高怀瑜浑身一震。   元熙将他冰冷的手掌捂住,柔声道:“不好受么?”   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知道因自己的错误牵连了无辜的人,都不可能毫无所动。   高怀瑜神色黯然,垂下眸都不敢正眼看他。   元熙依旧语气温柔:“那便记住朕说的话。”   “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小鱼从小的成长环境就那样,小时候面对的亲戚不是什么好人,长大了面对的朝臣也都心思就放在搞阴谋诡计上。跟着的老师霍将军虽然是个有大义的,但也就是个有朴素正义观的武将,不会给他说什么道理。   小鱼他本身性格就是有点过激的,后来跟了爹咪还有八年在跟人斗智斗勇,他不疯批谁疯批。   爹咪是刚发疯想干点坏事就被吓住了,老师拿命教他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在爹咪看来小鱼有时候做事就是有点过了。既然齐王本身就有谋反的心,想弄死他方法多的是,何必要多做些手脚给人反咬的机会。   小鱼上辈子一开始还在悄咪咪搞事,后来却放弃了,只想跟着爹咪。也是因为爹咪有点颠覆他三观。   “原来皇帝还能这样当啊。”大概就是这种感觉。   (然后陪着老板007) 第117章 萧淙:狠人就要自灭满门   进了九月, 玉京就接连下了好几场雨,天逐渐变冷。这几天雨停了,却依旧天阴着, 时不时就狂风大作,元熙出门都开始戴上高怀瑜送的那条狐狸毛围脖。   而且是天天戴, 得意得不行, 就差没在上面绣上“高怀瑜赠”四个字了。他也往人府上送衣衫披风,叮嘱人出门添衣。   许是因为齐王那事办坏了心里愧疚,高怀瑜近来都乖顺得让人心疼,元熙只得常抽空去陪陪人, 尽力安抚。   其实若是换了元熙,手上有一支在紫极宫的禁军, 当时那种情况他就会选择动手了,而不是咬高怀瑜一口自保。偏偏齐王自己没什么战略眼光和政变经验, 胆子又小了点,也就只能等元熙死了才敢做点事。   在元熙的有意包庇下, 这事就这样不声不响地过去了。死了个齐王,元熙又把禁军和朝臣重新清理了一遍。齐王手上的势力并没有多大, 唯一能给他底气的就是那支禁军,最后也没查出多少人来。   大魏上下的注意力都放在木屏以南的战事上, 这动静不大的齐王谋逆案很快就没多少人在乎了。   之前南陈那边因为萧淙诬杀了亲弟弟萧泊的事闹得大乱, 萧淙在外领兵的舅舅刘瑜收留了逃走的萧泊儿子,起兵要老皇帝废储。陈家也趁机起兵南下,高怀瑜便模仿了元熙字迹,命令天钺军去攻陈家原先经营的木屏以南地区。   战事一共持续了不到一月, 前线大捷, 而且几乎没费多少力气就将几地收复。   那块地陈家经营多年, 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是看陈家脸色行事。当初陈家归降,元熙都没能把当地官员换一批,实际上人家还是听陈家人的。   结果陈家居然丢下自己经营多年的大本营不管,举兵南下去了。这边防守薄弱,天钺军打过来根本没有招架之力。当地官员大多直接献城投降,反正本来名义上陈家归降大魏的时候,这地就是大魏的。南陈不管,陈家也不管,手上又没兵,他们不投降魏国还能怎么?   顺利拿回木屏以南几州,元熙就让天钺军就此打住。开始忙着调换官员,整顿户籍,把之前在燕地实施的新政也都推行到这几州去。   ……   忙忙碌碌又是一年,这个冬天过得很是平静,乌环那边没受灾,北境无战事,过年可汗还让人来送了点牛羊贺礼。大魏境内也没下大雪,赈灾的压力都小了很多。   过完年元熙总算有了点时间,一堆事处理完,还有闲心筹备给高怀瑜过生日。   高怀瑜又收到了宫里送来的一大堆赏赐,皇帝这毫不收敛的宠信引得一大堆人送礼递拜帖。高怀瑜最烦处理这些人情往来的事,干脆把事情都交给自己的好管家好妹妹高长乐,自己天天往宫里跑。   然后皇帝就开开心心往清河王府送去了更多东西,高长乐忙得看见拜帖就头晕眼花。   天还没回暖,元熙懒得往御书房跑,最近都是直接在紫极宫处理政事。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对玉珠道:“去准备碗热汤。”   “是。”玉珠连忙下去吩咐。   汤端来的时候高怀瑜正好进门,玉珠帮着他脱了身上披风,便送上热汤给他驱寒。   高怀瑜很是乖巧地缩在元熙身边,捧着汤碗小口小口地喝。汤还有些烫口,只能这样喝,不过一咽下去那股热意就蔓延到四肢百骸,少了几分烫还没这效果呢。   “今天回来得挺早。”元熙放下手中奏本,好像没发现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是皇宫,高怀瑜到清河王府那才叫“回”。   “事不多,就过来了……”高怀瑜捧着碗抬眸,“不过陛下,臣听说昨夜刚送来些军报?”   元熙叹口气,丢了两本奏本给他:“成康还被围着,被围了两个月了。”   北边政通人和,皇帝处理完政事还有闲心给爱人过生日,倒是南边一直乱着。   刘瑜起兵的时候,萧淙就趁老皇帝病着起不来,直接以谋逆大罪把一直跟自己不和的舅舅刘琦一家子都杀了,连带着整个刘氏一族都被定罪,死的死流放的流放,属于是自灭母族。   当年刘皇后为了刘家的权势地位,处心积虑扶亲儿子萧淙上位。结果儿子把刘家给杀了个干净,也不知道她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反正老皇帝醒过来差点要气死了。   刘家,连他都不敢动!他的好儿子居然把刘琦杀了?   以为杀了刘家在国都成康这点人就万事大吉了?刘瑜手上有兵!本来他还能废了萧淙让刘家退兵,调转矛头去打趁机作乱的陈家,现在呢?   可对萧淙而言,也只能这样干了。刘瑜要老皇帝废了他,立萧泊的儿子当皇太孙,老皇帝怕刘家真的造反,多半会牺牲他。他想保住自己的太子位,只能拱火,逼老皇帝跟刘家为敌了。气死了老皇帝他还能直接登基呢。   老皇帝只能正式跟刘家宣战,往外派兵。   萧淙觉得这是自己夺军权的大好时机,自己请缨在外平叛。南陈那边多股势力交战,打着打着刘瑜居然跟陈家勾搭上了。   萧淙还在打舅舅了,结果这时候后院起火,成康被陈嘉勇围了。   南陈的军队,除了北边的刘瑜和陈家时常与魏燕两国交战,内地驻军已经十几年没经历过什么大战了,战力跟边境驻军根本不能比。   陈家南下一路势如破竹,如今南陈国都成康,已经被围了两月有余。   成康城外的勤王军打谁都打不过,好不容易胜一场还贪功冒进,又被打了回去。然后……就开始破罐破摔,该吃吃该喝喝,接着奏乐接着舞,被打怕了根本不想去救。   据说成康城中缺粮,百姓家中的牲畜都被杀光了,现在连军队的马匹都难逃一劫,死人肉也成了食物。   城中如今还爆发了疫病,简直成了人间炼狱……那好歹也是一国国都啊!成康城中八十万人,死了一半。   高怀瑜看得皱眉:“如此视人命为草芥……”   他都不敢想……当年高玮治下的燕国,也没生灵涂炭到这种地步。   南陈这些官员勋贵也就是这个时代大部分高门的嘴脸,自己争权夺利过得舒坦,根本不管底下人死活。南陈如此,燕国如此,大魏前身的梁国也是如此。   元裕也是一样,到了元熙这里才有了些不同。   高怀瑜越看越是愤怒,而后愈发觉得元熙是特别的。他当年若能多活几年,天就该亮了吧。   “可怜了百姓。”元熙叹口气,“近来又有十余万人北逃,新政怕是得再改改。”   往北逃的南陈百姓越来越多,地都快不够分了,元熙跟一干大臣在为分地的事情头疼好几天了。   高怀瑜接着往下看,道:“蜀州、灵阳、恒城献城投降……萧澄送人质请求大魏出兵?”   元熙听得都控制不住嘴角上扬:“江南多好臣啊①……”   真的很懂事,一看南陈乱了,都开始找大魏庇护了,大魏一下子兵不血刃收了好些地方。元熙做梦都能笑醒。   “这萧澄……他这是想趁乱夺位?”高怀瑜眉头紧皱,觉得不可思议。   萧澄是萧淙哥哥,因为是庶子,当年就没被刘皇后放在眼里,刘皇后杀老皇帝儿子的时候,他就被放过了。成年后直接去了封地窝着,很没有存在感。   但他怎么说都是皇子,现在太子被讨伐,另一个嫡子萧泊死了,立个才十岁的小娃娃当皇太孙,不如让他这个皇子来。他也是有资格继承大统的。   可他肯定是打不过刘家陈家的,找他们吧自己多半是傀儡……所以就请求大魏出兵帮一把,大魏又暂时吃不下南陈。   到时候他平定内乱坐上皇位,南陈所有势力都要听他的,魏国不可能控制他。   “朕倒是很想帮萧澄添把火……可朕不是很想派兵。”元熙道。   军队随便调动一下就要花大把的钱啊!好端端的他为什么要花钱!钱都得用在刀刃上,南陈已经够乱了,还缺他这一下吗?坐收渔利才是他更想做的。   “朕要是收了人质也不办事,不算太坏吧?”   人质吃吃喝喝还得他花钱呢!   “萧澄的儿子……要来做什么?”高怀瑜问完就猜到了元熙用意,“陛下看中他们宗室的身份?”   好好待姓萧的,以后灭了南陈,可以做做样子安抚人心。万一萧澄死了,还能拿他儿子当借口出兵。   这样看倒也不亏。   元熙笑眯眯抱住人,道:“朕的怀瑜最懂朕心。”   高怀瑜被他一口亲在眼睛旁,眯了眯眼,也凑上去亲人一口回应。   小小闹了一下,元熙收敛了点,继续道:“萧淙如今在外,成康老皇帝死了,他做了皇帝也改变不了任何局面。接下来也许只能据守一方慢慢收复失地。”   “又蠢又坏。”“元熙”突然开口,极是不屑地评价萧淙,“朕怎么可能输给这种人?”   这个问题元熙也很想问。   当年高珩起兵作乱的时候,南陈就没几年可活了。元熙计划两三年内就灭了南陈的。   就这,居然还被写成南陈打过来,自己被气死?真是欺负自己死得早,欺负死人不会说话!   当年的南陈就不太行,如今萧淙不知道发什么疯杀弟弟杀舅舅,把南陈弄得比从前更乱了。   感觉自己这灭陈的计划可以再往前提一提。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怀瑜的生日。   元熙亲高怀瑜两下,心思就越跑越偏,说完话就抽走了他手里的奏本。   “他没本事统一南陈的,不必担心。”元熙抱着高怀瑜一阵揉,“倒是卿,之前说想让朕陪着出去走走,想好去哪儿了吗?”   高怀瑜听他提出门游玩的事,也懒得去操心什么军政大事了。本来皇帝把这些事告诉他,也只是一种习惯,并不需要他帮着出多少主意。国事就是他们两人的家事,夫妻话家常而已。   “臣想去清泉宫。”高怀瑜故意用脑袋在人怀里蹭了蹭,“天冷,去那里好。”   那是皇家温泉行宫,冬天去暖和,而且离玉京城不远,不用兴师动众的,省钱。而且天一冷元熙就容易犯病,还不肯歇会儿,老窝在宫里批奏折,他看着心疼。劝了几次换个地方休养吧,元熙又不听。   完全不知道高怀瑜心里盘算的元熙点点头,一副只为博美人一笑的昏君模样:“好,都听你的。”   高怀瑜直想笑。   之前劝的时候不听,说麻烦,说浪费钱,怎么自己说生日想外出玩就行了?   *   作者有话要说:   ①“江南多好臣”,是个梗。孝文帝身为北边的皇帝很看重南朝人,说江南多好臣。然后臣子不乐意了,表示江南好臣子多,一年换一个皇帝,我们北边没好臣子,一百年才换个皇帝。   ——————   鱼鱼真的贤后! 第118章 糖   高怀瑜生日宴一过, 元熙就直接宣布休朝,借口冬春之际身体不适,要去清泉宫休养一段日子, 把事情都丢给了一众信得过的老臣。自己则让高怀瑜伴驾,直接溜出城去了。   老丞相秦禹都有些奇怪, 皇帝什么时候那么娇气了?   皇帝那气疾一到天冷就容易犯病, 天气原因,这是没办法的事,但也就是偶尔喘几下,要不了命。往年别人劝皇帝保重身体多歇歇, 皇帝还说没事呢。难道今年确实身体不太好了?可天天见面,皇帝都精神很好的啊。   不过皇帝肯重视自己身体, 也是好事。   清泉宫在玉京城西六十里外的璃山,已经建了几百年, 前前后后历经多朝修缮扩建,一直是供皇室享用的温泉行宫。   进了二月中旬, 天已经逐渐回暖,山中桃树也冒了花苞出来。桃林深处是清泉宫灵光寺, 御驾刚好路过,便顺道进去看了看。   元熙一再打压寺庙宗教, 却并非是厌恶各个教派。从前他阿爹阿娘都常去佛寺礼佛的, 上辈子他驾崩,还特意嘱咐把五哥的佛珠手钏带进墓里陪葬,倒不至于无端地厌恶宗教。   只是大多数寺庙出家人不事生产招摇撞骗,早就让这种宗教信仰变了味, 而且已经到了危及国家的地步, 他要是不出手打压, 这皇帝让佛祖神仙来当算了。   设理宗院管理天下寺庙后,原先的乱象几乎灭绝,这对信徒而言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理宗院成立一年多了,那边已经把所有寺庙都管得服服帖帖,每月都要上报一次,元熙待在紫极宫,却对天下寺庙知道得清清楚楚。如今路过这灵光寺都懒得进寺里视察,半道停下来都是因为高怀瑜想去。   燕国宗室也崇佛,曾经还修了几个佛窟。高怀瑜偶尔也会去礼佛敬香,图个吉利,当初赠元熙的那枚守心佩,便是这么来的。   元熙陪着他进去敬了香,出来时腰上就系了一块守心佩。表面上波澜不惊,心里窃喜,走几步路就要摸一摸,生怕一不留神掉山里了。   连到了清泉宫脱衣服下温泉池,都要把东西放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高怀瑜被他弄得直想笑,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出来,憋了好久。   “在想什么坏事?”可惜没能逃过元熙的眼睛,元熙看他偷笑,直接双手捧起人脸颊,连让人转过头都不准。   高怀瑜瞄两眼岸上衣服堆里那块自己送的守心佩,道:“没想坏事……就是觉得……觉得陛下好好笑……”   元熙气得掬把水作势要往人脑袋上浇,吓得高怀瑜赶紧求饶:“陛下饶了臣吧!”   说罢顺势往元熙怀里一扑,双手搂住人水下赤裸的腰身。   元熙就吃他这一套,他往自己怀里一躲,什么气都没了。   “只是块玉佩而已,陛下那么喜欢?”高怀瑜用湿漉漉的脑袋顶顶他颈间,故意问道。   元熙笑着揉他脑袋:“你送朕的……朕自然珍视。朕是爱屋及乌,爱怀瑜及守心佩。”   那可是他带进棺材的东西,能不重视吗?   何况到后世……还被人拿了!放在什么博物馆里!现在可不得多摸摸。这可是怀瑜送的东西!后世的人太坏了,怎么能把自己的宝贝拿走。   边想着,又开始抓起高怀瑜的手指玩。   本来手指就跟竹节似的漂亮,指甲还修得干净齐整,泛了点好看的粉色。   秀、色、可、餐。   温泉池里这种氛围,不干点什么好像有点可惜?   元熙回想了一下从玉珠手机里看来的某些东西,拉着高怀瑜试了试。   高怀瑜勤勤恳恳扮演着妖后,完事了面上还浮着一丝嫣红,趴在元熙怀里嘴角扬起笑意,跟人贴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开。   温泉泡久了也晕,闹够了就起身穿衣,转到旁边暖阁里。   比起整日闷在宫里批折子,这种日子当真惬意得很。元熙自己都觉得,这种日子过久了,自己怕不是真得变昏君。   暖阁里早就备好了美酒瓜果,进屋就能闻见一股清香气。   元熙舒坦惯了走两步都嫌累,直接往榻上一趴,高兴成幼稚鬼的高怀瑜就凑过来给人捏肩按摩。元熙光是听着他的呼吸声,就骨头都酥了一半,几下便被捏得浑身酥软。   “陛下陛下。”高怀瑜轻唤两声,元熙只闭着眼哼哼两下回应,他便凑到人面前,仔细打量起人面容来。   元熙爱高怀瑜整个人,当然也包括他的美色。高怀瑜其实也一样,他很喜欢元熙的样貌。   跟他不一样,元熙外貌不是那种精致秀气的类型,五官有一种大开大合的气势在,乍一看少了点精雕细琢的感觉,细看却处处都周正到了极点,完美得无可挑剔。   英气,硬朗,像漂亮的猛兽。   元熙那种保护欲过剩的男人,就爱看着有股脆弱感的美人。而高怀瑜就喜欢这样的……要精致漂亮的美貌,他自己照镜子都看烦了。   元熙突然睁开眼,慢悠悠坐起身。浴袍本就穿得随意,敞露着胸膛。高怀瑜大着胆子,伸手戳了戳。   元熙被他一通捣蛋戳得痒极了,无奈地捉住他的手,道:“要摸就摸……别那么客气。”   还不等高怀瑜不客气,他先不客气地往人小腹摸了一把。   高怀瑜怎么说也是武将出身,一顶一的高手,绝不是什么文弱的小身板。腹部肌肉分明,又莫名有几分秀气感,很是能勾动皇帝色心。   那只手正要往下,意识到皇帝想做什么,高怀瑜连忙抓住人袍袖,作势拒绝。   “陛下,不要了……”高怀瑜小声道,“还是要保重龙体。”   都闹了好久了……他是无所谓,不过还挺担心元熙吃不消的。怎么说男人之间干那点事,被动的那一方都是违背阴阳常理的。   他总不能对着皇帝索求无度吧?皇帝要真下不来床,那他可就罪过大了。   元熙却笑了两声,心道你也太小瞧了朕。毕竟朕在后世人笔下是天天犯病都能一夜七次的猛人。   不过高怀瑜都说打住了,他也不会强迫人,往榻上一靠,慢悠悠给人剥橘子去了。   高怀瑜趴他腿上等着他投喂,一瓣一瓣吃完一个橘子,元熙拿帕子擦了擦手,叫人把墙上挂着当装饰的琵琶取了下来。   “陛下想听曲子?”高怀瑜有些不解,好像也没让乐伎随行啊。   “拿下来看看。”元熙拨了几声,发现音走得不成样,只得开始重新调弦。   高怀瑜满脸好奇,轻轻伏人背上,下巴抵住人肩头,目不转睛地盯着人动作。   “记得有次宫宴,陛下弹琵琶,宁王剑舞……太上皇陛下难得高兴,拉着宁王喝了好几杯。”   “阿爹喜欢听琵琶,小时候手把手教我们兄弟。”元熙一笑,拨弄几下弦试了试音,“五哥聪明,一学就会,朕不爱学,还老闹他。”   一说当年,元熙免不了唏嘘。那会儿一家人和和乐乐,几个兄弟虽说年纪差得大,也能聚一起闹闹,元裕也还是疼两个小儿子的慈父。   二哥战死,五哥不在了,大哥死在自己手上……这会儿他们兄弟都不剩几个了……   当年宴会上元裕难得出席,也是看在宁王的面子上,舞剑的被太上皇拉着喝酒,他这个奏乐的根本都没被太上皇正眼瞧过。   还好这辈子他们父子二人是和解了。   “陛下?”   怔怔想了一会儿,听见高怀瑜唤他,他才回过神笑了笑,挥指弹了一段。   高怀瑜听出旋律,轻轻道:“是《霸王卸甲》。”   元熙轻笑:“也不曾听说清河王喜音律……莫非是从建平那几个花魁那里学来的?”   高怀瑜顿时面上一红:“我……”   还真被他说中了。   高怀瑜父母双亡的时候才几岁,为了保命已经拼尽全力,哪儿有闲心学什么音律。霍飞更是个纯纯的武将,不跟那些贵公子一样有这闲情逸致。   都是后来在建平装病的那段时间,天天听花魁弹琵琶唱小曲,听会的。   元熙挑了挑眉:“朕技艺如何?”   高怀瑜很老实地道:“臣听不出。”   他也就能听听旋律对不对,弹得好不好真听不出来。   元熙道:“朕是说,跟建平的几位花魁比如何?说实话。”   高怀瑜笑出声来,好奇怪的胜负心!堂堂天子干嘛要跟花魁比啊?   光论技艺,那肯定不如专门靠弹琵琶唱曲生存的花魁好啊。不过胜在气势,每拨弄一下都是杀伐之音,气势雄浑,听得人热血沸腾。   “要说实话……那自然是陛下弹得好了。”高怀瑜抬着眼看他,满眼亮晶晶,“情人眼里出西施。”   元熙笑了笑,没答话。小坏蛋真是讨厌,这到底是夸自己还是损自己啊?   他没弹完整支曲子,旋律忽地一转。   高怀瑜笑吟吟地道:“《十面埋伏》,陛下这是要将楚汉相争演完么?”   元熙也是兴致来了,就要跟他玩这猜曲的游戏,弹一半又换了曲。高怀瑜每次都听两段就说出了曲名。   把那些耳熟能详的名曲弹了一遍,元熙突然来了一段极其轻快的旋律。   这旋律高怀瑜从未听过……在建平那会儿,几个花魁把那些名曲都给他弹了一遍,他天天听,就算在音律上没有天分,也分辨得出来了。   元熙如今弹的这一曲,不仅旋律跟名曲对不上,节奏风格也莫名有些……诡异。   “这……臣不曾听过。”   这曲他是真听不出来了。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琵琶名曲,完全就是来自后世的流行歌曲!元熙从玉珠的手机里听来的!   元熙强忍着唱出来的冲动,把一曲弹完,轻咳两声,道:“此曲名为……《爱你》。”   高怀瑜脸红:“嗯……竟……竟还有这种曲子。”好直白的曲名哦。   在门外候着的玉珠神色复杂。   自己是不是该改个手机密码了?得亏这地方没网啊!   *   作者有话要说:   陛下:朕随手扒谱翻奏,厉害吧?   鱼:然后唱军歌都跑调…… 第119章 是糖   进了三月, 天气渐暖,山中桃花也开了。   一早高怀瑜就去寺里祈福,顺道折几枝桃花回去插瓶。玉珠跟在一旁, 手里提了一篮子花枝,发髻上还有两朵高怀瑜给她插上去的桃花。   今日她也穿了一身的桃花粉, 很是应景。这袭衣裙是元熙前几日让人送来给她挑的, 她专门挑的粉色,就等着过几天花开出来自拍几张。   “殿下,你靠近一点!”玉珠跟高怀瑜凑在一起,手机已经开了摄像头, 指导着人进入画面拍照。   在画面边缘,脸变形得厉害, 玉珠不太满意。虽说高怀瑜底子好,那张脸被摄像头扭曲了都好看, 但那么完美的脸不能完整记录下来也太可惜了。   一连调整拍了几张,玉珠才算满意, 点点头打开P图软件。屏幕上立马跳出个“检测到多人,请选择一人进行美颜”, 那当然是选自己。   高怀瑜好奇地看着她在照片上点点点,问道:“这是做什么?”   玉珠不好意思地道:“P图, 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漂亮点!”   高怀瑜疑惑地看看她, 道:“很好看了啊。”   玉珠不是什么历史人物,在原著里也没有什么外貌描写,这张脸跟玉珠自己的脸就是一样的。算不上多美的美人,也是个普通美女, 周正漂亮, 是张略显幼态的少女脸, 穿身漂亮衣服去漫展就会被一堆人围着拍的那种。   不过年轻女孩子嘛,知道自己漂亮,也会想更漂亮啊。倒是高怀瑜看她在那里各种微调五官,又是磨皮又是美白加妆容的,觉得花里胡哨。   玉珠却被他这句话弄得手都一抖……高怀瑜说她好看?被一个绝世大美男说好看?   这这这这这这……这她能高兴一年好吧!   然后高怀瑜看着那堆花里胡哨的贴纸,觉得好玩,指着一个猫耳朵道:“把我也弄一弄。”   玉珠很听话地把那个猫耳朵贴了上去,直接笑出了声。   有点可爱。   高怀瑜身上也是元熙让人特意赶制送来的银白常服,外罩一件薄纱衣,更添几分朦胧,仿佛缀了月光。玉珠还帮他把头上的玉簪换成了一枝开了两三朵小花的桃枝,贵重的玉簪换成树枝,瞧着反倒多了几分隐士的味道。   玉珠觉得高怀瑜就适合这种仙气飘飘的打扮,特别像修仙小说里那些仙男,可以直接去演某某派清冷师尊师兄师弟。   贴个猫耳朵更像了!毕竟那些清冷师尊师兄师弟一大半是什么毛茸茸的猫咪狐狸。   保存好照片,玉珠还把原图和P过后的图都转到了另一个文件夹。主要是她手机现在是皇帝跟他一起用,每次拍了照分门别类好,皇帝才不会老是找不到他拍的那些照片。   “有些热了,回去吧。”高怀瑜抬头看天,估摸着再过会儿该会有些晒了,便向玉珠道。   “嗯。”玉珠收起手机,提好花篮。   步行回清泉宫,元熙正端坐在案前看邸报和秦禹送来的奏折。   说是到行宫休养,实际上元熙也没多放纵,该办的正事还是得办。玉京城里有一众老臣拿主意,他这个顶头上司也不能真就不管不问。   到璃山半个多月,每天还是要了解一下各地近况。高怀瑜回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完,不见有什么大事,便从书案前离开,坐到小案几边上。   进门就有人送来暖身的汤,高怀瑜接过喝了。现在这天吧,就很让人头疼,白天出去大太阳底下走两步就热,可是又会吹山风,吹得人打冷战,回屋里更是会有些寒意。   这一碗热汤喝下去,又立马把人热得冒汗了。   挑两枝桃花枝插进瓶子里,高怀瑜回身也坐到案几旁。   “外面热了,看你一头的汗。”元熙拿了手帕给人擦擦额头,又吩咐玉珠把炉子烧起来,给高怀瑜烹茶。   “怎么天天喂你,也不见你多长点肉?”元熙搂着人一阵摸,感觉这人还是瘦了点。   年轻男人本来就饭量大,何况还是习武之人。高怀瑜吃饭向来都很香,举止又很优雅,元熙特别爱看。每天都弄一堆好吃的喂人,结果高怀瑜腰身摸起来也没什么变化。   高怀瑜瞄了一眼正被人收拾的汤碗:“陛下喂臣那么多……”   前些日子天还冷,皇帝一见他就送一碗精心烹制的大补汤给他暖身,一天一个口味。每天的膳食也都弄得很丰盛……加上最近在清泉宫有点放纵,高怀瑜总觉得有点别扭。   想了想,高怀瑜委委屈屈地道:“陛下是嫌臣不够‘勇猛’么?”   元熙差点笑死,他就是想多给高怀瑜补补身子,哪里往这上面想了!   看他那委屈的模样,元熙只得哄道:“怎么可能,朕喜欢得很。怀瑜最厉害啦。”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自己爱人觉得自己不行的!这种事上必须好好夸奖鼓励!   可他这态度也太像哄小孩了,高怀瑜听了不仅没被安抚到,反而有点气。   元熙看得出来,憋笑憋得腹痛。   高怀瑜在这事上就是有些孩子气。也许是当初刚开始跟人亲热的时候被元熙欺负得狠了,碍于元熙皇帝身份又不敢反抗,后来元熙照顾他的感受,愿意躺平让他来了,他就非要好好跟元熙展现一下自己的厉害。   “朕说真的,下次别做那么久了好不好?”元熙笑着吻人耳垂,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变着法满足人,“第一次还快点,后面总那么久,朕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   高怀瑜本也有人跟人开玩笑调情的意思,这下招架不住了,脸瞬间红了一片:“陛下……哪里年纪大了……”   元熙低头吻吻人额头,决定晚上还是取悦一下高怀瑜,比如装一下腰疼。   水没一会儿就开了,元熙扶着袖子冲茶汤,冲好倒进杯里,又往里面加了煮开的牛乳,还有些黑糖搓的木薯粉小丸子,最后再加点糖调味。牛乳和茶香糖香气息混合,光是闻着都极为香甜。   这是玉珠从后世带来的珍珠奶茶,甜兮兮的。之前元熙喝过的奶茶都是乌环那边传过来的咸奶茶,尝了这种甜口的便觉得新奇,偶尔也会让人做一杯尝尝。倒是高怀瑜,喝过一次之后就喜欢得不得了,玉珠还一天天贡献各种别的配方,让元熙换着花样给人做。   案上还有一盒子用细竹节制成的吸管,专门用来喝这珍珠奶茶。元熙拿一根放进杯中,轻轻推开高怀瑜伸过来的手,道:“烫,等会儿再喝。”   怕伤人肠胃,元熙不让他喝冰的,但太烫了也不好。   高怀瑜悻悻收回手,然后两只爪子直接勾到了元熙腰上。   元熙又开始烹制另一杯茶,他那么搂着腰有点碍事,不过元熙就由他搂着,乐在其中。   用桃肉炒制的茶叶散发着浓烈的果香,被沸水一冲这香气便四处弥漫开来。同样兑了牛乳,加糖调味。之后元熙便将两杯茶放在一边,命人熄了火。   本来就有些热,再开炉火那么一熏,更热了。   高怀瑜先热得扯开了衣襟,靠在他身边,手持一把没绣花纹的丝绸宫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   “热还要跟朕贴着?”元熙戳戳人脸颊。   高怀瑜不回话,倒是贴得更紧了。   元熙又去玩他发间插的那根桃花枝,垂眸打量他面容,笑道:“还挺漂亮的。”   什么叫人面桃花相映红,改日让人雕那么一根桃花簪子好了。   高怀瑜抬手拨弄元熙手指,腕间绕了几绕的珊瑚手钏便从袖中露出,艳红珠串衬得腕间肌肤胜雪。   元熙笑吟吟把他身上自己送的首饰配饰看了一遍,又开始盘算起明天要怎么打扮小情人了。   春衫要用鲜艳明媚些的颜色,水红嫩黄什么的都来一件,再打几套首饰换着戴。嗯,过两天下山跑跑马,骑装也得备上,那配套的腰带也得做几件。   “萧澄送了儿子当人质,人已经快到了,过些天会来清泉宫拜见朕。朕想着,不如将元鸿叫来带他转转。”元熙摸着人手指,缓缓道,“也就十来岁的孩子,一个人被送到异国为质,也是挺可怜的。”   高怀瑜点头:“也好,待晋王做了储君,也得帮着陛下接待外国来使。先让殿下试试。”   “就是他一来,粘人得要死,烦得很。”元熙低头亲他手指,“元鸿也快到年纪了,今年便寻个时日立他为储,太子妃朕打算在高家宗室里选。你帮朕拿拿主意,要知书达理识大体的,心要好,最重要的是要对你好。”   高怀瑜一怔:“陛下……”   皇帝这心思很明显,等元鸿登基,皇后是高家人,多了一层外戚身份,高怀瑜怎么都能保全。虽说这种血亲关系根本不靠谱,可他只要让高怀瑜成为整个高家的倚仗,皇后怎么样都是要敬高怀瑜的。   至于什么外戚乱政,有高怀瑜在,根本不可能。   “你就瞧瞧,喜欢哪个女孩子,朕让他俩先处一处,一并接过来好了。你也多跟人家往来往来,你还挺惹小孩子喜欢的,等人大了还没那么容易培养感情。”   元熙要给他找未来的皇帝皇后当靠山。   可若是元熙在,他哪里需要什么靠山。这还不是在为身后事考虑了。   “陛下,不急。”高怀瑜蹙眉道,“陛下如今不过廿九,还未到而立之年。”   元熙知道他是又想起自己当年突然驾崩,心理阴影太大,便柔声安抚道:“朕不是说些你不爱听的惹你伤心,确实也该考虑了。”   高怀瑜没说话,抱着已经放凉了些的奶茶杯缩起来喝,看着皇帝的眼神有几分幽怨。   元熙被他模样弄得发笑,拿过他丢下的宫扇给人扇着风,突然一把揉乱了他额前的发,道:“生气了?”   “臣会去看的……不过这种事强求不来,得看缘分。陛下莫要为了臣就胡乱牵红线。”什么高家不高家,他才不在乎。真到了那个时候,他自然有办法保全自身。何况……万一这次他走在陛下前头呢?   高怀瑜忍不住继续想下去,如果真的自己先走了,陛下会像自己当年那样难过吗?   还是难过一阵子,就找几个年轻漂亮的美少年快活去了?当皇帝的最会骗人了,都没心肝的。   可是……陛下那么多年后宫空置,子嗣都不曾有过。为了骗他?他要真是这么想,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那是皇帝,就算现在就养一堆美少年当男宠,有他不同意的份么?   皇帝是真的很爱他,从来都是把他当做妻子看待,他都明白的。他这么一想,无法是因为有点气而已。   高怀瑜突然被自己那些哀怨心思弄得有些好笑,又往皇帝身边靠了靠。   “别喝多了,一会儿该用膳了。”元熙依旧给他打着扇子,开口提醒。   高怀瑜便放下手里这杯,拿起另外那杯白桃乌龙鲜乳茶尝两口。   “怎么样?”元熙笑眯眯望着他。   “好喝。”高怀瑜捧起茶杯给人尝,元熙就着低头喝了一口。   “明天给你做别的,玉珠那里还有好些别的配方。”   “好。”高怀瑜欢快地摇了摇并不存在的尾巴,扑进人怀里蹭蹭。   元熙被他粘得心动,抱住人亲了又亲,好不容易才忍住直接把人吃掉的冲动。   高怀瑜耳根子都红了,挣扎起身:“臣去传膳。”   他一走,站在旁边当柱子的玉珠才摸过来,献宝似的给元熙看手机:“陛下你看!我给王爷拍了好几张。”   元熙翻了翻,很是满意:“不错。”   玉珠给人拍照的水平真的不错,每张都是美景衬美人,无比明艳。   翻到后面两人的自拍,元熙被那猫耳朵逗笑了。   “清河王好可爱哦,我还一直觉得王爷是清冷美人呢。”玉珠捧脸,“原来作者写的也是那种调调。”   “清冷?”元熙呵呵一笑,一想原文里那个高珩的白月光哥哥就气,而后又有些得意,“他冷,那是他不喜欢那个人。”   暗处的“元熙”感觉自己好像也被元熙攻击到了。 第120章 整个南边乱成一锅粥。元熙看戏.jpg   萧澄儿子的身份还用不着皇帝亲自接待, 人来清泉宫拜见过元熙,元熙让元鸿去接待人在清泉宫转了一天,之后便把人送回玉京城安置。   元鸿则跟着父皇一起在清泉宫住了下来。元熙兴致来了就查一查人功课, 叫人过来陪着看看奏折,偶尔问上一两句他自己的见解, 也算是一种调剂。   元熙放下手中邸报, 朝着对面的元鸿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不是约了高琬她们去万灵寺么?”   元熙说要给元鸿选个太子妃,高怀瑜直接把高家合适的姑娘都接来了,大家辈分不同, 却都是差不多的年纪。五个少女全安排住在青梅院,元熙没那么多功夫管, 只从宫里调了几个女官过来看着。   燕国灭国已经过了两年有余,高家宗室在玉京过得安稳平静。这些小辈也比大人更能适应在玉京的生活。元熙待他们也远比待大人要宽容些, 没有跟对待大人一样动辄监视软禁。他们在玉京与别的官宦子弟并无什么不同,最多也就是跟人起争执的时候被玉京城的少爷小姐们嘲讽一句亡国之人。   仅仅几句嘲讽, 又哪里真的能让人感受到什么亡国之痛。元熙对他们很好,他们的生活与从前并无什么区别。   被接过来的五个小姑娘, 也都是开开心心过来了。能出城散散心,还有同龄人一起玩, 哪里能有什么不开心的。才到清泉宫几天, 几个人就混熟了。小姑娘常常借口跟皇帝请安,跑来找元鸿玩,昨天约元鸿一起去万灵寺,元熙还听见了。   “还没到时候……儿臣先侍候父皇看完。”元鸿恭恭敬敬地道。   男孩子正是长个的时候, 这两年发了疯一样猛抽条, 变得高高瘦瘦的。眉眼也长开了些, 隐隐有些翩翩少年郎的感觉了。   元熙看见他就想起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领着玉京城里那些勋贵子弟招摇过市的年月了。而后就觉得他那么乖乖的坐在自己面前,也太拘束了点。   “行了,玩去吧。”元熙笑笑,“出门得换身衣裳,别让人等太久。”   元鸿有些不好意思:“父皇……儿臣……”   元熙道:“让你过来,本也是想让你松快松快。别成天跟朕闷在屋里了。”你老在朕身边晃悠,朕还跟不跟怀瑜亲热了。   “那儿臣先告退了。”元鸿行礼起身。   元熙自己看完送来的各类文书,便起身回了自己住的清凉院。   进门一旁的宫女便捧来水盆给他洗手,擦干净手上的水,他转身进了内间。高怀瑜正在里面挑皇帝明日的着装,他们两人最近身上穿的衣服,都是对方给挑的,有时候一天换三次,这种无聊的小游戏两个人玩起来不亦乐乎。   “陛下回来了。”高怀瑜听见声音回头一笑,把手里那件轻粉薄衫给人看。   “嘶……”元熙倒吸一口凉气,“粉色娇嫩……还是你穿吧。”   “臣已经有了,这是陛下的。”高怀瑜嘴角一撇,“相信臣,会好看的!”   元熙摇头拒绝。   高怀瑜不依不饶地追上去:“陛下换上看看。”   元熙拗不过他,只得好好好行行行,由着人给自己换上衣服。   他平日里的服饰多是偏冷的深色,明艳些的也就穿穿正红明黄,很少会穿这种花花绿绿还很鲜嫩的颜色。不太喜欢是一方面,他也的确更适合暗沉些的深色。   不过高怀瑜确实眼光好,这一身元熙穿上倒也不差,反而衬得他面容都柔和了几分,多了些许少年气。   “臣就说不差吧?”高怀瑜拉他去照镜子,很得意地等着人夸奖。   “嗯,是很不错。”元熙搂过人往脸颊上亲了一口。   “鸿儿跟高琬她们去万灵寺玩了,今天难得不缠着朕。”元熙轻笑,“也不知这事能不能成……”   高怀瑜对小辈的事可不像他那样上心,点点头随口道:“真要办婚事,也还得再等个一两年,他们先认识认识就好了。”   “你说谁嫁给咱们鸿儿好?”元熙思索了一下,“高琬要是嫁给鸿儿,那得跟着鸿儿一起喊朕皇爸爸。那你是高琬哥哥,是不是也得跟着一起喊朕……”   高怀瑜气死了,一把推开人:“不喊!”   元熙正想再跟人搂搂抱抱,便听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有宫人入内:“陛下!前线急报!”   高怀瑜当即离开元熙怀抱,上前接过拆开给元熙看。   “成康……老皇帝和陈家议和了。”元熙先扫了两眼,才往下细看。   议和停战只是说得好听,成康已经守不住了,其实是投降。陈家打的旗号是清君侧,总不能说是皇帝撑不住了被臣子逼得低头投降。   明面上是皇帝听取“忠臣”谏言,为被太子诬陷的萧泊平反,废黜德不配位的太子萧淙。实际上皇帝已经成了陈家的傀儡,老皇帝随时可以驾崩,陈家随便扶个新帝上去。过两年再让新帝昭告天下,因为自己的过失导致天下生灵涂炭,所以该退位让贤,把皇位禅让给姓陈的,南边又可以改朝换代了。   上一次南边改换国号,好像才过了五六十年吧?   不过,在那之前,陈家还得先除了刘家,还有在外平叛的太子萧淙,以及其他小股势力。南朝现在都乱成什么样了,要是不能稳住局面,控制了老皇帝也白搭。   “成康陈家占着,西北刘家占着,萧淙自己还在惠阳……”   陈盛晋位丞相,派大儿子陈嘉勇去讨伐萧淙了。谁能想到刘瑜和萧淙打得欢,结果让陈盛先拿下了老皇帝,现在刘家是反贼,萧淙也是反贼。   如今法统是在成康,陈家最有优势,也不知原先勤王的那些人会还会不会继续帮萧淙。虽说老皇帝没有废了萧淙的太子之位,可照这样下去,一道诏书把萧淙废了是迟早的事。   可萧淙又不在成康,那边也能说陈家逆贼逼迫皇帝废储,拒绝承认。最后就是看他们谁拳头硬了。   陈盛起兵时就将南陈的各项田租地税都废除,以军功分拨田产,百姓不少都加入了叛军。如今攻陷成康,还在成康抓了几个太子党,说他们与太子同谋陷害萧泊,杀了一大批人。而后在成康和周围几州置换官员,收缴大户财产田地,按人头分给农户。   高怀瑜看得有些诧异:“这……”   “啧……”元熙嗤笑。   这是把他那一套全学过去了。   百姓在叛军治下过得比从前还好……一天天说暴民生乱,可这暴民不都是被他们逼的么?谁不是想好好活着……百姓最是可怜,苦吃了太多,最容易被煽动。陈盛利用了这些被盘剥太久的百姓。   可他们也最好被收买,南陈却连给点好处收买他们都不愿,他们不就都跟着陈家造反了么。   “也好,他先帮朕扫清些障碍。朕以后好把新政推行下去。”元熙看完,坐回榻上,“怎么萧澄都没动静……”   元熙也还是做了做样子,收了人质便派了点人去“支援”萧澄。结果人质都在玉京待了好些时日了,萧澄就一直龟缩在封地不动。   换了元熙,这会儿铁定趁乱先扩张再说,多少人都不知道自己该站谁身后去呢,还不赶紧出来露露脸。一直不动机会就过去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可那得是渔翁。萧澄现在就是一个小虾米,有什么坐山观虎斗的资格。   等人家斗完了,可不会给他出来得利,而是转头一口把他吞了。元熙是不想花太大力气帮他,可也不希望他什么事都不干啊,毕竟人都还是送了点给他的。他搞点事出来,那才能把南陈搅得更乱点不是?   高怀瑜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地图,道:“他若此时趁乱拿下临宁、同康,日后便能与萧淙分庭抗礼。不过……以他的实力,确实有些难。”   萧澄又不是什么将才,就他手上那点人,别人打他他能还手就不错了。   其实萧澄这样按不动也算正常,谁让元熙是个艺高人胆大的,领着几百人都敢去别人面前贴脸嘲讽,萧澄那点人给他,够他打下临宁、同康两地了。看着萧澄这样缩着,元熙当然是看不下去。   “罢了,也省得他把朕的人弄没了。”元熙理着小几上的牌,心思已经不在南陈的那些破事上了,“玉珠,过来打牌,正好三个人。”   “好!”候在外面的玉珠连忙应了一声。   高怀瑜也坐下,把旁边小凳往榻边挪了挪,招呼进门的玉珠:“坐这吧。”   玉珠拢拢裙子坐下,乖巧等待元熙发牌,三个人玩斗地主。   这副牌是玉珠照着扑克牌的形式做的,不过改了改牌面,用皇帝、皇后、将军替换了KQJ,大小王改成天、地两张牌。元熙在清泉宫待了那么些天,能玩的也都玩了个遍,对这新奇的东西更有兴趣些,这两天还在兴头上,无聊就叫人玩几局。   起初玉珠还仗着懂游戏规则,赢过几次,后来那两个人也玩明白了,她就没那么容易赢了。   两个人简直过目不忘,打过什么牌记得一清二楚,还会算牌猜牌,偶尔还使诈诓她,心理战术都玩上了,跟他俩玩难度不是一般大。   后来玉珠干脆不叫地主,就让他们两只狐狸斗法去,自己看着打打辅助。   顺便嗑生嗑死。   ……   惠阳城内。   萧淙紧紧盯着从成康传来的消息,目眦欲裂。   “这些贱骨头!给口吃的就给叛军卖命!”一声巨响,萧淙狠狠将军报拍在桌子上。   高珩此时从外迈步而入,萧淙原本阴沉的脸上便浮起几分笑意:“阿稚……”   “殿下。”高珩沉声道,“殿下要臣过来,可是有主意了?”   萧淙舒口气,神色一凛道:“本宫要在惠阳登基继位,邀尊父皇为太上皇。”   高珩垂下眸道:“如此也好……陛下并未废储,即便陈盛在成康拥立新君,殿下也才是真正的大陈天子。蜀地诸州降了魏国,刘瑜应该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们据守惠阳,待殿下登基,便可以新君名义召集勤王军攻回成康。”   萧淙点头道:“本宫便是如此谋划……陈盛已派长子出兵,本宫必须尽快登基,好向各地求援。”   他是太子,各州怎么只观望不肯出兵都行,他若成了天子,各州再不动,那就是叛逆之臣。   “阿稚,待本宫稳住江南局势,便送你北上复燕。”萧淙从轻轻环住高珩的腰。   高珩心中一动,突然从他怀中挣开。   “阿稚?”   “殿下,臣愿率先锋拦截陈嘉勇。”高珩郑重道,“臣请缨出战!” 第121章 想不到的走向。   在温泉行宫休养了一个多月, 三月底璃山上的桃花也都落光了,皇帝便摆驾回宫。   四月初,萧淙在惠阳登基, 邀尊南陈老皇帝萧隆为太上皇,并举兵声讨陈盛, 屿州太守勤王响应。   四月中, 陈嘉勇领兵进攻,萧淙派高珩率军三万迎击,陈家勇攻城十日无果,退回江南金屏城, 与高珩隔江对峙。   五月初,高珩渡江大败陈家军, 如今正守着金屏城。   高珩胜的原因是陈嘉勇死了,突然得病暴毙。   陈盛围了成康几月, 成康城中粮食断绝,人相食, 后来还爆发了疫病。之后南陈各地也都出了瘟疫,陈嘉勇就倒霉地也染了病, 而后在与高珩对峙的时候暴毙身亡。连主将都得病死了,军中是什么样可想而知。   高怀瑜给元熙倒了杯茶, 凑近看人手上的军报。   “陈嘉勇……突然就那么死了。”元熙看着军报, 不禁大为感慨。   高珩这运气也太好了点。   陈嘉勇怎么说也是跟着亲爹在战场混了十几年的将领,他打一个十几岁没什么领兵经验的高珩,怎么都不至于会惨败。结果就那么得病死了?真就是围成康太久,遭天谴了?   “谢文心。”“元熙”提醒道。   “元熙”现身之时, 就直接下令赐死了谢文心, 然而在之前谢文心已经被玉珠送离玉京了。   手下人追过去传达皇帝旨意, 结果连谢文心的面都没见到过。过了几天,等回来的消息是找不到人,连谢闵这个送人出去的都不知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元熙”当然是要赶尽杀绝,派人继续去找,人还没找到就被困在了紫极宫,哪里还能去管谢文心如何。   她是作者,这个世界都是她创造出来的,哪儿有那么容易死。   “谢文心……”元熙重复了这个名字,“她不会跟高珩在一起吧……”   先前他突然毒发吐血,性命垂危,也都是因为这个人。若不是她想要自己死,自己就不会差点毒发身亡,高怀瑜不会用毒蛇给自己解毒,更不会有后来那一连串的事。   只是因为她想要自己死,自己就差点死了……她要是在高珩身边,她想要高珩赢,陈嘉勇估计就得病暴毙。   高怀瑜沉声道:“玉珠让她离开玉京之后,陛下身体并未出现过重症。她若未死,一直远离陛下也好。”   元熙叹口气:“朕如今倒是不担心这个……若真是她有那么大能耐,之后对上高珩,怕是很麻烦。”   大魏准备灭陈都准备得差不多了,兵卒操练得个个勇猛,粮草储备足够,运粮道也都打通,一旦开战补给绝对迅速。对比南陈,怎么看都有优势。   可要是对面根本不讲常理,直接来玄乎的,去一个主将就死一个,那还玩什么?   暴君之前派人追杀那么久,谢文心都还是跑回高珩身边了,想要她的命,感觉还是有些困难。   “若朕早些苏醒,她就该死了!”“元熙”讥讽道,“你上辈子不就是间接死在这些人被你放过的人手上?还不知道教训!”   还不都是元熙假惺惺装什么善良,还想着要保原来的谢文心,为此没有动这个穿越货。现在可好,谢文心就是灭陈最大的隐患。   元熙不想跟他争辩,他不赞同那种暴君行径,也知道说服不了暴君。   “陛下,她再能影响旁人生死,也总归分身乏术,作用有限。真到了与南陈全面开战之时,她怎么也无力回天的。”高怀瑜沉吟道,“可如今……就怕有她在,让萧淙轻易收复了失地。”   元熙微蹙着眉,思索良久,道:“也该让天钺军动动了……韩尽忠!”   他将韩尽忠叫进来,一口气说了二十来个人的名字。三省和兵、吏、户三部的长官,以及禁军、卫戍军和在京的将官全被他召集进宫共议军务。   现在还不适合全面南征,但很适合趁乱多打几个地方下来。   ……   金屏城。   高珩看着身前的地图,听亲兵念从惠阳传来的消息。   这一战他拿下金屏,重创陈家军,萧淙给了他不少封赏。萧淙如今登基,他就是南陈新帝的心腹重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他面上平平淡淡,没有半分喜悦。   听完萧淙的书信,高珩挥挥手,道:“退下吧。”   谢文心看他片刻,小心地上前来:“公子,陛下要出惠阳,收安陆,接下来我们去与陛下会合么?”   “不。”高珩依旧看着那幅地图,低低笑了一声,“我要北上,回燕国。”   谢文心惊道:“可现在……怎么北上?”   南陈乱成这样,萧淙恐怕连自己都保不住,这时候怎么也该先跟萧淙一起稳住,日后才能有机会复国啊!   北上?现在燕地可是魏国的!他回去燕地不就是找死么!   “公子,不必那么心急的,复国之事,便是等上个十年也不晚啊。公子如今离开南陈,不是更无依无靠了么?”   高珩冷笑:“他如今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还助我复国?”   谢文心闻言霎时间脑子里一阵轰隆巨响,仿佛被什么重物狠狠撞击了一般。   “公子这是何意……”谢文心嗓子发紧,艰难地道,“陛下如今……正是需要公子的时候。陛下待公子不薄啊!”   高珩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听了她这话之后总算有了点涟漪。他嘴角浮起一个自嘲的笑,渐渐地笑出声来,连身体都跟着颤动。   “这两年……他如何待我……本以为逃离玉京,就是从元熙魔爪下逃生……”高珩咬牙切齿,“我原以为他是知己……他不过是用复国为诱饵,一而再再而三地诓骗我而已!”   复国……萧淙拿这个吊着他,可如今呢?南陈都快没了,萧淙还能帮他复国?可笑!   他的眸子里,尽是恼恨与屈辱。谢文心看得清楚,便满脑子空白。   高珩恨萧淙,所以要在这时候背叛萧淙?   她没理解错吧?为什么?不应该啊!   怎么回事啊……官配CP,高珩和几个攻里的正宫,居然……   反目成仇?   “在成康……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身边有个燕国的亡国皇室,做了他的娈宠。”高珩眼中戾气一闪而过,“纵使他登基为帝,我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又能如何?”   “公子……”谢文心抿了抿唇。   “我已经受够了这样的屈辱。”高珩低低道,“如今,我手上有精兵三万,为何不能回燕地?”   谢文心怔怔道:“屈辱……”   屈辱……屈辱?   这两年,高珩跟着萧淙,萧淙对他万般宠爱,还准备帮他复国……都跟她写的一样,没有哪里出错了啊!怎么高珩会是这样想的?   虽然她不在乎萧淙怎么样,只希望高珩能成功复国,登基称帝,有人疼爱……可是,萧淙不是炮灰攻元熙啊,怎么高珩会恨起了萧淙?   难道萧淙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高珩的事?可萧淙是她写的,真心实意爱高珩的,又是宠爱又是帮着高珩复国,她对萧淙都很满意了。   “文心。”高珩忽然唤她名字。   怔愣的谢文心回过神,讷讷道:“公子……”   高珩挑起嘴角,轻轻道:“我们回燕国……南陈,终究不是我们该待的地方。”   “好……”谢文心怔了一会儿,目光逐渐变得坚定,“无论如何,妾都会跟着公子。”   阿稚一定是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经历了什么,所以才让感情线走向出了变化……也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不过既然萧淙没能护好阿稚,让阿稚这样痛苦,那阿稚离开他也好。   她不会怪高珩,但高珩的反应实际上不能满足她的期许了。不管高珩实际上是什么样,她给的设定都是一个美强惨正派主角。   她眼中的高珩,是受尽屈辱后涅槃重生,黑化复仇的美强惨主角。他虽然有时候行事有些不择手段,但都有她设置的各种缘由,都是情有可原的,他的本性还是善良坚韧,却被逼得不得不露出尖牙反抗。   他恨元熙,因为元熙羞辱他,凌虐他,他报复回去天经地义。   可萧淙没有做过那些事,萧淙是宠他怜他的正牌攻啊!他们在一起明明是你情我愿,甜甜蜜蜜,高珩怎么会突然觉得是逼迫是羞辱?   谢文心觉得这个高珩好像有点OOC了,有点……白眼狼?跟爱恨分明的坚韧小白花有点出入。然而作为高珩亲妈,怎么可以觉得他有错?   事实上,没有什么OOC,她笔下的高珩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   “急报!燕地暴乱!”   韩尽忠直接冲进了御书房,差点没站稳摔个跟头。   元熙和高怀瑜正缩一起批奏折,不知说了什么,面上都有些笑意。闻言两人顿时脸色一僵,元熙忙道:“快呈上来!”   急报的内容,是高珩突然不管萧淙,自己率兵北上,以文宣帝之子的身份复燕,得到燕地响应,燕地多处发生暴乱。   燕国灭国不过两年多,元熙推行新政,笼络世家旧贵,百姓和部分世家都对大魏满意……可旧燕勋贵也有不少是被元熙打压的,多少人都想着回到燕国治下。   从前他们没那个力量,只能忍气吞声。如今高珩领着兵马来了,他们自然就可以煽动人响应。还有那些山匪流寇,这些年元熙派人四处剿匪,把他们撵得都无处可躲,别说打家劫舍了,窝在山里头都不敢冒。这下有了机会,能不趁机掺一脚么?   粗略看了一遍,高怀瑜眸中难免有些歉意:“是老师旧部……”   “要镇压倒也容易。”元熙叹口气。   燕军在这两年的改制中,已经被逐渐打散分解,重新整编,就算霍飞那几个旧部在,也不可能跟当年一样一呼百应。能闹事的那些人,真不可能跟正规军队比。元熙留了天钺军在燕地,要收拾他们轻而易举。   只是想反魏复燕的势力一旦闹起来,就很容易没完没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萧淙:?强迫人当男宠被报复的人竟是我自己。   元熙:笑死! 第122章 你难道还想让怀瑜去色诱高珩?   萧淙给高珩的三万精兵, 根本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突然北上。   然而军队就是要听令,谁会去问为什么。高珩又如此得萧淙信任,下面的军官自然是高珩说什么就做什么, 都以为这是萧淙的意思。   等到了燕地,高珩打出复燕旗号, 想走也晚了。   三万精兵, 又不是个个都对萧淙死心塌地。高珩处理了几个将官,没有他们带头,下面的人根本不可能闹起来。   底层士兵根本不会在意头领是谁,谁卖命不是为了自己, 能捞到好处都行。他们看风向不对还会跑了当逃兵,怎么可能因为现在领军的人好像背叛了大陈新君, 就要闹事?   也有人想跑,害怕高珩实力不足, 跟着他下场不会好。担着个叛军的名头,以后不知被哪路勤王军杀了。可一有逃跑的, 就被高珩抓住了斩首示众,几次下来也没人敢跑了。   之后驻守燕地的魏军察觉到高珩行军, 已经戒备,却没有发现燕地异动。高珩与联系到的霍飞旧部里应外合, 突然发难。魏军猝不及防, 沣州被夺,魏军只能暂时退守江邑,接着各地暴乱,将领不敢擅动, 还在等玉京那边议出个结果来。   而进入沣州城后, 高珩故意纵容燕军劫掠, 沣州城不过数日便满目疮痍。   一开始只是士兵挨家挨户索要财物,可燕军那么多的人,老百姓家中哪里有那么多东西能给?不过一天,每家每户的买命钱都用了个干净,没有能给的了。   后来的士兵要不到钱财,自然不高兴,也不相信老百姓没钱没物的说辞,开始武力威逼,甚至直接入门强抢。大家都在抢,不赶快跟着抢,可能连口汤都轮不到喝了。   一来二去,逐渐从威胁索要,演变成了烧杀抢掠。   谢文心根本不敢离开军营,城中处处血流成河,她一个从和平国度穿越来的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不远处一阵喧哗,又是一队士兵劫掠归来,手里大包小包全是抢来的财物,铠甲上还有刚刚干涸的血迹。收获如此丰富,不知道又是杀了多少人。   屠城。   高珩没有下令杀人,可沣州城已经死了一半的人,士兵们举刀屠城。   虽然原文里谢文心也根据史实写了高珩屠城,可她重点是在写黑化发疯的美强惨多带感多惹人疼,她可没管被屠的那些人如何。   直到现在,她才第一次发现这两个字到底有多沉重。   “陛下……士兵在城中大肆劫掠,这样下去,恐怕会激起民愤……”谢文心实在忍不住了,转头向高珩谏言,“还是……约束一下士卒吧,否则……若是城中百姓聚集反抗……”   “不让他们劫掠,他们会跟着朕么?”高珩打断了她,淡淡道,“对于他们而言,整座沣州城都是他们的战利品。没有这些奖赏,他们为何要为朕卖命……他们拿命攻城,身上伤了,同伴死了,如今终于得胜,却什么也得不到,换了是你,你还会愿意继续在战场上拼命么?他们也不是全然效忠于朕,若不给些甜头,他们何必跟着朕。”   “我……”谢文心愣了愣。   “民愤……城中这些人手无寸铁,再愤怒又能如何?”高珩忽地冷笑,“没有这些奖励,军中便会生变。是穿甲持械的燕军可怕,还是这些有民愤的百姓可怕?况且,这些本就是他们应得的。当兵打仗,为的不就是得胜之后,能劫掠一番,回去好养活一家人么。”   谢文心惊得说不出话来。   沣州的百姓是人,难道燕军的士兵就不是人了?燕军士兵惨死的难道还少吗?这年代当兵的不都是拿命去养家糊口,哪个士兵家中没有老**儿,就指着每次打仗能得到些财物送回家中。   只能怪这乱世……若无战争,大家安安心心在家种田,又哪里来那么多人间惨剧。   这样一想……更讨厌元熙了!如果不是他先挑动战争灭了燕国,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因战乱而死。   “况且……”高珩平静地道,“如今的燕国……不也是元熙的战利品。当年这种事……还少吗……”   “陛下……”谢文心看他神色黯然,揪心得很。   是啊,元熙对燕国也做了很多不可饶恕的事,连高氏一族都全部被押往玉京,阿稚还失去了兄长和母亲……   胜者为王败者寇,这世道原本如此。   “只要复国……只要大燕复国,便能结束了。”高珩喃喃道。   大燕复国,燕国就不再是元熙囊中的战利品。燕地就能回到从前!   他要复仇,他要给母亲和兄长报仇,还要手刃**过他的人!   想到此处,他目中不禁燃起烈焰,兴奋得几乎颤抖。   “朕如今是大燕天子……陈国内乱,无暇他顾。燕地又四处暴乱……整个燕地,迟早都会回到朕的手中。”高珩微微笑着,慢慢将目光投向远处。   两年,根本不足以让魏国彻底消化掉燕国。   他只要站出来,让燕地的人看到他手上的军队,先前埋在燕地的炸药就会一个接一个地引爆。   谢文心看到他眸中的狠绝阴戾,一时怔住。   这些日子……阿稚做了皇帝,反而越来越沉默。即便他脸上始终有着笑意,却更加清冷疏离,他从未真心笑过一次。   谢文心知道,他心上的伤太多,这虚假的笑脸不过是保护他的铠甲……实在太让人心疼了。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连萧淙都莫名其妙跟阿稚BE了……可阿稚还是进入了疯批美人状态……好嗑!   虽然很心疼……可这样表面平静内心疯狂的阿稚太美了太美了!   谢文心的内心已经被狠狠戳中,被萌得直打滚,嘴角都抑制不住地上扬。   做了皇帝的阿稚果然就是浴火重生的凤凰!   ……   沣州城中生灵涂炭,然而燕军却是士气大振,对高珩愈发忠诚。   高珩再派人进攻灵州时,灵州太守见沣州如此惨状,又看周围都是燕地叛军,自己可能坚持不到援军到达,便直接开城投降,只求燕军入城后不行劫掠之事。   高珩答应了,然而他就算明确下令不准劫掠,他也约束不了手下士兵。   他手上的兵,一部分是从萧淙那里带来的南陈军,萧淙又不是元熙,他的军队军纪如何可想而知。剩下的都是霍飞旧部仓促间组建的队伍,原先的燕军早在这两年间被元熙打散收编归入魏军,他们能拉来的基本都是燕地匪寇。   就算是正规军队,那么多的人也很难管束。打仗对于底层士卒而言,就是为了得胜后的这点好处。   城池仓库里那些东西,都是要上交的,不是充为军资就是献给皇帝,能留给底层士卒的就只有百姓手里那些财物。很多将领都选择在攻城之后,放任士卒随意抢劫一段时间,过了还抢再处罚,这还是军纪严明的。要点脸的也只要求不要闹出大多人命,随便他们怎么抢,等抢够了再下令禁止,这也算得上仁义之师了。   连元熙手上也有过这种屠城劫掠的事,只不过彼时元熙年纪尚轻,只是魏国公家的小成平侯,什么话都说不上。   后来元熙展露头角,组建天钺军,便严明军纪,定了详细全面的军功奖励制度。他不让手下劫掠,而是把原本该交上去给勋贵瓜分的战利品拿来奖赏士卒。   所以元裕才会逐渐讨厌他,他仗着是自己儿子就这样自作主张,居然把该给勋贵的东西全拿去赏了底下那些兵?跟着元裕的那几家人当然更讨厌他,你要赏士兵你自己掏钱啊,拿我们的东西算什么?那么多的将领,哪有你这样的?   除了元熙这种真正的乱世出淤泥而不染大白花,见过屠城劫掠之后决心改变,自己建了支威武之师,其他人照旧按着这乱世的规矩来。   这样的情况实在太普遍了,往前一两百年间都是如此。正规军都这样,何况高珩手上这些人。他的这支军队,根本就管不了。   灵州还是被屠城了。太守悲愤之下,跳城楼自尽谢罪。在正史里,灵州太守也为满城百姓反抗过,殒身殉国。   玉京收到消息时,灵州屠城已过三日。   “灵州还是……”因为前线战事一天一夜没合眼的元熙用力揉了揉额头,那种脑袋熬太久没得到休息的胀痛感没有消减半分,话说一半没能说下去。   上辈子灵州就被高珩屠过一次。   这一次竟然还是没能逃过……南陈明明已经内乱自顾不暇,根本不可能再一次拿帮高珩复国当借口入侵!   而他已经尽力打压了燕地的复燕势力,高珩一动他就立刻调兵去救援。灵州位置特殊,就被夹在各地叛军之间,完全就是一座孤岛,魏军扫平附近叛军,打开一个缺口时也来不及了!   还是没能让灵州躲过一劫!还是没能让灵州躲过一劫!   他胸口剧烈起伏,隐隐有些闷痛,布满血丝的双眼中满是自责愧疚之色。   “元熙”漠然道:“这不是你的错。高珩竟然在这种时候突然回了燕地,谁都想不到……萧淙那傻子会在南陈内乱的时候给他兵,也没人能料到。”   灵州遭难,自然与他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没有直接关系。   可他从来都不是会推诿的性子,从前倒也还不会发生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责,可如今他身为天子,自然会有那种天下事都该由他担责的想法。   喜欢向外归因的人从来都不是他,他连听别人给自己开脱都受不了。   这种话反而让他更难受了,苦笑一声,他道:“跟你一样没什么道德感,活得真要轻松些。”   “元熙”在他心里大翻白眼:“朕是在安慰你!”   “这种安慰,还不如……”   话说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那种久违的被掌控的感觉又来了,安分了那么久的暴君突然又控制了他的身体。   元熙吃惊道:“你做什么?”   “你这臭脾气……再让你折腾两下,又该喝上几天药。”“元熙”按着闷痛的胸口,深深呼吸平复心绪。   气疾最怕情绪激动了。   缓了好一会儿,“元熙”才开口道:“既然心疼沣州灵州的百姓,那就快些杀了高珩。”   元熙感觉到他的一些念头,道:“你要去灵州?谢文心就在高珩身边。”   暴君在原文里跟高珩太大仇了,当然很想过去亲手杀了他。可那个心里想想就能让他差点毒发身亡的大杀器就在那里!而且要平叛其实根本不必御驾亲征。   “让高怀瑜去。”   元熙气笑了:“让他去送死?”谢文心难道就不会害高怀瑜了吗?   “你也知道谢文心能影响战事,若没有她,燕地怎么可能那么多地方暴乱。”“元熙”冷冷道,“拖下去情况不会好的,你以为以天钺军的实力,平叛轻轻松松。可你别忘了,陈嘉勇是怎么死的。”   既然如此还让怀瑜去送死?这暴君就是公报私仇忽悠自己呢!   元熙正在心里骂人,“元熙”便道:“你以为她心里高怀瑜跟你一样?”   高怀瑜可是高珩的白月光。   元熙愣了愣,很是无语:“怎么,你难道还想让怀瑜去色诱高珩?”   “元熙”呵呵一笑。   元熙暴怒:“呵呵,还是你去灵州吧,你去死!”   *   作者有话要说:   开玩笑开玩笑,只是原作者对仅剩的“正牌攻”高小鱼没有恶意,觉得小鱼还是按着她的剧情走,表面上跟元熙恩爱实际上在暗中搞事。所以小鱼不会跟元熙一样一靠近她就要挂。   真的色诱是不存在的。 第123章 没有贤后安慰的炸毛熙   高怀瑜到紫极宫时天都黑了, 一般这个时辰宫门差不多要下钥,进宫容易出宫难,没有什么要紧事很少会有朝臣选择在这时候进宫, 皇帝也不会闲着没事折腾人。   不过高怀瑜三天两头宿在宫里,不在这“一般”之列。   元熙正在生闷气。   才知道灵州被屠, 前线又传来噩耗。魏军与燕军交战, 原本占尽优势,结果居然下了罕见的暴雨,洪水决堤,魏军驻地被淹, 损伤惨重。   这时节本就雨水多,将领当然知道该防着水患, 驻扎的时候都特地避开了容易被淹的地区。可水就像是直接冲着他们去的一样,淹不到也要淹。   人在天灾面前太脆弱了, 大魏的精锐之师也不可能与如此大的洪水对抗。   魏军损失还是一方面……那么大的洪水,受影响的河两岸百姓何其之多!而且因为近来战乱, 各地的防洪根本不好做,也可能就算防了, 面对这种级别的洪水,也没多少作用。   淹死的, 家被冲毁的……一下子几十万人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民。   叛乱要平, 灾民也要安置,还有灾后重建……这一下子把大魏捅得伤啊,南陈再乱又如何,大魏自己都有那么多事压着, 腾不出手来做什么。   本来南征一事就还差点火候, 如今南陈内乱, 元熙觉得原定的三五年后发动南征可以往前提一提,结果突然来那么一下,差点火候直接给弄得快熄火了。   “河水改道,几百年来一次的改道,就让他们给遇上了!”元熙看得直想骂人,暴脾气上来,抄起奏折就砸。   高怀瑜进门时,正巧那份奏折直直冲着他飞来,他就下意识地伸手接住了。   皇帝的怒气,他刚来都感受得到。   再看殿里伺候的几个宫人,一个个都缩在角落当自己不存在,连韩尽忠和玉珠都大气不敢出。   “陛下?”高怀瑜一怔之后,忙出声询问。   元熙刚才那是看也没看胡乱扔,恰好让高怀瑜撞上了,这下听见声音才知道人来。看看高怀瑜手里被自己扔出去的奏折,满脸的怒意都散了大半:“你……没吓着吧?没砸到你吧?”   他说着就起身靠近,上上下下看了高怀瑜一眼。   “没有……”高怀瑜温声道,“臣可为陛下分忧。”   元熙头疼道:“水患,驻地被淹,数十万人受灾。”   高怀瑜打开那奏折迅速看了一眼,道:“怎么会……这样大的洪水,从前并未有过。”   元熙在位的这几年,没有发生过什么特别大的灾害,什么雪灾水灾旱灾,都是往常年份的水平,像这样直接改道的情况根本就没发生过。   大江大河改道是多大的事,那必定是几百年都难得一见的大洪,一改道就会有数州遭灾,几十万人要受影响。真要出过这种事,他们不可能没记忆。   天灾又不是人祸,若是人祸,他们重生一世,知道缘由,还能想法子避免,可天灾不能。上辈子没发生过的大洪,如今却发生了,只有一个可能……这世界被原作者影响了。   旁边玉珠欲言又止,元熙便抬手屏退了其余人。   玉珠才道:“王爷,原作者就在高珩身边,这些天灾恐怕都是因为她。大魏军队再厉害,也抗不住啊。”   “谢文心……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高怀瑜皱眉,“总遇上些怪事,再这样下去……耗不起的。”   “朕就在想这事,这一战不能拖,必须尽快平叛,擒杀高珩……”   “臣请战。”   元熙话一顿,他还没开口,高怀瑜先自己请缨了。   “朕正想让你过去。”元熙继续道,“在谢文心的心里,你是高珩那一边的,或许你去,便不会遇上那么多事……可朕还是有些担心。”   玉珠望着高怀瑜:“作者对王爷的恶意没那么大,可她心里高珩才是最重要的。万一……真要到了生死关头,她肯定还是希望高珩战胜一切啊。陛下就担心这个。”   “臣不怕。”高怀瑜道,“当年也是在灵州……交给臣吧,臣能打败他一次,就能让他败第二次。”   元熙注视他良久,只轻轻一叹,道:“万事小心。”   高怀瑜点点头:“陛下,当年这一战,臣没来得及……陛下好好等臣回……”   玉珠惊恐打断道:“不不不不不,王爷,不要乱立flag!”   高怀瑜轻笑,把话收了回去:“好……陛下发旨吧,臣明日便动身。”   ……   灵州。   城中是人间炼狱,但高珩和谢文心都看不到。他们在的地方看不见血流成河,也听不见一声惨叫,劫掠归来的士兵也很少会被他们看见。灵州百姓经历着什么,对于他们而言不过是别人口中的一句话而已。   地图上清楚地标明了燕军如今的领地,近来捷报频频传,数州之地已入大燕囊中。   高珩心情很好,他最担心的一战都赢了,突发暴雨,河水改道,淹了魏军大营……他胜得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这一路走来,燕军势如破竹,从未遇到什么阻碍。他觉得,天都在帮他。   被魏国占去的领土,他会一点一点夺回来……甚至灭了魏国,也不是不可能。   “起兵不过四月,燕国旧地已经复了十之二三。”谢文心兴奋道,“剩下的,好些也都不在魏国手中了,不知他们到底打的什么算盘,若是他们有自立之心,怕是还要打好久。”   眼看着地图上的一个个地名一点点变成自己的,这种感觉跟打游戏占点一样爽!而且这可比游戏给人的满足感高太多了。   “无论他们有没有自立之心,如今能起兵就是好的。燕地不乱,魏国怎么乱……”高珩端详地图,面上的笑意逐渐变得明艳起来。   谢文心也许久没有看到他这样真心地笑了。   “也是,他们部众不多,也是响应陛下复国,即便有异心,也不好做什么。魏军近日惨败,陛下接下来还要趁胜追击么?”   “该休整一段时日了,不过……”高珩摇摇头,眸中含笑,“文心,朕要你站出来。”   “我?”谢文心一怔,旋即连连点头,“但听陛下吩咐!”   “你的祖父谢陵,乃是我大燕三朝元老,功劳卓著,德高望重。可惜……当年大燕亡国,元熙巡幸燕地,召见了他。之后不过半年,他便郁郁而终。”   谢文心眨眨眼,还没太明白:“臣需要做什么?”   高珩慢悠悠地持起酒盏,拇指指腹轻轻摩挲:“朕要你控诉元熙如何打压燕地世家,如何害了你的祖父,如何害得你不得不逃亡到南陈。”   原来如此!舆论战!这样才好让还在观望的燕地世家出来。谢文心可是谢闵长女,在当地又有些名望,这身份可能给他很多助力。   才刚在心里夸了高珩聪明,谢文心便有些心虚地道:“可……可谢家好像没出什么事啊……若说谢家为此遭难,别人一去打听,不就露馅了么?”   高珩微微一笑:“难道人人都要亲眼去谢家一看,才会信么?真有人去看了,又跑得过来一个个跟别人澄清吗?”   “也是哦……”谢文心点头认同。   信息发达的现代,辟谣也很不容易,何况古代。编个童谣就能传得满城都是,要辟谣就不太行了。人家也不一定信啊,有几个人能亲眼去看看谢家有没有事呢?而谢文心可是实实在在就在大燕新帝身边,她说的话还能有假?   几日后,谢文心这张牌就被高珩打了出去。   谢文心是穿越来的,根本不是原装正版,跟谢家人就是陌生人,哪里有什么感情可言。甚至因为谢家人对她这样那样的管教,她烦死了谢家人。   于是她撒起谎来根本毫无心理负担,高珩让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甚至还能发挥自己胡编乱写的功力,把谢家说得要多惨有多惨。   而跟谢家一样的世家数不胜数!你说你不是世家子弟?你是普通老百姓也一样啊,元熙压榨迫害的是燕人,再不反抗,人人都是下一个谢家!   谢文心控诉大魏暴君的檄文被抄了上万份,高珩找来大量信鸽,将之撒进日后将要攻打的几座城中。因为谢文心不会写文言文,是写的毫无文采的大白话,识字的人都能看得懂,这宣传效果更是拔尖。不过一天,就把几座城里的的燕人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最底层的老百姓在燕亡后过得比从前好,而且还有很多从陈地迁来的流民,可不太管这些。可会领导闹事煽动民众的,可不是如今过得好的老百姓。   而这些老百姓被那么一闹,又吃不上饭了,为了活着可不就只能暂时被燕军裹挟了。   好在这几座城的官员及时出面处理了,抓了一批煽动闹事的人。奈何这谣言根本堵不住。   消息传到玉京,谢闵吓得直接冲进紫极宫磕头谢罪。   元熙为这些事好久没睡好觉了,身边又没有高怀瑜安抚劝谏,于是就变得特别暴躁。差点就想上去踢他两脚,好在忍住了。   “陛下!臣教女无方,是臣之过。还请陛下饶过谢氏一族!谢家绝无异心啊!”谢闵脑门都已经淤血了,元熙正在气头上,根本懒得让他起来。   元熙漠然看着他叩首请罪,半晌沉声道:“谢闵长女谢文心,早已在一年前遭遇匪寇,不幸遇难。如今在高珩军中的,不过是个身份不明的假货。”   谢闵动作一停,呆了片刻。似乎一时不敢相信元熙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了谢家,甚至还给他想好了台阶。   “谢陛下!谢陛下!”反应过来,谢闵当即重重叩头谢恩。   “你是她父亲,你说话最合适。”元熙按了按额角,“去吧,该做什么,应当不必朕提醒。”   “是!臣领命!”   ……   “报——魏军主帅高琅已驻扎玉阳!”   亲兵突然冲了进来,正喝茶的高珩闻言怔了怔:“高琅?”   谢文心也惊奇道:“清河王?”   这可是本文仅剩的攻了啊!难道该走一下这一对兄弟骨科的剧情了?   高怀瑜带着兵过来跟高珩会合,然后兄弟一起美美复国?   比起谢文心的期待,高珩显得十分不悦。   清河王高怀瑜,是他的堂兄,他从小就崇敬的大燕战神。身为大燕皇室,如今竟然以魏军主帅的身份来了。   “怎么会是他来……”高珩咬牙,“怎么会是他来!朕复燕,他却领着魏军来与朕做对!”   重重一声响,手里瓷杯飞了出去,摔得四分五裂,茶水溅了一地。   大燕战神,如今成了大魏战神!他光复大燕,曾经的大燕战神却带着魏军来平乱!   可笑至极!讽刺至极!   正兴奋畅想兄弟骨科CP相会的谢文心被他摔杯的举动吓到了,一转头看见他满面怒容,一下子变得战战兢兢。   “陛下……清河王率军前来,这……兴许……兴许是好事啊。”谢文心支支吾吾地道。   “怎么?”高珩的眸子冷得让人脊背发寒。   这女人又想说什么?   “魏国如今大乱,说不定清河王此次领兵前来,是来助陛下复国的。”谢文心越说越有底气,“陛下此前,也是领陈军至燕地,背……”   “你说朕什么?”高珩目光森冷,“你说朕……背叛萧淙?”   “不是……”谢文心满脸愕然,坏了,用错词了!   欺瞒?诓骗?这都怎么想不出别的词了呢!   高珩面上露出可怕的笑意:“是么?”   “不……不是……陛下背着萧淙起兵,陛下足智多谋,有如此计谋,才能成复燕大计……”   高珩听着,没出声,面上笑意不减。   她算个什么东西!竟然这样说自己?   背叛?萧淙这两年将自己当做禁脔,自己受尽屈辱……她竟觉得自己背叛?   太奇怪了,这女人一会儿当萧淙说客,一会儿又给高怀瑜说话。他很难不怀疑这女人是谁派来接近他的。   细细想来,当年她的出现也是太不寻常了。一个世家女子,竟然自己孤身出走,投奔当时什么都没有的自己?   如今该让她做的也都做了……还留那么一个人在身边……   高珩眼底闪过一丝阴鸷,冷笑道:“把她拖出去。”   正要张口解释的谢文心愣住。   “杖二十。”   谢文心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我……”   你要打我?   我不是你的妈妈吗?你不是我的好大儿吗?   她在心里一口一个好大儿,高珩看着她的双眼却没有任何感情。   一种极其不妙的感觉瞬间漫过她全身,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开口求饶:“陛下!求陛下宽恕!”   高珩狠声道:“拖下去!”   外面进来几个士兵,直接把她拖了出去。没一会儿外面就传来她挨打的哭叫声。   过了许久,行刑完毕,士兵进来通报道:“启禀陛下,二十杖行刑完毕。”   人还被他们又拖了进来,小姑娘细皮嫩肉的,哪儿挨得了打。人家还是看她是高珩亲信,下手轻了。   绕是如此,谢文心下身也被打得全是血,根本站都站不了,整个人跟破布一样被扔在地上趴着。   高珩嫌恶地看她一眼,冷声道:“别丢在这里碍眼。”   “是!”   谢文心又被士兵拖了出去,连疼都不敢喊。   屋内瞬间安静了许多,高珩合眼静静靠了一会儿,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投降远处。   兄长……   为什么偏偏是你……   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   作者有话要说:   高珩: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小鱼:都说了我心里没你。= = 第124章 小鱼主外,爹咪主内。(x)   九月, 高怀瑜奉诏讨伐高珩,进驻玉阳。高珩本准备让大军休整一段时日,收到消息当即命人围攻玉阳城。一路势如破竹的燕军遇上高怀瑜, 终于栽了跟头。   燕军打仗时总得天助,胜得多了自然士气高涨。本以为玉阳也能轻松拿下, 结果一战不克, 接下来就进入了持久的攻守战。   玉阳本就易守难攻,高怀瑜一直坚壁不出,只管守城,同时四处调粮, 一副要跟燕军比谁耗得久的样子。   比这个,显然是魏军占优势。谢文心的金手指再强, 也没法合理地凭空给高珩变出一堆粮来。   下几百年一遇的大暴雨导致河水改道,从前也发生过, 现在发生也算合理。可天上直接下粮食,就绝不可能发生。   这个时候, 元熙效汉武故事,亲自跑去灾区抗洪赈灾去了。   已经九月, 北边雨季按说都过了,可是气候异常, 来了那么一场大暴雨, 难免会被有心人拿来生事。   如此异常的大灾,不就是上天给的警告么?君王德行不够,才会引起天灾,让百姓受难。这样的话拿来煽动灾民可太好用了。   洪灾影响数十万人, 各地还有暴乱、叛军, 处理不好容易生乱。元熙决定自己出面赈灾抗洪, 也是为了安抚民心。   可元熙说了自己这决定,朝臣就纷纷反对。洪区比战场还危险,谁敢让皇帝去?然而朝臣又怎么可能真的管得了他,第二天他就启程出发赶往灾区,一切事务交给秦禹一帮老臣打理。   这次出行没搞什么大排场,就图个快,元熙自己骑马一路狂奔,不过几日就赶到最近的灾区。又是施粥慰问灾民,又是亲自领人扛沙袋,狠狠赚了灾民的好感。   河堤旁都是抗洪的士兵和百姓,元熙是不太想让百姓掺合进来的,奈何到处都在打仗,人手有限,百姓愿意来他就让士兵组织人一起救灾。   被淹受灾的就是老百姓,谁不想着洪灾能早点结束,早点重建。加上皇帝都亲自抗洪了,一下子带动了不少人。   “皇帝真在这里给咱们堵河水?”   “那个,那个高个儿男人,你看。”有人悄悄指向士兵中间,元熙就在那里。   都来扛沙袋了,哪里还跟平日一样穿得多华贵。他身上跟其他抗灾士兵穿得一样,还搞得灰头土脸的,如果不是身量太显眼,比一般士兵高出半个头,完完全全就隐在了众人中间。   “这皇帝也跟咱们一样两个胳膊两条腿,怎么瞧着就是不同些?”   “废话,那是皇帝。”   “让一让!”   两个人听到声音,一偏头才见士兵押车经过,忙退开几步。   “那都是今天的干粮。”那人盯着远去的车,“他们都吃这个。”   “可不比天天喝白粥好多了……”另一人说着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要干活喝白粥哪儿行……”   “你说那么多人都去了,咱们站这儿是不是不太好?”   两人面面相觑。   “那……咱也去?”   “老子跟皇帝一起扛过沙,以后说出去多神气!”   两个人摩拳擦掌,直奔那边登记领牌去了。   “陛下,您歇会儿吧。”薛平紧跟在元熙身边,寸步不敢离。   他真是被搞怕了,抗洪人手不够,只得招募一些灾民过来,保不齐这里面就有刺客细作。元熙却还下去扛沙袋,太危险了!   元熙看他一眼,一下就注意到他那先前被齐王派人行刺伤了的腿,又想想他跟着自己跑来跑去对这留了点后遗症的腿也不好,决定就此打住。   “好,回吧。”   当年领兵的小成平侯,也是成天跟士兵混在一起下地干活。这会儿一身短衣,头发简简单单束起,看着还真像是他十几二十岁时的少年模样。   来之前那个娇生惯养的暴君“元熙”还大吵大闹,这会儿倒是没声了。元熙本还怕他突然又冒出来罢工,结果他在河堤旁领着众人干了一上午也没事。   直到他回了营地休息,暴君看他一身泥污,才阴阳怪气地道:“你在河边祭天不就好了?”,   元熙嗤笑一声:“你那么不想去,怎么不出来?”   暴君越来越安静了……今日他若不愿纡尊降贵,本可以跳出来缩城里什么都不管的,可他没有。元熙大概能知道暴君是在想什么,他也就是嘴上嫌弃,实际上却很认同元熙的做法。   可他到现在实在忍不了了!   “回城备水,朕要沐浴!”“元熙”怒道。   受苦元熙去,泡澡让他来。   皇帝想洗个澡,这也不算什么过分的要求,虽说灾情严重,但城中也不至于烧个水都成问题。   在热水里泡了会儿,元熙酸痛的手脚都舒坦了,然后就忍不住想起高怀瑜。   两个人泡完温泉的时候,高怀瑜就会给他捏捏肩松松骨头,呼吸声还清清楚楚传进他耳中,听得他骨头都酥了。   只可惜,如今没有美人在旁。   “启禀陛下,薛将军求见。”   外间有人通传,元熙暂停了对高怀瑜的思念,懒懒地道:“宣。”   薛平进来行了礼,便道:“陛下,玉阳刚送来的战报。”   元熙还舍不得起来,便道:“你念吧。”   战报内容很简单,就是燕军天天在攻玉阳,玉阳依旧守住了。高怀瑜决定入冬后攻灵州,希望后勤能跟上。   “该安排的都安排上,清河王需要的都给就是。”元熙说着离开浴池,穿上浴袍,“朕要写封信给怀瑜。”   他这边一声令下,玉珠就去备了笔墨,送到外间。擦了擦身上的水,元熙才出去写信。   这封信的内容更简单,无非就是答应高怀瑜提的一切,顺便说两句甜话逗逗人。   不过在此地待了一日,元熙又马不停蹄赶往下一处灾区。这回灾情严重,波及范围太广,他就是每个地方走走待一天,少说也得跑上两个月。洪水退了,也还得主持灾后重建,也不知道年前还能不能回玉京。   进入十月,燕军已经打了玉阳一月,依旧没能攻克玉阳。高怀瑜依旧按兵不动,说要冬天再出兵,真就要等到冬天,燕军将领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而高珩手上这几州之地,支持不了高珩打太久。   高珩一路胜得太轻松,现在遇上块难啃的骨头,这落差难免让人心浮气躁。何况对面主将还是高怀瑜,他现在可听不得这个名字。   大燕战神如今为了魏国对付他这个大燕皇帝,这种背叛他想起来就怒不可遏。   可这个名字他不得不听,玉阳一有消息,必然要提到高怀瑜。   “玉阳久攻不克,韩将军粮草耗尽,请求支援!”   “附近的粮都调给他!让赵吉去运!”高珩恼怒暴喝,还想再摔点什么东西,发现桌上被子早就被自己甩出去了。   士兵战战兢兢地应道:“是!”   应完立即要出去通传,高珩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既然他坚壁不出,那就让韩严继续攻,其他人都绕道,攻东陵、嘉义!”   “是!”   这两个地方没有玉阳这样防守严密,既然高怀瑜选择拖着韩严继续攻城拖住高怀瑜,没有高怀瑜支援,他有信心攻下。   那人领命而去,候着的另一人这才道:“启禀陛下,在城中起事的那几家已经被魏军镇压。”   又是一个坏消息。他让谢文心写檄文煽动燕地世家造反,结果被镇压了。   之前谢闵还出来指出他身边的是个假谢文心……现在敢动手的被镇压,剩下的一看这几家的下场也不敢了。再加上一个假谢文心,多少人察觉出自己是被骗了!   接下来还想煽动世家大族领导造反,忽悠这些傻子帮高珩搞乱燕地,是不太可能了。高珩的这个计划,已经算是彻底失败了。   “滚!”高珩气得发狂。   谢闵出面说自己女儿早就死了,谢家如今也还好好的,谢文心那份檄文的用处就没那么大了。   谢文心,已经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而且她还知道自己太多秘密……与萧淙的秘密!   “去杀了谢文心。”高珩撒完气后,极为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纯属有气要撒,找个人背锅,恰好谢文心适合。   正要进门的谢文心隐约听到,登时脊背发凉。   上次挨了打,这段时日她话也不敢说,小心翼翼看着高珩脸色行事。   高珩动不动就拿她出气,打是打过了,这久就是骂。之前那二十杖行刑人手下留情了,她也还是养了一个月,这才刚好利索……就听见高珩要杀她?   谢闵出现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可能没什么用了,开始夹起尾巴做人。可她以为高珩顶多就是待她没以前那么客气罢了……结果高珩想要杀她?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一望,还在想高珩刚才说的到底是什么,是不是自己听错了。眼见屋内有士兵出来,她才想到什么。   她手脚都抖得厉害,她太清楚高珩做事有多狠了……   高珩要杀她!   跑!   再不跑来不及了!   ……   玉阳。   “王爷,新一批的物资补给已经运到。”   高怀瑜看着这批物资清单,眼皮都没抬一下,只点点头应道:“好。”   粮草,过冬的皮衣,元熙全给他备好了。他成天抠抠搜搜的,在该花钱的地方可特别舍得花钱。   这年头一到冬天军队战力就会下降不少,原因无非就是肉体凡胎抗不住风雪。冬日行军,还没跟敌军打上呢,自己人就得先冻死一批。   有钱给每个士兵都配上能够防寒的衣物,就能好很多。   看完手上的清单,高怀瑜抬头对旁边人道:“走吧,去清点物资,今天就分发下去。”   “是。”   几个人跟着他一起出门,扑面而来一阵寒风,接着空中便飘起稀疏的雪色。   高怀瑜探出手,一片雪白飘落掌心。   “下雪了……”他垂眸,轻声道。   十一月初三,下雪了……不知道玉京是不是也下了雪。   自己离京竟然那么久了么?   “天冷了,多加件衣裳。”高怀瑜抬眼看向身侧副将,“备战灵州。”   *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了久等了,这几天天天晚上十一点到家,在床上打开软件码了几个字就睡过去了。熬不住了这两天TUT 第125章 大魏战神进入对局   谢文心跑了, 强忍着疼痛撒腿就跑。   奉命去做掉她的人也不知道她来过,还去她住处绕了一圈,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   把整个大营里里外外找了个遍也没见她人影, 又从士兵口中得知她慌慌张张离了营,高珩才推测她是跑了。   谢文心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跑了就跑了吧, 高珩也没有什么杀她的必要。可是高珩就是在气头上得拿人出出气,当即下令追杀谢文心。   谢文心这次出逃可比之前惨了不少,实际上之前几次她根本就没吃什么苦,跟自己出门旅游似的。   身上有钱, 又有作者光环在身,连个见财起意见色起意的人都没遇到过。   现在她是匆忙出逃, 一分钱都没有,而且战乱地区钱也没多大用处, 她拿着身上仅剩那一只玉耳坠子都换不到吃的。   另一只耳坠呢?早被抢啦!什么首饰都被抢了,就剩那么只耳坠!   这还是人家怕被抓到怕被记住模样, 只好抢一只,从她身边过直接把一边耳坠给拽走了, 耳垂都弄出了血。其他什么手镯玉佩这些显眼又好拽走的,早就没了。   高珩派的人还在追杀她, 她穿着光鲜亮丽的, 混在流民堆里太显眼,被盯上几次之后学乖了,把自己往脏弄……后来就不用刻意弄了。   她跟着流民队伍走,又累又饿。偶尔人家看她一个小姑娘实在太可怜, 会分她一点吃的, 就这样勉强能有点力气继续走路。   而入冬后天还越来越冷了, 她之前待在高珩身边,有房子住有炭火取暖,出个门还有厚厚的毛皮披风,哪里知道冷。跑出来的时候她身上穿的就这点衣服,勉强能不被冻死,手脚一直都是冰冷的,被冻得生了疮。   夜晚时有人生了火,喊她们这些妇人小孩过去先暖暖。谢文心缩在火堆旁边,看别人拿出干粮吃,越发觉得肚子饿得难受。   都快饿习惯了,可还是希望能吃点东西。   旁边人一看她的目光似乎落在自己手里的食物上,连忙走开了。看她那么可怜,心里没点怜惜之情那就不是正常人了。可在这里的人谁不可怜?身上的食物连自己都不够吃,哪里还能匀点给别人。也只能这样回避别人的目光了。   谢文心实在是忍受不了,还是厚着脸皮去求人给点吃的。别人一看她就自行让开几步,都不想被她找上。   被拒绝太多次,谢文心眼泪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丧气地缩回角落。坐下抱着膝盖痛哭,心中无比哀凉。   穿越过来,好歹也是个世家小姐,怎么就成了这样呢?   一心想要帮自己喜欢的主角复国,为此不惜离家出走,终于成功到了主角身边取得信任……结果主角却要杀了自己。   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是,自己为了给燕国造势撒了个慌,这错了。可这不都是为了大燕,为了高珩吗?为什么高珩非要自己的命不可?她真的想不通为什么高珩非要杀她。   “受不住了?给你吃点吧。”此时旁边一个妇人凑了过来。   谢文心哭得停不下来,努力忍住眼泪抬头,见那妇人掰了半个拳头大的饼给她。   “谢……谢谢。”谢文心眼眶里瞬间又开始狂冒眼泪,这回是被感动的。   原主的模样长得就是小家碧玉,楚楚可怜,如今形容凄惨,难免叫人看了怜惜。一路上也有几个好心人会这样分点东西给她吃,她还是太幸运了。   每次看到路上活活饿死,成了别人食物的人,她就觉得自己还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抹了把眼泪,她咬了一口饼,很用力才咬动了一点。这饼又干又硬,能放很久,就是磕牙,在流民堆里已经是很奢侈的食物了。   “我出来的时候,自己烙了好些,还剩几个,够我们走到前边。”妇人看着她,心疼道,“你可以多吃两口。”   谢文心道:“嗯,我吃这点就够了……\”   ”别怕,再往前走几十里,就有吃的了。“那妇人话语里充满了希望,“皇帝老爷亲自到我们这儿赈灾来了。”   “皇帝?”谢文心呆了一瞬,“哪个……皇帝?”   高珩自己都缺粮缺物资,能搞什么赈灾……最近的灾害不就之前的洪水,而且受灾的地方似乎也不归高珩……都是在魏国手中。   谢文心很不愿意听到这个亲自到灾区赈灾的皇帝是元熙。   妇人偏偏说出了她不愿意听到的答案:“我们大魏的皇帝老爷啊!除了他,还有哪个皇帝?”   说这话的时候,妇人都露出了很疑惑的表情。   皇帝老爷还能有谁?这小姑娘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   一说到皇帝老爷就在前面几十里的地方赈灾,大家都有了些神采。   “咱们一定挺住,皇帝老爷就在前面等咱,咱得活着!”   “快了,一定挺过去!”   “等赶走那些贼兵,皇帝老爷还会再给我们吃的住的,咱们得活到那会儿。”   周围人一个个在鼓劲,三句话不离皇帝老爷,谢文心有些尴尬地道:“听您的口音,好像是燕地人?”   “是啊……”妇人瞬间变了脸色,“我一路从沣州过来的,听说城里打仗,立马收拾收拾跟我家汉子一起跑了。”   “那……”谢文心往旁边看了看,印象里这妇人一直自己一个人。   “我汉子死了,被那些贼兵砍的。”妇人知道她意思,解释了一句。   她口中的贼兵,自然是指高珩所领的燕军。   谢文心身为曾经的高珩亲信,大气也不敢出。她就是贼兵中的一员,这妇人要知道她什么身份,怕不是得扒了她的皮。   她害怕,也歉疚。   妇人叹口气,说道:“我家才分到皇帝老爷给的几亩田,眼看要过上好日子了,这些天杀的贼兵。我还跟我家汉子准备再要一个,大姑娘四年前就死了……那会儿汉子领着她进城卖布,被王家少爷瞧上,非要抢过去做妾,汉子还被打了一顿。才几天就跳了河……报官没用啊,后来高家皇帝没了,皇帝老爷派高侯爷来才把王家收拾了。可我家姑娘死了啊……”   谢文心更加听得心里发虚。那个高侯爷想来就是先前被元熙派到燕地大清洗的高璋,她之前还觉得这太后的男宠当真没脸没皮,国才亡几个月就帮着新君搞燕地世家了。   结果好像……在燕地百姓眼里,高璋是个青天大老爷?   “皇帝老爷什么时候能打回来……”妇人哽咽道,“沣州的家没了,就我一个了……这些贼兵不得好死啊!”   谢文心怔怔地看着她,后来她在说什么也听不清了。   这里的人,哪个不恨燕军……   都是被燕军毁了家园,从燕军屠刀下幸存的人,他们怎么能不恨?燕国还在的时候他们的地被强占,被富家欺压,报官也得不到公道。燕国一灭,新的皇帝杀了欺压他们的人,给他们报了仇,还给他们田地耕种……一切都好了起来,却又被战乱打破。   他们能不恨吗……   她现在不是谢家小姐了,也只是个流民,遇到燕军也要面对那种被屠杀的恐惧。   也许她还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但她经历了这一路的流亡,绝不可能再支持想杀自己的人了。   心里无比痛苦酸涩,她默默咬了一口饼,眼泪不停往下掉。   疯批美人,屠了全城只为报复仇敌,让仇敌痛苦……带感吗?他屠的人不是自己。   现在,她也差点就死在燕军手里。   原来有一天她会成为被屠杀的百姓中的一个。   ……   高珩派人绕过玉阳去攻东陵、嘉义二地,以为能逼高怀瑜出战。就算高怀瑜依旧不出,那这二地防守相对薄弱,高怀瑜铁了心坚壁不战,就会来不及支援,此两处必然沦陷。   没想到这却是高怀瑜早就布下的陷阱,东陵、嘉义不过是钓他上钩的诱饵。   这两处根本不是什么防守薄弱之处,燕军跟看到肥肉一样往上扑,结果却半点油腥子都没沾到,反而累得筋疲力尽。   而一直在试图攻下玉阳的这支军队,也累了。天寒地冻,攻打玉阳的燕军不得不选择暂停攻城。冬季用兵消耗太大,暂时停战熬过冬天才是要紧的。   燕军以为高怀瑜之前一直坚壁不出,如今入冬了更不会有所动作。而此刻的高怀瑜正领兵绕去灵州。   他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天一冷,燕军撑不住,魏军却可以。   加上补给不足,燕军战力更是要下降很多。   其实他本不必如此小心,他领兵多年,经验远比高珩丰富,加上天资卓绝,也远比高珩手下那几个将领要高明。就算是直接出击,他也有很大胜算。   实在是近来发生的怪事太多了……魏军将领,哪一个不是身经百战,远胜高珩?可偏偏一次又一次遇上些天灾人祸,惨败而归。因此他不能冒险,只能选择这最稳妥的方式。   耗,耗到燕军补给不足,士气低迷。到了那个时候还能发生什么怪事?最多不过今年冬季不冷了,下几场雪就暖起来。   可这又能怎么样?这对魏军也是好事。高珩还能有多好的运气,能在寒冬缺粮的情况下打赢这一仗?   这些只是高怀瑜的判断,他能获取的情报并不会太详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谢文心已经被迫出逃,高珩的运气也的确到头了。   能在无意间影响战况的谢文心已经被他吓跑了,现在陷在被追杀的恐惧中,关心的是自己的小命,哪里还有闲心去担心燕军战况。失去这金手指加持的燕军,根本没有实力继续赢下去。   站在中军帐中,高怀瑜默默听完斥候的情报,道:“点五百骑兵,随我突袭。”   “是!”   他将面甲轻轻扣上,遮去了那一张艳丽面容。 第126章 外人面前:冷面战神   只带五百骑兵, 不过是去亲自试探燕军虚实罢了。   这是高怀瑜的习惯,也是元熙的习惯,两个人都喜欢在正式开战之前, 带领小支骑兵去骚扰敌军,获取更加准确的情报, 顺便消耗一下敌军实力。反正是骑兵, 跑过去快,撤退也快。   当日,高怀瑜亲自带领五百骑兵,突袭了不远处的燕军营地, 一战斩首燕军三百人。高怀瑜旋即下令撤退,燕军大营被搅得大乱, 等反应过来他们撤退的时候,也来不及组织骑兵追过去。高怀瑜领着一群人, 就那么大摇大摆地跑回了魏军营地。   翌日,又是同样的突袭骚扰, 高怀瑜与燕军一战即走,来去如风, 不给任何反扑的机会。   如此一连过了数日,来来去去袭扰了燕军十余次, 高怀瑜把燕军各营的底细都摸得差不多了, 更有了几分把握。   而燕军现在宛如惊弓之鸟,一听到点大的动静就担心是高怀瑜又来了。   高怀瑜在这十几次突袭之中的表现,对燕军而言实在太吓人。   人还没能接近他,就会先被他枪尖割破喉咙, 枪头的寒芒只会闪动那么一下, 接着就是大股鲜血喷涌而出。   面甲掩面, 根本看不见他的真容。燕军只能看见一个全身银甲的人骑着马冲来,转瞬之间便将数人杀死。冰冷的铁甲上处处是血迹,唯一能见的那双眼睛冷到了极点,乍一看完全不像是个人,简直就是怪物,简直就是地狱里跑出来的恶鬼。   打了玉阳那么久都没打下来,同伴死了不少,粮食也快没了。这种情况下人本来就容易崩溃,再有一个这样的人在,轻轻松松就取人性命,随时都可能出现,谁不怕呢……   时机成熟,高怀瑜便派兵夜袭,绕后攻击被派来攻打玉阳的那支军队。燕军遭到前后夹击,经过一夜激战,士兵溃散而逃。   高怀瑜又追了一天一夜,交锋数次,斩杀所有败退燕军,俘虏燕军主将,方才回到玉阳。   攻玉阳的这支军队不过两天就被彻底消灭了。   高珩为了打下玉阳,可是把其他地方的粮草物资都调过来了,这支队伍的损失,对燕军打击极大。   高珩那边得到消息,思量之后当即就派人送信来求和——大冬天的,大家都有损失,不打了行吗?   高怀瑜没理,直接把信丢火盆里烧了。他占尽优势,得多傻才会跟高珩讲和?   “再过些天,河道彻底冻上,我们就过河。”高怀瑜指了指地图,“先前一直拖着,就是为了等到冬天,如今必须尽快结束,收复灵州。”   话说一般,士兵匆匆进来禀报道:“王爷!燕军使者求见。”   高怀瑜面色一冷,笑了一声,对周末几个将军道:“他这是又想来求和么?”   几人都不禁嗤笑,高怀瑜又道:“让他进来吧,我看看高珩又要说什么废话。”   高怀瑜都没让人准备客座,连杯水都没有,那燕军使者进来递上一封信,便退到一边不敢说话。   高怀瑜垂眸看着书信内容,眉头渐渐皱起。   “约我谈谈?”高怀瑜面色冷肃,“拿十万百姓的命威胁我?”   高珩的意思很简单,要高怀瑜亲自去跟他谈,不然他就下令屠城,只不过说得很是委婉。他手上没别的筹码,就这样求和肯定是求不来的,高怀瑜不在乎寒冬出兵对魏军造成的那点小损伤,总不能不在乎百姓的命吧?   还有好些地方在燕军手中呢。   “岂有此理!”一旁将军大怒,“竟然这样要挟!”   一人劝道:“王爷,恐怕有诈,即便真如他所说,也不可亲自过去啊。”   “他要是真这样做,必生民乱,他敢么?王爷还是不要理会。”   高怀瑜听到此处不由苦笑。是啊,这样会生民乱,按道理来说高珩不敢。可高珩有什么不敢的?根本就不能按道理来。   将信件丢到一旁,高怀瑜对他燕军使者道:“回去吧,告诉他,我会赴约。”   打发了这燕军使者,又来一人通报,这一次比先前还要急切:“王爷!二十里外,御驾正往这边赶!陛下他、他来了!”   “陛下?”高怀瑜一惊,之前在想什么都忘了,“陛下要来?”   遭了!   高怀瑜低头看了看水碗里自己的倒影,想看看自己如今的面容,发现看不清。   压下心中激动与忐忑,高怀瑜命人将几个将领叫过来,继续商议战事。爱人来了,也不能放着正事不管不是?   等几人商议完,将一切安排好,外面又来报元熙已经快要进城。   高怀瑜连忙吩咐了几句让人准备迎接御驾,自己转身跑进卧房内找镜子。   战事吃紧,他哪里还有闲心打理自己,一连几天熬着,胡茬都长出来一点。虽说看起来也不明显,凑近细看也才能看到点,完全对他的面容没有任何影响,他依然容貌昳丽,风度翩翩,可高怀瑜自己就是觉得扎眼。   元熙要是看自己这样,嫌弃了怎么办?嗯……好像也不太能看出来。   高怀瑜看着镜中自己的面容,发现似乎也没自己想的那样糟糕。   他抬手摸自己下巴,又微微蹙起了眉。   看是看不出来,可是一摸就能感觉到……有点糙糙的,不好不好。他要是摸摸自己,或者亲亲自己,一碰到就知道了。就算不嫌弃自己没好好打理,那他因此心疼自己劳累也不好。   那么久没见了,可不能让他看见……   高怀瑜下定决心,唤人打了盆水来,开始躲在房里对着镜子修面。心里还在估着时间,忐忑得很。   元熙进门时他就在照着镜子打扮,听到声音差点手一抖。   慌忙回过头来,就见元熙正笑吟吟地看着他。   许久未见,高怀瑜都感觉站在面前的这个人有点不真实了,跟做梦一样。   突然就那么出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怎么会突然就来玉阳了呢?   “陛下……”高怀瑜一瞬间局促不安,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放哪儿了。   元熙好笑地看着他这模样,把笑声忍住了。   小王爷这是在打扮呢?   看他靠近,高怀瑜连忙捂住脸:“别过来!”   “怎么了?”元熙才不管那么多,就要靠近,靠近了还要好好打量一番。   “臣……陛下怎么来得这样快,臣还在准备接驾……”   他不就跟人商量了一下布防么,怎么皇帝就进城了!还以为时间够他打理好亲自去接驾呢。   元熙轻笑:“这不是想你了么,等不及。怎么,下次朕在外面多等等,等你来接朕?”   “怎可让陛下等……”高怀瑜轻轻道。   “也是,等你弄弄这张脸,得到什么时候了啊?”元熙捏捏他脸颊。   高怀瑜道:“臣才刚回来不久……脏得不能看了。”   “怎么可能。”元熙拨开他捂脸的手掌,把玩着他手指轻笑,“朕的怀瑜多好看。”   高怀瑜干脆自暴自弃,也不用手遮掩了。   “士为知己者死……”元熙指腹轻轻在他脸颊上摩挲,“女为悦己者容。”   高怀瑜有被气到:“什么女为悦己者容!”   “那你在做什么?臭美,这都不忘打理自己。”   “我……”高怀瑜顺势靠进他怀里,“还不是陛下要来。”   “够美了。”元熙低笑,抬起人下巴就往嘴上亲了一口。   高怀瑜一想自己没有打理好,还有点抗拒,却没反抗成,结结实实挨了一口亲。   “臣还没打理好……”高怀瑜很是无力地道。   元熙又叭叭叭亲了几口,直把人给亲懵了。   高怀瑜懵了半天,脸羞得通红。   他想香香美美的跟元熙见面!这样邋邋遢遢的……他自己都受不了。   可是元熙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搂着他的手还越来越紧了。   “臣……等臣一会儿好不好……”高怀瑜垂眸,小声道,“臣不想这样见陛下。”   “可朕想见。朕帮你。”元熙笑着拉起高怀瑜坐回镜子前。   高怀瑜看他拿起小刀,开始帮自己修面。   他的神情很是专注,高怀瑜偷瞄两眼就脸上烧得不行。这种事……让元熙来帮自己打理,又甜蜜又羞耻的。   “朕不在玉阳多待,明日就走。”元熙叹口气,“刚好赶路路过,歇一晚。”   “嗯……”高怀瑜有点失落地应了声。   元熙目光从他脸上缓缓扫过,是半点看不出来他在担心什么……这容貌当真是眉目如画,五官每一处都如此精致漂亮,女娲娘娘恐怕都得花上几天时间才能捏出这样一张脸。   就这居然还担心自己不好看?   怀瑜这个小臭美精,真是可爱。   一点点帮人打理好,元熙放下手,又一次好好欣赏了一番。   “怀瑜怎么样都好看。”元熙柔声道,“大美人。”   他目光就在高怀瑜面容上游走,细细看过每一寸皮肤。高怀瑜被他看得害羞,干脆往他怀里一埋,双手环住他的腰身,慢慢摸索起来。   不能就元熙一个人占便宜,他也要摸个够。   那么久不见,摸着摸着就容易出点事。元熙被他弄得不上不下憋得慌,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哑声道:“三个月了……”   高怀瑜抬头眨眨眼,没说话。这种暗示让他有点脸红,不知道说什么,就故意装不明白。   元熙一把抱起他,又往他面颊上亲了几口,道:“那么久没见……还想着见了跟你说点什么,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还不如直接抱一抱实在。   ……   云消雨歇之后,便有人在外间送来新的军报。   高怀瑜只得放弃亲热过后的温存,起身坐在床边穿衣。   床上懒洋洋的元熙很不开心:“睡完就走?”   高怀瑜拉好衣领,转头就朝他面上亲了一口。   元熙嘚瑟地点头道:“去吧。”   高怀瑜低笑:“臣告退。”   *   作者有话要说:   外人面前:冷面战神   陛下面前:精心打扮去见男朋友的小姑娘(不是)   双面人生高怀瑜 第127章 圣父光辉   这一封军报是南陈那边的, 南陈老皇帝驾崩了。   萧淙自己登基称帝,遥尊老皇帝为太上皇,在成康的陈盛当然不认。又找到借口出兵讨伐萧淙这个不孝太子。   老皇帝始终没废太子, 所以无论如何,萧淙还是最能够名正言顺继位的人。可现在老皇帝人已经没了。   陈盛直接立了个小傀儡当皇帝, 接下来走个流程, 南边就该换国号了。   他陈盛可是大陈忠臣啊,为老皇帝讨伐不孝太子萧淙,平定叛乱,对新君忠心耿耿。只不过新君非要让位给他, 他推辞了好几次新君还是坚持要让位给他,他也只能接受。   等这一套表演完, 再收拾了萧淙,就差不多了。   而此时的萧淙很是可怜, 心上人带着他给的兵跑了,他又是伤心, 又要面对自己少了三万精锐的残酷现实,还要得知亲爹死了, 成康又多了个大陈皇帝。   现在他的情况一点都不好,陈家的势力越来越大, 他快撑不住了。   至于刘家, 早就在陈家和萧淙的合围下出局了。   事关南陈,高怀瑜便叫来元熙一起看。元熙看完直接发了一道旨,让萧澄那边动一动。   等陈盛真受禅登基了,他就打萧澄这张牌。用帮别人复国为借口出兵, 谁还不会呢!   晚上高怀瑜回来的时候, 里里外外换了一身衣裳, 头发丝都冒着香气,显然是彻彻底底打理了一番。   解了甲的高怀瑜就是只又香又软的小猫,特别适合揣在手里揉捏几下。元熙过去就把人一把抱住,而后肩背也感受到了对方双手的力道。   “给我抱一会儿……”高怀瑜轻轻闭上眼睛,“还有四个时辰天亮。”   “好。”元熙笑笑,轻轻拍着他脊背。   “陛下……想你。”   “朕也是。”   高怀瑜抬抬头:“陛下……臣想回玉京去。”   元熙伸手理了理他鬓边发丝,道:“嗯,快了。”   高怀瑜叹气道:“说好等凤凰花开要一起赏花的,这都几年了……明年一定要去,好不好?”   早就约定了等清河王府的凤凰花开了要一起赏花,结果这两年总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去。就留那一院子的凤凰花孤孤单单开了那么几年。   如今,又快到年关了。过了这个年,马上又是春夏花开时节。也不知燕地各处的动乱何时能结束。   元熙听他提起,也不免唏嘘,叹息道:“好。”   就那么一件小事,偏偏接连几年都赶不上。   “来不及回家过年了……”高怀瑜又道,“陛下能先把压岁钱给臣么?”   “朕身上可没钱……等会儿叫人给你。”元熙都不知道从哪儿弄压岁钱给人了。哪个皇帝出门带铜钱的啊?   高怀瑜低笑出声,道:“那陛下要记得,不然要是忘了,明早一走臣可就拿不到了。”   “记得,你的事朕专门记着。”元熙应道。   高怀瑜这下满意不少,往人怀里蹭蹭,继续道:“战事陛下不必担心,粮草物资都足够,明年王府的凤凰花开之前,臣一定能回来。”   元熙点头道:“嗯,有什么要的,都与朕说。”   翌日早,高怀瑜醒来的时候,元熙已经离开了。   那一战他整整三天三夜没睡,实在是累了,可后来的几天也一直没能睡得太好。昨日元熙一来,倒是睡得舒坦安稳了许多。   也许是元熙怀抱的温度,真的很让他有安全感……也可能是元熙太缠人了。   反正他难得一觉睡饱,舒坦极了。只是有些遗憾,没能跟人告别。   也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何时……   桌上当真摆了用红纸包好的铜钱,高怀瑜过去拿起摸了摸,小心翼翼地揣起来。   就当是提前一起过年了吧。   ……   洪水早已退去,灾情的影响却不可能跟洪水一样说走就走。   那么多的地方受灾,那么多的流民,要重建,要安置,这些事没个几月弄不完。元熙这段时日忙的就是这个,亲自去抗泥沙带领士兵民众抗洪是不必了,现在他主要是去流民区赈灾。   每个受灾的地方,他都要去走一遍。他必须知道灾情的实情。以往官员瞒报灾情的事太多了,在他这一朝,他就不能忍。   谢文心跟着流民一路北上,原本在走几十里路就能到达官府划定的流民区了。那里朝廷每天都会发放白粥,还会安排人住进帐篷,至少不会让人饿死冷死。   可是发生了意外。   谢文心是从灵州逃出来的,往北有一大片是燕军魏军交战区,很容易遇到些散兵。而燕军的组成,很大一部分是曾经的山匪流寇。这些人打了败仗逃跑,就会聚集起来干回老本行。   很不巧,谢文心遇到了。一群天天饿肚子的流民,还手无寸铁,怎么可能打得过山匪流寇。一起走的人有几个死在了他们手上,谢文心纯粹是太幸运,又跑了。   而后加入了另一支流民队伍,终于是走到了香川城郊。   这里聚集了两万多流民,处处都是帐篷,设了十来个施粥点。谢文心刚到,喝了一碗白粥下肚,依然感觉自己没什么力气。   太苦了,这几天她仿佛吃了几辈子的苦。一步一步走了几百里路,还饿着肚子,还冷……走得太多了脚疼腰酸,天太冷冻得手脚生疮,也很疼。   不过还好……能有那么个地方歇会儿,能有吃的,比之前好多了。   她窝在角落眯着眼想睡会儿,迷迷糊糊间听到不远处有点喧哗,也没兴趣去凑什么热闹了。   “这伤……玉珠,你给老人家上点药,包扎一下。”   “是。”   玉珠?   听到这个名字,谢文心一下子清醒了。   她朝声音的来处看去,见到一个高大男子和一个手提药箱的小姑娘,旁边还有十来个护卫。   看清那男人的面容,谢文心便怔住了。   元熙,魏国的皇帝元熙。   跟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他的身材高大,站在人群里很显眼,穿着并不张扬,十分素雅。自带一股威严气息,偏偏此时面上神情又很是温和,让人心生亲近之感。   元熙真的在四处赈灾,他居然跑到流民区跟一群脏兮兮的流民打交道。   玉珠领了命,在帮那个腿受伤的老人包扎伤口,元熙便又往其他地方走,方向正好就是谢文心这里。   谢文心瞬间跟被猫盯上的耗子一样,可她想跑也不敢,生怕这样会更引人注意,只能不停祈祷元熙快点走开。   作为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她的祈祷某些时候可能会有用,然而元熙并不受她控制。   元熙就是往他这边来了。   眼看那男人越来越近,谢文心害怕地低下头,担心被元熙和玉珠认出来,只得竭力遮掩自己的面容。   这可是魏国的皇帝,而她跟着高珩那么久,还弄出了那份檄文,搞得燕地人心大乱……被元熙认出来了,肯定不得好死。   什么腰斩凌迟一大堆凶残的刑罚,想想都疼……绝对不能被认出来!   “怎么冻成这样……”元熙还是走到了她面前。   她听见元熙的声音就在身前响起,紧张得身体都抖了起来。   千万别看我别看我别看我……   这模样在元熙眼里,就是一个受冻好久的小姑娘在害怕,他根本没注意这是谁,注意了也想不起来。   “一会儿那边帐篷搭起来,就可以进去避风烤火。”元熙温声道,“先用这杯热水暖一暖吧。”   他说着,旁边人便送过来一杯热水。谢文心依旧低头不出声,结果杯子的时候手也是抖的。   元熙想不通这小姑娘怎么那么怕自己,为了安抚人,反而停留在她面前的时间更长了。   “不必害怕,你缺的什么,都可以去拿些……去拿块毯子来,她冻得太厉害了。”   不过片刻,旁边就有人递了一块软毯,元熙还轻轻将之披到她身上。   谢文心更害怕了,可是传来的暖意却让受冻太久的身体有了点舒适感。   元熙温声道:“你手上的疮有些严重,一会儿让玉珠帮你看看。”   “不!不用了!”谢文心突然开口,声音显然有些激动。   她当然不能让玉珠来看,会被认出来的!   她那么激动,元熙也没生气,语气依旧温和:“还是要上些药,才能好得快。”   “不!”谢文心猛地站起,迅速往远处跑。   元熙都被吓得一愣,半晌叹口气,没有太在意。   不久后新的帐篷搭起来,有人领着流民一个个入住。谢文心进去以后,也吹不到冷风了。   她缩在角落里,又忍不住开始哭。   这一路上,冻死的人可不少。还有被杀的、饿死的。   本来也不会沦落到这种地步的……为什么啊……   可是谢家已经说谢文心身死……彻底断了她跟谢家的关系,她回不去了。就算谢家还认她,她可能也没命回到柏郡了。   阿稚要杀自己,反倒是渣攻元熙救了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安身之地……   他也不是在救自己,他只是在救这些流民罢了。在他眼里,自己跟千千万万的流民没什么不同……   什么被认出来了,落进元熙手里会死得很难看啊……   元熙根本就不记得自己。   自己在元熙眼里根本不值一提,连值得重视的敌人都算不上。   ……   元熙在流民区走完一圈,还在想那个十分抗拒他的小姑娘。那小姑娘跑的时候,露了脸,感觉有点眼熟……   “玉珠……”元熙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方才那个姑娘,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玉珠疑惑道:“陛下说的是哪一个?”   这流民区的姑娘太多了好吧,跟元熙说过话的也一大把,谁还记得!   元熙又加了一句:“就是,突然跑了的那个。”   “啊……没注意。”玉珠道,“而且这里的流民都脸上脏了,不好看清呀。”   “也是。”元熙点头。   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元熙:谁啊,记不得,哎呀人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第128章 凿冰也拦不住你哥   高怀瑜答应了见高珩, 却没有停战,继续派人追击残部、骚扰燕军,同时派侦察队伍查探河面, 准备过河进攻。   屋外在下雪,天一冷没有必要高怀瑜是不爱出门的。今天一早巡视完回来, 他就跑会屋里待着了, 若是在宫里他还能粘着元熙暖和暖和,在玉阳也只能缩在炭火旁。   手里的三枚铜钱被他抛起接住,每抛一次他便沾茶水在桌上画出一爻,反复六次之后, 他垂眸看了桌上六爻片刻,道:“坤上坎下。”   也是个好兆头。   细细抚摸三枚铜钱片刻, 他取出包铜钱的红纸,又把这三枚铜钱都放了回去。叛乱未平, 想元熙的时候,他也只能摸一摸元熙提前给他的压岁钱, 鲜红纸张沾满新春节气,映得他指尖都有了几分艳色。   玉阳城里的百姓似乎也在准备过年了, 好几条街陆陆续续挂上了红灯笼。这边虽处前线,但几月来一直没被攻下, 城中百姓受的影响不多, 已经被叛军占下的几地恐怕就没这闲心过年了。   过年前结束这边的战事,让将士们好好过个年,也让河对岸能过个年吧。   “王爷!”正出神时,门外有人进来。   高怀瑜收起元熙给的压岁钱, 回道:“说。”   来人抱拳道:“发现燕军在河面凿冰。”   河面结冰, 天险即除, 高怀瑜一直都在等着河面彻底冻上,高珩自然也怕河一结冰魏军就能过河。为了阻挡魏军,也只能派人凿冰了。   高怀瑜眼眸微眯,流露出几分不屑,旋即笑道:“凿吧,让他凿。”   凿得完算我输。   凿冰的确也能有点用处,可都到这种时候了,用处也有限。最多不过是让魏军绕一段路而已,拖延些时间而已。   燕军凿冰的速度,是快得过魏军绕道的速度,还是快得过水面重新冻上的速度?未来是寒冬,只会一天比一天冷。燕军又不能把整条河的冰面都凿开。   倒是燕军忙着凿冰,是个机会……高怀瑜沉吟片刻,道:“在凿冰的都是什么人?”   “燕军士卒,还有被掳来的民夫。”   高怀瑜顿时皱了眉,缓缓叹了口气,才有的想法便被自己否定了。   他本盘算着趁燕军专心凿冰,突然袭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若是还有被抢来的民夫,那就不好办了。为了不误伤百姓,也只能放弃这个计划。   也是,为了保存实力,干这种事必须抓些百姓上。看来出兵之事得尽快了。   燕军如今已经转攻为守,变得极为被动,他们不想打,偏偏高怀瑜就是要追着他们打,战与不战根本不是他们说了算。   两日后高怀瑜绕过被燕军破坏的河段,带兵过河,暗中接近燕军。才凿了冰的燕军没想到魏军能那么快绕路过河,与魏军遭遇时混乱无比,一战即败逃。而后直接撞入了高怀瑜亲摔的先锋队埋伏圈,俘获数千人。   之后高怀瑜日夜不歇,继续前进,连败高珩手下两员大将,紧接着便有人见燕军大势已去,请求归降。   元熙给了高怀瑜赦免之权,高怀瑜赦免归降之人,又广发劝降书。燕地作乱的世家不少只是为了自家权益,哪儿有几个是真心复燕,要跟着高珩的,顿时人心动摇,开始接二连三有人投降。不过有的人也不敢向魏国投降,反而是往北投奔乌环去了。   不管是降了魏国还是投奔了乌环,对高珩都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有人提议先回沣州再做打算,有人提议回南陈投奔陈氏,高珩迟迟没有决断。而魏军逼近,燕军军心更是大乱。   “陛下!城中百姓暴乱!请陛下暂避!”   高珩依旧安静地坐着,近日已经听了太多坏消息,如今再听到城中暴乱也已麻木。沉默了片刻,他道:“镇压就是,这种事别来烦朕。”   “可陛下……拦不住啊!还请陛下与臣等暂避……”   “拦不住?”高珩只觉好笑,“不过是一群手无寸铁的暴民,你们就拦不住了?”   已经被屠城吓破了胆的人,居然都能把燕军打得抵挡不住了么?明明一开始起兵不过四月,他就已经攻下数州之地,为何却成了这样……   他伤感不甘的时候,外面爆出一阵混乱之声,又有人冲进来道:“陛下!暴民冲进来放火了!拦不住!他们不要命了,把自己点燃就往里冲,烧起来了,都烧起来了!”   惊惶的惨叫接连响起,他慌张起身往外,就见远处火光冲天,中间似乎有些人影。   燕军士兵着甲拿刀,却是一直在退。   “燕贼!杀我妻女,我今日死也要让你们陪葬!”   一个衣衫褴褛的中年男人怒吼着朝燕军士兵扑来,身上早已燃起烈焰。他扑倒士兵,还用手抓,用牙咬,身上已被旁边的士兵捅了一刀,他却好像不会痛,依旧用力与那士兵厮打。   这样不要命的攻击,燕军士兵根本不敢靠近。不过片刻,他跟已经被扑倒的士兵一样彻底没了气息,火焰烧去了他和仇敌的尸体,而后蔓延开来。   宁愿死,也要冲进来报仇吗?   高珩脸色惨白,一时怔愣住。这种情况,他从未预料到。双手紧紧握拳,指甲把手心刺得生疼。   “陛下!快撤吧!”   “高珩在那边!冲啊!”   “杀了他!报仇!”   “报仇!我要跟你同归于尽!”   “烧了燕贼营地,迎我们的皇帝老爷回来!”   高珩朝喊声方向望去,见有几个百姓已经突破燕军士兵防线,朝着自己冲了过来。他还愣在原地,旁边士兵也顾不得什么了,直接伸手用力将他拉走。   火烧得越来越大,身后的惨叫声越来越凄厉可怖,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呆滞地被士兵护卫离开,根本不敢回头。   他怕看见那些人眼中的仇恨,那种恨不得把自己扒皮抽筋的恨意。   燕地的人,为什么会恨他们曾经的皇呢?他要复燕……燕地的人却盼着元熙回来?   当初起兵,他以为燕人会盼着燕国复国,会盼着他回来。可是没有。   明明响应他的人那么多,可是没有百姓。   百姓终究还是敌不过燕军士兵,这场暴乱最终还是以燕军镇压成功结束。只不过燕军也损失惨重,生生被百姓打死烧死近千人,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   百姓尸体随处可见,简直比燕军屠杀时死的人还多。灵州百姓完全就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万了。   可就是这样,都还一个个前仆后继,明知会死得凄惨也要冲进来赴死。   高珩躲过这场**,只感觉灵州城又空了许多。风中的血腥味和建筑、肉被烧焦的气味混杂,闻得高珩几欲作呕,面色愈发苍白。   “陛下,此处大多已被烧毁……臣等在城西另寻到一处庄园,请陛下移步。”   高珩没有应答,往前走几步,恶心的感觉狠狠冲击着他的身躯,最后干呕了几下。   “报——发现魏军踪迹!”   “他……终于是来了么……”高珩紧抓领口欲吐,闻言一怔,“备马,朕要去见他!”   ……   燕军使者送来的信与上一次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高珩催他见面相谈,若魏军再继续进攻,他就真的动手。   “王爷,燕军狡诈,只怕高珩会使什么阴谋诡计暗算王爷,还是莫要去的好。”副将沉声道,“他如此要挟,非要王爷前去,必然是有所图谋。”   “他急了,我就怕他真的发疯,再做出什么事来……”高怀瑜沉吟许久,“还是先将他稳住。”   几人也知不好再劝,只得道:“请王爷千万小心,我等愿护卫左右。”   “走吧。”   高珩约高怀瑜在城郊见面,两边都只带了左右亲信,不过十人。   高怀瑜打马缓缓向前,跃下马去,望着那个略显憔悴的少年冷笑:“大燕皇帝。”   之前那一箭,被谢文心阻挠,没能要了他的命,竟让他活到现在!   高珩被他目光中的冷意吓得心中一慌,微微咬牙,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   “说吧,邀孤前来,所为何事?”高怀瑜冷声道,“孤不想听你废话。”   高珩失魂落魄地往前,缓缓靠近高怀瑜,却什么也没说。连下马的动作他都做得极为缓慢,好像在准备什么。   他心乱如麻,一肚子的话却理不出个头,半晌才艰难地开口:“兄长……我做这些,只是为了复国,为了高家天下。”   “你若真有心为天下,为什么要放任燕军屠城?”高怀瑜极为讽刺地笑了一声,“当年燕国势颓,高玮想的不是如何强军强国,而是如何跑去乌环继续他的荣华富贵。你有心复国,却不想着如何整顿军纪,倒是拿百姓的命来威胁孤?你不在意百姓的性命,到让你厌恶的魏军来在意?”   他几次邀高怀瑜相见,都在拿手上百姓威胁,高怀瑜怎么可能不厌恶。   高珩苦笑道:“我也不想……可我若不这样说,兄长会来见我么?”   他能让高怀瑜在乎的事,也只有这个了,不这样要挟,怎么让高怀瑜来见自己一面?   “你不想。”高怀瑜冷笑,“即便你不想,从你拿百姓性命要挟别人的那一刻起,你就不配说这种冠冕堂皇的话!”   高珩强压下怒意,道:“我只是不明白,兄长到底为什么……身为大燕皇室,却要一心一意跟随灭国仇人?要害死哥哥和母后?”   “不跟随陛下,难道跟随你么?”   “我不求兄长跟随我,只是……兄长嫌弃我厌恶我,我都无所谓,唯独不能跟着他!”高珩语气逐渐激烈,“燕地之人若是真心臣服,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就将燕地搅得大乱。我是不配……可是兄长,你该是大燕帝王。”   高怀瑜只觉他不可理喻,皱着眉头,没有回应这番话。   高珩半天得不到回应,咬牙道:“我知道,我败了……我如今与你谈什么,都是在乞求你……我也不求了,可我不会投降……唔!”   胸口一紧,高怀瑜猛地探手提起他衣领。   他身后的几个亲信纷纷惊呼戒备,只离着几十步的距离,却不敢上前。   “孤真是后悔,当年在玉京就该杀了你。”高怀瑜双目中隐有怒意,五指扣住少年纤细的脖颈,仿佛稍一用力就能将之抓破。   “兄长……”高珩目光森冷,“今日子时之前,我若不能回去,燕军便会动手。”   高怀瑜怒不可遏,直想把他脖子拧断,手上不自觉地又用上了力。   “兄长……呃……也……也不想日后攻下的……是一座空城吧?”   高怀瑜手上力道渐消,猛地松开手,怒道:“滚!”   “咳、咳咳咳……”高珩一阵猛咳,抬头望向高怀瑜的眼中只剩绝望。   “你不肯降,也不过是让孤多花些力气而已。”高怀瑜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一副无所谓,不惧死的姿态,却要这样苟延残喘。高珩,你不觉得自己可笑么?”   说罢,他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离开。   *   作者有话要说:   鱼:我的直觉果然没问题,当初有砍了他的冲动就该动手! 第129章 小朋友拿了压岁钱,平平安安过完年了。   这个年元熙不在玉京过, 反而过得很是轻松。那一大堆祭祀和接受百官使臣朝见的活动都因为皇帝不在玉京而停了,皇帝就在灾区简简单单陪着众人过了年。   流民区也因节气而多了几分生气,皇帝还特意下旨在流民区摆席, 给这些受灾的灾民也过个好年。喝白粥吃干粮过了那么久,过个年总该吃点好的, 每桌都上了几个肉菜。多少人看见肉眼都直了, 差点抢起来,还好有人在旁告诉他们肉管够,不必争抢。   晚上没有灯会,没有街头表演, 也就城里的人家放了点烟花,比起往年显得冷清了些。但那稀少的烟花, 也足够让流民暂时忘记自己已然流离失所。   洪灾过去了,前线捷报频传, 一路吃了不少苦,如今也安稳地过了年。也许再过不久, 好日子就能来了。   流民区的小孩子都喜气洋洋的,记不得之前多冷多饿, 只知道过年了,有肉吃, 还有烟花看。除夕半夜下了雪, 翌日一早还能堆雪人玩。   过完年元熙继续巡视灾区,又跑了几个县城。   元月十八小雪,元熙难得待在城中,没有外出。   虽说没出门, 但元熙也没闲着。在屋里坐了一早上, 看灾区送来的简报。   燕地这边的官员有很多还是当年燕国的官, 元熙缺人用,不可能把所有官员都换一遍。而燕国的官员大多已经习惯欺上瞒下,谄媚逢迎,实事却不会干。曾经有点壮志的,当了几年官也都放弃什么志向了。用玉珠的话来说,就是完完全全的摆烂状态。   连一国之君都是高玮那个死样子,就别指望下面人能多勤勤恳恳了。   如今这些人改事魏国,也没多大改变。好些人办事不太利索,非得要皇帝来了才能麻利些。   元熙要亲自过来赈灾,也是太知道这群人什么脾性了。他就怕自己火急火燎下旨赈灾,结果到了地方,一个个拖几个月不办事,把赈灾物资放仓库等着发霉。   皇帝赈灾走了一路,也拿了一路地方官,现在都有点缺人手。也是时候把燕地的人彻底换一批了,燕地的那些武将造反复国,有高怀瑜收拾,地方官员正好也能趁着这次洪灾搞下去。   有了这想法,元熙开始筹划加开科举选人,用过午膳就在书案前给秦禹老丞相写信商议此事。一封信写完叫人送出,又打算出城去视察流民区情况。   而后暴君就怒气冲冲跑出来把他关房里,还吩咐玉珠给自己捏肩按摩。玉珠在一旁战战兢兢伺候完人,溜得比兔子都快。   元熙看着暴君继续悠闲地喝茶,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掌灯,冬日本就天黑得早,被他一耽搁,根本没时间出城了。   “你能不能别那么娇气?朕每日出去吹冷风,回来你就骄奢淫逸,让人知道了朕还要不要脸?”元熙气得在心里直翻白眼。   他本来安排得好好的,结果被这么一打断,该做的事没能做成,难受死了。   “元熙”不为所动,将刚祛寒汤喝了半碗下去,才道:“你也知道自己吹冷风?风寒都十即几日了还没好全,不是朕拖着不让你去,今天你还要一直咳。”   元熙天天往外跑,之前就受了凉。不过又没发烧又没头晕,元熙是不怎么在意,该喝药喝药,该出门出门。结果缠缠绵绵十来天都没好全,严重是没一开始那两天严重了,但还是偶尔会咳几下。   病没好全,终究是难受的,只是咳几下也咳得烦。要是能好好歇两天,也不至于染个风寒都一直不好。   元熙心里自然是赈灾重要,一点小病算什么,但暴君就受不了。   “元熙”把剩下半碗汤喝完,冷笑道:“还说朕娇气,不知道当年是谁发个烧都要往阿娘怀里扑。”   元熙一瞬间臊得慌,反问:“你七八岁不往阿娘怀里扑?阿娘疼朕,少嫉妒。”   “元熙”嗤笑不语,随手翻了翻他早上看过的那堆文书。   “等高珩一死,还会有人投降。”“元熙”沉声道,“你打算如何?”   “朕不打算让他们投降。”元熙回应道,“大魏不需要那么多燕军。”   “元熙”颇有些惊奇:“朕还以为……你会放过他们。”   “你觉得可能么?”   一味镇压不给活路,会激起这些人的反抗。一味宽恕,也会使得这些人肆无忌惮。饶一批人杀一批人,掌握好中间的度才是最好的做法。   “元熙”清楚元熙懂得这个道理,只不过他对元熙还是有点偏见,觉得元熙可能又要圣父病发作连这些人都饶恕,就跟元熙总觉得他会动不动发疯杀人一样。   这是铲除燕地隐患的好机会,元熙怎么可能放过。什么人该杀什么人该收买,元熙再清楚不过。   “元熙”分明心里明白,却还是习惯性地刺人几句:“不知道是谁当年收留一群姓高的,还外放人家出去做官,结果人家勾结南陈作乱,让某人死在去平叛路上。”   元熙乐了:“遇到几个白眼狼是朕的错?”   “识人不清,活该。”   “哦,不知道谁对高珩爱得死去活来,巴巴贴上去,结果被气死。”   “你别胡说。”“元熙”脸色一变,“他最多就是个玩物,还是朕都懒得看的那种,他也配?”   元熙点头:“倒也是,的确不配。”   一想想后世那些离谱谣言,他就浑身起鸡皮疙瘩。虽说暴君不是什么好东西,可也顶着个“元熙”的名字,跟高珩沾上边挺不好的。   “他也蹦跶不了多久了。”“元熙”鄙夷道,“高怀瑜说了明年夏季结束战事,应该不会让你失望。”   元熙特别得意,深表赞同:“怀瑜从未让朕失望过。”开玩笑,那可是大魏战神,他的卫霍!   “元熙”被他烦得想还他几记白眼,却突然鼻间一痒,连打了几个喷嚏,这才感觉身上有些凉了。   大冬天的,就算是在室内有炭火,也不可能暖得跟现代有暖气一样。元熙出门很注重防寒保暖,自己感觉身上一直暖烘烘的,从来不觉得被冷到,也就偶尔会突然一下子感冷受寒,然后第二天就开始嗓子疼咳嗽。   这会儿又觉得冷,元熙都有些紧张了,再小的病也是病,嗓子疼呼吸不畅也难受啊。   “元熙”径直转身回了床上躺下,才一沾枕头,就没那么精神了。   “睡吧,歇一天也不会天下大乱。”“元熙”说话都有些黏糊。   元熙还想跟他吵几句嘴,然而因困倦脑子有点昏沉,晚间吃过的药药力也上来了,半天没能说出话,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约莫卯正时元熙醒过来一次,外面天色还暗着,他没一会儿又在床上睡过去了,再醒过来已经快到正午。睡一觉起来,病情没加重,感觉还好了点,不过嗓子还是有些痒痒的。   新送来的军报都放在书案上,他匆匆洗漱完,饭都没顾上吃就过去看。等人送来膳食,正好一边吃一边看。   高怀瑜已经拿下灵州,只是高珩早在高怀瑜攻城之前就领着人马跑了,不知道去哪儿苟延残喘,魏军正在追击。   如今重要的不是追击燕军,而是如何接手灵州。被燕军屠城抢掠之后,百姓已经死了大半,死在屠刀下的是一批,因缺乏物资饿死冻死的也不少。   如今魏军接管了灵州,物资倒不是问题,元熙下道旨就能让人送过去。让人头疼的是,灵州跟之前被陈家围困了几月的成康一样,出现了疫病。   又是大灾又是战乱,能不爆发瘟疫么,尤其灵州沣州遭燕军荼毒,尸体暴露在外无人收拾,只会更严重。   元熙写信嘱咐高怀瑜千万小心,便加派人手前往灵州。这些事元熙都有预料到,有所准备,后面的事就比较让元熙疑惑了。   萧淙引兵北上。   元熙把这句话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都有点要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南边陈家已经立了新帝,正准备灭了萧淙,过两年把傀儡小皇帝踢下去篡位。怎么看萧淙都应该先去把自己家的天下夺回来,结果却跑来北边?   把大魏当成什么了,一个高珩看萧淙不行了往北跑复国就算了,萧淙也跑来凑热闹?   元熙完全想不出他北上的理由,正在此时,“元熙”冷笑道:“呵呵,舔狗。”   元熙闻言沉默了许久。   他大概能懂暴君的意思,萧淙这是还念着高珩,所以往北找高珩来了。当真是“宁负天下不负卿”啊,人设立得稳稳的。   “舔到这种地步也不合适吧?”元熙思索半晌,接着道,“还是说他觉得陈朝也该亡了,干脆破罐破摔先来北边把高珩杀了报仇?”   “那倒不会。”“元熙”讥讽道,“等着看戏吧。”   ……   高怀瑜没想到送到灵州的物资会那么快就来,更没想到跟着来的还有元熙。皇帝不仅送物资给灵州,还把自己也送来了。   高怀瑜才接到消息说物资车队即将抵达,便出城看看,而后看见元熙自己骑着匹白马横冲直撞,直奔他而来。   直到元熙跳下马来站到他面前,他都还有些恍惚。   “陛下……”高怀瑜看着面前的人,诧异之余眉宇间多了几分喜色。   元熙张开双臂拥抱住他,轻笑道:“看来小朋友拿了压岁钱,平平安安过完年了。”   “嗯……”高怀瑜都不知道怎么回应好,嗯了一声又小声道,“臣很好。”   元熙只笑笑,而后伸手往他下巴摸了摸,道:“唔……难道朕瞒得不够好,小朋友偷偷打扮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国庆不放假,一直上班,结果有阳性,封小区了。   万万没想到国庆能放假是因为根本出不去,不过终于能码字了。TUT 第130章 爹妈发糖,女儿吃瓜。   元熙捏着高怀瑜下巴笑。高怀瑜反应了一会儿, 才想起上次相见时的无措,赧道:“臣没有特意……”   自从上次之后,他再忙都要打理自己, 就怕哪天邋里邋遢的叫人看见了……这不就来了嘛!   “朕安排好了,物资今日发下去, 朕还带了一队军医来。”元熙拉着人不放, “陪朕去城中走走吧。”   “可是……”高怀瑜有些犹豫,“城中闹疫病,请陛下容臣准备准备。”   元熙点头:“好。”   灵州闹疫病,高怀瑜实在不敢带元熙仔细看。元熙知道他的担忧, 也很配合,只隔着各处站岗的士兵远远看了眼, 多数时候还是在听高怀瑜说。   “臣入灵州之后,派人挨家挨户登记……昨日刚刚走完, 城中如今还有九万人。”高怀瑜语气很平静,却不可避免地染上了几分哀痛。   灵州城从前远远不止九万人, 有人死在燕军屠刀之下,有人饿死, 有人染病而死,有人绝望自尽, 而后剩了九万人。   不停有士兵抬着盖了一块白布的担架路过, 是要将城中过世的人送去城外焚烧。   “高珩军入城后屠城,城中尸体无人处理,才起了疫病,如今只能焚烧。”高怀瑜依旧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好些百姓接受不了, 想让亲人入土为安, 也有些棘手……不过陛下放心,臣会处理好的。”   元熙听着,不由得叹了口气。灵州百姓本就被荼毒许久,如今灵州收复了,还连逝去的亲人尸首都保不住,要被送出城焚烧,有几个人愿意呢?民务最难处理,天底下那么多人,哪儿能让人个个满意。   高怀瑜这几日定然没少为此劳神。   “朕也分派了些人来帮你处理民务,不要太操劳了。”元熙温声道。   “嗯,有人来,臣倒是能轻松些。”高怀瑜微微一笑,接着说道,“那日入城,有个大娘一件将士身上的铠甲就吓得四处躲……后来看清了魏军大旗,问我为何现在才来。她说她等了好久,终于把我们等来了。”   他一顿:“臣有些愧疚,若是能再早一些,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的人……可臣知道不能。”   总有人是他来不及救的,他要赢,就不能冲动。可即便知道自己已经做了最好的选择,看到灵州的惨状,他也照旧会难受。   元熙挽住他的手,无言安抚。   两人不过大概看了一圈便回了,高怀瑜办事元熙放心,并不需要跟在别处似的把什么事都问一遍。   皇帝过来了,高怀瑜要再加强防务,趁着皇帝召集其余将领开会的时候去巡查。巡查完了又安排了些其他事宜,回来天也黑了。   元熙还在等着他回来一起吃饭,看他回来才吩咐传膳。   “朕带了位御厨,给你做了些爱吃的。”元熙在铜盆里洗完手,接过内侍递来的手帕,“尝尝味道如何。”   高怀瑜最喜欢吃的就是一道虾饺,这种精致些的菜肴,在军中就算是伙食好能有大鱼大肉的那天都吃不到。   高怀瑜也不骄奢,但有的吃还是开心的。   何况这是皇帝的心意,皇帝特地为他准备的东西,就算是块难以下咽的干粮,他都能心花怒放地吃下去。   吃饱喝足之后,高怀瑜就直接跑去沐浴了。   在元熙面前,就是得香香的才行。   要不是条件不允许,元熙还真想跟着去共浴,可惜没办法,只能自己一个人去。   湿了毛的高怀瑜还没等长发干透就往元熙怀里钻,用脑袋蹭着人胸膛,还湿着的头发都被蹭乱了。他一个人在外领兵总是绷得太紧,也就元熙在他身边时,他能放松些。   元熙哪儿受得了这种刺激,戳戳他手臂,轻声问道:“要不要?”   高怀瑜顺势就环住了他的脖颈,去亲他嘴角。   ……   “睡吧。”元熙轻柔地吻过他眼角,他被亲得都迷糊了,往元熙怀里靠了靠,不久便倦意袭来。   元熙醒的时候天刚有点要亮的意思,翻个身已经不见枕畔之人。正想下床,又听见书页被翻过的声响,目光一转便见高怀瑜坐在不远处的小案前在看什么。   他只点了一只蜡烛,周围还暗沉的天色几乎要把这一晕亮光淹没,却也让人感到一股安逸舒坦的昏沉。   “怀瑜!”元熙起床的想法都被这氛围弄得烟消云散,直接仰躺了回去,叫唤人名字。   高怀瑜闻言放下书,迅速起身就往床边走:“陛下醒了?那臣传膳吧。”   元熙没应声,倒是直接张开了双手示意。高怀瑜轻笑,一下子扑了过去。   元熙被他撞得闷哼一声,旋即收紧双手把人紧紧抱住。   小猫跳人身上都踩得人挺疼的,何况是一个大活人。元熙舒了一口气,缓过来才道:“宝贝,压疼我了。”   高怀瑜用脑袋拱拱他脖颈,笑道:“陛下压臣的时候臣可没抱怨。”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h u 9 9 . c o m   元熙用嘴唇碰碰人脸颊,道:“不抱怨,朕喜欢。”   说罢搂着人一阵乱揉,不知揉到了哪块痒痒肉,弄得高怀瑜笑着挣扎要躲。却又被他那两只手搂得紧紧的,根本挣不开。   高怀瑜讨饶道:“别闹臣了,陛下。”   元熙总算是放过了他,却不肯松手,又抱着人躺了会儿才罢休。   高怀瑜趴在他身上道:“臣服侍陛下洗漱穿衣吧。”   “嗯。”元熙应一声,又抱着人坐起,正想再偷个香,坐在双腿上的人就直接跳开了。   元熙伸手去拉人,就见他唇边狡黠的笑意。   好吧,故意的,欲拒还迎。   元熙起身抱住人就是一阵报复。   闹了片刻,才真正开始洗漱穿衣,早膳也都送来了。   “臣方才收到军报,燕军哗变,已绑了高珩归降萧淙。”高怀瑜给元熙穿着外衣,将自己方才看过的消息告知。   “哦?”元熙略感诧异,“朕倒是没想到……”   不过高珩带走的兵力原本就是萧淙给他的陈军占大头,如今高珩大势已去,萧淙又引兵北上,有人出来带头背刺高珩投降旧主,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就是不知道这俩人凑一起,还会搞什么出来。萧淙是会杀了背叛他的高珩,还是会舔狗当到底?感觉有点意思。   若这个萧淙是他当年认识的那个萧淙,高珩早就该死了。正史里的高珩就是被南陈用完了弄死的,又重新弄了个高家宗室来顶上。而深爱高珩的萧淙,怕是做不出这种事。   更让他想不到的还在后头。   两日后他用过早膳,跟高怀瑜一起看军报,而后又一起去城中巡查。下午回去就有个士兵送来急报。   “陛下!张太医在城外救治流民时遇到一队陈军,被劫走了!”   元熙当即脸色一变,心中涌起深深的忧虑。   玉珠本来的名字姓张,这个张太医说的就是她。她今早就出城去附近村庄布置防疫去了。   这个小姑娘还等着回家呢,穿过来还帮了他不少。要是在这里出了什么意外,他如何对得起玉珠,如何对得起另一个时代的玉珠父母?   “其余人呢?”元熙皱眉,玉珠出城时可是有一队人马跟着的。他哪儿能心大到让这些医师自己出城!   “陈军人数众多,卑职等护村民撤离,另分出十人送张太医回城。之后失散,张太医和那十人都被陈军劫走了。其余人已护村民撤至虎头坡。”   两军交战,自己人被俘也是常事。玉珠说到底不过是个医官,份量算不上重,远到不了能让元熙打乱计划提前出兵的程度。元熙从来都会权衡利弊,不会因为一个人而莽撞行事。   可玉珠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她不该在这里遭遇不测。而且正因为她的份量算不上重,可能连当人质的价值都没有,陈军会如何对她?   元熙想着,难免为此烦躁。   他的心思高怀瑜都懂,可如今的状况,实在不适合出兵。灵州刚刚收复,得缓口气。一大堆事需要人手,再调兵也需要时间。但若晚了一步,玉珠真的出了什么事,会愧疚的不只是元熙一个。   “陛下,不如出兵吧。”高怀瑜出声道,“萧淙大概也想不到,陛下会如此冒险,正好能让陈军措手不及。”   ……   玉珠其实暂时没什么危险。   萧淙此举就是为了劫玉珠回来给人看病。   高珩被送来之后就病了,他身边的军医都没辙。而玉珠是当世医圣林逸的学生,他知道元熙把她带在身边,就打起了她的主意。   玉珠在给人治好病之前,应当不会丢了小命。   只是高珩完全不配合……不过也好,他一直不配合,一直不好,自己岂不是一直没危险?不对……万一萧淙觉得自己不中用,把自己给噶了呢?   玉珠看着眼前脸色苍白,形容狼狈的高珩,有点窒息。   一看旁边深情款款的萧淙,更窒息了。   “阿稚,把药喝了,好不好?”萧淙走到他床边坐下。   高珩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毫无温度的双眸像是死物,望向他的目光都阴冷得吓人。   “滚!”高珩一把打翻士兵端来的药,碗摔得四分五裂,把旁边的玉珠吓了一跳。   “阿稚,你……”萧淙怔住。   高珩冷笑:“你还想如何?还想如从前那般折辱我?还想让我屈服于你?够了!萧淙,你不如杀了我……”   言语间,一滴眼泪从他失去血色的脸颊上滑落。   一直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玉珠霍然抬头,看着两人,大为震撼。   玉珠悄悄摸出手机,点开了摄像头。   *   作者有话要说:   玉珠:撕!撕得再响些!我录下来给爹咪妈咪看。 第131章 十五万对三千,优势在我!   哇哦!原文里的主角攻受这就要反目成仇了吗?   玉珠吃瓜吃得拿手机的手都有点抖, 她可太好奇接下来的发展了。   他俩不是两情相悦绝美CP吗?怎么现在高珩却说萧淙折辱他啊?发生什么了发生什么了?   对啊,高珩怎么就突然背叛萧淙跑到北边复国了?他俩是不是狗咬狗了?可是感觉萧淙还是很舔啊!   玉珠内心疯狂吐槽并悄悄录着视频,旁边的人根本没人注意到她。   萧淙只能看见他所爱的人哭了。   折辱、屈服, 这样的字眼竟然从高珩的口中说出来,将他的心撕扯得剧痛无比。   “阿稚, 你……你竟是如此想么?”萧淙怔怔道, “朕怎会杀你?你在说什么气话?”   当年在建平,他们便是一见钟情。后来大燕灭国,他寄人篱下,险些被魏国皇帝囚禁至死, 他求自己带他走……   一开始他们便是情投意合,这些年他们更是如胶似漆, 不离不弃。   如何成了折辱,成了屈服, 他为何会要自己杀了他?难道在他心中,自己与他的情爱, 都是假的么?   “为什么?这些年你我之间……阿稚,你误会了什么?是谁折辱了你?”萧淙扶着他双肩质问, 忽然想起来什么,语气变得狠厉, “是他们?他们将你绑来,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这些反复小人!朕定将他们碎尸万段,给你出气!”   萧淙这是以为高珩军中那些人绑了他来投降,路上羞辱了他?玉珠试图理解萧淙的脑回路。   “朕一定会护着你,无论以前你受过什么委屈, 以后只要有朕在, 都不会再有!朕什么都不管, 只要你跟朕回去……”   萧淙一句接着一句地说要保护他,试图挽回,然而他依旧不为所动。半晌后,他忽然轻笑着道:“即便我欺骗你,带走你的大军,让你腹背受敌,你也要我跟你回去?”   萧淙定定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被刺痛的心忽然间平静下来。   许久后,萧淙轻叹道:“朕明白了,你是在愧疚……”   玉珠眨了眨眼,大眼睛里满是疑惑。   萧淙继续道:“你骗了朕,离开了朕,你为此愧疚……你觉得你背叛了我们之前的情分,宁愿一死。可是,阿稚,朕不怪你。”   啊?玉珠有点听不懂了。   高珩嘴角的笑意变得明显,悲戚而嘲弄。   只见萧淙示意旁人呈上一样东西。   玉珠看到那似乎是一件衣服,红色的衣服。   “阿稚,这是朕为你准备的皇后喜服。”萧淙拿起那一袭红衣,目光都柔和下来。   衣服展开,是一件极致华美的袍服,红如烈焰的袍服上用金线绣出凤凰图样,艳丽而高傲。   “朕本想着,待收复成康,便立你为后。”   玉珠深吸一口气,肃然起敬。   好离谱啊,这是认真的吗?立个男人为后?   不是,你都这个鬼样了……手上都没多少领土了,跟个山大王似的,就算立后表示你的深情……可当你皇后是什么好事吗?   在玉珠震惊的目光注视下,萧淙温柔地将这件红袍披在了高珩身上,而后打量他一眼,微笑道:“阿稚还是这样美貌。待你病好,这件喜服必能将你衬得更加容色倾城……”   他温柔似水,而高珩双眸依旧如同死水。   半晌,高珩将身上披的红袍扯了下来。   而后,用力撕成了两半。   那刺耳的声音,犹如利刃,直直刺进他的心脏。   在火中翱翔的凤凰被他丢进一旁的炭火中,火焰顷刻间便将之烧出几处残缺。   萧淙大惊,还欲伸手捡回,却不知为何愣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那凤凰彻底被火焰吞噬。   耳边却响起了高珩的声音。   “萧淙,你可曾想过,我堂堂男儿委身于人,是何等屈辱?   这台词好像有点熟悉啊……这不是原文里“元熙”追妻火葬场,然后高珩狠狠打脸气死“元熙”时说的话吗?   玉珠脚趾抠地,现在想想,好像不太对啊。跟“元熙”啪啪啪,利用“元熙”是委身于人,跟萧淙就不是了?哦哦,跟萧淙那是爱情!   “阿稚……朕……朕何曾逼迫过你?”萧淙哑声道。   “你自然不必亲自逼迫我!”高珩笑得有几分张狂,“你是南陈太子,而我不过是个亡国奴,我还有什么选择?”   萧淙心头大震,道:“是……你没有选择,可是阿稚,朕可以给你选择……如果你不愿意,朕绝不会逼迫啊!这些年,你难道不曾真心爱过朕,难道不曾对朕有过迎合?难道这些都是你逼迫自己对朕曲意逢迎么?”   “你以为呢?”高珩低笑,“爱?或许有过吧……”   萧淙的脸色才缓和了几分,又听他接着道:“可你一次又一次骗我,你承诺的,什么都没有兑现。在我永远是被你抛弃的那个……我的尊严,我的骄傲,就在你手中,被一点点磨灭……可是为了复国,我只能苟活着……”   原来自己深爱的人,竟被自己爱得如此痛苦?   萧淙道:“阿稚!朕从未想过要抛弃你!朕便是负尽天下人,也绝不负你!”   这倒是真的,原文里的萧淙就是这种人设。   原本他俩在原文里一个霸道攻一个美强惨受两情相悦,你跟我好我帮你复国,这感情线还挺好的。结果现在这个萧淙明明付出了挺多,居然还被高珩觉得羞辱他。   美强惨受可太渣男了,当初不是高珩跟萧淙互相喜欢,高珩自己跑去找萧淙,跟人家好上的吗?感情他没主动投怀送抱似的。   现在不爱了就成了逼迫了!   这些年的情爱与时光,终究是错付惹!   玉珠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有点想笑,但忍住了。笑出来会被杀掉的。   并且她差点都要有几分同情萧淙了,但也只是差点。   听到萧淙这番宣言,玉珠忽然想起元熙说的话来。   她跟元熙讲起萧淙能稳坐正宫宝座,是因为他心狠手辣,却唯独对高珩一个人好。   元熙当时就嗤之以鼻。   “天底下那么多人,得是多狭隘,才会只对一个人好?”   玉珠忽然深深感触了。为疯批唯我独尊泛滥成灾,杀尽天下人被人喊霸气,元熙这样的反倒成了假惺惺……   都是霸道帝王的人设,但元熙其实很温柔,他连对自己一个后世来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的人都那么好。只不过他在用力破坏的这百年战乱形成的规则,所以才会有那么一种强硬霸道的感觉。   而萧淙不过是在镇压所有不合他心意的声音。   屠城恶魔和同样屠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疯批皇帝挺配的,锁死!   “呵……陛下以为这就是爱么?”高珩笑得竟有几分阴毒扭曲,“为我负尽天下人……我不需要……我恨你,爱一个我所恨的人……我没有那么贱。”   “阿稚,你为何要恨朕……”萧淙忽然一顿。   面前脸色苍白的人忽然紧抓着胸口衣襟,身体抽搐,顷刻间胸口便被染得血红。   高珩吐血了。   这是后期作者加的设定,高珩为了报复“元熙”有点不顾死活,加上一直在战场上厮杀受了伤,消耗太过就病了。   主要还是大家想看美强惨主角受吐血,让萧淙心疼。   萧淙一下子转过了头来,吓得玉珠赶紧收好了手机。   “快!他若是有事,朕让你陪葬!”萧淙朝着玉珠吼道。   玉珠利索地冲了过去,边救人边在心里骂人。   还让我陪葬?你自己陪葬去吧!   ……   玉珠的一句骂,两天后就成真了。   魏军突然就出现在陈军二十里外。   萧淙怎么都想不到元熙居然那么快就出兵。   刚拿下灵州,需要应付一堆破事,高珩留下的灵州城就是个烂摊子,魏军得自己收拾。有灵州一拖,元熙完全不好分心做别的。   如今要出兵,魏军在人数就不占优势。如今魏军要面对的可不是高珩带的那点燕军,而是十五万陈军。魏军如今可调出来的兵力最多也就两三万,就算有附近驻军来援,等元熙调配好物资粮草,最快也要半个月。   在萧淙看来,按元熙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这时候出兵的。   元熙从前老干些出格的事,带着一丁点儿人就跑去人家面前挑衅,可他并不是真的莽撞。实际上他用兵都是稳扎稳打的,没有把握绝不轻易出战。   只不过一般人看五成胜算觉得不够稳,而他能在五成胜算玩到七八成,所以别人看着要莽一点,对于他而言还是稳的。   而现在这种局面,连元熙自己都没办法觉得稳。   萧淙都怀疑是不是情报有误,连忙派人去打探。最后在魏军到达之前,得知元熙是真的领着那么一点人就来了,元熙所领的兵力不过三千!   十五万对三千,优势在我!萧淙觉得自己又行了,本来想着下令撤退,这下直接改成了准备出击。   然而,两军对阵,又不是人数多就能赢。   ……   元熙和高怀瑜兵分两路,直取陈军大营。   他一身战甲高坐马背上,领着身后三千骑兵浩浩荡荡朝前奔驰。   灭燕之战后,他好久没有这样亲自领兵作战了,难免有些兴奋。而且这次还是跟高怀瑜打配合,总有点夫妻同心的甜蜜感。   “暴君,你很兴奋?”元熙问道。   不只是他自己兴奋,他感觉身体里“元熙”的灵魂在摩拳擦掌,准备砍人了。这暴君不就是想报仇么?   “元熙”:“别老暴君暴君的叫。”   “朕也就是杀过几个乱说话的人,杀过几个不好好办事的人,朕可没屠城。”   元熙:“……”   好吧,说的也是实话。还有说话态度不好,对人不温柔,太凶了!   *   作者有话要说:   萧淙:朕是绝世好攻。   元熙: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呃朕才是。(哪里不对) 第132章 高珩:听我说谢谢你。   “陛下!元熙并未扎营, 直冲我军大营而来!”   正装模作样给已经没事的高珩“抢救”的玉珠听得一阵激动,爹咪来了,自己有救了!   萧淙冷哼一声, 自信道:“好啊,预备出击!”   “得令!”   看传令兵退出去, 萧淙的嘴角又多了几分笑意。   元熙长途跋涉, 扎营休整都不肯,要直接打过来,兵疲马惫,还不过三千骑如何能胜?   他今日就要生擒元熙, 一雪前耻!   活捉敌国皇帝的想法让萧淙极是兴奋,又一连安排了几个将领领军出营, 觉得自己的安排天衣无缝。   起初的激动此时已经过去,玉珠开始为元熙担心起来。   南陈缺少养马地, 养骑兵极为耗费钱财精力,偏偏高珩当初带走的那三万骑就是萧淙手上精锐, 如今已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萧淙营中大部分都是步兵,遇上骑兵很吃亏。然而元熙有的也不过三千骑兵, 就算骑兵对战步兵很具优势,可这人数差距也太大了。   就算元熙当年十几二十岁就有很多以少胜多的战绩, 也让人捏一把汗。   千万要赢啊!玉珠在心中不停祈祷。   ……   “儿郎们, 今日活捉萧淙高珩,为我大魏百姓报仇!”元熙整军完毕,将要正式开启进攻。   魏军将士齐声呼号:“活捉萧淙!活捉高珩!”   南北分裂数百年,终于有了统一的曙光。这一仗胜了, 生擒南陈皇帝, 南陈的一半疆土就会在不久后归入大魏。   如此功勋, 即便不是名流千古,他们也将得到足够荣华富贵一辈子的回报。   每个人都激动不已,大魏皇帝亲自带领他们前进,骏马奔腾,朝迎面而来的陈军冲锋。   不过一个时辰,魏军就将萧淙派出的两万人击溃。   元熙手杀数十人,铠甲上溅满血迹,一直冲杀在最前方。身后将士士气高涨,呼啸着将陈军阵型完全冲散。   陈军吓得脸色惨白,骨肉碎裂的声音不停在耳边响起,上一刻还在身旁的同伴瞬间成了破碎的血肉。   咸腥的气味侵占鼻腔,化作了浓重的恐惧。他们开始担心自己能活多久。   “退!退!”   不知是谁在大喊,是将领的命令,还是士兵因恐惧发出的喊叫,没有人知道。但撤退的命令却让陈军士兵如蒙大赦,当即转身退去。   身后的魏军骑兵却紧追而来。   营中萧淙接连得到陈军初战不利的消息,心中那点轻狂自负早已转为了深深的忧虑。   他已经接连派了三批人出营,却没有一个好消息传回来。派去的人越多,反而败势尽显。   不过三千骑兵,怎能做到这种地步?   “陛下!魏军正在逼近,东边十里也发现了魏军踪迹!”   “什么?”萧淙大惊。   东边的魏军,正是高怀瑜所领的另外三千骑兵,如今已绕至陈军后方,准备拦住陈军退路。   等这两路魏军合围,怕是想走都走不了!   当即有人道:“陛下,莫非这三千骑兵不过是魏军诱敌之计?实则尚有大军行进?”   “胡说!我军早已将魏军兵力摸得清清楚楚。他们上哪儿去找的大军?”有人道,“陛下,两军对垒,暂时失势也是常事,若现在退兵,必然士气低迷,日后再遇魏军,如何能战?敌寡我众,应当佯败而退,诱敌深入,必可将之一举歼灭。”   萧淙沉默片刻,皱眉道:“先将高珩送往青龙寺。再探!”   他一时还无法决定是战是退,不过既然战况不佳,先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躲躲总是没错的。   接到命令的士兵很快来了高珩处。   高珩依旧昏迷,玉珠作为照顾他的医师,也被赶着出了门。   “为什么要走啊?”玉珠试探道,“出什么事了吗?”   士兵不耐烦地道:“要你走就走,哪儿那么多废话!”   玉珠当即噤声,装出一副怕极了的模样,连头都不敢抬。然而路上她却悄悄瞟了瞟军营里的人。   急匆匆往萧淙那边跑的人来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点喜气。若是来传什么好消息,再急,也是能看出来的。   又一批人集合,准备出营了。   如果胜了,哪里需要一直增派援军呢?   陈军看于言′来是不行了。这是玉珠基于所见的判断,并且她很相信元熙领兵打仗的能力。   “上车!”带她走的士兵突然喝道。   玉珠猛一抬头,发现已经到了马车前。   她犹豫了,要是现在跟着走了,陛下会不会找不到自己?可要是不走,会不会被噶了?   不行,自己也得自救,萧淙那边如今必定是焦头烂额,不正是自己趁乱逃跑的机会吗?   玉珠觉得,自己身为一个穿越者,抱上皇帝大腿,跟着顶级医圣学医,与战神谈笑风生,也算是一个励志主角。   励志主角在这个时候应该做点什么。   元熙没事时会看看书,玉珠在一边伺候,听他给自己讲了好多历史故事。   此时,什么张天锡冯小怜之类的名字闪过脑海。   玉珠丹田一沉,震声喊道:“我军败了——”   周围陈军纷纷一愣。   玉珠突然一脚往身边士兵下半身踹,转身逃离马车,边跑边道:“我军败了!皇帝让人把高珩送出去,准备带着高珩自己先跑!”   除了那在地上嗷嗷打滚的人,正要将高珩送上马车的士兵都更愣了,完全没反应过来去拦住她。   对啊,高珩不是很得宠么?突然让人把他送走,皇帝是准备跑了?难道真的败了吗?   “魏军杀人如麻!”玉珠大喊,“他们的马都能撞死人,根本挡不住!”   “我们根本就是送死啊!皇帝拿我们给他拖时间!皇帝马车都备好了!”   军中本来就有了些流言,弄得士兵人心惶惶,几乎每个人都猜到前面是什么状况,心中畏惧,却又还抱着一丝希望。然而却突然有个声音把实情都喊了出来,这下军中顿起一阵骚动,正集合要走的士兵竟有几人跑出了队伍。   “都在做什么!擅动者杀无赦!”   “我军败了!我军败了!”   “快跑啊!”   “前面出去的人都被杀光了,才让我们去的!”   “回来!不得出声,不得擅动!”将领打马追赶着跑出队伍的士兵,将马鞭朝人挥去。   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他追赶斩杀逃跑的士兵,也做不到杀鸡儆猴,越来越多的人脱离队伍四处乱跑,他和手下哪里能追得过来。   萧淙的精锐早已被高珩带走,消耗得所剩无几,如今的士卒大多是高珩收编的那些山匪流寇和萧淙强征而来的民夫,有几个人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为所谓的大陈皇帝卖命?   陈军军营乱了,这场骚动连萧淙自己都无法掌控。   玉珠趁乱躲了起来,深藏身与名。   仍在军中的萧淙已经怒得双目几欲喷火:“谁在动摇军心!”   将领面面相觑,现在显然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营中暴乱,请陛下速速撤离!”   “陛下,臣已备好马匹,请准许臣护送陛下离开!”   看着跪在面前请求自己撤军的一众将领,萧淙猛一咬牙,道:“撤!”   说罢转身出门,在两名将领的护卫下登上马背。   营中处处是惊呼喊叫之声,满地鲜血尸骨,火焰已经点燃了大半个军营。魏军未到,营中便已是这等模样。   萧淙奋力挥出马鞭,不再回望自己的营地。   忽然之间,不知从何处冲来一支利箭,直插萧淙腹部!萧淙闷哼一声,顿时血流如注,却不敢停,强撑身体继续奔跑。   远处元熙放下弓箭,轻拉缰绳,朗声道:“搜查敌营!”   他并不急着去追,高怀瑜就在前面。   ……   萧淙奔出数里,才敢停下拔箭处理伤口。将领马不停蹄跑到天黑,终于是赶上高珩步伐,送他躲进青龙寺里。幸而一路上未有追兵,也没有碰到另一路魏军。   青龙寺是个早就废弃多年的寺庙,所处偏僻,从陈军大营前往此处更是极为难走。连附近村民都不会过来,山上处处杂草丛生,根本没有路,只要陈军来过后辟开了一条根本不显眼的小路。魏军就是把整座山围住,而他站着不动,要搜到他恐怕也需要几天。   他此前命人寻到此地以备不时之需,没想到还真的派上用场了。   他松口气,好不容易逃过一劫,却怎么睡也睡不踏实。   腹部伤口的疼痛太过折磨,心中的不安也让他完全无法入睡。   半夜,将领忽然冲进来道:“陛下!寺外有火光!”   “什么?”萧淙惊得欲要起身,却被伤口扯得一声痛呼。   “陛下小心!”将领上前扶住他。   他缓了缓,抓过放在一旁的马鞭道:“扶朕出去!”   他看见整个青龙寺都已经被火光包围,一个人站着寺庙门口,拦住了他的去路。   火光跳动,映出来人的面容。   高、怀、瑜!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高怀瑜言语间目光朝他腹部伤口一瞥,微笑道,“看来是有恙了。”   萧淙竟然已经没什么力气再去为此愤怒了,他显得异常平静,半晌无言。   “陛下让我劝降太子殿下。”高怀瑜冷声道,“太子殿下意下如何?”   萧淙没有回答,反而是将手中的马鞭交给了身旁的将领。   “陛下……这是?”   “送去因果院。”萧淙沉声道,“去吧,寻不到白绫,便委屈他了。”   因果院,便是高珩住所,这根马鞭是给高珩准备的,他要勒死高珩。   将领顿时送一口气,接过马鞭道:“臣遵旨。”   萧淙痛苦地闭上了双眼,都不远看这将领领命离去。   半晌后,他再睁开双目,已然神色坚定。   朕护不住你了……即便如此,就算是死,朕也要你死在朕的手上,绝不会将你留给元熙羞辱!   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高珩表示,我可谢谢你啊。 第133章 圆满完成任务   萧淙感动完了, 这才看向高怀瑜:“没想到,朕竟还是中了元熙的计。装那么久兵力不足,半点风声都没漏出来, 当真厉害。”   高怀瑜蹙眉,听他言语时几度欲言又止, 待他说完忍不住道:“那倒没有, 陛下与孤的确只各自领兵三千。”   萧淙不信,但又隐隐有些被羞辱后的愤怒。   三千人,怎么可能打败他十几万大军?这要是真的,足够他羞愧而死了。   “高珩呢?太子殿下将他藏哪儿了?”高怀瑜道。   “既是必死……朕已派人送他先行。朕绝不会让你们羞辱他!”萧淙嘲弄地笑, “阿稚常常念着你,他应该想不到, 最后逼死他的人,就是他一直放不下的兄长吧?”   高怀瑜:“……”   死也要带着高珩, 他真的好爱,别太爱了。   “可惜, 他尊敬的兄长如此令他失望,甘愿做灭国仇敌的走狗。这一回, 他也该死心了。”   哦哦哦,这跟自己什么关系?   “陛下斩首五千级, 在陈军营中俘获四万人, 其余的大多逃了。太子殿下带到青龙寺的又有几人可用?”高怀瑜强行打断,不想跟他掰扯别的,“孤奉诏劝降,太子殿下若愿献城投降, 自可保住性命。”   萧淙目光坚定:“朕, 宁死不降!”   即便投降, 元熙又能够放过他吗?终归逃不过一死,他要有骨气地去死。   若他还愿苟活于世,他何必送去那根马鞭……他已经让人送阿稚先走了……   只盼黄泉路上,阿稚能等等他。   来世不再生于乱世,不再生于帝王家。他不必执着于复国,自己也卸下一切重担,便不会再有什么阻碍他们在一起了。   “哦。”高怀瑜看他一脸悲痛决绝,轻笑道,“那正好,孤也不想看见你还能好好活着。”   南陈老皇帝生前未废太子,萧淙在礼法上依旧是南陈正统,元熙将来一统天下,必然要留着他安抚萧姓皇室。萧淙若是投降,多半还能好好活几年,元熙就算要杀了他也不会太快,总要等上许久,再来制造些“意外”。   他害了多少人,结果还能被礼待,还能轻轻松松地死?就因为他生来是南陈太子?   受子民奉养,他从未为黎民生计考虑过,却因为这层身份而不必赴死?高怀瑜不甘心。   未来的天下之主不能是残杀萧氏皇族之人,那自己来帮元熙动手好了。   坑杀数万余家凶兵的锅都帮元熙背过了,一个萧淙算什么?   “既然太子殿下不愿降……”高怀瑜语气渐寒,“听令,拿下!”   身后魏军士兵得令纷纷上前,萧淙身边几个护卫见状连忙护着萧淙往寺里撤。   虽说是必死无疑,但能守一会儿守一会儿。   此时的因果院中,刚醒来的高珩察觉到了不对。   太不巧了,本来可以趁着他昏迷直接勒死,结果他偏偏醒了。   “你要做什么?”高珩死死盯着眼前的萧淙亲信。   他只得叹口气,道:“奉陛下之命,赐死高大人。”   “赐死?”高珩念出这两个字,觉得无比可笑,也无比愤怒。   赐死,他是什么人,要赐死自己?还当自己是他的男宠,是他养的玩意儿?   “魏军已将此地包围,陛下也是不愿大人受苦。”   说罢,他便要上前动手,身后两名士兵径直上前摁住了高珩。   高珩自然不愿就死,可他被人制住,又如何由得他选择。   高珩大笑几声,道:“萧淙,不过一死,你以为我怕了你?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马鞭围住他的脖颈,稍一用力便出了一条血痕。此时却有脚步响起,便听得萧淙大声道:“阿稚!住手!给朕住手!”   下一刻,房门被推开,萧淙入眼就是高珩苍白的面庞,和脖颈间那刺目的痕迹。   还好,还来得及,他还没死。   正要继续动手的亲信一怔,忙松开马鞭,向萧淙拜道:“陛下。”   那马鞭坠落在地,亲信还要等着拜完后去捡,却被萧淙吼道:“都下去!快滚!”   他哪里还敢多待,连忙应声退下。   萧淙沉默着看向高珩,神色凄楚,语气温柔:“阿稚。”   高珩没有看他,仰头合眸,泪水默然流出。   萧淙沉声道:“阿稚,事已至此,朕绝不可能投降,你也绝不可能折腰……朕绝不能让别人羞辱你!可是,朕绝不能让你死之前恨朕……你能明白么?”   外面不远处已经传来打斗的声音,魏军已经攻进寺中,在全力搜查他们了。连守在外面的士兵都顾不上屋内如何,冲过去试图阻挡魏军。   高珩终于回头,看他片刻,低笑道:“死在你的手上,总比死在元熙手上好……”   萧淙声音愈发温柔:“阿稚,你明白我的心意……”   “反正,还有陛下作伴。”高珩目光幽幽。   萧淙还想说什么,忽然就见高珩抓起一旁落地的马鞭,扑上去摁住了自己。他本就被元熙一箭射成重伤,身体虚弱,此刻竟完全无法反抗。转眼间,马鞭已在脖颈上缠了几圈。   “你!你想做什么!”萧淙惊恐道。   “杀了你!”高珩咬牙,恶狠狠地收紧双手,“你不是爱我么?让我杀了你,换我活下来。”   萧淙顿时感觉一阵窒息,大口喘息,喉管却被勒得根本进不了气。他的身体本能地挣扎反抗,拳头挥向高珩。高珩吃痛之下依然不肯松手,继续用力。   杀了自己,让他活下来?   什么意思,难道他要拿自己的命去跟魏军交易?   “你……你这个……贱、人。”   萧淙吃力地说出几个字,双目已经布满血丝,身体挣扎的力度由强转弱,开始无法自控地抽搐起来。   高珩双手用力到开始发抖,萧淙面容涨得发紫,渐渐呼吸微弱,没了生气。   他死了。   死在他爱的人手上,死不瞑目。   高珩还不松手,马鞭将萧淙脖颈勒得血肉模糊,往里割出极深的血痕。   半晌他才粗喘着气,脱力一般放开马鞭。   他颓然坐倒,茫然地看着眼前萧淙的尸体,双手依旧抖得厉害。   萧淙死了,自己亲手勒死了他。   他还在看着自己……   “你不要看着我!”高珩狂吼,手脚发软,一阵头晕目眩。   尸体已经不会有动作,瞪大的双眼依然死死盯着他。   “滚,滚啊!”他起身踢向萧淙尸身,疯狂挥动着马鞭,将萧淙身上衣服鞭打得破烂不堪,血流如注。   萧淙已经死了,不会疼,不会叫,刚死去的身体却还会流血,给出被外屋伤害时该有的反应。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近,萧淙的人根本就抵挡不住。   高珩跌坐下去,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近。   歇了片刻,他忽然起身推开房门。   “萧淙已死于我手,我以此,向清河王投诚!”   还在抵抗的陈军闻言纷纷一怔,有的直接丢下了手中兵器。   投诚?高怀瑜怎么可能放过自己?高珩再清楚不过,他不能坐以待毙,只能想办法逃。   至于接下来的一步要怎么走,他也不知道。   “陛下!高珩!陛下待你恩重如山,你竟恩将仇报!今日便是要死于魏军之手,我也要先杀了你,给陛下报仇!”   不知是谁一声怒吼,他和周围几人都骑着马,看样子是准备接萧淙逃跑,这下领着几人调转马头就朝高珩冲来。   送上门的机会,高珩兴奋得都有些颤抖。   那几人还未逼近高珩,便有人被一支流矢射中,惨叫着落马。   马匹依旧往前猛冲,高珩看准时机,夺马而走,一阵横冲直撞,直闯入密林之间。   树枝将他衣服撕扯碎裂,连露在外的皮肉都被划出一道道血痕,脸上转瞬间就布满伤口。   然而他已顾不上这些,只要能逃出去,怎样都好!   密林之中没有道路,又有诸多阻碍,后面的人要入内追赶极为困难。尤其现下还是半夜,他完全可以甩开追兵躲起来。   ……   “王爷!萧淙已死,高珩逃入山林!”   “搜!”   高珩不管不顾地往前跑,也不知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   幽沉的天色在一点点变亮,双目能看见的东西越来越清晰。他能逃跑躲藏的时间快到了,可他并不知道自己安全了没有。   周围静谧无比,偶有几声鸟鸣,衬得四下无比宁和。他在其中奔跑着,却有种自己闯进了恶兽巨口中的错觉。   这种感觉很不详,他正自嘲自己竟已经如此恐惧,便听见一阵人啸马嘶正朝自己靠近。   “那边有动静!”   “去看看!”   高珩自嘲的笑意因为面容上的数道血痕而显得有几分狰狞,此刻笑意完全僵硬,更是可怖。   “王爷!在那里!”   是他?高珩闻言回望,看到了坐在马背上的那个人。   前来搜捕的队伍都是步行,如此密的山林间已经不适合跑马了,坐在马背上的高怀瑜就更加显眼。   他似乎感觉到高怀瑜的目光与自己一触。   高怀瑜打马而来,马蹄奔腾间抬手抽出一支羽箭。   高珩再不敢看,他疯狂地挥鞭抽向胯下马匹,不远处传来的马蹄声,让他的心脏无法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那是因为恐惧,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逃得了,这一次,他再也没有什么筹码了,再也没有办法去威胁紧追自己的高怀瑜。   转眼间,他已狂奔出数里,高怀瑜在后紧追,逐渐接近,终于是到了一箭的距离。   手中羽箭瞄准,高怀瑜低声道:“杀了你。”   这是在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说过,要亲手杀了高珩。   利箭将离弦,他眼前的景象却忽然间一阵天旋地转!   强烈的眩晕感让他一时间无法坐稳险些摔落,喉咙间还涌出一口血来。   那支箭飞出,却偏了几分。   怎么回事?他感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流逝,当即拔出第二支箭,不顾从唇边溅出的鲜血。那强烈的眩晕感却让他完全无法瞄准,甚至连手都有些失了力气。   怎么会……   难道又要让高珩逃出生天?   高怀瑜暗暗咬牙,强行拉弓。而不远处一道身影倏然飞起,落在高怀瑜身后。   高怀瑜猛然一窒,正欲反抗回击,却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温度。   “怀瑜。”   身后传来的声音那样低沉温柔。   是陛下。   高怀瑜却没有回头看一看的力气。   他因脱力而垂下的手被另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弓箭重新紧捏在掌心。   元熙的下巴轻轻抵在他肩头,双目中锐利光芒闪动,弓如满月,直指高珩。   拉着弓弦的手一松,利箭如流星飞去。   那支箭自后穿透高珩头骨,爆出一团狰狞血雾。高珩的神情瞬间凝固,恐惧和惊讶永远地停留在他双目之间。   突然失去控制的身体晃了几下,栽落下马。 第134章 互灭半门的爱情   羽箭飞出的那一刻, 元熙便顾不上再去看高珩如何,低头再见高怀瑜唇边血色,连忙放下长弓, 转而揽住人腰身。   “怀瑜,怎么了?”   元熙赶来时本不欲上前插手, 可是他却看见高怀瑜射出的那支箭力度不够, 生生偏了几分。   若非受伤,高怀瑜不会如此。   元熙心急如焚,只得自己突然冲来,替高怀瑜射出这一箭。   高怀瑜现下依旧不太好, 许是因为知道元熙在身边,稍稍松懈些许, 反倒更提不起力气了。   “陛下……”高怀瑜合眸,无力地往他怀里倒, “臣不知……好晕。”   元熙用力打马,调转马头, 都不管前方落马的高珩,直接往回跑。   高怀瑜没有痛觉, 等身体会出现这样的反应,让他连弓都拉不开时, 问题必然已经很严重。   如今元熙只能祈祷是近来一直忙于战事, 高怀瑜才因消耗太过累着了。   还好他拿下陈军大营后把玉珠一并带了过来,这会儿找一般军医过来看,他可不放心。   赶回营地时高怀瑜已经快彻底迷糊了,叫好久才会有点反应。元熙下马便抱着人一路狂奔, 直接冲进了玉珠帐内。   玉珠听见动静都懵了一下, 看到被元熙公主抱进来的清河王才反应过来出问题了。   “玉珠, 快给怀瑜看看。”   “好!”玉珠连连点头,凑上来给人把脉。   躺下的高怀瑜低吟一声,吃力地道:“有些发晕,这会儿好多了。”   “不说话了。”元熙轻声道。   高怀瑜乖乖闭了嘴,只是不说话反而集中不了精力,感觉特别累。元熙再出声他都感觉听起来轻飘飘的。   “是太累了么?”元熙看向玉珠,有些忐忑地问出一句。   他希望高怀瑜只是累了,也只敢这样问。   玉珠欲言又止,理了下思绪才道:“恐怕是……当初渡血解毒的后遗症。”   元熙登时一怔,恍然大悟。   因为他,高怀瑜突然病倒是因为他。   那么久了,高怀瑜一直都活蹦乱跳的,他都差点忘了当初高怀瑜给他解毒,会对身体有损伤。这会儿听玉珠说起,他才回过味来。   此刻他一时间心跳如擂鼓,太过担心,免不了要往坏的地方想,连张嘴多问玉珠几句都不太敢。   身为帝王,元熙是比较情绪外放喜怒形于色的那种,可一些容易让自己露怯有损威严的情绪,他还是会收着些。此刻却连玉珠都看出了他的紧张,忙道:“终究不是什么会立刻要了命的大事,慢慢调理,总能好回来的。”   得了她一句话,元熙便放心许多,点点头道:“好……那便好……”   灵州战事已定,萧淙也死了,接下来必然会安稳一段时间。便让怀瑜好好歇一歇,自己也得休整些时日才能继续出兵伐陈,总不会让怀瑜错过灭陈这样的大功。   “我去煎些药,先让王爷喝下吧。”玉珠正色道。   元熙点头:“嗯,去吧。”   玉珠看着元熙坐下去专心给高怀瑜擦汗,默默转身离开,面上流露出几分忧色。   她虽跟元熙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可其实也没什么把握。表面上看高怀瑜确实只是因为当初的损耗伤了身体,如今又接连奔波劳累,才会突然出现些症状,可谁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恶化……   但愿无事。   ……   元熙停留了一日,料理完萧淙残部这点破事,待高怀瑜转醒之后便回了城。   高怀瑜吃了几服药之后,倒是好得很快,没过两天就精神百倍了。只是元熙也不许他出去走动,非逼他在屋里养着。   他是有些不情愿,可元熙会陪着他,他这点不情愿也就不足为道了。   今日他睡到正午,元熙亲自服侍他洗漱穿衣,陪他用了午膳,还喂他喝药。之后他便依偎在元熙身边,陪元熙看书案上的那一堆文书。   说是陪元熙看文书,其实他就是在一边打盹,一个字都没瞧一眼。听着元熙翻看纸张的声音,感受着元熙身上传来的暖意,足够惬意舒坦。   直到听见门外有人靠近,高怀瑜才睁开些眼睛,坐直了点。   “陛下!启禀陛下!”士兵匆匆进门。   元熙头也没抬,道:“免礼,说吧。”   士兵低头抱拳,道:“陛下,高珩尸首运回城中……百姓争抢着鞭尸泄愤,有些拦不住。”   到底也是亲戚,高怀瑜听了免不得神色有些复杂。   “拦不住,便不拦吧。”元熙淡淡道,“百姓遭难那么久,不过是想泄愤而已,不必拦着。待他们散去,再去收尸。至于萧淙,怎么也是南陈君主,当以礼葬之。你们快些安排下葬,免得他的尸身也……”   大魏皇帝要是让南陈新君萧淙也曝尸街头,落得个尸骨无存,那面子上可过不去。   “是!”士兵领命,行礼退下。   高怀瑜叹口气,没说什么。罪有应得,他半分怜悯都不该有。   元熙继续翻看送来的军报文书,一大半都是南陈某地献城投降的降书。   萧淙已死,他的部下自然一个个都跑来投降归附,这几天南陈已有一半疆土归入大魏。   萧澄不足为惧,如今只剩陈家。   元熙不得不再次感慨,萧淙要是真的喜欢高珩那多好。   当年萧淙好歹还跟陈家拉扯了好久,最后灭了陈家重回国都成康,虽然也无力回天了吧,至少也没死那么快不是?   结果这个萧淙为了高珩非要跑来跟自己碰碰,就那么死了?还是被高珩勒死的?   简直跟开了挂一样,元熙看着那么多投降书,还有舆图上一夜之间归了大魏的陈朝半壁疆域,自己都有点恍惚。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灭燕的时候。   元熙都准备好啃硬骨头了,结果高玮自己作死,把自己的士兵当猴耍,白白错过反击的好时机,最后被元熙轻轻松松擒住。   有时候元熙都怀疑,是不是这个世界的匹配机制出了什么问题?   看完这些降书,他拆开下一封信件,顿时有些惊奇:“阿爹?”   这是太上皇元裕写的家书。   元裕可不是那种儿子去了外地就要天天跟人视频电话的家长,元熙离开玉京到各地赈灾这么久,他也就是偶尔写一封信问问儿子身体可好灾情如何意思意思。不过每回元熙收到亲爹的信,还是会有那么一点开心的。   他忙拆开信件看了几眼,表情就从还有几分喜色变成了凝重。   “陛下。”高怀瑜懒得去看,蔫蔫地往他怀里靠,“太上皇陛下那边有什么要事么?”   元熙顺势搂住他,无奈道:“没什么,阿爹又给朕添了个弟弟。是元焎。”   阿娘还在的时候,他是家里老幺。阿娘一走,元裕就跟别人给他生了好些弟弟妹妹。今年他都廿九了,元裕还在给他添弟弟。   以前他是家里最小的,大他半个时辰的孪生哥哥元照也让着他,谁都宠着他。后来元裕另娶了杨家女,他就不是最受宠的幺儿了。   那时候还小些,就会有那么种小孩子的嫉妒心,所以对后来的这些弟弟妹妹他都没什么好感。现在倒不至于这样,但还是很无语。   不过……元焎出生之后,元裕身子就不太好了,过了一年便驾崩。而上辈子元裕至死都没能原谅元熙。   元熙一直在想,若元裕能亲眼看到自己一统天下,是不是就能不恨自己了?可他没能让元裕看见,连他自己都没能看见。   高怀瑜也明白元焎的出生意味着什么,察觉到元熙心情有些沉了下去,都不知道该不该出声安慰。   沉吟片刻,他开口道:“陛下,如今南陈大势已去,萧淙已死,萧澄势弱,唯独剩了成康的陈盛。臣必定在半年内剿灭陈贼,为太上皇贺,为陛下贺。”   对元裕,元熙最遗憾的就是没能让元裕看到自己能做好这个皇帝,没能让元裕与自己和解。如今父子关系虽然已缓和许多,但更多的是元裕自己死心了,而不是他真的认可元熙。   高怀瑜这些话绕着弯子,直戳元熙心窝。   元裕大限将至,他不会让元熙再留遗憾。   元熙轻轻一笑,柔声道:“不急,礼不伐丧,南陈两任皇帝才刚刚驾崩不久,咱们先好好养病再说。”   高怀瑜知道什么礼不伐丧都只是说说而已,可听他这样说,想起当年他驾崩时南陈举国进攻,难免有些恼怒:“礼不伐丧,当年南陈可没那么好心。”   知道元熙死了,萧淙简直开心得跳脚,立马增兵进攻。高怀瑜才平定高珩之乱,回去玉京料理了齐王,又得马不停蹄出征收拾南陈。   “让你受苦了。”元熙收紧双臂,在他耳畔一吻。   “陛下不在臣才苦。”高怀瑜闷闷地道,“臣恨不得一举灭了南陈,将萧氏灭族。”   元熙低笑道:“那可怎么办,朕的小王爷想灭萧氏,朕又不能真的灭了萧氏一族,小王爷会不会怪朕?”   “陛下仁善。”高怀瑜抿唇道,“可别人却从未对陛下仁善过。若换了别的君主,灭了敌国,必然将皇族尽数灭杀。唯独陛下你……”   连燕国高家如今都还好好待在玉京……高怀瑜太知道亡国之人能得如此结局多么不易了。可当年元熙放过了高家人,后来高家却还有人与南陈勾结。   元熙没有负过他们,为什么他们却要这样对元熙?   那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杀光所有害了元熙,负了元熙的人。心里想着,他忍不住紧紧抱住了元熙,将脑袋完全埋在元熙胸膛上。   “朕知道,朕有时也恨……”元熙轻轻抚摸着高珩肩背,“可到底是嘴上说说容易,真要大开杀戒,你我都做不到。敢这样做的人太多,却不是你我。”   “朕听玉珠说,鸿儿投湖殉国之后,元氏皇族一半都被新朝君主杀了……”元熙叹口气,“焎儿那时也不大吧。元氏兴盛个几十年,结果差点灭族,连他都没能逃过。”   高怀瑜愣了愣,有点子心虚:“另一半好像是我杀的……”   元熙:“……”   你这小寡妇好生狠毒!   高怀瑜很是惭愧。   元熙驾崩之后,宗室里就有齐王那种敢矫诏另立新君的,没蹦跶多久就被高怀瑜灭了。剩下的那些表面上安安分分,可没几个会相信高怀瑜。还要时不时跳出来恶心他一下。那些勋贵也与他不齐心,他只能先费心思铲除异己,然后就在铲除异己的同时把元家人给杀了个大半。   他倒是不觉得自己有错,可如今一想,那毕竟是元熙族人,他下手这样狠,好像有点对不起元熙。   “没事。”元熙微笑安慰,“朕也杀了不少。”   元家人元熙自己杀了不少,高家人好像也杀了不少。   高怀瑜:“……”   两个大、恶、人。 第135章 是男子也可以嫁。   “南陈皇帝死了!一夜之间数州归降!”   “皇帝老爷和王爷一战灭了南陈十五万大军!”   “死的好!”   灵州大捷, 萧淙高珩身死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各地。战区的流民尤其热衷于谈起此事,毕竟那两个人是让他们流落在外的罪魁祸首。   谢文心无意听见旁人言语,便开始不自然地低下头掰弄自己手指。   开春之后天气回暖, 流民区的人不似寒冬那般缩在帐篷里不敢出来。大家如今也算是邻里,闲时便聚在一起谈些有的没的。   谢文心不太愿意跟这些流民说话, 这些人也算是被她害了的人, 她那儿敢跟受害人靠太近。因此在流民区过了整个冬天,谢文心也没跟几个人熟识起来,别人眼里她就是个不爱说话,很胆怯的小姑娘。   但也有人会因此多照顾她些, 可别人越是关心她,她越是抗拒。   魏国朝廷如今在流民区办了几个小厂子, 收留流民去做工换工钱,她这会儿也是正准备去上工。出门路过的时候, 她都还刻意避开旁边那几个流民,打算快速走开, 就怕自己引起别人注意。   结果她一听他们说到萧淙,就停下了脚步。   萧淙死了?她如今虽不是很在意萧淙是死是活, 但听到这消息还是有些震惊。   “听说那南陈皇帝是被高珩生生勒死的,脑袋都快掉下来了。好歹也是个皇帝, 竟被男宠所杀, 也是死得窝囊。”   “呸,皇帝只有咱们皇帝老爷一个。他们就是狗咬狗!”   “哈哈,高珩也没什么好下场。被一箭射穿脑袋,曝尸街头。可恨我不能一夜之间赶去灵州, 不然我也要吃他血肉以解心头之恨!”   “燕贼高珩死了, 南陈皇帝萧淙也死了, 南陈也该亡国了!”   谢文心听着听着,突然间觉得很冷。   萧淙死了,被高珩勒死的。   高珩也死了,被元熙一箭贯穿了脑袋。   高珩的尸体如今运回灵州,被百姓争抢,尸骨无存了。   而她自己,原本是世家小姐,如今却成了流民,若不是有魏国朝廷的接济,她可能早就冻死了。   想着,她忍不住流了眼泪。   “小谢,怎么了?”   谢文心听见同行的大娘在问,连忙抹了把眼泪,抬头道:“没事……大娘先去吧,我想起还有东西没拿,一会儿来。”   “哦,好。”大娘点点头,“那我先走了,你快点啊,咱今天多做点,还能多拿两个鸡蛋呢。”   谢文心恍恍惚惚地往回走,却没回去找什么东西,她就是没有目的地走着,心里回响的全是那几个人刚才说的话。   她记得自己穿书的那天,醒来知道自己来到了魏陈燕三国相争的那个年代,便激动得无以复加。这个年代有她最喜欢最心疼的人高珩,她觉得自己穿越过来,就是来温暖那个可怜的亡国皇子,见证他成就大业的。   后来她还发现,这里不是魏陈燕三国相争的那段历史,而是她自己创作的那个世界。她更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人,一定能让心心念念的高珩成为爽文男主。   她一心想让自己谢家贵女的身份成为亲儿子高珩的助力,为此不惜离家出走,投奔高珩。还以为自己能见证亲儿子完成复国大计收获绝美爱情。   结果……   什么都跟她想的不一样,忠犬影卫攻的影子都没见到,腹黑哥哥攻跟炮灰攻元熙成了一对,就连萧淙都被高珩杀了……什么绝美爱情,一个都没看到。   而且高珩还想杀了她。   她帮了高珩那么多,甚至不惜毁了谢家贵女的名声,也要帮他。高珩却要杀了她。   高珩也不恨她,她没有那么重的份量,高珩想杀她不过是因为嫌她烦人碍眼。   如今他们都死了,南陈也要亡国了……魏国铁骑很快就会踏破南北防线,灭亡陈国。   已经不可能看到大燕复国了……自己之后难道就在这里跟其他流民一起织布打杂吗……然后呢?   她好想回去,回到现世去哪用受这些苦……   这里的这些流民受得了,为了活下去那么用力,可她做不到。   听见逐渐变大的水声,她突然回过神,而后便见自己已经走到了附近的那条河边。   开春了,河面早就解冻,不再是她冬日里看到的那种模样。   望着河水奔流,她突然觉得好难过。而后抿了一下嘴唇,闭上眼,纵身一跃。   “有人跳下去了!”   “怎么回事?”   谢文心听见有人在大声呼救,更多的却是水流冲击耳朵的声音。水涌入进鼻腔,她很想咳,很想喘气,但做不到。她挣扎的手脚根本抓不住任何东西,整个身体都被水流的力量推着往前。   这种窒息的感觉很难受,她突然又有点后悔了,至少也该找一种比较不痛苦的死法。   “水流那么急,哪儿能随便下去救人啊!”   “再不救人都不知道会被冲到哪里去了!”   春日附近城中百姓都爱出门踏青,这河边便是个好去处。人不多,三三两两分散各处,这会儿见到河里有人挣扎,都是大惊,片刻间河边已然聚了一群人。   不远处,元熙掀开马车车帘,朝人群聚集十分喧哗的前方看了一眼,道:“出什么事了?”   旁边骑马的亲卫朝元熙行了礼才往前几步,听下面士兵说完,回来道:“启禀陛下,是有人落水,这才出了些骚乱。”   元熙皱眉:“落水?快去救人,小心些。”   “卑职已经派人前去,但开春水流略急,有些麻烦。”   元熙点头:“先将周围百姓疏散,别再挤下去几个。”   说罢他放下车帘,对身旁的高怀瑜道:“当真不随朕回京?”   高怀瑜摇了摇头:“萧淙旧部不会安分的,臣至多休整一月……臣也想早日伐陈,待臣凯旋,陛下要记得亲自来接臣回宫。”   元熙闻言一笑,伸手摸了摸他垂落在肩的发丝,柔声道:“好,朕不在,你自己多留心些,玉珠便留给你了。”   “战区凶险,还是让玉珠随陛下回京吧。”高怀瑜微笑道,“玉珠也说了,臣的身体并无大碍。倒是陛下……没人照顾陛下,臣才是真的不放心。”   元熙笑道:“宫中也有太医,朕何需一个小姑娘照顾。不过也是,上回她便让人绑了去,留她在这陪你,是有些不妥之处。老先生年纪大了也不适合舟车劳顿的,要找个年轻又医术高明的给你还真有些难。”   “哪里是难,太医署医术高明又年轻的医官不少,是陛下担忧太过。”高怀瑜颇有些无奈,又觉甜蜜,嘴角便依旧带着笑,“臣当真无事,也用不上当世神医成天围着臣转。”   元熙正要开口,便见高怀瑜轻轻靠在自己怀里,声音小了下去:“臣也想随陛下回去……陛下若是能一直在臣身边就好了,臣不想陛下走。”   元熙哪儿能顶得住他撒娇,差点就想立马答应不走了,结果高怀瑜接着又道:“陛下离京将近半载,也不知京中是何状况……虽说京中有秦老坐镇,但陛下不在,难免有人不安分,还是早些回去好。”   元熙失声笑道:“这就赶朕走了?”   “怎会……若不是南陈未灭,臣一点也不想在外……”高怀瑜不舍地伸手环住人腰身,“臣要是个女子,便嫁与陛下为妻……陛下至少知道怜香惜玉一点,不会成日把臣丢到那么远的地方。”   知道高怀瑜是故意说些逗自己,元熙低笑两声,亲了亲他额头,道:“是男子也可以嫁。”   高怀瑜抬头望着他笑:“好,嫁。”   马车没过多久便停住,突然间没了那摇摇晃晃的震动,高怀瑜都有点不适应。原本懒洋洋地靠在元熙怀里,此刻突然用力扯住了元熙身上衣物。   “到了。”元熙抓住他手腕,柔声道,“困了?”   高怀瑜只轻轻“嗯”了一声。本来就带着点病,成日在车里颠也挺耗精神的。他确实有些困倦,靠在元熙怀里一会儿就有些迷糊了,正想好好睡一觉。   元熙道:“朕先去流民区走走,你累了便先送你回城,多歇会儿。”   “嗯……”高怀瑜点点头,没有异议。   元熙扶他躺好,便下了车。   亲卫便跟上来,道:“启禀陛下,水流太急,那名落水女子……被冲走了。”   元熙闻言倒是平静得很。就算是那才过脚踝的小溪流,表面上都看不出什么水波,真站进里面那水流的力量都容易把人推得站不稳,何况是这有些急的河水。救得上来是奇迹,若救不上来,没把救人的给搭进去也是幸运了,这也是在意料之中。   叹口气,元熙道:“让两岸官府多加留意,若能寻到遗体,便好好葬了。”   “卑职遵旨。”   ……   马车进城后高怀瑜突然惊醒。   他路上做了个梦,醒来之后还心有余悸。   归根结底是上辈子元熙之死给他的伤害太大,如今总会忧心。   明明灵州已经收复,明明高珩萧淙已死,他还是会想起当年元熙的突然离开。   “你忧心什么呢……”心底里“高怀瑜”的声音在问他。   是啊,他忧心什么?   所有的威胁都已经铲除,没有什么能夺走他所拥有的一切了。   “也许是……今生这一切都来得太容易了,总觉得不像真的。”   “高怀瑜”笑道:“容易么?”   高怀瑜垂眸不语,用力地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头。   “最近你太容易累了。”“高怀瑜”道,“这种感觉,你应该记得……当年你一病不起之前,便是这样。”   “我知道……”高怀瑜沉声道,“也许以后我都不能再为他领兵了……这一次出征,便是灭陈之战。”   *   作者有话要说:   换新工作从老家跑到深圳来做自己特别喜欢的事了!   对不起宝贝们,这周安顿好我一定一定努力更新! 第136章 朕要立怀瑜为后。   元熙本想让玉珠留下来照顾高怀瑜, 后来与高怀瑜谈及此事,想想有诸多不妥之处,最终还是带着玉珠回了玉京。   离京时元熙赶着去各地看受灾情况, 一路飞驰,如今回程时洪灾已过, 流民得到安置, 各地也开始重建,便不再需要着急赶路。待回到玉京,已然是春花烂漫时。   “又是一年了……”元熙将手抬起,一片旋落的桃花花瓣轻轻坠在他手心。   这娇艳的颜色, 让他想起去年此时。那时他答应刚过生辰的高怀瑜到清泉宫休养,日日都过得无比惬意。桃花开的那几日, 高怀瑜还去山间折了几枝回来。   松快那么些时日,紧接着就是接连的天灾人祸, 两个人各自奔波,聚少离多, 一晃眼就过了一年。   回京路上,他收到过几封高怀瑜的信。如他们此前所预料的那般, 萧淙旧部果然是闹了点事情出来。有几个人逃回南陈地盘起兵,高怀瑜正准备追上去平叛。   元熙心疼高怀瑜刚刚病愈, 舍不得让他又出征。   南陈正乱着, 一大堆趁乱起兵的势力,这几个人跑回去也搅不出多大风浪。大魏迟早会收拾他们,这件事并没有多么着急,高怀瑜大可先观望几月。   可高怀瑜却执意要此刻出兵, 元熙也只得依他。   毕竟高怀瑜说的那一大堆理由里, 最后一条是他想回来陪元熙看清河王府的凤凰花。   元熙一想接连几年没能如愿, 也不好再劝高怀瑜暂时休兵少些操劳。而高怀瑜其实更多是在担心,渡血解毒的后遗症突如其来,他怕自己会病倒在天下一统之前。   对此,元熙毫无所知。   “陛下!”   元熙闻声回头,花瓣从垂下的手间飘落,短暂地在他掌心停留片刻,最终还是落在尘土间。   玉珠提了一篮子桃花过来,额头隐隐冒了点汗,神色倒不见疲倦,反倒是很兴奋的样子。   “荀太医给了个桃花粉方子,这两枝拿回去插瓶,剩下的就做成桃花粉。”   元熙点头道:“好,那你看着多做几盒,等清河王回了京,也送些到王府去。”   这什么桃花粉,说是能养颜。玉珠老早就从荀太医那里得了这方子,然而没到桃花开的时节,也就试不了。   近几日朝中无什么大事,元熙稍微清闲些,想起去年自己与高怀瑜来山中游玩了许久,便故地重游聊以慰藉。玉珠一听他要出城到清泉宫就兴奋,满心都是荀太医那桃花粉。   元熙便出来走走,顺便满足她这动手的欲望。她还说要录个视频记录这古法桃花粉的制作过程,等回了现代要发网上,说不定还会有很多人看。   元熙是不懂她说的什么站什么音啊的,就在一旁应和。他只关心这玩意儿做出来是不是真的有用,有用那就得多给高怀瑜弄点。   “这些应该能做好多了,陛下放心,清河王的份早算上了。”玉珠应了声,低下头扒拉那篮子桃花,“不过……万一要是失败了,这点可能还真不够。”   元熙笑道:“天热了,先回吧。若是不够,再让人来摘便是。”   “好!”   “起驾——”   登上车玉珠还有些依依不舍,拿着手机探出窗拍照。   “桃花开真的漂亮。”玉珠道,“我们学校就种了很多,还专门有个桃花节呢。一到那几天学校里全都是跑来看桃花的人,我们这些学生下课稍微晚点,去食堂都没饭吃了。”   “没饭吃?”元熙有点不解,脑子里一下出现了流民争抢粥饭的画面。   “外面来看花的人太多了,也在食堂吃饭,去晚可不就没饭吃了。”玉珠叹气,“我们学校有道特色玫瑰圆子,我特别喜欢,外面的人来了也喜欢吃这个,我就要一连几天吃不到……其实吧平时我也不是天天吃,可那几天我偏就要吃。”   “朕还真当你是吃不上饭,原来是吃不上喜欢的。”元熙叹口气,“眼下朕还不知何时能让天下百姓吃饱饭,战事频繁,又要有些吃紧了。你们后世没有君王,倒是出了如此盛世,朕当真觉得惭愧。”   玉珠跟他说过很多关于现代的事,那个的一千多年后的年代,听起来比任何一个治世都要繁盛辉煌。他听得无比羡慕,再一看如今的天下,处处战乱,遍地流民,简直人间炼狱。这种炼狱之象,却是这百年来的常态。   那样的盛世,后世人做到了。而他如今的心愿,只不过是让天下人都吃饱穿暖……似乎有点太没出息了?   可要结束一个乱世便如此艰难……一向自信的他都直想叹气。   玉珠摇摇头:“若没有陛下在一千多年前的努力,也许后面的人想要吃饱穿暖,也得往后推好多年呢。陛下哪里需要惭愧啊。”   元熙笑道:“若有缘分,朕还真想看看一千多年后的天下是什么样子。”   “好啊!陛下一定会很喜欢现代的!”玉珠突然拉下脸来,“可我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去……”   过了那么几年,都该毕业了!还好一直有在学医,不然回去把专业知识忘得差不多,期末考肯定得挂。   可是现在为期末考发什么愁,她都还不知道怎么能回去呢……   “若朕灭陈后,依然不能送你回去,朕也会给你高官厚禄,一世无忧。”   玉珠听着元熙那承诺,心中一暖:“其实……想想可能要回去,还真有点舍不得这里。但能回去,还是要回去的。”   虽然目前一点线索都没有,但她总有种感觉……也许看到元熙和高怀瑜的HE之后,她就该离开这个地方了。   离开现世那么久,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一面想家想回到现代,一面又有点舍不得在这里遇到的人,突然间鼻子就有点酸。   她低下头看自己的手机,刚刚拍的照片上桃花开得灿烂,还真有点学校里桃花节那几天的样子。往上翻翻,还有去年跟陛下和清河王的自拍呢。   “去年和陛下殿下拍的照都还好好留着呢……要是能留几张在这里就好了。给陛下留着当纪念……对了!”玉珠看着自己之前录的一段视频,忽然一惊,“差点忘了……陛下您看这个!”   那么精彩的瓜她怎么给忘了!之前一直跟着陛下到处跑,太医署的张大人太忙啦!   她点下播放键,元熙还没凑近看,就听到某个有点耳熟的声音深情款款地道:“阿稚,你……你竟是如此想么?朕怎会杀你?你在说什么气话?”   元熙一愣。   他看见屏幕上是已经死了的萧淙和高珩。   手机,这个来自一千多年后现代的玩意儿,视频功能可以完整记录下一段影像和声音,为元熙还原当时高珩和萧淙上演苦情戏码的场面。   屏幕上高珩正在一吐这些年自己屈身人下的耻辱,而萧淙懊悔不已,在苦苦挽回,想让高珩跟自己回去。   元熙看得心里只有疑惑,看这同人原文时候的疑惑,甚至有点想笑。   而旁边的玉珠已经在笑了。   接着他看到萧淙让人拿了件红衣服来,瞬间有了些怪异的预感。   “阿稚,这是朕为你准备的皇后喜服。朕本想着,待收复成康,便立你为后。”   与当初的玉珠一样,元熙闻言深吸一口气,肃然起敬。   后面那萧淙给高珩披喜服,喜服却被高珩撕成两半的情节,元熙已经没怎么注意了。他的脑子里全是另一件事。   “萧淙还打算立高珩为后?”   玉珠边笑边点了点头。   “他要立高珩为后?”元熙又重复了一遍,茅塞顿开,如拨云见日。   他觉得,这是个同人文的世界,有些事他似乎不必太在意……比如,某些不合礼法的事。   萧淙虽然是个废物,但在这方面上胆子可比他大多了。三人行必有我师焉,萧淙这一点还是值得学习!   萧淙要立高珩为后,可他居然连立高怀瑜为后的想法都没有过!高怀瑜是他的爱人,他将高怀瑜视为妻子,可他从来没想到过要给高怀瑜一个“名分”。   男子为后,这太过荒唐!他不是一个荒唐的皇帝,自然想不到这种荒唐的事。   可是,为什么不能?   萧淙给高珩立后……难道自己还不如萧淙?   他受到了启发。   他,要立高怀瑜为后!   “陛下?出什么事了?”玉珠半天不见元熙吭声,骤然察觉元熙神情有点不对劲。   元熙微微一笑:“朕要立怀瑜为后。”   玉珠笑容凝固:“啊?”   虽然但是,你们确实是一对,但真立一个男人为后是不是胆子也太大了点太离谱了点?   不要被离谱同人带坏了啊陛下!   “元熙”都愣了愣:“你别发疯。”   元熙:“呵呵。”   朕,就疯了!   朕,彻底疯狂!   ……   元熙突然发疯,回宫后一天到晚跑尚衣局监督人家做皇后礼服。规格是按着皇后的来,可高怀瑜毕竟是男子,所以需要很多改动。元熙要亲自改,一下这里不满意一下那里不满意,把尚衣局宫人搞得苦不堪言。   从前他在衣着上根本没有什么要求,尚衣局不过是每月照例给皇帝缝制新衣,不管做的是什么,皇帝那里都没有任何意见。忽然间皇帝就开始吹毛求疵了,这个绣花不够精细,这个颜色不够衬人,什么都要说两句,当然会让人不太适应。   但毕竟是皇后礼服,皇帝亲自来看着,没人敢怠慢,很快也就适应了。   然而就在他们适应之后,皇帝突然又不来了。   因为前线捷报频传,皇帝得去忙政务。   短短十几天,南陈数州领土入魏,一些是高怀瑜打下的,一些是被高怀瑜吓得投降的。元熙只能跑回去御书房天天看折子,找大臣开会。   接着又过半月,元熙好不容易能歇会儿,韩尽忠又跑进来禀报,高怀瑜已经驻军南陈都城外。   其实高怀瑜原本只是想平叛,结果平了萧淙旧部的叛乱,一个没收住手,就往前多打了几个地方。   然后又一个不小心冲太猛没收住,直接打到成康去了。 第137章 小鱼:打工人今天让陛下加班!   元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 都以为自己还没睡醒。   即便高怀瑜嘴上什么都不说,元熙也感觉到了他的决心。回京之前元熙就已经预料到,这次他出战必然会有什么大事发生……比如灭陈。   只不过元熙也想不到会这样快, 他以为灭陈之战少说也得半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陈再不行, 那好歹也是占据天下一半领土数十年的王朝, 短短两三个月就被灭,那不太可能。可如今还未入夏,高怀瑜便已经领着魏军攻到成康了。   南朝两百余年间朝代更迭数次,一直定都在此。而这两百多年间, 北朝还从未有谁能带领军队突破南朝北边防线靠近成康。   北朝军队能接近成康,那就是南朝气数已尽了。如今魏军已在成康城外, 破城而入不过是早晚的事。   南陈灭国,之后便会是南北统一, 从此天下再无战乱之苦。   这是元熙念了两辈子的事,按理来说他该是欣喜若狂。他也的确欣喜若狂, 只不过面前这堆奏折太多了,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   元熙终于感受到了高怀瑜被他拉着干活是什么心情。   太多了, 高怀瑜一下子就冲到了成康城外,多少归附之地的事需要他亲自过目……太多了。   当年吞并燕国, 他都烦心了好久。可燕国好歹与大魏同属北朝, 国情相似,打断骨头连着筋,总还要好些。   而南边,本也是同根同源的兄弟, 经过了这么些年的分裂, 逐渐看不起北人, 打心底里认定北人是与胡人同样的蛮夷。而他们自己则自诩正统,毕竟传国玉玺是在南朝皇室那儿。   “朕好像应该按着他让他多休养几天? ”元熙茫然道。   “元熙”沉声道:“朕觉得如今更该休养的是你。”   不爱干活只想让别人干活的某暴君,和不仅自己干活还要拉上别人干活的某肝帝,难得地达成了一致。   元熙安静了片刻,道:“朕今日想早些回去。”   旁边玉珠抬头,看了看书案,有些犹豫地开口:“陛下今日不看完再走了?”   元熙瞬间脸色都不好了。   其实玉珠听他说要走,内心是狂喜的。只不过有点惊讶,皇帝陛下居然也有那么一天不想干活。   玉珠很能理解,毕竟人上班哪儿有不疯的,硬撑罢了!   大魏皇帝,已经加班一个月了!   “走吧,回宫。”元熙揉了揉额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真的不想再一天到晚批折子了。   一下子多出那么多州郡,那么多事要处理,他这个工作狂都有点受不了了。   他想出城打猎,想去清泉宫休息,他也想在忙的时候摸摸鱼玩一会儿。   可是不能!   高怀瑜,你怎么能给夫君弄那么多活干呢!   “走吧。”元熙起身,下定了决心。   歇歇,明天再说。   ……   成康城外,魏军眼睛兴奋得发红。   他们就要攻入南朝都城了,他们会为大魏皇帝攻灭这个始终与北朝分庭抗礼的国家。南北分裂的这两百多年间,从来没有人做到!   早在半月前,陈盛见北边白云城没能挡住高怀瑜,魏军逼近成康,便觉大事不妙。于是他亲自领兵出成康,准备从香梨洲突破魏军包围,与部下汇合。结果陈盛大败,而此时高怀瑜也已经截断了他返回成康的路。   四月初九,陈盛自香梨洲出逃,被魏军副将派兵截杀。   灭陈最大的威胁,陈家老爷子陈盛没了,几个有领兵经验的儿子不是跟高珩对上憋屈地死了,就是跟高怀瑜对上死得其所。如今还在城中的陈家人只有一个不怎么成器的小儿子,老爷子一死,他根本镇不住场子,陈盛死的消息刚传回成康,第二天他就被咸鱼翻身的萧氏宗亲派人一棍子打晕弄死了。   陈家倒台,陈朝也没能恢复元气,反倒加速了灭亡。   若陈盛还在成康城中,至少还能守上一段时间,也许会有什么变数。陈盛一死,成康城中群魔乱舞,没一个能抵抗魏军的。   此战必胜,面前的成康城不是什么固若金汤的一国国都,不过是魏军囊中之物。   如此,怎能不兴奋?只等主帅一声令下,他们便可以向成康发起攻击。也许他们会伤,也许他们死,可就算他们死了伤了,也是灭陈之战的功臣,功勋荣耀千秋不朽。   “请大帅下令!”   “请大帅下令!”   “请大帅下令!”   几名将领豪情万丈,纷纷请战,连身下战马都似乎已经按捺不住,要往前奔去。   相比众人,高怀瑜却显得十分淡然,他眸光朝身旁将领一一扫过,语气铿锵有力。   “攻城!”   “得令!”   一瞬间,战马嘶鸣着往前冲去。他回身抓起鼓槌,双手扬起,轰击在战鼓之上。一声巨大的响动顿时爆开,鼓声如惊雷咆哮,几乎将整个成康城都震碎。   无数顶盔贯甲的士卒,如浓云般向前卷涌而去,应着这激昂的鼓声挥出手中锋刃。   高怀瑜手上鼓槌落下,战鼓一声又一声,响至日落,残阳如血。一切终于平息,他缓缓抬起头来,天边即将沉落的血色坠进他的眼中。   四月十五,魏军攻陷南陈国都成康,南陈勋贵、百官躲入宫城。   四月十六,南陈新帝萧坦献城投降。   高怀瑜骑马行至宫门前时,陈朝百官已从宫城中出来,打开城门迎接魏军。站在他们众人之前的,不过是一个半人高的小孩子。   “天子之玺在此!”年仅六岁的萧坦手捧玉玺,失声痛哭。   他如此伤心并非是因为知道国家灭亡,仅仅只是因为害怕。   高怀瑜沉默片刻,一个六岁的小孩子被推上帝位,他难免有些同情。当年他也是差不多的年纪莫名其妙成了一国之君,不过他比萧坦幸运些,他被亲叔叔赶下皇位,倒也没有一直做个傀儡,更不必担这亡国之君的罪名。   而这点同情,在灭陈面前,根本不值得浪费什么情绪。   接过萧坦呈上的东西,高怀瑜手有些不自觉地颤抖。   金色的锦盒里,盛放的是传国玉玺。   有这个东西在,皇帝才算是真正的继承正统。   “高怀瑜”都似乎有些失控:“玉玺……”   这玩意儿在手上,高怀瑜就是现在跟元熙翻脸,找个借口自立为帝都行。稳住面前这些南陈旧贵,经营个几年,他怎么也能有点实力与魏国抗衡。   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皇帝,反正北朝南朝的世家都这样,没多在乎皇帝是谁,只在乎皇帝能不能保证自家地位。   眼前的这些人若是忠诚与萧家,怎会把萧坦推出来投降?只要有好处,便能为他所用。   “高怀瑜,这是你的机会……”“高怀瑜”颤声道,也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那位真正的高怀瑜说。   野心……谁没有呢?   高怀瑜当年也无数次打过复国的主意,如今他只是愿意为元熙效力,而不是完全没了野心。心动总是会有那么一点的,何况他的身体里还有“高怀瑜”的存在。   可那终究不过是一瞬间的念头。   他两辈子的执念,岂会被一瞬间的念头所取代。   南陈已灭,他终于为元熙一统天下,终于在他再也不能领兵之前完成了这一切。   “吾皇万岁!”高怀瑜高举玉玺,震声高呼。   “吾皇万岁!”   身后魏军将士行礼。   “吾皇万岁!”   南陈百官伏地跪拜,朝着远在玉京的新主大呼。   所有人都跪地臣服,唯有高怀瑜依旧举着玉玺站立。这是元熙应得的礼遇,即便元熙远在玉京,他也要众人跪拜臣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高怀瑜代替元熙看着周围跪拜的众人,忽然间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有些不真实。所见的都缓缓变成了虚影,连身体也仿佛慢慢失去了重量。   他在山呼声中,悄悄咽下了喉头涌出的鲜血。   ……   “报——”   天才微微亮,一名士兵直冲紫极宫,跑得太快还直接摔在了大门口。把一边的韩尽忠和玉珠都吓了一跳。   “哎哟你说你这!”韩尽忠甩甩拂尘,气得想上去给他一下,“还不赶快爬起来!陛下可还没起呢,大呼小叫什么!”   那士兵手忙脚乱地爬起,脸上满是笑意:“八百里加急!萧坦投降,清河王押送萧氏宗室进京献俘!”   还准备训人几句的韩尽忠一下子愣住,而后回味了片刻,整张脸都冒了红光:“你……你说南陈……”   “南陈灭了?”玉珠惊讶地张开了嘴,“那岂不是……”   统一了!大魏已经是个大一统王朝了!   “南陈灭了!”那士兵根本抑制不住自己的激动,“陛下一统江山,吾皇万岁!”   他喊得大声,叫周围众人都听到了,人人都是又惊又喜,险些忘了自己在紫极宫当差。韩尽忠连忙压低声音训斥道:“小声点!管他什么南陈不南陈,陛下比天大!昨儿在御书房待到半夜,可都小点声!”   那士兵也立即闭了嘴,这会儿平复下来,倒也没那么一惊一乍的了。他送上未开的急报,道:“急报在此,卑职先退下了。”   “去吧去吧。”韩尽忠摆摆手,转而向玉珠道,“我去里面看看,你先把东西放书案上去,收拾收拾,一会儿陛下醒了好看这急报。”   “好。”玉珠接过急报,韩尽忠又叮嘱两句,便往里去了。   “报——”   还有?正要走的玉珠转过身,道:“是什么?”   “孟将军的奏报。”   那是这次随高怀瑜出征的一个将领,既然没有加急,便是没南陈投降紧要的事情。玉珠便道:“陛下还没醒呢,拿来我一并送过去吧。”   “多谢张大人!”士兵交上奏报,小声道,“孟将军有交待,说是王爷让这样干的……这份奏报别让陛下太早看见,等南陈萧氏快进京了再给陛下。”   “这也太奇怪了些。”玉珠皱眉道,“既然已经上奏,又怎么还要瞒着陛下?”   “卑职也不知该如何……王爷吩咐的,还说必须找张大人您,您才能明白……卑职不敢欺瞒圣上,但也不敢不听王爷命令。”   玉珠愈发疑惑,但点了头应允:“好,既是王爷所托,我便多留意些。你先去吧。”   “卑职告退!”   玉珠拿着两份奏报,转身去了寝殿前的小书案前。最近事太多,皇帝一直待在御书房都不够,还有好些不太要紧的奏折堆放在这里,方便皇帝抽点时间看两眼。   也就是说,要让元熙晚些看见这奏折很容易。可是……清河王为什么要瞒着陛下一些事?清河王又能瞒陛下什么?   玉珠怔了许久,最终还是悄悄把这份孟将军上的奏报塞到了那堆奏折的最下面。   *   作者有话要说:   小鱼:陛下,今天加班哦!   爹咪:……   语烟′ 第138章 抓鱼!   元熙每天睡醒的时间都大差不差, 醒了就起。最近事多,天天熬到半夜,偶尔就会睡得沉些。   今日比平常晚醒了半个时辰, 韩尽忠伺候人起床洗漱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元熙还有些迷迷瞪瞪的, 一语不发地在韩尽忠服侍下穿好外衣。韩尽忠给他整理配饰, 开口提道:“陛下,先前有份急报。”   元熙淡淡道:“说。”   最近的急报也太多了点,元熙听到这“急报”二字,完全没什么感觉了。   韩尽忠道:“南陈新君萧坦已献城投降, 萧氏皇族在进京途中。”   元熙一瞬间从刚起床的迷糊中脱离出来,彻底清醒了。   他转头望向韩尽忠, 惊讶道:“你说什么?”   韩尽忠重复一遍:“南陈新君萧坦已献城投降,萧氏皇族在进京途中。清河王为陛下讨灭了这南方岛夷。”   大魏一统天下了?   毕生所愿, 如今终于得以实现。可元熙不过怔了片刻,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 接着便道:“何时能回?让礼部准备郊迎,文武百官必须随朕出城。还有, 怀瑜既有灭陈之功,朕便要追谥他的父亲。”   “是, 是……”韩尽忠应完一愣, “那献降仪式……”皇帝是一个字没提啊!   元熙道:“先让礼部把这些事定下来,献降之事容后再议。去请秦相,二品以上官员都进宫议事……摆驾御书房。”   韩尽忠看他说完话就要走,连忙道:“陛下, 您先用膳啊。”   元熙头也不回, 大步流星朝前:“送过去。”   ……   皇帝急诏官员入宫议事, 议了一早上,中午就在御书房赐了食接着议,一直议到天黑。   其实议来议去,也就是那几个问题。当年灭燕时就已经议过一次,如今都算是有经验了。该干什么大家都知道,只是纠结于人选。   元熙现在太缺人用了,多放权给南陈旧有的官员吧,怕他们造反,自己多派人去接管吧,人手不够。从前灭燕时元熙都只是让大魏官员去监察,地方官员大部分还是原来的燕国官员。其中一些人能用,一些人留不得,留不得的那些还是这两年慢慢换下去的,而南陈的领土可比燕国大太多了。   一个燕国他几年前吞下去,现在才算是吃干净了,南陈紧接着又灭了国,真是一点缓缓的时间都没有。   官员出宫,元熙还在御书房待了许久,直到亥时三刻才回紫极宫用晚膳。再洗漱一番,都已经将近子时了。   元熙本想就寝,路过小书案看见那么一堆奏折,又改了方向,坐到了书案前。   玉珠道:“陛下,先歇吧……您还要看这些么?”   “翻一翻。”元熙拿起最上的一份奏折,“你先去歇吧,换个人来候着就好。”   “没事,我不累的。”玉珠摇摇头,立在一边给元熙研墨。   这些确实是些相较之下不怎么要紧的事,不需要元熙拿主意,下面官员就能处理好,都是处理完了让元熙看看的。元熙看这些是为了了解民情,所以虽然相较之下不算紧要,他也得偶尔抽空看一看。   可这其中又夹杂了些旧燕官员拍马屁的奏折,难免让他有些烦躁。看了几本,他放下去的时候都是直接砸了。   玉珠早就习惯了他这样,没被吓到,他这些小脾气都是冲着那群办事不力的人发的,玉珠有时候反而觉得有点好笑。   元熙砸一本,她就很熟练地摆好一本。其实元熙还很克制,也没到处乱丢,不过是用力了点,奏折都还在书案上,也不用到处去捡。   “朕巡幸燕地两次,也差不多把燕地走了一遍,怎么还有那么多学不乖的?”元熙又丢了本奏折,恰好砸在了一边高高摞起的奏折上。   那一摞奏折瞬间全部倒了下去,落了一地。   玉珠赶忙弯腰去捡,余光瞥见元熙也从座上起身。玉珠顿时想起早上那士兵带来的消息,猛地转头朝元熙看去。   怕什么来什么,元熙捡起了其中一份奏折,玉珠顿时神情有些僵硬了起来。   因为那一份奏折,是她今早刚塞到最下面的。高怀瑜特地嘱咐过,等萧氏皇族抵达玉京再给皇帝看。   可现在这奏折就在元熙手上……她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元熙的动作。   “这些奏折朕也许久未看了……都堆了那么多。若是怀瑜在,这些不要紧的小事也不必朕再过目。”元熙翻开奏折,垂眸去看,“朕都忘了,以后若是鸿儿得空,让他过来看也好……”   话突然断在这里。   玉珠看到元熙脸色变了,硬着头皮接话道:“是,晋王殿下至今没怎么接触过政务,这些事也刚好让殿下练练手。”   元熙声音有些冷:“谁把这份奏折放在这里的?”   玉珠心里顿时“嗡”的一声:“我,我……”   “前线送来的奏折,便放在这里?”元熙似乎并没有想要压制自己的怒意,话说得虽平稳,却叫人听得有些心慌。   玉珠本想说是她放的,这会儿都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清河王突发旧疾,停在洛州休养。孟将军送回来的奏折,就放在这里?前线送来的奏折,放在这里,朕要什么时候才能看见?”元熙面色沉静,却越发让人畏惧。   听完皇帝言语,玉珠怔怔道:“陛下……是我放的。王爷叮嘱,说等南陈皇室入京后再给陛下,我怕不照做会误事……我……”   原来里面写的是清河王重病的消息……她要是知道里面是什么内容,还会想听高怀瑜的话瞒着元熙吗?   王爷要把这消息压着,是怕陛下知道了会难受吧?陛下最近本来就劳累,要是被这事刺激到了,犯病怎么办?   可是这事一直瞒着也不好啊……陛下那么担心王爷,他不知道才更不好吧。   该怎么做才好……还想那些做什么,不管怎样,反正都看到了……想瞒也没能瞒住啊。   元熙深深吸了一口气,放下奏折,依旧平静:“去睡吧。”   说罢他便起身朝寝殿走,也没在多说什么。   就这样过了?本以为皇帝会大发雷霆……玉珠看着他背影愣了一会儿,将地上奏折全部捡起,退了出去。   临睡前知道了这样一件事,元熙很难再睡好了。   之后几日,元熙便不再如今日这般兴奋。得知南陈灭国,元熙第一件事就是吩咐礼部准备郊迎,礼部众人知道元熙重视清河王班师回朝,当然会有些紧张,每日都把该有的礼仪翻来覆去检查,就怕皇帝突然到礼部,看了这郊迎仪程不满意。   上一位礼部尚书,可就是因为给清河王办册封礼没办好就被撤了的……虽然都知道那也有杨尚书是杨家人的缘由,可出过那么一档子事,还是会让人害怕啊。   结果皇帝下了旨之后,就完全不过问了,但礼部众人还是不敢松懈。皇帝天天让朝臣进宫议事,一议就是一整天,忙到这种地步,没空来礼部也正常。所以,礼部就怕皇帝忙完这阵就会亲自来过问郊迎的事。   过了七日,皇帝不仅没来,还直接表示他要去洛州,郊迎的事让晋王元鸿出面。   起初朝堂上一片反对之声,但皇帝坚持要做的事,就从来没有人能阻止。   迎接大军班师回朝,有那么隆重的郊迎仪式,还有虽然还不是太子,但谁都知道他必定会被立为太子的晋王在。储君是将来的皇帝,将来的皇帝亲迎,亦是极大的荣耀,说明皇帝是有意提拔将领给储君用,回京的将领反倒还更心里有底呢。   至于迎接那几个南陈皇室,不过是手下败将亡国奴,他就算不迎接又怎么样?现在都让礼部弄了那么大的郊迎仪式,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怕他离京遇险?洛州可一直是大魏领地,近三十年未有战乱,要是能在这种地方遇险,薛平和手下那堆禁军可以自己找个坑把自己埋了。   所以,他为什么不能去洛州?   他答应过高怀瑜,灭陈之后,要迎接高怀瑜凯旋。   既然高怀瑜不能随大军回京,那他便要去洛州带高怀瑜回家。   ……   “殿下!殿下!”   士兵冲进屋内,大喘着气,正要开口时旁边亲兵怒斥道:“殿下尚在病中,你那么匆匆忙忙跑进来做什么?”   高怀瑜正靠在小榻上闭目养神,他脸色比起从前苍白了许多,双颊又泛着一丝病态的红。他就静静靠在那里,眼皮都没动一下,仿佛没听见这士兵大吼大叫似的。   等他听亲兵说完话,却开了口:“有事便说吧。”   那士兵咽了一口口水,方才结结巴巴地道:“有消息!陛下……陛下他来了,陛下来了洛州!”   榻上的高怀瑜瞬间张开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陛下?”   皇帝来了洛州?   他不是该在玉京忙接管南陈的事么,怎么会离京?而且还是来洛州?   难道是他知道自己在洛州休养么?可算算时间,南陈宗室应该还有个五天才能到玉京吧,他怎么会知道……   自己不是特意嘱咐过了么……前线的奏折可以直接送到紫极宫去的,经了玉珠的手应该没问题才是,难道他们没能避开元熙,直接让人看见了?   高怀瑜本来就病中有些迟钝,这下更是脑子里一团乱麻,愣了一会儿才道:“陛下到哪儿了?快帮我备马。”   那士兵连连摇头:“不……陛下他到了,在外边。”   话音刚落,便听一个声音道:“高怀瑜!你又想瞒朕什么!”   高怀瑜被吓得缩了缩,抬头一望,元熙已站在了门口。 第139章 朕是荒唐昏君,卿是惑主佞幸,我们多般配啊。   高怀瑜很想见元熙, 但在这个时候见到元熙,就有那么一点不合时宜了。   按照原先的设想,元熙应该在大军回京时得知自己没有回去, 但他还要在玉京接受献降,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这样做元熙肯定会生气, 所以高怀瑜准备等自己病好些了, 就回到玉京去领罚。   结果元熙先自己过来了。   看元熙那么怒气冲冲地冲进来,高怀瑜只觉头皮发麻,勉强开口道:“陛下……”   病中的他看起来确实苍白了许多,可不像是能领着千军万马在战场上厮杀的猛将, 瞧着不过是哪家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柔弱公子。   高怀瑜低着头,也不说话, 手往旁边爬了爬,抓过自己的一把小短刀。   元熙把他的小动作看在眼里, 而后便见他拔出刀来,把刀鞘递给了自己, 抬头用一双晶亮的眼看着自己道:“陛下,臣没带戒尺。陛下便用这个训诫臣吧。”   元熙:“……”   不愧是一战灭陈的帅才, 什么叫欲擒故纵以退为进,被他给玩明白了!   元熙实在是被他一句话弄得脾气都发不出来, 完全不知道还要不要教训教训这个又想瞒自己的坏蛋。   这个坏蛋还在抬着头一脸可怜地望着他, 一副已经知道错了,他想干什么都行的样子。   “高怀瑜!”元熙咬牙切齿,没去接他手里的“戒尺”。   高怀瑜语气里带着几分委屈道:“陛下不要凶我……”   都让你打了你还凶!   “你……”   元熙话音一断,忽然觉得怀中一暖。   反应过来时高怀瑜将脸颊紧紧贴在他胸口, 轻声道:“臣想快些好起来, 早点回去见陛下, 没想到陛下先来了……臣很欢喜。”   元熙差点被他感动得心软了,一想这分明就是他甜言蜜语蛊惑人心,便嗤笑道:“你还好意思说?谁让朕接他回家的?”   高怀瑜似乎是心虚,没敢出声。完完全全就是那点想装傻糊弄过去的小心思被看穿了。   “朕郊迎都备好了,若朕不来,就要在玉京一直等着,等到大军凯旋,看见自己要迎接的人不是你,然后才知道你病重没回来。”元熙低头捏住他下巴,“高怀瑜,你是想让朕疯?你说要朕迎接你回京,你却待在这里,都不告诉朕一声,还想要瞒着朕?”   “我错了。”高怀瑜小声道。   “你……”正要继续念叨的元熙突然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但陛下接受萧氏投降,是最要紧的……”   “一群亡国之人,还得让朕亲自接见?”元熙开口打断,“没有他们给朕献上传国玉玺,难道朕就不是天子了?朕既是受命于天,又何须陪他们演戏?”   高怀瑜一怔:“臣并非此意……”   元熙没好气地道:“倒是你。病了也不告诉朕,究竟是不想让朕担心,还是想让朕担心死?”   高怀瑜眨眨眼:“臣也不是想一直瞒着……陈朝灭国,陛下有那么多事要做,再为臣耗些精力,臣才是要担心死呢。”   狡辩!元熙低声道:“还顶嘴,真想教训你。”   高怀瑜顿时一笑:“臣这不也是……没瞒住么……别生气啦。”   说着他还把刀鞘往元熙手里塞,又道:“不是要教训臣么……”   元熙的火彻底被浇灭了。   有些无奈,但没办法,架不住高怀瑜这一套。吃软不吃硬,拿高怀瑜没辙。   “放回去。”元熙无奈道。   高怀瑜乖巧地点点头应了声,坐回榻上。短刀往刀鞘里放了一半,他望见刀身上自己的面容,又想起什么,顺手从旁边拿过一个小盒子。   那盒子里面是嫣红口脂,他轻轻取了些莹润红色,瞧着刀身上映出的容颜,往唇上点了点,苍白的嘴唇便有了些血色。   元熙在他身后看他的动作,心中一颤,温声道:“好看。”   高怀瑜抬头笑道:“臣其实好了许多,已经能回京了。”   元熙摇头道:“朕带了太医过来,便先在洛州休养几日。不必着急回去……朕就是来陪你的。”   他伸手去抱高怀瑜,高怀瑜似乎察觉到他的动作,突然回过身来,先一步用力环住他腰身,紧紧贴着他胸膛。   “陪你”,这两个字好像触动了他心里的哪一根弦,顿时翻起一阵又一阵的音浪,搅得他心中五味杂陈。   “应羲……”高怀瑜靠在他怀里,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南陈灭了……我终于为你统一南北,你的遗憾不会再有了。”   大魏太武帝在这个世界,不再是那个在历史上留下永远的遗憾,让后世无数人可惜的英年早逝之主。   他做到了,他也不必再一个人拖着一个千疮百孔的魏国前行,不必再一个人强撑。   “陪你”……   可以一直陪着么?   元熙亲吻着他泛红的、有些湿润的眼眸,轻轻道:“我们的遗憾,都不会再有了。”   ……   元熙陪高怀瑜在洛州歇了七日,才启程回京。   等到御驾回京,南陈皇室的献降仪式早已过去,晋王元鸿代替皇帝受降,按照皇帝原先的安排给这群萧氏宗亲安置好,顺便在丞相秦禹的帮助下监国理政了几天。   元熙回到玉京,第二**会便是听元鸿汇报这几日的政务。元鸿经验不足,但元熙临走前已经把诸事安排得七七八八,又有秦相坐镇,这监国的任务元鸿还是完成得十分不错。   元熙又把几件事提出来议了议,临散朝前有人道:“陛下登基不过五年,便接连灭了燕陈二国,一统天下,实乃旷世明主。臣斗胆进言陛下封禅泰山,祭告天地。”   元熙本来都准备回宫睡一觉去,这会儿都没了倦意。   这个马屁拍得到位,元熙很是心动。   古往今来,能有资格在泰山行封禅事报天地之功的能有几人?   他自认为自己有这个资格,能结束这百年乱世,一统天下,已经是大功德一件。何况在他这几年的治理下,北方政通人和,百姓比之从前过得好上百倍,他的功绩当然配得上封禅。   他这个人从来不谦虚,嘚瑟起来也爱撑撑面子,封禅泰山彰显自己文治武功,他当然想去。   可这会儿去有些劳民伤财了。高怀瑜也还病着,他哪儿有心情。   有人跟着附和进言,请元熙封禅。元熙听了一会儿,叹口气道:“天下无君,民不聊生,已有两百年。朕若结束乱世一统天下,使生民安康,国家强盛,自当祭告天地。然如今天下方定,百姓依旧困苦不堪,朕有何脸面敢言有功?此战灭陈,乃是清河王和众将士之功,清河王却重病不起,朕又如何敢以灭陈之功封禅?”   领头之人一听皇帝是如此态度,微微变了脸色。   元熙继续道:“何况,自玉京至泰山,行程甚远。封禅祭告天地,又要花销许多。如今大魏南北一统,百废待兴,不宜如此兴师动众。朕如何能在此时为虚名浪费物力,不顾南陈故地百姓?此前高珩叛乱,诸多燕国旧将投奔了乌环,燕地也还有仗要打。此事以后再议吧。”   “臣思虑不周,臣知罪!”立马有人跪下请罪。   元熙摇了摇头,道:“天下初定,举国欢欣,诸卿进言封禅,怎会有罪?只不过如今不宜行此等祭祀……倒是卿提醒朕了,有一事还是要做的。朕想重修安华寺,为清河王祈福,为大魏创业至今牺牲的将士祈福。”   “陛下圣明!”   比起东巡封禅,修个安华寺的开销简直不值一提。   高怀瑜虽已回京,但病情却是反复不定。受母亲影响,高怀瑜偶尔也会礼佛敬香。元熙便下令重修安华寺,还亲自写了两块碑文,一块记录灭陈之功,另一块为高怀瑜和大魏创业以来在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丧生的将士祈福。   寺里的和尚大翻白眼,当初元熙设个理宗院把一大堆信众赶出寺里回家种田,寺里香火钱都还得全部上交朝廷,菩萨身上有点金子都要拿去融了干别的……对他们那么过分,这会儿要他们给人祈福,又给钱修寺了。   菩萨知道你那么双标吗?   但没办法,谁让他是天子!   可能天子的面子真的大,高怀瑜的病情在一个月后稳定下来,元熙照旧隔三差五到清河王府看他。   当年元熙遣人移植了数十株凤凰花木至清河王府,如今恰好满院凤凰花开,艳丽似火。红色的花朵连缀成片高挂枝头,仿佛凤凰振翅,已经飞至云上。   二人并肩在院中行走,身周总有碎红飞扬,漫步其间倒也是种乐趣。红色花瓣争相落在他们身上,偶尔也会投下几块明灭的光斑。   “花开了……”高怀瑜转头看向身旁的元熙,轻轻道,“臣还以为,又要失约了。”   “不会失约。”元熙握住了他的手掌,柔声道,“从前失约过太多次,这次绝对不能……以后也不能。朕年年都陪着你,你想看什么,想去哪里,朕都陪着你。”   他们错过的太多,以后再也不会了。   王府下人早在花树下铺了茵席,摆了茶酒点心。高怀瑜小酌两口就有些困意,便枕在元熙腿上闭目小憩。   满天红色花雨,隔绝出只属于他们两人的一方天地。一片落英飘下,落在了高怀瑜的颊边。艳红落于白雪,交相辉映。   “难怪你喜欢凤凰花……”元熙没有去拿掉那片花瓣,小声道,“若不是你,朕恐怕也不会有心欣赏……那么多花瓣,有的落在尘土间,有的落在茵席上,能落在你脸上,是它的福气。”   高怀瑜听得笑出了声,偷偷眯开眼看了看他。   元熙突然道:“怀瑜,朕要立你为后。”   高怀瑜顿时一改那慵懒姿态,满脸惊疑地抬眸,看了元熙两眼,什么话都没说,但眼神完全暴露了他内心所想。   元熙笑道:“怀瑜不愿意?是怕后世把你在佞幸传里记上一笔?”   高怀瑜摇头。   元熙又道:“那是怕朕被人骂荒唐?”   高怀瑜点头。   元熙笑得更明显了:“那正巧,朕也不怕。”   高怀瑜眼中不再有一旁纷纷落下的绯红,他只看到元熙凑近的面容。   元熙低头亲吻高怀瑜,悄悄在人耳畔道:“朕是荒唐昏君,卿是惑主佞幸,我们多般配啊。” 第140章 元裕:祝99   凤凰花的花期持续了两个月, 元熙忙完政事便会去清河王府陪高怀瑜赏花品茶,或是带着尚衣局制好的皇后吉服来让高怀瑜试试。   这两月,元熙还在忙着善后。该安抚的都安抚完, 该清理的残余势力也都清理掉,南陈才算是完全收归大魏。   先前燕地叛乱, 有的人见高珩大势已去, 便投奔了乌环。乌环也趁势占了几个边境城镇。元熙派人去与乌环交涉,拿着从南陈皇宫搜罗来的奇珍异宝换回了这几座城。   至此,大魏的版图才算是完整了。   八月份,元熙选了个吉日, 立晋王元鸿为太子。   满朝文武本以为立了太子就能歇歇了,结果接着皇帝就要立清河王为后。   朝廷官员极度震惊, 甚至怀疑皇帝是不是因为灭了南陈高兴疯了,但细想一下, 又觉得这好像也是皇帝的作风。   皇帝对清河王的偏爱,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只不过想不到他们会有那么一层关系。如今一看,似乎以往种种都有迹可循。   若清河王身份是燕国亡国公主, 皇帝娶个亡国公主倒没什么可说的。   燕国高家又不是没想过要联姻,皇帝自己拒绝了。没想到他不是不想跟高家成亲戚, 而是想娶的是个男子。   “太上皇!陆尚书求见。”   福安宫内元裕白眼一翻, 道:“不见,让他滚!”   一旁黄庆叹口气,道:“这几日为陛下立后之事,也有不少官员来求见太上皇了。”   自从元裕当了太上皇, 也就黄庆和杨家这样从前跟着他的旧贵会时常进福安宫见他。后来杨家造反被元熙端了, 前朝的太上皇党也都被元熙打压, 更没官员会来拜见太上皇了。   这几天前朝的人却来了一批又一批……因为他那最能干的六儿子元熙想立一个男人为后。   “都让朕管,朕管得了吗?”元裕不禁冷笑。   他不是同意元熙立高怀瑜为后,而是实在没有办法。   灭了燕国,又灭了陈国,整个天下都是元熙的了,他一个没实权的太上皇,能说什么?如今这儿子他管不了,谁爱管谁管去。   他年纪也大了,前两天才生了场病,刚好就那么多人来给他添堵……关他什么事!   黄庆连连道:“您消消气,消消气。”   “不就是睡个男人吗,这算什么大事?就一天天跑朕这里来闹。”元裕恼道,“他们要是有本事,上皇帝那里闹去!要朕管,朕管得了他吗?”   元熙是皇帝,只要不荒废朝政,不断了皇家血脉就成,谁都管不了。   虽说元鸿也不是他亲生的吧,礼法上也是亲儿子了。他闹立后这出之前还先立了储君,不就是为了让别人无法话可说?   人家灭了燕国灭了南陈,太子也立了,现在想要个男人陪着怎么了?为大魏打那么多年仗,还不能让自己喜欢的人进宫待在身边了?   最多也就是有点出格,毕竟从古至今……哪里有立男人为后的?前所未有,闻所未闻!何况那是燕国宗室,还身携灭陈之功……   想到此处,元裕一愣。   这小子该不会是为了收高怀瑜手里兵权,出卖色相吧?   “我儿当真……豁得出去啊。”元裕觉得自己懂了,露出欣慰的笑容。   想当年,自己不也是为了拉拢各家,娶了这人女儿那人妹妹……那时候元熙还生气呢,这会儿也能明白父亲当年的用意了吧。   高怀瑜成了后宫之人,儿子就能顺理成章地收缴这位灭国功臣的兵权……虽然这法子是奇特了点,但是简单且有用啊。不管了!必须支持!   太上皇欣慰地点了点头,面上露出了笑意:“让人去把皇后留下的那串佛珠送到清河王府去,朕赏的。”   ……   高怀瑜收到太上皇的赏赐,愣了好久。   “太上皇送东西来……”长乐有些无措地看向高怀瑜,“王爷,这……”   “不用担心……太上皇如何想,都不打紧。”高怀瑜垂眸凝视着刚刚交到自己手上的东西。   手上这串佛珠,是皇后的遗物……大魏如今只有一个皇后,那就是太上皇的发妻,也就是元熙的亲娘。元熙要立自己为后,这事整个玉京都知道了,太上皇这时候把皇后的东西送来,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这跟高怀瑜想的不太一样。   上辈子高怀瑜跟太上皇完全没有接触过,这辈子也没打什么交道。他只知道那是元熙的生父,偏心大儿子差点把元熙逼死的亲爹。当皇帝么,也就是个南陈老皇帝的水平,还好色娶了一堆女人,成天给元熙添堵。   高怀瑜当然也不怎么喜欢这位没什么本事,对元熙还不怎么好的太上皇。   偏偏元熙既嫌弃他,又很渴望他的爱。高怀瑜也就因此能稍微放下一点对他的嫌弃,希望他们父子两人感情能好些。   在高怀瑜心里,元裕就是会给元熙添堵的存在。他可想不到元裕居然会支持元熙立自己为后。   无论从什么角度想,元裕都不太可能同意啊。   结果就这样送了皇后的遗物来……这算是认下自己这个“儿媳”了?   高怀瑜倒没什么被承认了的喜悦,他本也不必别人承认,只不过觉得太上皇这关过了,不会搞些事情来阻挠,自己便也省了些心,能松口气。总好过再为了跟元熙成亲的事又跟别人斗一番。   次日高怀瑜进宫谢恩,还没到福安宫,先被元熙劫去了紫极宫。   尚衣局前前后后修改了礼服不下百次,终于制出了能让皇帝完全满意的皇后礼服,皇帝正想召他进宫。   迈进紫极宫大殿,他连礼都没来得及行,便被皇帝执起手,带到寝殿。   “朕亲自改了些地方,今日总算是做出来了。快穿上看看合不合身。”   这套礼服里三层外三层,还有数不清的配饰,要十来个宫女捧着。玉珠手上是一顶金冠,看向高怀瑜的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兴奋:“殿下,快试试!陛下改过的这身皇后礼服很好看的!”   她是颜狗,她就想看美人穿漂亮衣服。   元熙如同往常一般,亲自为他宽衣解带,而后将衣服一件一件帮他穿上。这身礼服乍一看还是皇后礼服的规制,许多细节又经了修改,全凭元熙喜欢,自然更衬高怀瑜。明丽绚烂,又沉稳庄重,往高怀瑜身上一穿,就是元熙皇后的样子。   高怀瑜穿戴完毕转过身时,元熙觉得窗棂投进的阳光太过耀眼,一时都忘了说话。   旁边玉珠在拿着手机一阵狂拍。   “怎么了?”高怀瑜低头看了自己身上衣着,“哪里不合适么?”   元熙回过神道:“合适,朕修改的,果然合适。”   高怀瑜听出他话语里的得意,轻笑道:“臣谢过陛下……这身衣裳也太重了,臣能脱下了么?”   想想以后还要穿着那么重的一身跟皇帝过一大堆仪式……感觉脑袋都累得慌。   “不行,让朕多看几眼。”元熙不允。   高怀瑜便道:“陛下以后有的是机会看。”   “也是。”元熙笑,“礼部挑了几个吉日,也没多久了……不过前日江北还闹了灾,今年怕是来不及了……”   高怀瑜看见他神情变了些许,疑惑道:“陛下如此担忧,灾情很严重么?”   “不是……朕在想……朕是不是太急了?”元熙微微摇了摇头,皱眉道,“朕脑子一热就要立后,可这边要钱,那边也要钱,就这么着急着大婚立后,似乎也太简陋了些,太委屈你了。”   他不是会为了自己这点私事就让其他关乎民生的事让路的皇帝,而他又等不及……所以在如今这种情况下,只能一切从简……可这是他和怀瑜大婚,这辈子就那么一次,只花那么点钱办瞧着也太不像话了。   别说怀瑜是一国皇后了,就是平常姑娘家嫁人,夫家婚礼办得不够风光,新娘子心里能不心酸吗?   “朕想着,是不是该缓一缓,多等些时日,等各地都安稳了,国库充盈,再风风光光大办一场……”   “不!”高怀瑜出声打断,“不要等,我就要跟你成亲,我不要多风光。”   看他一副要生气的模样,元熙忍不住笑:“你真是……从前可不见你如此任性放肆的模样。”   以前可都是规规矩矩的,还是朵温柔解语花,半点麻烦都不肯给自己添,哪里会用这种骄纵任性的语气说话。   高怀瑜无辜地道:“臣不是早说过了么,臣性子不好,所以陛下少对臣好,否则臣容易恃宠而骄。”   元熙叹气道:“朕后悔啊,把怀瑜给惯成这样了。”   他边说着,边伸出手慢慢地抚摸高怀瑜脸颊,哪有什么后悔的样子,明明巴不得再把人宠坏点。高怀瑜微微抬眸,注视着他的双目,能看到的唯有爱惜。   “臣有些大逆不道的想法。”高怀瑜轻声道。   “什么?”   “臣在想,若臣为天子,那今日是不是该陛下着这皇后礼服了?”明明同是男子,可他是皇帝,自己就只能做皇后“嫁”过去了,总还是有点不爽呢。   这种话确实大逆不道,可当皇帝的元熙一点都不在意。   元熙很大度地道:“卿可以想想。”   反正,高怀瑜是元熙的皇后,青史上都会记一笔。   等他们千秋万岁之后,一个是大魏太武皇帝,另一个……也不知道大魏太武帝的皇后会有个怎样的谥号,但太武帝的皇后,也必定会有一个武字。   他和他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不管是在史书里,还是在他人的言说中,都永远勾连在一起,分不开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大魏太武皇帝元熙,大魏武德皇后高琅! 第141章   合明初年二月十六,皇帝下诏册立高琅为后。   王府卧房, 长乐重新点了灯。高怀瑜正坐在小案前看书,突然被窗外吹进来的一阵风激得打了个喷嚏。   长乐见状忙将窗关了,回头小声道:“王爷, 往后走天该凉了。这夜里更是寒气重,您就早些睡吧。”   高怀瑜叹口气, 道:“睡不着……”   房中还飘着淡淡的药苦味, 是这些日子一直喝药留下的,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他,他如今身体不如从前了。   南北统一,北方乌环的可汗又有意与中原交好, 往后至少三十年内不会有什么大战事,他也是能功成身退了。以后留在玉京帮着皇帝稳住高家就好, 其余的事他都可以不管。   烦心事少了,可他还是睡不着。从前是因为想的事情太多, 如今却是身体不让他睡。   也许现在也不仅仅是因为身体缘故,他都快与元熙大婚了,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总有些忧虑。   他都不知道这忧虑从何而来……元熙已经把路都铺好了, 给了他足够的安全感,他不该再担心什么的。   还是因为如今太过美满, 所以不敢相信吧。   “给您把安神香点上。”长乐道, “您先去躺着?”   高怀瑜点了点头,起身坐去床边,突然道:“长乐,日后我进了宫……”   长乐知道他要说什么, 头一抬便道:“我要跟着殿下, 殿下就算进了宫, 身边也需要有人照顾啊。”   “你是我妹妹,高家贵女,跟在我身边当宫女算什么?”高怀瑜摇头道,“你不是一直想去四处行侠仗义么……你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怎么能一直跟着我。我向陛下请封了县主,无论你要去哪里,身后都有我和陛下。”   长乐抿了抿唇,道:“我……”   小姑娘在玉京街头流浪,受了不少欺负,一直说想要保护弱小,就像当年高怀瑜救下她,把她带在身边那样。她想跟着高怀瑜,可她也的确还有自己想做的事。   高怀瑜看她快哭了的模样,笑道:“又不是以后见不到了,伤心什么。”   长乐眨了眨眼,把那点眼泪眨回去,点点头道:“我一定常进宫看您……”   说着她还是抹了把泪,小声道:“您是皇后,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呀……”   高怀瑜会是皇后,而且皇帝很爱他。大大方方地昭告天下,他是皇帝心爱之人。   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高怀瑜有些想跟长乐说说话,说他上辈子失去元熙后的那八年,对比之下如今是多么幸福……可长乐不知道那些事。   只有安慰小姑娘两句,而后躺下,闭起双眼。   那八年……他很痛苦,可是如今苦尽甘来,那种苦就有些不太清晰了。他只记得起自己自己得知元熙驾崩时的心痛,却忘了那种苦的滋味。   想起当年元熙突然就彻底离开了他的生命,他就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他们上辈子有遗憾,这辈子也算补上了。可是以后呢?   这辈子,如果是自己先走,那元熙会不会也很难过?过完这辈子,那还会有下一次么?   他真希望,等自己寿终正寝了,一睁开眼又能回到这里,继续见到元熙,继续和他重新开始。既然能够重来一次,那也可以重来第二次第三次吧?   他不会厌烦的,他想一次又一次地轮回,与元熙重逢。下一次他一定不会任性了,他要早早找到最好的办法,帮元熙解了身上的巫毒,自己也要好好的,多陪元熙久一点。   他也绝对不会再说那些“劝诫”话惹元熙生气了,元熙喜欢自己,那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如果有下一次,自己千万不能跟这次一样,记不起从前的事来……自己一定要先告诉元熙,自己喜欢他,喜欢了好久好久。   自己一刻都等不了,可若是重新回到这里,就告诉元熙自己喜欢他,他会被吓到的吧?那不如自己撒个谎,说自己从在那个小破庙里被他救走的时候起,就对他心动了?   高怀瑜慢慢陷入了梦境,在梦里看到了无数个可能。   半夜,他迷迷糊糊地醒了。   睁开眼时,他看到了一个人的面容。   对方容貌绝艳,而且看起来有几分眼熟。他们面对面地躺在一起,鼻尖差一点就要碰着鼻尖。   思绪清晰起来的那一刻,他猛地坐起身来。   那个人长着跟他一模一样的脸,是另一个高怀瑜。   “你……”高怀瑜戒备地望着这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一直在他心里说话的那个“高怀瑜”,这个世界的“高怀瑜”,已经不再是只能附身在他体内的一个魂灵了。   “你真要嫁给他?”“高怀瑜”伸出手来,抚摸他的面容。   他想要躲,可他的灵魂仿佛已经无法掌控躯体,就那么任由对方触碰到了自己。   “为什么?”“高怀瑜”问道。   “为什么?”高怀瑜轻轻道,“我爱他。”   “高怀瑜”道:“那我呢?”   高怀瑜没有回答,而“高怀瑜”的叹息很长很长。   “罢了……”“高怀瑜”低声道,“不该存在的人是我。”   他不是真正的高怀瑜。   他只是一个被别人设定好一切的人物。   他只是那个曾经的高怀瑜,那个还没有爱上元熙的高怀瑜。   “高怀瑜,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执着于复国……”“高怀瑜”嘴角勾起一弯浅笑,“可你却知道,你为什么放弃复国。”   他的眼中有泪光在闪烁,神情中莫名的忧伤犹如一根尖刺扎来,叫人想要躲避,却也因为极美让人移不开目光,愿意承受这份刺痛。   高怀瑜注视着这张脸,呼吸微微一窒。   “高怀瑜”一笑,眸中却有几分落寞:“你放心,我会离开这里,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不会打扰你们的。”   他仿佛是要看高怀瑜最后一眼,目光灼灼,温情脉脉。   高怀瑜怔愣许久,涩声道:“你要去哪儿?”   明明无数次想要彻底杀死这个总在自己心底挑唆的人,可如今对方真正出现在自己眼前,高怀瑜却没有动手。甚至在他说出要离开的话语时,心中莫名有些酸涩。   “去你看不见的地方。”“高怀瑜”又一次轻轻叹息,“你便当我不曾存在过吧。”   他站了起来。   月光穿进屋内,笼罩着他的容颜,朦胧缥缈,显得他越来越不真实。   高怀瑜怔怔地看着他转身、迈步,轻飘飘地离开。   他走了,不留任何痕迹。   高怀瑜知道,他不会做什么,他不会再执着于复国,也不再是“高怀瑜”。   高怀瑜心情渐渐平静下来,却再也无法入睡。   他坐了一夜,回过神时天边已经有了几丝光亮。   而后他便吩咐长乐备车,极为焦躁地直冲进紫极宫。   “高怀瑜”离开了自己的身体,成了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那……在元熙体内的那个“元熙”呢?   他无法接受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外,他太担心皇帝安危,怕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皇帝身上,皇帝却没那么幸运,必须要跟那个暴君拼个你死我活。   走过长街,路过廊下,迈入殿门,转入寝殿……   一路上不停有人在向他行礼问安,他都来不及去回应。穿过纱帘,他终于停下。   那个熟悉的身影就在面前,高怀瑜却怔住了。   对方的面容是他无比熟悉的英俊样貌,可眉宇间的神态却全然不同,带着几分不属于元熙的阴鸷暴虐。   不是元熙,是那个暴君……   那个暴君,真的又回来了。   “元熙”的目光从他身上掠过,极为戏谑地一笑。对上那带着几分戾气的眼睛,高怀瑜突然间有些绝望,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   一瞬间,高怀瑜被折磨得几乎要被疯狂淹没。   此时,他忽地听元熙道:“怀瑜。”   是那种低低的声音,沉稳而温柔,如同青山厚重不迁,曾经无数次拂过他的耳垂。   他连忙转头,惊道:“陛下?”   元熙从屏风后走了过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个皇帝。   惊魂未定的高怀瑜心中又喜又气,直接扑向元熙。元熙搂人入怀,便发现怀着的人有些发抖,明显是被吓的。   “他吓着你了?”元熙软声道,“没事的,他现在作不了什么妖。”   高怀瑜哽咽了一下,抬眸道:“怎么回事……”   “不知怎么……他自己出来了,还有了身体。”元熙也有点头疼,不知该怎么解释。   一睁开眼睛发现对面是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很吓人的。   不过他有个孪生哥哥,小时候常常是跟哥哥睡一起,所以受到的惊吓其实比高怀瑜少一点。他都差点以为是五哥元照复活了,仔细看了一下才发现不是。   元照病逝的时候才十几岁,还是个清俊少年,哪儿会跟他现在长得一样。   一旁“元熙”鄙夷道:“是你有了身体。”   元熙才是那个闯进这个世界霸占了原主身体的人,这具身体本来就是他自己的。   那两个人根本没有理会他。   高怀瑜紧紧抓着元熙腰侧,委屈得带了些哭腔:“你吓死我了……”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元熙抱住人不停安慰:“没事没事……这样以后还好呢,想制住他比以前容易多了。”   以前那样元熙太过被动,一旦身体被控制,只能听这暴君的,其他完全没辙。既然现在分开了,想收拾那暴君不就比以前容易多了。   而且他发现了,暴君再如何也只是他的一部分,他这个原型还是能镇住。   只要这暴君不惹事,倒也没什么可紧张的。如今看来……暴君也很久没做什么了,难道被自己感化了?   麻烦……安慰怀瑜先。   “嗯……”高怀瑜已经缓了下来,就是听着还有点哽咽。   元熙低头凑近,温柔地吻他眼角。一下又一下,细细密密的吻甜蜜而柔软,就是别人看着很难受。   “元熙”:“……”   真烦。   他要赶走元熙,夺回皇位!   要不还是走吧,这破皇宫他不要了。   ……   次年,皇帝取“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之意,改年号为合明。   合明初年二月十六,皇帝下诏册立高琅为后。   *   作者有话要说:   “高怀瑜注视着这张脸,呼吸微微一窒。”   小鱼:有被自己美到。   (x) 第142章 玉珠嗑的cp结婚了!   册立一个男子为后, 这种事也没有先例,礼部都有些不知该怎么办。   为这事,礼部上下自然又是乱了好一阵。最后仪程大体还是按着册立皇后的来, 细微之处有所改动,都是依照皇帝的意思改的。   皇帝很用心, 每样册封礼上要用的东西都一件一件过目。又命元家宗室里最有德望的宁老王爷做正使, 成亭侯高璋为副使,持节行册封事。   说来宁王倒也与高怀瑜有缘,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做高怀瑜的册封使了。只不过上一次是当年元熙逾制封高怀瑜为清河王,这次是立高怀瑜为皇后。   当年那次封王, 规制就已经礼同封后了。如今想起来,高怀瑜都觉得有些好笑。   那会儿他可还没想起从前的事, 他刚逃离燕国一年,跟在元熙身边一年, 元熙就拿封后的规制给他封王,这算盘原来早就在打了。   宁王在王府宣读完册后诏书, 便该高怀瑜乘上凤驾入宫。   高璋身为副使,自是跟随宁王一同前来。他脸上满是喜悦之情, 是真心为高怀瑜高兴。   皇帝和自家堂弟这点事,他早就已经猜到了。他也看得出皇帝是真心喜欢高怀瑜, 可他想不到皇帝居然能喜欢到立一个男人为皇后。   为了高怀瑜, 冒天下之大不韪做出如此出格的事……还有谁看不出皇帝对高怀瑜的真心呢。   高璋很想跟高怀瑜说句话,可是仪式中根本找不到机会,两个人只能相望着,从对方脸上捕捉到些心绪。   高怀瑜浅浅一笑, 转身登上凤驾。   这次即是封后礼, 又是帝后大婚, 还得使臣去清河王府,将高怀瑜从朱雀门迎进宫。进宫之前,高怀瑜便见不到元熙,坐上凤驾,他一时间还真有几分新嫁娘的忐忑。   清河王府离皇宫不远,元熙当初就是为了他进宫方便,特意给他选了这座府邸。队伍行进得很缓慢,但也只走了两刻钟,凤驾便穿过朱雀门,进入宫城。   而后一路到了太极殿,高怀瑜下车。大魏皇帝立在太极殿前等着他,而他又要等一堆繁琐的仪式。   钟鼓声从城楼传来,吉时已到,礼部仪官奏起乐章。他身着皇后服制,随仪仗前行,一步一步朝元熙走去。   一步一步走到元熙的身边,成为他的皇后。   元熙的面容从模糊变得清晰,连身上绣纹的每一针都能看得清楚。   最后一步,他停下,不再向前。   元熙删去了最后的礼节,他不必在皇帝身前行大礼叩谢圣恩。   这是他们的大婚,并非是皇帝的恩赐。   他站在元熙身前,突然感觉阳光亮得有些让人晕眩,有些让人眼花。   元熙含笑向他伸出手,他也伸出手去抓住那只手掌,而后十指相扣,紧紧纠缠。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礼成,山呼声起。   高怀瑜站在元熙身侧,与他一同俯视殿下众人,耳边不停响起欢呼祝贺。   曾经他也在殿下叩拜仰望,是那殿下万人中的一人。那时候他还能忍受元熙永远高高在上,永远与他隔着臣子与君主的距离。   元熙也只能在人群中寻找他,看着他叩拜肃立,永远不会主动走到自己身前。   后来他忍不了了,元熙也忍不了了。   如今他与元熙并肩,一同接受万人叩拜。   这种场面,总是会让不喜欢太多人的高怀瑜有些不自在。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异样,元熙手上稍稍用力,给了他一个安慰:“朕在。”   高怀瑜浅笑不语,放开目光,望见今日阳光明媚无比。   整个大婚封后礼一直折腾到黄昏,当晚高怀瑜正式住进了紫极宫。   不仅是今日大婚之夜皇后要宿在紫极宫,日后也一样,无需移宫迁居。   这照样不合以往的规矩,便是元熙为他又破的一个例。反正男皇后都立了,皇后要不要住进后宫,该不该跟皇帝住一起,还重要吗?   紫极宫早就重新布置了一遍,以往都是简洁却又奢华的调调,如今全换得华丽喜庆。   高怀瑜走进寝殿,却已经没心思细看元熙为大婚布置的陈设了。   太累了……折腾一整天,终于是把仪程都走完了。坐在床边,两个人脸上都难免有些疲惫,只不过即便疲惫,也是幸福的疲惫。   此刻彼此相对,两个人都只会傻傻笑着。   元熙先开口,笑着问道:“好玩么?”   高怀瑜笑了笑,道:“好玩。”也好累!   元熙含笑道:“正巧今年二月十六是个宜嫁娶的吉日,朕便选了今日。你的生辰,亦是我们大婚之日。”   高怀瑜轻轻抓住他的手,只是笑。似乎有些受不了元熙那过于温柔的目光,又转头去望了望寝殿四处。   寝殿陈设自然是处处喜气,随处可见红烛双喜,桌上也摆了些相应的瓜果点心。高怀瑜瞥一眼,瞧清一个盘子里放的什么,忍不住笑道:“红枣,花生,桂圆,莲子……怎么还有这些?”   男女婚嫁弄这些也就罢了,早生贵子……两个男人又生不了。   他觉好笑,眼眶却有了一阵暖意。   大喜的日子,似乎不该哭的,可他有些忍不住了。他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   上辈子他与元熙至死都未能明白对方心意,而这辈子有了夫妻之实,他也并没有奢望更多的……比如光明正大地跟元熙在一起。   元熙却说要立他为后,还真的这样做了。   他似乎应该劝诫皇帝莫要如此任性,可他到底心中也是渴望的,他想跟元熙成亲,想名正言顺地做元熙身边人。   恪守臣子本分那么多年,为什么不能陪着元熙任性一次?   “怎么要哭了?”元熙低低笑了两声,搂住他腰身道,“在伤心不能给朕生个小公主小皇子?”   高怀瑜顿时破涕为笑,道:“这不是该陛下伤心么?”   他虽是“嫁”了元熙做皇后,但要较个真的话,他可是元熙的夫君。   “竟还挤兑起朕来了。”元熙失笑。   玉珠这时领着人送酒进来,也是一副傻乐的模样。她的CP结婚了,这换了谁都得跟她一样,控制不了嘴角的笑。   连她写同人都不敢写皇帝元熙立清河王高怀瑜为后,正主逼她嗑,她没办法不嗑啊。   从宫女手里接过酒盘,她端到两人面前,很努力地让自己表情看起来不是太吓人:“请陛下后君饮合卺酒。”   高怀瑜是男皇后,自然不能称声皇后娘娘,称呼上要有所差别,元熙命众人称他为后君。这词听着新鲜特别,元熙每次听别人这样称呼高怀瑜,都莫名开心。   取过酒盏,交杯饮下,两人相视一笑。   玉珠很识相地跟旁边宫女使了个眼色,悄悄领着人退出去了。   “怀瑜。”元熙开口,声音有点低哑,这一声唤得很轻很好听,挠得人心里有些痒痒的。   高怀瑜听得这样一声,莫名脸上一红,心脏迅速跳动起来。   “今日这酒好像有点烈。”元熙缓缓靠近,嘴唇快要贴在他脸颊上,“朕都有些晕乎了。”   “是有些……”高怀瑜感觉自己整张脸都在冒热气,岂止是晕乎啊,他多看元熙两眼,都快神志不清了。   想扯开元熙身上那身皇帝吉服,吻他,咬他,在他的怀里听他喘息低吟,让他和自己都再不清醒些。   于是高怀瑜微微仰头,主动吻住了元熙的唇。   唇齿交缠,完完全全沉溺其中。   早就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样亲密的事了,只要肌肤相触,过往那些甜蜜而美妙的记忆就会被回忆起来,而后逐渐化成一股磨人的冲动。   那其实只不过是面对心上人如此撩拨时,应该有的反应。   “陛下……”高怀瑜轻喘着,想说的话全淹没在喘息间,短短两个字便是无限暧昧旖旎。   他们早就对彼此熟识,根本无需多言。   元熙忽地笑道:“几次?”   高怀瑜一愣,脑子都还没反应过来,脸先涨得通红。   元熙的吻又一次缠上来,高怀瑜合起双眸,温柔地回应。环在腰间的手动作娴熟地解下腰带,扯散了他身上的皇后礼服。   高怀瑜不甘示弱,两手抓住他肩上衣料,用力将他衣物扯开。比起他的温柔耐心,高怀瑜倒有些粗暴了。   他正要笑人着急,听高怀瑜忿忿地道:“想咬你。”   说着,高怀瑜真的就张开口往元熙脖颈间咬。只是留了浅浅的牙印,没有真的用力,痛是没多痛,但把人咬得痒痒的。   他在元熙脖颈间胸膛上蹭来蹭去,粘得元熙都快有些招架不住,心火愈发热烫。   “不闹了……”元熙哑声道,抱住人紧紧贴着,又是亲又是揉,身体朝人压去。   “不许动。”高怀瑜看出他意图,连忙阻止。   元熙轻笑:“好。”   高怀瑜倾身,缓缓与元熙倒入床被间。   纱帐垂落,一双龙凤花烛慢慢燃尽。   ……   十六的月亮还很圆,夜幕中一轮明月高悬。   “元熙”倚靠着废弃的庆丰宫大门,抬头望着天,满脸惆怅。   他的寝宫,他的龙床,居然给另外两个人洞房花烛去了。而他还被赶了出来!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色渐明,“元熙”怒气冲冲地闯回紫极宫。   寝殿里那两个人还披头散发依偎在一起。   折腾一夜,元熙整个人都快散架了,神态倒是十分慵懒餍足。   他亲了亲怀里眯着眼打瞌睡的人,小声道说了什么。   高怀瑜红着脸往他脖颈间贴。   “元熙”有点想戳瞎自己。   耳朵也聋了吧,他不想听!   幸好幸好,他不在元熙体内,昨日没有被强迫看人亲热,他什么都不知道。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结局啦! 第143章 尾声   合明三年九月初五,太上皇元裕因病驾崩于福安宫。   比起上辈子,   合明三年九月初五, 太上皇元裕因病驾崩于福安宫。   比起上辈子,老爷子还多活了几年。元熙已经经历过一次他的离开,这辈子又弥补了曾经的遗憾, 并没有太过悲伤。   元裕临终前同元熙说了许久话,说元熙的确是个好皇帝, 只是他很想元烈。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他们兄弟没有反目, 如今元烈继位,元熙做摄政亲王,会不会也能开创一个盛世。   元熙想说不可能,但并没有开口。   能不能的, 元裕也心知肚明。元烈若能容得下元熙,有元熙辅佐, 自然也能一统天下开创盛世。可元烈容不下元熙,连他自己想象兄长登帝位, 六弟恭敬辅佐,都觉得太荒唐。   可他还是希望这个荒唐的幻想能成真, 说到底他只是想自己那死于非命的大儿子,想一家人和乐美满的时候了。元熙不该在这种时候还要刺他几句。   国丧期间, 皇帝灵前守孝,皇后陪他守着。   元熙没那么多的悲伤, 更多的是唏嘘。微一转身看到高怀瑜陪在身边, 胸口那点郁闷也都没有了。   合明五年秋,大魏百废具兴,海清河晏。群臣再次进言封禅,皇帝下令修缮泰山祭坛。   南陈灭国时便有人进言封禅之事, 那时候元熙没去。去一趟泰山, 路途遥远, 要带上几万人,还要修宫殿祭坛,得花很多钱,在天下初定之时,做这种事情实在没有必要。   如今治世降临,便与从前不同了。皇帝陛下英伟绝世,一统天下结束百年战乱,短短数年又开创合明之治,此等功绩本就该封禅告知天地。   百姓连年丰收富足,国库也充裕,但元熙还是没把这事弄得太费民力物力,只下令修了个祭坛,其余的也都是一切从简。   由于拨下去的钱少,也没怎么调动人力,修个祭坛还慢悠悠地修了七八个月,第二年皇帝才带着皇后启程东巡封禅。   路上皇帝皇后还到各处体察民情,原本一月时间足够到达泰山,结果现在一半的路都没走完。   春夏之交,还多有暴雨,行进艰难。这日下午突然就黑云遮天,阴沉得跟天黑了一样,大雨倾盆而下。   皇帝皇后的车驾也只能先停下来,等这阵雨过去。   雨小了些,薛平过来禀报道:“陛下,后君,雨已经小些了,可以启程。”   车内元熙一听外面还有淅沥雨声,便道:“还下着雨,就再等等吧。”   雨小些是可以启程,可他在车里又淋不到雨,都是随行的士兵得冒着雨赶路。从前他领兵打仗那会儿,必须赶路行军的时候,他都是跟着士兵一起冒雪淋雨。如今又不是那么紧要,他在车里跟皇后窝着,让别人淋雨算什么事。   薛平微微皱眉道:“陛下,天也不早了,这雨下个没完,若是再等等,恐怕赶不到附近镇上了。”   到不了镇上,皇帝就得在荒山野岭里睡帐篷。   他是为皇帝皇后考虑,只不过元熙和高怀瑜当年都是行军打仗能几天不合眼的人,对此倒是混不在意。   元熙道:“无妨,到不了,便就近寻个地方扎营歇一夜。”   薛平只好点头:“是。”   雨又下了小半个时辰,到镇上是没戏了,不过紧赶慢赶,还是没沦落到在荒山野岭扎营休息,入夜前到了一处村庄。   薛平先过去打点,看看这村中能不能有空房能给皇帝皇后暂居一夜。结果回来的时候跟来了一群村民,吵吵嚷嚷的。   元熙跟高怀瑜还在车中同玉珠一起玩牌,听见声直接把牌放在桌上,掀开车帘就见薛平满脸的无奈。   “回禀陛下、后君,村里有地方能歇一晚。只是这些村民……在争谁家能让陛下后君住。”   这地方就在江边,地处燕地陈地边界,当年燕地叛乱,洪灾爆发,这处也是受灾严重。后来洪水治理好,战乱平定了,朝廷又分田分地安置了好些流民在这里,这一带的人,基本都是受了大魏新政的恩惠,当然感念他们的皇帝老爷。   今日皇帝老爷突然来了,还要在村里住一晚,他们便要争着请皇帝老爷去家里住。   “咱家去年刚修的新房,宽敞得很,不比城里那些有钱人的差!”   “就你家那样,土里土气的,皇帝老爷和后君住着能舒坦吗?我家小儿那间屋子,可是让谢先生亲自看过的,有读书人该有的样子,瞧着都雅致些。”   那边几个人吵得厉害,元熙好笑地回头看高怀瑜:“后君,这可怎么办?”   他和高怀瑜两个人,做不到“雨露均沾”啊。   高怀瑜就怕别人如此热情,他连几个宫女殷勤伺候都受不了,更搞不来这些事。元熙问他,他哪儿有主意。   茫然无措地看看那边争执的几人,他道:“不如……便不去了吧。”   “好。”元熙点点头,放下车帘。   薛平沉着脸过去制止还在争吵的几人:“多谢几位,不过今日太晚,陛下和后君不想打扰各位,打算扎营歇下了。”   正吵得不可开交的几人一愣,旋即又继续吵起来。   “都是你,早说了别在这吵,皇帝老爷都不来了!”   “是我吵吗?你们非得跟我争……”   薛平硬着头皮道:“明日陛下想同后君一起到村中各家坐坐,大家还是先回去吧。”   到村中各家坐坐……   几个人立马喜笑颜开,跟薛平道了谢,跑回家连夜准备迎接皇帝皇后去了。   元熙在附近扎营睡了一晚,第二日当真跟高怀瑜一起,到村里挨家挨户地走访。本来这一路走得这样慢,也是想多了解了解民生,这也是照例行事。   这家坐下来问几句,那家坐下来聊一会儿,等走完整个村子,都到傍晚了。   元熙和高怀瑜从村里木匠家出来,见好些人都往同一个方向走,手里都还提了一小袋东西,露出几分好奇神色。   薛平便拦下一个妇人问:“大娘,怎么都往村头赶?”   妇人本着急过去,不想搭理别人,转头看见是皇帝老爷的人,便直接停了下来,与他们解释道:“我们村有个女教书先生,就在那边,我们村的谢先生。她在村口开了学堂,村里人都把孩子送去学字。人家心善,每月就收咱们那么一小袋米,今天月初,接孩子下学,顺便把粮给人家送去。”   元熙有了点兴趣:“这倒是少见……”   这年头,能识字的人极少。这边还大部分都是流民,早几年吃饱穿暖都是问题,谁有那闲心认字,认了又有什么用呢?他们只要有手有脚,在田间劳作,就成了,学了字也用不上。   平民百姓里,只有想考试当官,或者是想做生意的人,才会去学这些。而且能学这些的,也都是平民百姓里比较富裕的那些了。   这小村子里,居然还能有个女教书先生开私塾,也是叫人惊奇。   “是啊,我听说想送孩子去城里上学,可得花不少钱呢。也是我们这边运气好了,能有谢先生。”那妇人道,“谢先生她是几年前落水被冲到村子里的。那会儿还在打仗,她也是福大命大,还能活下来。村里人救她上来,其他什么都记不得,就记得自己姓谢,叫文心。”   元熙和高怀瑜听了这个名字,同时一怔。   谢文心……不会是他们想的那个谢文心吧?   若是她,那她如今在此处教人读书写字做做好事,也不错了。   告别那妇人,元熙和高怀瑜就带了玉珠和两三个护卫,跟着人群一起进那家私塾。   这一家与村里其他屋舍也并无太多不同,看着都是这两年新盖的,土砖砌墙,青瓦垒顶。不过都没见到什么农家人会有的东西,连个养鸡鸭的禽圈都没见有。   小院子里此刻挤了一堆大人小孩,有个年轻女子在中间微微笑着,不停与人交谈。   元熙觉得这女子样貌看着很是眼熟。   而高怀瑜和玉珠一眼就认出了她真是谢文心,微微变了脸色。   可是……院子里那个谢文心,气质谈吐都与他们见过的那个谢文心毫无相似之处。   应该是谢文心,但不是那个穿越来的原文作者,这位是真正的谢家小姐。   终于回想起谢文心模样的元熙叹息道:“可惜了……”   高怀瑜从他的语气里知道了他的话外之意,摇头道:“陛下,越王成婚五年了,夫妻恩爱,我们的侄儿都已经四岁了。”   元熙还惦记着让谢文心当弟媳呢!   若不是当年被原作者魂穿了,谢文心如今就是越王妃……不过做越王妃好,还是做这小村子里的教书先生好,谁又说得清楚呢。   元熙笑笑,对身边护卫道:“捎封信回去告诉谢闵,他女儿在这。”   没有再进小院,元熙直接回了车上启程赶路,天完全黑之前还能到镇上呢。   “太好了,谢家小姐回来了。不过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得去呢……”玉珠叹口气。   跟她同样从后世穿越过来的人都已经回去了,她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呢。   天下都统一了,大魏在皇帝皇后的治理下也逐渐国富民强,显露出盛世之象。到底还缺些什么呢?难不成真要等她寿终正寝了才能回去?可是原作者怎么就回去了,不公平!   “凭什么她能回去啊……”玉珠有点气,“她就没干过什么好事,还害得谢小姐与家里失了联系,失忆那么多年……还有,她写的什么破小说!”   “其实,朕还得感谢她呢。若不是她写了那么一本小说,朕恐怕还没机会与怀瑜再聚……”元熙执起高怀瑜的手,柔声道,“若无此生,朕与卿便错过了太多。”   “陛下……”高怀瑜轻笑,对上他目中的无限深情。   从前,确实错过了太多太多。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   大家点梗番外吧,我看看写!   必有一篇龙王熙娶了鲛人王子高小鱼,然后生颗龙蛋给小鱼孵。(x)   现代篇是长发霸总高小鱼和嚣张大模元爹咪勇闯娱乐圈——喜欢的宝贝可以点进专栏收藏《朕,制霸娱乐圈》。现代篇放飞,土味,狗头叼玫瑰!   文案:   英明神武死得早的一代雄主大魏太武帝元熙,竟穿到了一个跟他长得一样的小模特身上。   而且空有一张绝世帅哥脸,只会走秀毫无演技的模特,竟然还被正在拍摄的电视剧原著作者钦点来演男主角?演的还就是他自己?   片场众人看着平常只会棒读的呆滞模特,目瞪口呆,惊为天人。   “卧槽?元应羲这木头今天怎么突然开窍了,演技那么好?”   “刚刚真的吓到我了!原来张姐没看错人,他真的很适合演太武帝!”   元熙表示:朕演朕自己,能有什么难度?   ……   从前,硬要从模特转型演员的元应羲被全网嘲笑,连他的T台秀粉都扼腕叹息,谴责他堕落就想着赚快钱,纷纷脱粉。   电视剧播出,他演的太武帝英姿勃发霸气侧漏,直接把那段少有人知的历史带成历史同人标签热度前三。   从前,元应羲被嘲是个只有身高样貌好的美丽废物营销咖,文盲一个,谈吐磕巴,人也无趣。本职工作走秀都没走出什么水花,还想演戏。   某日,他带着剧上节目宣传,直接现场开了个大魏历史知识讲座。   某日,他在个人博发了一幅“临摹”的太武帝《温泉帖》,连书协大佬都转发称赞。   某日,他在真人秀大显身手,众人纷纷猜测他是不是上少林寺练过。   某日,销声匿迹一年的他,突然晒出了自己的研究生录取通知书。   黑粉:元应羲这个文盲……啊??????   ……   看着公司年轻董事长那跟自己宠臣一模一样的脸,元熙愣住。   “陛下……臣……”   元熙勾起他的下巴,微微一笑:“高董,要不要跟我来点桃色交易?”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